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薨逝, 一般不鸣钟,而是京都戒严,待哭丧之后, 京都各市庙、宫观,才会敲钟,各敲三万下。
一听钟声,巫老将军就知道坏了,宫中太后、皇后、太子和孙子巫家昱, 没有控制住场面, 让人钻了漏子。
“冠之,你现在让人分头去接丞相、太师、太子太师、六部尚书、军机大臣王宣,宋御史进宫。”
镇国公冲父亲拱手应诺, 立马让巫九打开假山密道,点了连夜从城外进来的300名暗卫,随他骑马出门接人。
“王述,”巫老将军目送儿子带人走远,偏头对早年跟随他的副将道,“你现在去找禁军都督李烨磊。”
“是。”
“巫九, ”巫老将军转身进屋道, “昱儿进宫可有交待?”
话音刚落,就听管家指着皇宫上空惊呼道:“有人放烟花。”
巫九看了眼:“是世子让人放的。这是信号弹, 通知十六卫入城,控制三十六街七十二坊。”
巫老将军心下一松,对管家道:“关闭府门, 禁止人员出入。”
“是。”
“巫九, 让暗卫守住前后院, 府兵守住左右墙头。”
“是。”
随之府中各位主子, 都被老将军命人唤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春晖阁。
姜宓一身紫色圆领斓衫,九环带、**靴,头发一半扎成高马尾,戴赤金冠、蓝宝石抹额,臂扣弓驽,牵着同样装束的瑾哥儿一进屋,便给一众焦躁不安的小辈,带来了勃勃生机。
“阿爷,”二旁巫家琪请示道,“我想随巫九守前门。”
巫家尉、巫家航互视一眼:“阿爷,我们兄弟想守后门。”
巫老将军瞅了眼天色:“先吃饭,吃饱了再去。”这会儿暗卫、府卫也在轮流用饭。
“是。”
用过饭,为缓解瑾哥儿紧绷的情绪,姜宓带他在院子里用稻草扎了个靶子,练习射击。
巫家熙在前院掌管信息,不时让人来报。
十六卫跟五城兵马司打起来了。
兵马司是大皇子的人,打起来巫老将军倒也不意外。
十六卫入城了。
十六卫被禁卫军拦在了宫外。
巫老将军霍的一下站了起来:“禁军都督李烨磊呢?”
“世子传来消息,李烨磊是废太子的人。”
“什么?!”巫老将军惊得半晌回不过神,“废太子……”
“是,包括被皇上招进宫的三僧六道,还有昨夜他临幸的宫女,都是废太子安插进宫的。”
“他没疯!”巫老将军有些失神。
与之同时,皇宫里,巫家昱看着被李烨磊、韩桐、福王簇拥着走进大殿的男子,微微眯了下眼:“废太子?”
废太子刘辰逸扫眼太子、大皇子,轻嗤了声:“这就是皇弟生养的好儿子,老父尸骨没寒,就已经拔剑向相了。”
“母后、禧妃娘娘,好久不见啊?”刘辰逸笑着冲两宫太后拱手一礼。
慈庆太后看着刘辰逸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佝偻的身子,不免有些唏嘘,当年的刘辰逸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倒是原来的禧妃,现在庆敏太后脸色微变:“刘辰逸,你不好好地待在皇陵,跑来干嘛?”
“哈哈……你说呢?”
“大胆!”
韩桐一招手,禁卫军鱼贯而入。
大皇子不敢置信地指着韩桐、福王,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你们什么时候背叛的我?!为什么?我对你们不够好吗?”
巫家昱无语地捏了捏眉心,嘴里默念着一、二、三……数到九,只听:“扑通!”
“扑通!”……
片刻,倒了一地。
嗯,小宓给的迷药,药效更强了。
门外的禁卫听到动静,拔腿便往屋里冲,想进来救人,被巫二带人拦在了门外。
与之同时,十六卫攻向了不同的宫门,一时间,撕杀声震天。
韩桐狠狠咬了下舌尖,保持几分清醒:“巫、巫家昱,姜云初爹娘弟妹、族人在我手里,放我们走,我保他们性命无忧,反之,你知道我的,我死,他们也活不成。”
巫家昱穿过地上倒下的人,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轻笑了声:“废太子没告诉你李芳娘是谁吗?也是,他心里只有大业,又怎会记得早年被你姑姑,哦,也不对,被你娘换出去的女儿。”
说罢,巫家昱转头看向禁军都督李烨磊:“若我没有猜错,你就是20年前,掉进江中,生不见人,活不见尸的李子隐吧。李家还真够忠烈!当年,李太傅为给废太子求情,撞死在金銮殿,你为护他、助他,隐姓埋名,隐藏身份20年,就连你夫人用命生下来的孩子,也因要救他女儿,早早随母去了。”
“好、好啊,”巫家昱敬佩地为他鼓了鼓掌,“满门忠烈!只是,你不该呀,明知道自己走的是条不归路,这20年来,为何还要娶妻生子?你看,这下,你的妻儿又要为你的忠心共赴黄泉。不过,这回你有陪着,他们倒不孤单。”
李烨磊默然不语。
刘辰逸的手费劲地搭在李烨磊肩上:“这一生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换你是主,我做仆,共你差遣。”
说罢,刘辰逸看向禧妃、大皇子,轻嗤了声:“有人陪着共赴黄泉,倒也不亏。”
巫家昱惊觉地托起他的头,人已咬破牙缝里的毒自尽了。
“巫二,跟外面的人说‘废太子已死’。”
“废太子已死——”
“废太子已死——”
一声声从内宫传出,很快禁卫军便放弃了抵抗,一个个束手就擒。
大殿之上,巫家昱一边让人给慈庆太后、皇后、太子、镇国公、丞相、太子太师、六部尚书等人喂食解药,一边让巫二将韩桐、李烨磊、福王压下去,关进天牢。
很快,太子就在一众大臣的央求下坐上龙椅,侍寝的五名宫女和大太监安信被处死,贵妃被废,大皇子圈禁,尾随他的一派被清洗。
与之同时,有人给姜宓送来一个朱漆红盒,里面有姜宓给李芳娘配的去疤药,给杨大夫留的姜信的病例。
“谁送来的?”
“废太子妃韩氏身边的嬷嬷。姜小姐,”巫齐道,“世子已经让人传来消息,他说你家人在来的路上被韩桐劫持了,人他会想办法救出来,让你不要轻举妄,留在家里等他。”
姜宓取出下面的信,扫了眼,递给巫齐:“她让我半个时辰内赶到城外的杏花庵。”
等不到人,那么,得罪了,她会每隔半盏茶功夫,送来一颗人头。
姜宓重新给自己换了两把装满箭矢的□□,并于靴子里塞了两把匕首,身上的荷包、腰封、冠饰内各藏了几包药,系上披风,另拎了一大包各式药丸、药粉丢给巫齐:“走吧。”
巫齐伸手接住,偷偷朝屋内瞅了眼:“不跟老将军、老夫人、大少爷说一声吗?”
“不用,悄悄地走,免得人担心。”
“是。”
两人出门,接过府卫牵来的马,飞身上马,带着五十名暗卫,直奔城外的杏花庵。
巫家昱在宫里接到消息,跟镇国公低语了声,将巫二留给他,带着二十名暗卫,飞速出了宫门,于宫外又叫了支五百人的卫队,赶往杏花庵。
阳春还未至,路上的积雪被将士的血染红,转眼又碾踏成泥,一片污浊、清冷。马蹄急驰而过,溅起泥腥点点,临街的帐房、伙计,扒着墙头往外瞅了眼,又忙缩了回去。
姜宓带人赶到杏花庵,已是午时。
比往镇国公府送信的嬷嬷还要先一步到达。
庵门打开,有小尼出来,道了声:“阿弥陀佛,姜施主,韩夫人要你一人进去。”
姜宓冲巫齐打了个手势,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巫齐,几步踏上台阶,随小尼姑进了庵门。
走了一刻钟,到了一处院子,小尼姑道了句“稍等”,她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出来道:“姜施主有请。”
屋里燃着香,供着牌位,上写:大庆惠宗皇帝刘辰逸之位
“芳娘给她一柱香。”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火盆前响起。
那人一身素白衣裙,若猜得不错,必是韩氏无异。
烟雾里李芳娘缓步走出,递了束香给姜宓:“小宓……”
她眼眶微红,看着姜宓似有千言万语。
姜宓伸手抱了抱她,余光扫过墙边的几个蒲团,那里跪坐着卫成贯、姜明珠和汪氏。
接过香,姜宓躬身拜了三拜,上前插进香炉,随之退后几步,一撩衣摆,在卫成贯上首坐下:“若我没有记错,薨逝的庆仁帝才是庆敏太后所生,卫家的外甥吧?”
说起来,刘辰逸当年被废,卫家亦有一份功劳。
双方该是死敌才对。
“姜小姐说的不错。”卫成贯呲牙一笑,“我之所以在这里,我说我是为了给卫家找一条退路,姜小姐信吗?”
姜宓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来做说客的,劝韩夫人放了我爹娘弟妹族人?”
“姜小姐果然聪明。只是现在……”卫成贯似笑非笑地晲了眼韩氏身边略有不安的李芳娘,“我有些不确定,姜氏族人你还想不想救?”
“……能说说理由吗?”
“小宓——”李芳娘急道,“你别听他胡说,娘知道你是我女儿,一直都是。”
姜宓安抚地冲她笑笑,偏头瞥眼姜明珠,若有所思。
前世,小松、小彤便是重生者。
这一世,难保不会再出一个。
“我的人已经找到被关押在庵堂里的姜信、张氏、姜庭、姜望、姜灵和姜菁,只要姜小姐许我一个承诺,一声令下,人立马给你送来,你看怎样?”
若无其事地拨拨腰间挂的荷包,姜宓抬头莞尔一笑:“卫军师想要什么承诺?”
卫成贯俯耳低喃道:“日后巫家昱登基为帝,你为后,我要你和他放我卫家一条生路,贬也罢,撵出京也成,只要我阖族安全即可。”
见姜宓面色陡变,看向他的目光凌厉而危险,卫成贯立马伸指在唇上一划,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你放心,今日只要你应下,姜明珠、汪氏、韩氏,连带着庵里的尼姑仆从,我帮你处理。而我,出得这庵门,便会去皇觉寺落发为僧,终身修闭口禅。”
姜宓眯了眯眼,伸手一指姜明珠:“谁带她来的?”
“韩桐。”
“你就这么确信她说的话未来会成真?”
卫成贯低低一笑:“姜小姐,你知道来的路上,她跟韩桐说了什么吗?”
姜宓绷着一张小脸,没吭声。
说了什么,无非是这段时间的变故,以及庆仁帝的死,太子登基。
卫成贯瞅她一眼,继续道:“她说,你会被庆仁帝指婚给巫家昱。她说,庆仁帝会在腊月初七唤僧道入宫。她说,庆仁帝会在除夕这日暴毙于贵妃的承乾宫。她说,巫家昱会助太子登基,坐稳朝堂。”
“为此,韩桐偷偷带着她从边疆回来,提前布局,结果你也看到了,所有的事,还是按照她的提示一步步向前。”卫成贯长长一叹,“人终是无法胜天。”
姜宓唇角轻勾,眸中是说不出的讽刺,什么无法胜天,他们是知道了结局,却没探清巫家昱的底。
暗卫、府卫也好,京畿十六卫也罢,只是明面上的势力,她配的强力迷药,巫家昱秘密让人研究的枪支弹药,才是终极武器。
所谓擒贼,擒王,两者用其一,拿下首要目标,一切不过迎刃而解。
姜宓思忖间,就听“扑通、扑通……”
一个个全倒下了。
与之同时,潜进来的巫齐等人,也放倒了守卫、庵尼、仆从和卫成贯带来的将士、暗卫,找到姜信等人,并将人救了出来。
姜宓起身,刚一走出韩氏布置的灵堂,就见巫家昱衣袂翻飞地匆匆而来。
巫家昱脸色很不好看,跟个黑面阎王似的,怒气冲冲,上下打量圈姜宓,见她没有伤着,忍不住攥了攥指尖,压着喷发的怒火:“姜宓,你就这么喜欢冒险是不是?行,回头,我带你出海,带你进山,让你尝试个够!”
说罢,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姜宓吓得一把将人抱住:“巫家昱,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巫家昱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咯吱作响,闭了闭眼,他哑然道:“姜宓,上回你是怎么没的?你忘了是不是?”
“你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来的吗?”
“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你若不在了,你说下一世我还能找到你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
巫家昱昂起头,眨去眼里的泪,转身,狠狠将她拥进怀里:“等一切定了,我们就成婚。”
“好。”
“生一个宝宝,不,多要几个,我们要牢牢栓住你。”
“……”
后继,姜宓没有在管,人全被巫家昱带走了。
姜信、张氏、姜庭、姜望等和族人一起,被安置在了太学附近。
族中有二十几位族人,早年身上有些功名,有的考过武举,有的中过童生、秀才、举人。
年纪不大,自觉还能往上走一走呢,待在家里复习,准备来年再考。
上了年纪的就商量着开了家私塾,不管能不能收到学生,族中子弟上学是不愁了。
若是特别优秀,那就试着往太学里考一考。
哭灵时,瑾哥儿被接回宫,待庆仁帝下葬,他也在巫家昱等人的拥护下封为太子。
为此太子妃还小病了一场,要瑾哥儿侍疾。
姜宓用肌腱移值手术,帮巫家熙接上脚筋,后继只要定时换药,按摩略有些萎缩的小腿,药膳调养,过个半年,下地复健即可。
这么一来,姜宓就不想再待在巫家。
姜家已过来了,她要搬,就只能搬去姜家。
巫家昱有些不放心,姜明珠在庵堂那几日,可没少跟姜氏族人接触,焉知她没有胡言乱语些什么。
万一谁入了心呢。
巫家昱去春晖阁找了老太太。
没过两日,老太太就以祈福的名义,带着姜宓、巫家慧去了皇觉寺。
三人带着丫鬟、仆妇,租了个大院子。
白天,姜宓有时会陪着老太太去前殿听大师讲经,有时会带着春红、大花、丫丑下山义诊,有时也会跟巫家慧去城里逛逛,买些书籍、药材,尝尝各色小吃。
张氏、李芳娘亦会带着姜灵、姜菁过来看她,带些糕点、衣饰。
转眼时间到了阳春三月,这一日,李芳娘单独提了食篮来。
姜宓炮制好手里的药材,洗洗手,出来见她:“阿娘来了,路上凉不凉。”
山间林木多,湿气重,比城里气温要低上几度。
“不凉,我上来得急,一路上倒出了身汗。”
姜宓怕她着凉,伸手给她号了下脉,见无事,又让春红帮她找套衣裙换上。
“别忙,我、我来是想问问……”
姜宓冲春红、大花摆下手,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小宓,”李芳娘拉着姜宓的手,默然片刻,一咬牙,“阿娘想求你一件事。”
“您说。”
“你也知道韩、韩夫人是、是你外祖母,你看……能不能让世子放了她?哪怕灌了哑药,折了双手。”李芳娘说着就要给姜宓跪下,“阿娘求求你了。”
姜宓伸手将人拉住:“这样吧,您去见见她,看她是否愿意跟您出来,只要她同意,我立马让世子放人。”
“好、好,谢谢你小宓。”
将人送走,姜宓不由叹了口气,终是她父母缘浅。
为了让新皇放心,京畿十六位的兵权,巫家昱已经上交,然后在刑部挂了个职。
每天看着姜宓写的破案实例,在翻历年积压的卷宗,带着巫二等人找人证、物证——破案。
一个多月下来,成绩倒也斐然。
李芳娘下山找他要见韩氏时,巫家昱正穿着破衣烂衫,抹了一脸灰蹲在乞丐窝里跟人套近乎,打听一桩五年前的灭门惨案。
“世子,”同样做了伪装的巫二凑近他,小声道,“让她见吗?”
巫家昱起身就走。
巫二忙快步跟上。
“让人带她去见韩氏。日后,姜家这边给我盯紧了,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不适的言行冒出,别客气。”
“世子,您这样真不如将他们送回边疆或是原籍。”
“不,眼皮子底下好管理。”
附近有巫家昱买的宅子,两人过去洗澡换衣服,买了老太太、巫家慧和姜宓爱吃的点心、名菜,飞身上马,提着食盒,不时就来到了皇觉寺。
进了老太太租的福安院,巫家昱将食盒递给出来的嬷嬷,进屋先给老太太请安。
“怎么这时候来了?”
“想您了呗。”甜言蜜语,巫家昱张口就来,比跟姜宓说的溜多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奶奶我们有两天没见了,您算一算,一个半秋了,是不是对我思之如狂?”
“臭小子,你这是对我说呢,还是隔空对某人说哩?”
巫家昱装傻地笑了几声,询问了下她的身体状况,饮食情况,才随便找了个借口去西厢找姜宓。
姜宓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而来:“她想见就见呗,你担心什么?大伯和阿爹都是明白人,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过去跟他们提一句。”
“我不是担心你心里难受吗?”
姜宓倒了杯药茶给他:“倒也不置于,毕竟相处的时间不长。”
尝了块嬷嬷送来的点心,姜宓又道:“我又制了些药丸,等会儿你走时带上。”
为了姜宓日后卖药坐诊方便,巫家昱半月前,买了两间铺面,已让人打通装修好,只等南北购买的药材到齐,就可以开张了。
大夫请的是退休在家的一名老太医,掌柜、帐房是老太太从她铺子上抽调来的。
巫家昱准备让巫四、巫七跟两人学学,日后好接手。
“对了,我让你帮我联系威远伯府大房父子,你联系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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