此时刚好到了庙里僧侣们修课业的时候,钟声敲过之后,塔尔寺各处开始回荡起了喇嘛们念诵经文的声音甚为壮观。
阿灵阿不自觉地顺着那声音走到了大金瓦殿前,殿中僧侣们坐在大银塔前,齐声诵念经文。
阿灵阿注意到那个为法喀带路的孩子端坐在一群喇嘛中间,正在十分虔诚地跟他们一起念经文。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模有样的,完全不输身边一群已经修业至少十年以上的得道高僧。
阿灵阿稀奇地挑了挑眉。
他也是从一个毛孩子一路走过来的,男孩子这个岁数是最调皮的时候,基本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能这样坐着念如此枯燥的经文,这定力实属难得。
阿灵阿一直静静地站在殿外看着,直到喇嘛们的念经声停下,鱼贯而出。
那个小男孩也跟着喇嘛们一起走出了大金瓦殿,他一瞧见阿灵阿浑身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十分微妙的表情。
阿灵阿蹲了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用蒙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
那个孩子指指自己的嘴,接着摇摇头。
阿灵阿眉心一拧。
“你不会说话?”
小男孩用力点点头。
阿灵阿松开手,孩子防备地后退了几步,接着掉头就跑开了。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阿灵阿立刻掉头往清军扎营的地方走去。
阿灵阿不让清军进入庙宇之内,于是这些兵卒们只能在空地上扎营居住。阿灵阿问了一圈后直接走进了最靠角落的一个小营帐。
他亲亲的三哥法喀,脚上系着铁链条,郁卒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见他气得“一咕噜”站了起来。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阿灵阿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怎么遇到那个孩子的?”
法喀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问:“哪个孩子?”
阿灵阿说:“就是被你抓来领路的那个小男孩。”
法喀想了会儿说:“我们迷路了之后就四处乱走,有一天到了一所破败的喇嘛庙里,那个小孩当时坐在塌了一半的佛像前,我们看他身上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就把他抓来让他带路了。”
“他会不会说话?”
法喀摇摇头,“没有,他不会说话,我们一开始问了他好多次,他一句话都不说,后来才知道他是不会说。”
“那他怎么给你们带路的?”
“就让他在前面走,我们跟在他后面走,也不需要说话啊。”
阿灵阿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确实问了个傻问题。他上上下下地把法喀打量了一圈,法喀被他看得发毛,说:“老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
阿灵阿如今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是酸溜溜得不得劲。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想他阿灵阿累死累活一天跑一百公里,还和敌人浴血拼杀了一番,这才摸着了条大鱼。
某些猪头猪脑的家伙,偏偏这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啊!
明明是出门迷个路,竟然可能“不小心”捡了个大宝贝回来,真·天选之子。
法喀不知道阿灵阿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看见阿灵阿用充满怨气的眼神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后转身走了出去。
法喀一屁股坐回到地上,心中忐忑难安。
半晌之后,他猛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算了,随他去吧,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下辈子一定娶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哦不,一屋子!”
阿灵阿在出了关押法喀的营帐后还立了一会儿,好死不死法喀这句话就被他听了个正着,除了感慨他这便宜三哥傻不拉几没救了别无他法。
接着,阿灵阿径直往刚才那孩子消失的地方走。
塔尔寺里散布着许多的独立建筑,他们建造于不同的年代,规模有大有小,若是一间间地去数,没准能数出上千间屋子来。
阿灵阿正发愁那孩子跑哪儿去的时候,他发现许多的藏民都围聚在一座小院落的门口。他们忽然齐刷刷地跪下,那样子就和早上在塔尔寺门口他们面对法喀的时候一样。
阿灵阿快步走过去,在人群的中间站着的是那个“不会说话”的男孩,他把手放在跪在他跟前的一个虔诚的藏民头上,那张不会说话的嘴正轻声地对他吐出祝福的经文。
果然是你。
阿灵阿轻轻一笑,出其不意地朗声用藏语喊了一个名字。
男孩下意识地回过头,在瞧见阿灵阿脸上笑容的时候,浑身一僵。
阿灵阿走到他的跟前,恭恭敬敬地跪下。
“大喇嘛,小人奉恩赫阿木古朗汗之命,恭迎您进京。”
大喇嘛平静地让藏民们都离开,小小年纪,眼神却是同岁数不相符的镇定自若。
他跳上台基,盘膝坐下,居高临下地问跪在他跟前的阿灵阿:“你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
大喇嘛到底是个小孩,就算他再怎么比同龄人镇定优秀,论经验论思量还是比不上大人周全。
阿灵阿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指了指他的喉咙。
“我知道你装哑巴是因为怕一开口,就暴露出你的口音和本地的和硕特人不一样,但你怕是不知道‘十聋九哑’这句话,哑巴大多数是因为听不见,你能听见但不会说话,这就引起我的怀疑了。再有你这个岁数的孩子,忽然被人掳走,应该是十分想要马上回家的,你却一点都不着急,还跟寺庙里的僧侣们一起打坐念经,说明你根本就不是被掳的,而是刚好也在逃跑中。最后一点嘛……”
“最后?”
“对。”阿灵阿说,“早上我看见藏民们跪在法喀跟前我就觉得奇怪了,藏民从来不会跪朝廷,他们只跪上师,掳你的法喀根本就不是他们跪拜的对象,他们跪的是他旁边的你。”
“行吧。”
大喇嘛轻快地跳了起来,拍掉手上沾上的灰。
“你是个聪明人,你想要我做什么?”
阿灵阿说:“在下刚才已经说了,护送您去见我的主人恩赫阿木古朗汗。”
大喇嘛眼珠子一转,突然露出一个孩童独有的狡黠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个笑容却让阿灵阿头皮发麻。
“成啊,但我有个要求。掳我来这的那个人,好像是叫法喀的,似乎是你的兄弟?我听他喊你七弟?我要他当我进京的护卫。”
阿灵阿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噎在喉咙里,他这会儿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大喇嘛却一脸兴致盎然地说:“嗯,我觉得他人虽然粗鲁,但你派了那么多人去找我,只有他无意中捡到了我,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缘分,所以我就想他来当我的护卫,你可同意?”
同意,他还能怎么不同意?一个大喇嘛,一个桑结嘉措,那都是康熙爷的宝贝,只要能让他把两宝贝安安稳稳地交到康熙也的手上,别说一个法喀了,他都能买一送一,把另一个兄弟颜珠也一起打包送他。
阿灵阿领着大喇嘛去见阿喇尼,阿喇尼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这叫什么?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兴师动众派了那么多人去找,结果法喀迷个路就把人顺手拐回来了。
对于大喇嘛奇怪的要求,阿喇尼的态度和阿灵阿一样——给!给!给!
现在别说区区一个法喀了,就是法喀+颜珠+阿灵阿,钮祜禄三兄弟买一送二,他都能眼睛不眨地答应下来。
于是一刻钟之后,被莫名其妙地除了脚链的法喀,被莫名其妙地带到了整座塔尔寺内装饰最豪华的一间屋子里。
阿灵阿和阿喇尼都站着,地上端坐着被他掳来的那个牧民家的孩子,但奇怪的是,他这会儿已经不再穿和硕特部的衣服,而是改穿了喇嘛们的深红色僧袍。
法喀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蠢到无可救药,眼前这架势总算是让他回过神来了。
他指着坐在中间的孩子,惊讶地看向一旁的阿灵阿。
“他,他,难不成他就是转世灵童?”
阿灵阿臭着一张脸,给了他两个字。
“呵,是。”
他无奈地望天,摸了摸鼻子,想:瞧瞧某人这狗屎运走的。
法喀忽然浑身像卸了劲一样瘫坐到了地上。
他虽然犯了大错,但找到了大喇嘛这确实是阿灵阿都没做到的大功一件,功过相抵,他这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阿灵阿沉着脸说:“你虽然寻获大喇嘛有功,但不代表之前犯的错就一笔勾销了,你如今仍是戴罪之身,大喇嘛如今指名你做他的护卫,你要好好守在大喇嘛身边,将功赎罪。”
法喀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是有些不明白,他虽然没有在来塔尔寺的路上虐待过眼前的孩子,不过一路上对他也是大呼小喝,不是嫌弃他走得慢,就是抱怨他为什么不会说话,说不上对他亲切,这里一等虾二等虾出身的大内侍卫那么多,干嘛一定要找他当护卫呢?
他困惑地抬起头,大喇嘛同他眼神一碰,亲切地冲他一笑。
法喀不知道为什么却因为这个笑容浑身一哆嗦。
“国公爷。”屋子外守门的侍卫通传道,“第巴大人来了。”
阿灵阿注意到,在听见“第巴”两个字的时候,大喇嘛脸上的神情明显地一僵。
有趣。看来把这两个人放一起是对的。
阿灵阿遂扬声说:“请第巴大人进来吧。”
…
四千多里外的京城,刚刚喜迎万寿节的康熙爷收到了两份生日大礼。
第一份是大喜,当然是阿灵阿从西宁卫花了整整八天让人跑死一堆马送来的好消息,康熙高兴得在清溪书屋一个人唱起了蒙古长调,又找人赶紧给他准备他要去祭拜皇祖母暂安奉殿去报喜。
第二份就不知道如何形容了……
趁着康熙爷大寿,有人向他再度建议——立后。
康熙偷偷瞧了眼坐在不远处暖炕上,正和五公主一起把玩六阿哥胤祚送来的便携火統模型的德妃,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再看看手里的折子,这个“有人”好巧不巧,是太子如今跟在身边最久的汉人师傅王掞以及索额图的心腹高士奇。
康熙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这诡异的上奏模式,再瞧瞧这遣词造句:
皇贵妃毓质名门、端恭懋秀——这个康熙认,套话就是如此,而且皇贵妃是佟佳氏,他生母的娘家,名门可以认。
康熙再看看下一句:鞠育众子,善待东宫……
康熙头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自问太子丧母他是又当爹又当妈,皇贵妃入宫晚,什么时候和太子的抚育扯上关系了?
就在他屋外响起了六阿哥胤祚请安的声音:“皇阿玛,儿臣前来报喜,给噶尔丹准备的百门最新大炮和后上膛鸟枪都制成了,请您移驾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这章也有红包,算道歉拉~
王掞对太子是最掏心掏肺的人,历史上60年还在要求康熙释放太子,被康熙一顿怼……差点去流放,幸好年纪太大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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