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院长等大家忙完:“蒋同志、蔡教授,住处给你们安排在军区招待所,你们看怎么样?”
两人无所谓,住哪都行。
“那行,我让这边的小食堂做了几道菜,大家现在过去用点,一会儿我送两位去招待所。”
众人起身往外走,姜宓脱下白大褂穿上自己的大衣,戴上帽子取出消毒液,先给自己喷了遍,然后递给蒋复生,让他一个个传过去。
传染科的小食堂饭食更精、味儿更好,姜宓还是第一次过来,地方不大,吃饭的人不多,那种单独的小间有两个。
梁院长要了间,几人围着圆桌一坐下,饭菜陆续就端来了。
酸菜猪肉炖粉条,白菜炖豆腐,小鸡炖蘑菇,凉拌白菜心,酸辣汤。
个个用盆盛着,分量十足,只一点肉不多,猪肉只有寥寥几片,小鸡也只有半只。
主食有杂粮窝头,玉米白面两掺馒头。
蒋复生坐在姜宓身旁,筷子一伸先给她夹了两大片肥肉,再一捞又夹了个鸡头、几块豆腐:“多吃点,瞧你瘦的。”
姜宓点点头,起身拿了他面前的饭盒,舀了一盒酸辣汤,她另一边坐着蔡教授,年纪不小了,姜宓端起他的饭盒也给来了两勺,然后给自己打了半盒,双手捧着先热热地喝了几口,这才拿个馒头就着菜吃。
汤还不觉得,酸辣汤嘛除了酸就是辣,可这菜一入口,姜宓就暗道一个“赞”,比大食堂那边好太多了。
都饿狠了,一个个埋头吃着,饭桌上几乎没人说话。
从食堂出来,不等姜宓跟众人告别,蒋复生就冲梁院长道:“梁院长你先送蔡教授去招待所,我等会儿自己过去。”
说罢,拉住姜宓的胳膊,往他们来时开的吉普车走去:“跟我来。”
打开后备箱,蒋复生单手抱出一个用荆条编的箱子:“队里前天打了几只黄羊,我得了半只羊腿,食堂有位大师傅包得一手好包子,来前知道你在这儿,我就请他帮忙给你蒸了两锅羊肉包子。住哪,走,我送你回去。”
对上他看来的双眼,姜宓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踢了踢脚下的雪,姜宓闷声道:“我跟、跟那边断绝关系了,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蒋复生放下箱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听说了。”
头上的分量很重,姜宓抬头看他。
蒋复生就着头顶路灯的光茫,看着女孩那跟他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几乎跟他少年时一模一样的眸子。
仿似穿过时空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倔强的外表下,掩藏着小小的脆弱,善良天真中夹杂着热血,被误解、被置疑,一朝跟家人决裂,投身军中,踏入战场,枪林弹雨里炮火声声,鲜血弥漫,残肢断臂……
“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你们的消息我还是有关注的。”定了定神,蒋复生道,“你妈那人,怎么说呢,就是被我们宠坏了,兄妹六人,她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说话做事全凭心意……”
姜宓不耐烦听这些,身子往后一退,挣开他罩在头上的手,转身就走。
蒋复生愣了下,笑了。
扛起地上的荆条箱大步追了上去:“行行,咱不说这些。什么你妈、你爸、你哥你外公,咱通通抛开。就说咱爷俩,舅舅我呢,四十多岁了,至今也没遇到个合心人。因为工作的关系,身份、名字都是假的,这辈子回京市的几率不大,那些亲人今生再相见——难了。现在呢,你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同理……”他笑,双瞅眯起,带着军人的豪爽和个人的小心机,“我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小宓,我可以是那个给你依靠的父亲,可以是你陪你玩耍、疼你宠你的兄长,也可以陪你喝酒谈心,当你需要的朋友……”
莫名地,眼有点热,没理他,姜宓背着医药箱闷头走得更快了。
蒋复生好似没有感受到她的冷淡,一路上嘴就没停过,讲他在西北怎么跟战士们打野狼,捉黄羊,割了荆条单手编箱子、筐子和篮子。
到了宿舍门口,姜宓拿钥匙打开门,迟疑了下,单手做了个请。
蒋复生扫了下门框内垂下的绳子,伸手一拉,“啪”灯亮了,一脚踏进屋,他先是四下打量番,才将箱子往沙发前的茶几上一放,提起暖瓶晃了下,水剩半瓶,还是昨天没来前,吕莹过来帮她收拾屋子打的,只有些许温热。
“哪里打水?”
“你要喝水吗,等下,我去隔壁借一杯……”
姜宓话没说完,蒋复生提着暖瓶已经大步出了宿舍,找个问了声,下楼去了。
姜宓站在楼道里,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楼梯间,一时有些怔然。
血源是什么?
人和人之间真的只凭这个,就能成为亲人吗?
关心、照顾!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付出,只愿对方过得好?
姜宓回屋,放下医药箱,洗了洗手,看向茶几上的荆条箱。
迟疑了下,走过去打开,里面还裹着层塑料薄膜,解开薄膜上系着的麻绳,露出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姜宓拿出一个,掰了块放进嘴里。
羊肉大葱馅,天冷,肉馅凝固成团。
油脂遇热,慢慢在口里化开,带着羊肉的膻味、大葱的辛辣和花椒的浓烈。
口感并不是很好,姜宓却就着半温的开水吃了小半个。
蒋复生打水回来,荆条箱已经盒上,姜宓伏案坐在书桌前,在写今天的脉案、施针顺序和注意事项,以备拿给何主任、吕莹等人做个参考。
没打扰她,蒋复生帘内帘外转着看了遍,见屋子暖气足,家具全,被褥厚,这才放心地走了。
姜宓手中的笔顿了下,又继续写了起来。
夜渐深,屋外又飘起了雪花。
姜宓停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起身拿了换洗衣服去澡堂。
翌日一早,姜宓背着药箱下楼,蒋复生已等在楼下。
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眼尾都是细纹:“小宓,早!给,我在外面国营饭店买的。尝尝,看是人家饭店里蒸的包子好吃,还是我们食堂的大师傅做的口味好。”
说着,递来个油纸包着的大肉包子,一军用壶豆浆。
“不知你爱不爱吃甜的,反正我是吃不得,所以豆浆里我只让人家放了少许糖。”
姜宓取下手套塞进大衣口袋,一手接过包子,一手拿着被打开的军用水壶:“你怎么没多睡会儿?”
“嗐,习惯了。一到五点半,自动就醒了。”
五点半起床,这会儿可赶不过来。姜宓也不拆穿他:“蔡教授呢?”
“睡着呢,他啊,不到七点起不来。你去哪?我送你。”说着,也不等姜宓反应,自顾自地取过她肩上的医药箱背在了身上。
“军区诊疗室,”姜宓指了指右边的路道,“前天晚上我跟何主任说找些免疫力差的患者试针,昨天中午听吕莹说,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个战士报名,我过去看看情况。”
说罢,姜宓咬了口包子,似想到什么:“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蒋复生挠挠额头,“要了个馒头夹油条,路上就干掉了。”
那一定没吃饱,姜宓扯过医药箱旁边挂的网兜,从中取出自己的饭盒,打开倒了半盒豆浆,把军用水壶还给他:“太多了,我喝不完。”
蒋复生愣了下,嘴一咧一口大白牙又露出来了:“行行,咱爷俩分着喝。下一回,我多打点。”
姜宓抿了抿唇,没吭声。
一口豆浆一口包子吃完,身上都暖了。
众人慢慢习惯了姜宓的作息,这会儿大多已经来了。
开窗、打扫、抹擦、添加用具,给银针消毒的,一个个忙活着,好不热闹。
吕莹抬头瞅见相携而来的甥舅俩忙叫了声:“姜医生、蒋同志,早!”
何主任闻声放下手里银针,疾步迎了出来:“小姜,昨天结束这边的工作,我去传染科那边看了,你快跟我说说,你给赵同志施针的顺序为什么跟谢思雨、牛娃不同?”
“赵同志胸口和小腹处你先下了七针,是因为他的病灶主要在肺上,这两处的穴位离肺近吗?那也不对啊,牛娃的病灶在肝上,谢思雨的病灶在脊椎,这俩可没有共同性,为什么他俩的施针顺序就一样?”
姜宓拿肥皂细细地洗着手,等他说完了,才道:“什么高明的针法都只是基础,真正有效的是我们怎么在这个基础上,针对不同的病患,怎么调整我们施针的手法和顺序,找出适合他的那套。”
千变万化啊,这可就难喽!何主任挠挠头,又想,中医不就是这样,针灸也好,药材、药方也罢,哪一样又简单了,稍加改变,针效就不一样,药方里多一味少一味药材,对应的病症或起到的效果又何尝是一样的!
“牛娃、谢思雨之所以一样,那是我还没有熟悉‘天元九针’,没能摸清它的规律,昨天……其实做得也不足。”姜宓凝眉,还是用的少、练的少了。
“你几点去的传染科?”
“凌晨两点。”
“赵同志怎么样?”
“我去时,他刚吃过饭、喝过药,可能是刚舒服地睡了一觉吧,精神不错,还有兴致看书。”
“他那样不好好休息,还看书?”姜宓蹙眉。
“放心放心,”何主任笑道,“我给他按了会儿睡穴,看着他睡着才离开。”
“还咳吗?”
“偶儿咳上那么一两声,我让明川今儿给他熬碗冰糖雪梨水喝喝看。”
嗯,这样不会败坏他的胃口。
“梨不好买吧?”蒋复生问了吕莹,把姜宓的医药箱放在她办公桌上,过来听到冰糖雪梨,便道,“等会儿我去商店看看,小宓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姜宓摇摇头,“我这儿要忙起来了,你每天不还要训练吗?”
“嗯,我先过去看看赵道霄。”
送走蒋复生,前来复诊的战士慢慢地一个一个也来了,贺兰兰、韩杨等人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
姜宓刚要过去帮忙,昨天报名试针的战士来了俩,然后不到五分钟又来了仨。
试针也不是说你报名,这边就会接收。
“天元九针”针对的是免疫力相对低下的人群,这会儿来的这五位,都是昨天何主任筛选出来的。
两个湿疹,一个带状泡疱疹,另两个是病毒性感冒。
虽不是什么传染病,却都是病毒性病症,姜宓愁道:“银针不够。”
总共三套,牛娃、赵道霄各用一套,现在只剩何主任手里这套了。
“那咋办?”何主任急道,“我昨天刚订了五套,人家说了,最少也得一周才能打制出来。”
姜宓:“用毫针吧。”效果虽然不理想,但作用还是有的。
何主任无奈点头:“我去跟他们说一下情况。”
“等一下,感冒的那俩战士,让他们去医院拿药,别扛着了,为了试针,这都拖一天一夜了吧。赶紧让他们走,下回再敢这样,来了,我也不施针。”
何主任愣了下,看向两人,半晌一拍腿:“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昨天我还特意交待了声,先吃药,要是今天还不好再来……看这事闹的。”
年纪不大,姜宓和何主任这么一说,两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跑了。
姜宓笑了下,看向剩下的三人:“病例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
姜宓接过来,翻开看了看,跟自己诊脉得出的结论差不多,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几天三人的病症比着主治医生看诊当天略有变化。
这属正常现象,病症只要不好,每天都在变化着。
看了下主治医生处的签名,姜宓意外地挑挑眉,没想到竟是杜仲
“小姜,”何主任做好准备工作叫道,“开始吧?”
姜宓点点头,示意面前的战士脱衣服上疗床。
诊疗室空间大,怕人脱了衣服着凉,姜宓让其他战士帮忙把炉子提放在疗床旁边。
接过何主任递来的银针,姜宓通过左手下的脉博变化一边施针,一边跟何主任讲解,偶尔俩人也会讨论几句,这一忙,就到了中午。
蒋复生提了饭菜过来,姜宓正在跟跑来的雷小军号脉。
“姜阿姨,我奶奶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老家了。”
“这么急吗?”
“嗯,我爸也想早点出院回老家,他说不能老是占用国家资源。姜阿姨,我爸看腿花了很多钱吗?”
“没有,你爸用的药便宜着呢。小军,把鞋脱了,我看看你的脚?”
雷小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脚,见姜宓看着他笑眯眯地不说话,羞赧地抓抓脸喃道:“我、我好几天没洗脚了。我奶说天天洗,上面刚抹上的药都洗掉了,太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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