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志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说话声音轻柔, 让人不自觉就会去倾听。
他理清了思路后向二人缓缓道来:“我是三十年前在金陵开绸缎庄时认识念原兄的, 他乃家中独子,又是老来子, 家里宠的很,所以养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嗨,现在人人都说念原兄越来越古怪, 可我瞧着他是一如往昔, 从来没变过。他家是书香之家, 他父母在世时一直逼他考科举, 他这人聪明,七岁就是秀才, 不到十五已是举人。”
珍珍睨了一眼阿灵阿一眼, 似乎是在说, 瞧瞧, 我家也有读书好的亲戚。
徐承志轻捻胡须含着对往事的怀念,道:“可惜,他未到婚配父母就病亡了。他父母病殁后我怕他孤独便带他一起跑了一次生意,跑了一回后他就再也不肯考进士也不肯娶妻生子安定成家,反而要跟着我经商。说来惭愧, 我徐氏是世代经商, 我应该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但到了生意场我倒不如念原兄了。当时他明明笑说是要我带着他,结果我两到京城跑了一趟布料生意, 回去后便都是他带着我了。”
“念原兄多年不肯婚配,总说自己是孑然一身之人。我也问过他家里亲人的事,他说家里是逃难至金陵的,其他都不肯多说。他脾气古怪,逼急了要他多说几句不肯说的,就会躲十天半个月不肯见我,久而久之我就不问了。”
徐承志说着说着又再度无奈地摇摇头,珍珍抿嘴一笑很是同情徐承志,在她就和李念原见过一次,就已经体会到这个小老头的“古怪脾气”。
这徐老板也不容易,这么多年还能和李念原做朋友,得有多宽容的一颗心。
“直到上回在扬州,北来商人带了一批新货,本来是金陵一家玉器铺看上预定的。惭愧惭愧,我家玲珑阁掌柜眼光好会做生意,听说了以后硬是截了回来。念原兄素喜好玉,便兴冲冲去了玲珑阁拣选,当时一批好货念原兄唯独选了那块玉,还多给了掌柜一倍钱。我觉得奇怪便去问他,没想见他抱着那块玉竟然在哭。”
徐承志叹了口气,“我认识念原兄三十年,他这人脾气古怪归古怪,但从来是大笑大闹没有掉过眼泪的。我问了他半日,他才说这是长姐的东西。我这才知道,他原本有个姐姐失散在山东,他父母当年苦寻不得才在高龄又生下了他。念原,乃是念媛,是思念女儿的意思。”
徐承志红着眼眶说:“他说父母当年寻到山东老家,为许多家人收了骸骨,唯独没有找到小女儿的,故而他父母总觉女儿只是失散还未死。这玉佩是李家女儿的贴身传家宝,当年他母亲还让人纹了这样的花纹在他手肘上。他说玉佩这回从北边流过来,那便是清军劫掠的铁证,他那姐姐终究未躲过怕是死在乱军中了。”
徐承志站起来朝两人一拜,“抱歉了,念原兄之前说过忘母临终前还念念不忘长姐,他这回是高兴疯了,才不告而别直接上京要去寻亲。他做事就是这样,高兴起来不管不顾,过去买画买古玩也这样,听说哪里有货就立马不告而别,我是习惯了,只是让二位那日受惊,我替他道歉。”
“不不不,我知道了也高兴呢。当年离京,我阿奶将那花样给我时本来没有含太大指望,没想到如今玉佩找到了,亲人也找到了。”
徐承志连连点头,这才说了心中压着的另一件事:“今日我来,除了替念原兄解释,告知二位我所知道的往事。另也有一件小事想和二位打个商量。”
珍珍现在是大喜过望,她没想到阿奶还有至亲在这世上,徐承志说有事相求,她立即问:“何事?您尽管说。”
徐承志露出微微窘态,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道:“念原兄走得匆忙,忘记了如今是最后一段吃蟹的日子。他最好这口,上了去京城的船才想起来就这么走了蟹都吃不上,现在日日在船上伤心落泪。”
“噗!”珍珍捂嘴笑了出来,想起她这个“舅爷爷”那吃喝是正房,古玩大姨娘,画笔二姨娘的理论,大概知道他现在的心情。
“所以呢?舅爷爷有什么想要咱们帮的?”
珍珍这一声叫的亲切,徐承志面上松了下来,这才继续往下说:“之前念原兄任性躲着二位,李家的漕船装蟹被漕总的人看得死紧,如今都知道其中缘故了,可否请御史大人让漕总行个方便?只要每天放一艘船让我的人能把当天的蟹快船送给念原兄即可。”
阿灵阿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他当时拜托了傅达礼帮忙,后来傅达礼去了天妃匣还没能回来,这漕运上的人还看着李念原的船不让装蟹呢!
他当即修书一封请人快马送给傅达礼,徐承志见事已办妥,和两人客气了一番才起身告辞。
…
按着李念原好友徐承志的说法,李念原已经吃着螃蟹坐着船急吼吼往京城去寻亲了。
珍珍其实很想回去一趟,好不容易她替她阿奶找着了亲人,嗯,严格来说应该是误打误撞寻着了亲人,她很想回京去感受一下亲人团聚的气疯。
但康熙爷的御令在前,她和阿灵阿无旨不得返京。
于是珍珍再修书一封,接着上一封的事儿把李念原的家世在信里都交待明白,差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希望赶在李念原之前送到李氏的手里。
余下的便是苦兮兮地在扬州城里边吃着美食边等消息。
好在珍珍同阿灵阿都有事要忙,冲淡了等消息时候的这份焦急难耐。
今年是个丰年,江南苏湖乃是国之粮仓,这个季节田野相间到处可见成捆的水稻,堆得如小山一样昭示着丰收。
新米最是清香,家家户户都会用当季上市的新稻米和糯米一块儿磨碎了做米糕,桂花糕、海棠糕、南瓜糕、红枣糕、花生糕,等等等等形形色色的糕点让扬州城里到处弥漫着让人闻一下就感到幸福的香气。
秋收接近尾声便是交税时节的来临,阿灵阿这些日子开始忙碌了起来。他没有急着去收税,他先赶去天妃匣与视察河工的靳辅与傅达礼汇合。
阿灵阿心里清楚,两淮的盐税,一年打底是三百万两,不管他来或者不来,都至少有这个数。
今年皇帝特意派了他这么个亲信来收税,盐商们多少心里明白,今年怎么样也会比往年交得多一些。
然而,到底应该从他们手里抠出多少钱来,这不取决于阿灵阿,也不取决于盐商,甚至不取决于皇帝,而是取决于靳辅的中河工程需要多少钱。
他这一走珍珍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就开始琢磨起她嫁人前就想干的事了——造暖棚。
要说江南果然是能工巧匠云集之地,北京城里撇开皇宫,只有几家铁帽子王府和明珠家装了玻璃。
可两人一到江南就发现,江南不少的大户人家都装了玻璃窗,甚至不少还装上了广东十三行运来的彩绘玻璃。
就他们如今买下暂住的这座小园子来说,虽然在扬州城里算不上顶级豪宅,可明堂的窗户也都是玻璃的。
有了玻璃造暖棚就方便了。
珍珍打算在家里先弄一个小的试试看。她花了几天功夫将她和阿灵阿那天打的草稿翻来覆去地修改,最后终于弄出一张设计图来。
造暖棚一是棚体结构很重要,要能扛得住冬天的雨和风雪;二是要能维持暖棚里的温度。
第一样,珍珍想到的是她上辈子去内蒙旅游时候住过的小木屋。
木头隔热 ,即便是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小木屋里供上暖气后依旧能热得穿裙子跳舞。但光是造一座密不通风的建筑是不够的,植物要生长还得需要阳光来禁行黄光作用,所以她把墙上的窗户都用玻璃来取代传统的纸糊窗,屋顶也从琉璃瓦片改装玻璃透光。
除开这间设计独特的屋子,第二样就是要怎么维持暖棚里的温度。
珍珍当初想到暖棚是因为在皇宫里瞧见了苏麻喇姑弄的那个大蒙古包。苏麻喇姑对于维持室温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法:烧炭。
她在皇宫里,身后有太皇太后的财力支持,要多少碳自可以大手大脚地用。珍珍一个习惯了后世环保思维理念的人自然是不会和她用同样的法子的。
她的灵感是北方人用的炕。
北方家家户户都用炕来过冬,但不是家家户户都烧得起碳的,大多数家庭的炕下面有一条炕道直通厨房的炉灶,每当起炉灶的时候,炉灶的热度就会传导至炕下。
珍珍就是想用同样的法子来维持暖棚里的温度,在设计图里,她设计了一条从厨房一直通往暖棚的“炕道”。
人要觉得温暖室温至少得维持在二十度以上,植物就不需要那么高的温度,十五六度的室温再有充分的阳光,植物就能正常生长。
她家一日两顿膳加两顿点,大灶开四次,有这些温度足够将暖棚里的室温维持在十五度以上。
画好了设计图珍珍就让文叔去找工匠。谁知这搭屋子、造玻璃的工匠都好找,砌炕道的工匠怎么都寻不着。
和北方包括皇宫在内家家户户都有炕不同,南方人是没有炕的,既然没有炕自然也就不会有砌炕道的工匠。
珍珍一听可是傻了眼了,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难不成她还得从山东去绑个炕道师傅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对!弟弟!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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