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其他女子怀孕夫家自然是欢喜的, 可将军府众人自从知晓江黎有了身孕后每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她不适。
金珠银珠寸步不离跟着, 时不时问一句：“夫人身子可还好？要不要请常太医来看诊？”
江黎对她们草木皆兵的行为甚是无奈，可无奈归无奈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因为她答应谢云舟了，日日都要好好的，不耍性子。
“我无碍，不用请常太医看诊。”江黎道。
“可是奴婢看夫人午膳没吃几口，是不是不和胃口？要不要女婢再去做些？”金珠一脸担忧道。
银珠道：“金珠还是你在这陪夫人, 我去厨房看看。”
说着抬脚便往外走，江黎轻唤：“回来。”
银珠停住, “夫人可有其他的交代？”
“我不饿, ”江黎道。
“那奴婢去给夫人端果子，方才将军差人送回来新鲜的枇杷，夫人吃些。”银珠又道。
“不吃, ”江黎放下手里的书, 睨着金珠银珠道, “我只是有了身孕又不是其他, 你们不必如此。”
银珠听罢，心里一阵腹诽，其他女子怀孕当然可以不必如此小些, 但小姐同其他女子不一样, 小姐早前中了毒，虽毒清, 但常太医说了，危险犹在，她们可不敢大意。
“夫人, 您还是听点话吧。”金珠走近，轻声道，“夫人要按医嘱行事，不然将军会担心的。”
提到谢云舟，江黎想起昨夜他梦魇的事，大抵他是梦到她有危险，一直在呼唤她的名字，她把他唤醒，他一把抱住她，颤着声音唤了她许久：“阿黎，阿黎。”
“好，听你们的。”江黎轻叹，“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金珠给银珠递了眼色，银珠会意走了出去。
之后江黎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再想去看时，金珠道：“夫人，仔细眼睛。”
江黎不用猜也知晓又是谢云舟叮嘱的，遂放下书，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今日天气阴沉，还有风，几乎江黎刚走出去，便被风呛了下，她掩唇轻咳，金珠急忙走上前，给她披上披风，“夫人，还是回去吧。”
江黎等咳声停止后，道：“金珠，你们是不是都担心我会死掉？”
江黎近日夜里睡得也不安稳，时常会做些她不太好的梦，梦里她倒在血泊中，旁边矗立着谢云舟。
谢云舟一脸悲怆，眼眸猩红，睨着她的神情万念俱灰。
她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但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醒来后时常会觉得那个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下一息，她又把这个想法否认掉，她是乱想了，她明明还活着。
“夫人切莫乱言。”金珠蹙眉，“夫人会平平安安的生下小姐少爷，会陪着他们一起长大，夫人会长命百岁的。”
对了，江黎也是这两日才知晓，她怀的是双胎，据常太医之言，应该是龙凤胎。
江黎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好事落在自己身上，惊喜之余总怕是做梦，所幸是真的。
她腹中真的有两个孩儿，江黎心喜，唯一心愿便是他们顺利降生。
相较于江黎的心喜，谢云舟心情却是悲喜交加，他一方面担忧江黎身子，一方面又担忧她腹中的孩子。
她不好，他会死，可孩子若有个闪失，江黎会受不住，江黎不好，他依然也不会好。
谢云舟每天过得都很辛苦，精神没有片刻是放松的。
谢七知晓他的心思，无人时劝慰，“将军放心，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连常太医都不敢保证无事，谢云舟更是不敢做此想，但，他的人他一定会好好护住。
……
千万的小心，还是会有疏忽的时候，燕京城里连着下了两日的雨，雨水倒灌进回廊里，江黎在屋子里呆闷了，出来看看，没走稳，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的不轻，当场昏了过去。
谢云舟是在半个时辰后得知消息的，他疯一样赶回将军府，随行的还有常太医。
路上，常太医还在宽慰他，“将军放心，夫人怀孕已有三个月，腹中胎儿会无恙的。”
谢云舟亲眼看不到人怎么可能放心，他心一直揪着，骑马的速度也快很多，常太医鲜少坐马，这次是因事急才同谢云舟乘的一骑。
腰差点给颠散，想说慢点，但见谢云舟冷着一张脸，抿抿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将军府门口一直有人等着，见他们来急忙迎了上来，谢云舟从马背上跳下，又扶常太医下马，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下人道：“刚醒过来。”
能醒过来说明问题不大，谢云舟险些要停跳的心总算好了些，他大步朝前走，命令人扶着常太医。
房门前跪着一地的人，金珠银珠跪在最前面，见谢云舟走过来，低头道：“将军是奴婢们没照顾好小姐，都是奴婢们的错。”
谢云舟无心理会，抬脚进了门。
江黎刚醒，气息还是很弱，见到谢云舟后，主动伸出了手，“夫君。”
谢云舟一把握住她，“怎么样？哪里痛？”
江黎摇头：“无碍，不痛。”
她脸色苍白如纸，一看便很不好，谢云舟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哪里痛要告诉我。”
“真无碍。”江黎看了眼门外，“夫人让他们起来吧，是我自己不小心，同他们没关系。”
江黎是个好主母，对小人一向都好，金珠银珠听到她的话后，隔着门泪眼汪汪道：“是奴婢们的错，请将军重罚。”
谢云舟冷着一张脸，道：“确实是你们的错。”
江黎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夫君。”
谢云舟脸色微变，“还不起来。”
众人听后纷纷站起，金珠银珠抹着眼泪走进来，方才她们真是吓死了，江黎倒地时她们一个在里间拿披风，一个去端参汤，都不在江黎身侧。
听到声音，银珠匆匆跑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江黎，她死的心都有了。
“常太医如何？”银珠哽咽问道。
常太医细细诊完脉，淡声道：“无大碍。”
言罢，一阵阵长吁声传来，若是夫人出了事，怕是将军府里没一个人能好过。
谢云舟问道：“当真无碍？”
常太医道：“夫人和腹中胎儿都无碍。”
“那为何会晕厥？”
“大抵是气虚体弱所致。”
随后常太医开了方子，让金珠去抓药，并叮嘱，夫人有孕在身，饮食上要格外注意。
金珠拿着方子离开，少倾后，常太医也离开。
房间内只剩江黎与谢云舟，谢云舟把人紧紧揽在怀里，颤着声音道：“阿黎，你一定要好好的。”
江黎知晓吓到他了，安抚说：“夫君放心，我真无碍。”
之后的几日，江黎确实没什么事，只是谢云舟看着有些许不好，梦魇加重，他夜夜不能安寝，常常看着床榻上熟睡的江黎到天明。
似乎这样看着他心便能安稳些。
……
好在，这之后江黎没再出什么差错，谢云舟不安的心也微微好了些许，一晃江黎怀孕六个月，肚子比一般孕妇要大很多。
谢云舟满眼都是担忧，抚着她肚子说道：“你们切勿折腾娘亲，不然爹爹会打屁股的。”
江黎轻笑，“哪有这样同孩子讲话的。”
“我是在告诉他们，要他们好好对你，”谢云舟给江黎揉捏着腿，“还酸吗？”
江黎倚着床榻摇摇头，“不酸了。”
谢云舟待江黎极好，每日都会给她洗脚捏腿，知晓她喜欢看话本，怕她伤着眼，他便读给她听。
江黎含笑睨着他，眼神温柔，“夫君。”
谢云舟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我力道太重，你不舒服了？”
江黎摇头：“不是。”
“那是如何了？”
“没什么，就是想唤你的名字。”
谢云舟轻笑：“好，想唤便唤。”
江黎手撑着头，身子偏了些，“夫君不要对我这般好。”
“为何？”
“我怕……”
江黎话未说完，谢云舟打断，“不许乱讲，什么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
江黎是想说，我怕你会惯坏我。
见他如此紧张，剩下的话她也未说，点点头，“是，不乱讲。”
这夜江黎熟睡后，再次做起了那个梦，梦里她看到谢云舟举起剑对自己刺去。
她跑过去拦他，但晚了一步，剑正好刺穿他的心脏，他双膝跪在地上，口中念的是她的名字。
“阿黎……”
江黎从梦中惊醒，一抬眸和谢云舟的眸光对视上，她投进了谢云舟怀里，“夫君。”
谢云舟问道：“做恶梦了？”
江黎轻点头，“嗯。”
“只是恶梦，别怕。”谢云舟柔声细语道，“等我休沐带你出去走走。”
到底没成行。
天气寒冷，江黎身子不适染了风寒，常太医再次成了将军府的常客。
将军府常客还有一人，是何玉卿，何玉卿每日都会来看江黎，见她肚子渐渐大起，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说会不会把肚皮撑破啊？”
江黎道：“不会。”
何玉卿去摸她肚子时，忽然感觉被踢了下，她更吃惊了，“他们踢我。”
江黎笑笑，“那是喜欢你。”
何玉卿越发觉得神奇，眼神里里流淌着莫名的情绪，江黎见状问道：“阿卿你喜不喜欢孩子？”
“喜欢啊。”何玉卿道，“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喜欢的话，等日后你成了亲也生一个。”江黎道。
“成亲？”何玉卿脸色倏然变红，“我同谁成亲？”
“你说呢。”江黎拍拍她手，“看你神色不对，我兄长又惹你生气了？”
何玉卿脸上的笑意倏然顿住，“家里人催我快点成亲。”
“这是好事啊，我兄长也等着娶你进门呢。”
“可是我不想。”
“为何？”
“因为——”
何玉卿抿抿唇，手指搅着衣摆，“你兄长并没有那般喜欢我。”
“嗯？何以见得？”
“他都未曾同我说什么。”
“那是我兄长害羞。”
“我觉得是他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不知何时出现的江昭大步走进来，当着江黎的面说道，“阿卿，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没对你说，是怕冒犯你。”
“那你现在不怕冒犯我了？”
“不怕。”江昭牵着她手，“阿卿，咱们成亲好不好？”
江黎附和：“我同意。”
江昭怕何玉卿反悔，当即道：“总归你我都不是计较之人，不若咱们把婚期定在下下月，可好？”
下下也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会不会太快了？”
“我恨不得今日便把你娶进门。”
何玉卿听着江黎的轻笑声，羞赧地捶了下江昭的胸口，“谁今日要嫁你。”
何玉卿和江昭有了好结果，江黎甚是开心，晚上用膳时多吃了些，谢云舟问道：“有喜事？”
江黎道：“阿卿答应同兄长在一起了。”
谢云舟道：“确实是好事。”
这事他知道的要早些，原因是求爱的主意是他给江昭出的，江昭早日抱得美人归，也便没空闲也管他的家事了。
……
怀孕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八个月，江黎大半时间都在房里，偶尔才会出来走一次。
昨日燕京城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江黎看着漫天飞雪想起了郊外的梅林，便命人去郊外采了些。
谢云舟回来，一眼便看到案几上插在瓶子里的梅花，眉梢微挑，似是明白了什么。
翌日，江黎醒来，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满园梅花，金珠道：“夫人，是将军命人把梅林移来的。”
江黎唇角轻勾，“那将军人呢？”
金珠道：“一大早上朝去了。”
江黎示意银珠打开窗子，梅花的香气顺着风流淌进来，江黎顿觉心旷神怡，眉宇间笑意加重，耐不住心底喜悦，执笔画下一片梅林。
她画功极佳，梅花栩栩如生。
刚画好，肚子隐隐传来同意，江黎放下笔，道：“金珠派人去请将军回来。”
上次谢云舟这样急不可待还是江黎跌倒昏迷，这次则是因为他听到下人来报，说夫人有生产的迹象。
常太医也多次言明，夫人是双胎，生产日子恐会早些，幸亏谢云舟一早做了准备，他从宫里折返时，稳婆已经进了将军府。
……
那日生产的情景即便过去许久，谢云舟依然记得，雪花从天而降，染白了整个燕京城，婢女端着沁着血的水盆匆匆进进出出。
谢云舟大步走来，被人拦住，“将军不妥。”
谢云舟哪里顾得上什么妥不妥，推开下人大步跨进屋内，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江黎，他握住江黎的手，道：“阿黎，你一定要活下来。”
江黎吃力的掀开眸子，说道：“好。”
那日之后，谢云舟便发誓，此生不会再让江黎产子，这种恐惧，他尝试一次便够。
所幸所幸老天垂怜，江黎顺利诞下孩子，一男一女，自此谢云舟有了后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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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这两个孩子大抵是心疼母亲，分外听话，每日都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然后再睡，连乳娘都说，从未见过这般听话懂事的孩子。
本以为孩子小是以才懂事，可长大些后依然很懂事，两兄妹从来不争不抢。
哥哥玩什么，妹妹便不玩，妹妹要什么，哥哥便会给。
牙牙学语的哥哥，先开口会叫的是：“妹妹。”
妹妹先开口会叫的是：“哥哥。”
众人见状嬉笑出声，说他们前世是冤家这世才有幸成了兄妹。
江黎听闻也只是轻笑一下，她对着蹒跚走路的两个孩子招招手，“俊儿，雪儿，过来。”
两个小家伙挥舞着小手摇摇晃晃走来，奶声奶气唤道：“娘亲。”
江黎蹲下给他们才是额头上的汗珠，并把刚做好的果子拿给他们吃。
俊儿接过并未先吃，而是给了一旁的妹妹，“妹妹，你吃。”
雪儿说道：“谢谢哥哥。”
两个小家伙这般听话，惹得众人嗟叹，“还是咱家少爷小姐最好，长得好，性情也好，不像张大人那家的，太霸道了。”
苏沫比江黎稍早产下一子，取名，张峥，人如其名，就爱争抢，每每见了好玩的都要抢上一抢。
不过奇怪的是，他对雪儿却是非常好，抢来的东西也都给雪儿。
每次来将军府也总是跟在雪儿身后，妹妹长妹妹短的叫着。
某次张同见状，轻笑道：“弟妹你家雪儿我喜欢的紧，不如咱们订个娃娃亲如何？”
江黎还未开口，谢云舟道：“不行。”
张同挑眉，“为何不行？”
谢云舟道：“我家雪儿将来不必嫁人，我养她。”
张同轻嗤，“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我说不嫁就是不嫁。”
“你这人也太霸道了。”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江黎道：“不若问问孩子们的意见，他们若是愿意我也同意。”
张同先问的张峥，“你想不想让雪儿做你娘子？”
张峥看着雪儿，道：“想。”
谢云舟问雪儿：“那雪儿呢？喜欢你张峥哥哥吗？”
雪儿眼睫轻颤，一时没说话。
张同道：“雪儿，你张峥哥哥做你夫君好不好？”
雪儿更不懂了，她看张峥手里拿着风车，点点头：“好。”
所有人都以为日后定是张峥为人要严苛些，实则不以，多年以后，雪儿在谢云舟的授意下学会了武功，至于女子那些琴棋书画，她是一样都未曾学。
可饶是这样，张峥对她的喜欢未少半分，对她的宠溺，落在谢张两家家长眼里，当真是没眼看。
比当年谢云舟有过之而无不及。
……
雪儿长大五岁时开始进私塾，其他人都背不过的四书五经，她张嘴便能背来，其他人都不会的论道，她张嘴亦能来。
其他人还在玩蛐蛐时，雪儿已经在舞刀弄枪了，骑射又有了很大的进步。
谢云舟把御赐的马鞭送给了她。
那只马鞭，多年来谢云舟可是从来不离身的，就这样，给了最爱的宝贝闺女。
江黎担忧雪儿被养成男子的性子，私下督导她学女红，雪儿还未曾说什么，谢云舟同俊儿先把人护住。
谢云舟道：“我的女儿，我只愿她开心快乐，其他旁的，可学可不学。”
俊儿道：“母亲，让妹妹做自己喜欢的事吧，母亲放心，我会护妹妹一辈子的。”
江黎拿他们没办法，遂只能由着他们去。
雪儿性子虽洒脱，但不跳脱，在一众高门贵女中，雪儿是最出挑的那个。
不只长相出挑，胆识也是出挑的那个，其他人惧怕的事情她都不惧怕。
第一次随谢云舟上战场时便斩获了对方的首领。
雪儿如此优秀，俊儿也不差，京城富家公子中，俊儿也是最出色的那个，知识渊博，胆识过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俊儿身子一直不大好，从娘胎便带出来的病，多年医治也只能稳住病情，至于根治，尚无良药。
是以，谢云舟对俊儿并未有过多的要求，只要他安好便足矣。
他不提，不代表俊儿不想，俊儿身为长子对自身极为严苛，雪儿可以做的事他不可，雪儿可以犯错，他也不可。
只是这般严苛对自己，身子总不会太好，十三岁那年，俊儿病了，且一病不起，幸得一名医上门，医治了他。
走时，名医留下玉佩，言明，他有一徒弟，同俊儿甚是相配，想求了这么亲事。
江黎感念神医救子，当场允诺，“好，我们答应了。”
自此，俊儿也有了自己的良人，虽未见面，但他一直紧守着，待到机缘到来的那一日。
……
那年，俊儿遇刺跌落悬崖，性命垂危时巧遇一采药女子，隐约的他看到了女子腰间配饰，正是他送给神医的那块玉佩。
他唇角轻勾，心道，或许这便是神医所言明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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