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衣服泡在盆里,姜宓盘腿坐在炕桌前取下头上的毛巾,擦着头发,扫了眼桌上的书籍,昨晚给张大妮看的医案不在,拿起表看了下戴上,九点三十五,这会儿,阿沙多半是带她去医务室了。
取过医药箱,拿出银针,姜宓挽起右手的袖子,给自己扎了几针,一是止颤,二是消疲。
“叩叩”
“姜医生,”小陈在外扬声道,“厨师长炒了盘鸡杂,我给你打了两勺。”
“来了。”姜宓趿鞋下炕,拿上饭盒开门。
物资紧缺,每人只有一个饭盒。姜宓多的那个是京市带来的,后来给小白用了。
小陈来送饭,菜盛在喝水的搪瓷缸里,半缸子萝卜,一个鸡心,几段鸡肠,缸口撂放着两个杂粮窝窝,一个蒸红薯。
军中吃饭,红薯那是顿顿不断。
这玩意儿产量高,便宜,耐放,顶饱。
后勤一买就是成车的拉。
厨师长带着炊事班的战士天天洗上十几筐,蒸红薯,煮红薯,红薯茶,红薯粥。
换着花样地吃,吃得多了烧心。
姜宓接过窝头和红薯,让小陈把菜倒进饭盒里:“你吃了吗?”
“让大龙帮我打了饭,回去就吃。”小陈倒了菜,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瓶药酒,“巫团长让我去医务室找王医生拿的。他交代,让你训练完,每天用药酒按摩半小时,注意着别伤了腕子。”
姜宓接过道了声谢,跟小陈叮嘱道:“用过饭,去医务室找王医生或新来的张医生拿医案,按上面的人员顺序,通知战士们复诊。”
“姜医生你的手不抖吗?”手抖可做不了针灸。
姜宓握着药酒左右活动了下腕子:“没事,我方才给自己扎了几针,已经不颤了,若是不行,不是还有张医生吗。”
小陈点点头:“行,用过饭,我就去训练场上叫人。”
姜宓吃过饭,给炕里填上柴,用炕灰掩掩火,让它慢慢烧着,封好炉子,提上医药箱出门直奔医务室。
阿沙、张大妮果然都在。
“姜医生,”两人齐声招呼,“你来了。”
姜宓冲两人点了下头,环视一圈:“王医生呢?”
阿沙:“饲养院有匹母马快生了,王医生被叫去接生。”
“那咱们先不等他,”姜宓放下医药箱,对两人道,“等会儿战士们一个个过来复诊。阿沙,你去把诊疗室的门打开,做好准备工作,”说着,姜宓把自己的针包递过去,让她帮忙消毒,“张医生,你跟我来,咱们去药房看看。”
说罢,姜宓拉开抽屉,取出钥匙,率先朝药房走去。
张大妮应了声,将自己的银针递给阿沙,道了声“麻烦了”,快步跟了过去。
药房就在隔壁,姜宓打开门,目光从一排排货架上扫过,西边几排放的是西药,半月间填补得满满当当的,有酒精、药酒、绷带、医用棉、盐水瓶,带着针头的注射器,常用的青霉素、阿司匹林、庆大霉素、链霉素、安定、白药、锰化止血消炎粉、黄连素等。
另一边的架子上放着泡制好的中药,除此之外,墙边还堆着几麻袋草药,看模样应该刚拉回来没两天,王医生还没来得及泡制、整理。
姜宓取过一旁墙上挂的药材目录看了眼,递给张大妮,她自己则走到架子前查看王医生这半月泡制的草药。
比着早先,进步不少。
看过药房,两人心里有了底。
“姜医生,”阿沙在外叫道,“有人来复诊了。”
“来了。”姜宓应着,带张大妮出了药房,锁上门,去了诊疗室。
医药箱已被阿沙提过来了。
姜宓看了眼来人,不是病例本上的第一个。
脑中闪过对方先前身体的各项数据,姜宓扭头跟张大妮道:“张医生,这位是张武,昨晚跟你说胸口有弹片没有取出的就是他。”
“除了这点,他双足上的寒症跟军部的乔劲松极为相似。”姜宓说着示意张武上疗床,等人躺好,她伸手扣住腕子把了下脉,继续道,“他们双脚都在冰水里泡过,都是寒症浸入足骨。没诊疗前,张同志足根也是沾地就疼,脚上的两个大拇指高高肿起,指骨疼痛变形。”
“经过两次施针治疗,足根的症状减轻不少,大拇指也消了肿。不过,要想根治,还得最少五次针灸。你来给他号号脉。”姜宓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张大妮边听边翻着张武的病例查看,闻言伸手给张武把了下脉,随之打开钢笔,在病例的第三次诊脉处写下结果,拿给姜宓。
姜宓扫过点点头:“双脚的针你来。”
右手腕虽不颤了,可她不敢大意,张武胸口的弹片极其危险,得尽快帮他往心脏外拨拨送去军医院找梁院长开刀取出。所以,其余部分的针炙就交给张大妮。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姜宓让阿沙回宿舍拿两只烤鸭给厨师长送去。
半只帮她们热热加餐,剩下的让他剁剁丢进汤里,给大家尝个肉味。
下午,七团、九团接到消息,知道姜宓从军医院回来,一个个都把自家的卫生兵送来了。
姜宓一刀切,将症状有所缓解或是本身就轻的患者分给张大妮,让她带着阿沙、小陈和接生回来的王医生施针。
自己则带了七团、九团的卫生兵王阳、赵陈刚、张红军和齐志勇。
到了晚上九点,姜宓就没在让大家接诊。
大家围桌而坐,开始一个个给白天诊疗过的战士开方,验方。
完了,姜宓带着众人挑了急用的草材泡制。
熬药——姜宓交给了厨师长,他抽调了一个班的炊事员,专门负责此事。怕出错,姜宓给王医生和本身就学中医的刘志勇、王阳排了个班,让他们轮流过去盯着查看。
翌日,跑过操,姜宓再次被带去了营部后面的山脚,由杨副班长带着进山练习射击。
这次比昨天还不如,因为姜宓改用左手执枪。
倒是滑雪下山时,摔的跟头比昨天少了些。
到了第三天,说好的狩猎,姜宓没能去成。
阿沙她堂哥架着爬犁,带着她奶和两个病人,及其家属来了。
姜宓穿上白大褂,立马让王医生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两名病患,一个是五十多岁的汉子,一个是5·6岁的男孩,叫牛娃。
姜宓号了下脉,高烧、湿热困脾、脉缓,扒着孩子的眼睛看了看,发着烧,眼睛黄、脸蛋黄,人厌厌的没精神,捂着胃说不舒服,恶心、想吐,舌头颜色极淡,舌苔白腻。
这症状她没见过,倒像书上写的病毒性重症肝炎。
姜宓让张大妮、王医生、赵陈刚等人挨个儿过来诊脉。
病毒性重症肝炎传染性极强,死亡率极高,姜宓让他们接触时注意点。
几人号过脉,扒着牛娃的双眼、托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查看了遍,又找家属寻问些情况,得出结论:病毒性重症肝炎!
孩子的母亲一听,没撑住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哭得压抑又悲伤。
父亲噙着旱烟袋蹲在门外,一口接一口的抽。
姜宓捏了团小小的油精棉擦擦手,去办公室跟梁院长打电话。
牛娃的情况一说,梁院长就跟姜宓科普道:“50年代初,我国刚刚建立,全国就爆发了脊髓质炎,俗称小儿麻痹,传染上的患儿高烧不止,过后,不是双腿无法站立行走,就是上肢麻痹落下终身残疾。”
“59年,我国在春城组建了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总·理为此专门派了几位科学家前往。60年3月生物所生产出第一批脊髓质炎减活疫苗,62年成功推出了“糖丸”。”
“小儿麻痹糖丸活疫苗强化免疫,而病毒性肝炎对免疫力有着巨大的破坏,所以,糖丸对儿童病毒性肝炎有防预,减少其发病率的作用。”
姜宓捏捏眉心:“也就是说,目前没有药可以治愈病毒性肝炎?”
梁院长沉默:“若是早先吃下糖丸就好了。”
“它既是疫苗,各个地区是不是均有发放?”
梁院长摇摇头:“不一定,偏远地区缺少医务人员,无人申报、领取,自然也就无人发放。”
“军医院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系统和最好的医疗设施,你们能接收治愈吗?”
“小姜,”梁院长苦笑,“这病全世界都缺少物效治疗方法。治愈……说实话,我们连百分之五的把握都没有。若是慢性或症状轻些,还能用药物控制、调理,提高他的免疫力,可他是病毒性重症肝炎……”
尽管对梁院长的回答有所预料,姜宓还是忍不住失望。
心里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她赶紧将人转去军医院,一个让她留下,试着用中药配合针灸医治。
“……你们什么时能到?我让人做好接收准备。”
姜宓回过神来,紧攥了下指尖:“不转了,我们自己接收。”
“小姜?!”
姜宓没理他的惊呼:“糖丸我们要去哪里申请?”
梁院长愣了下,迅速回道:“让各大队村支书统计好孩童的数量,到镇卫生所申请领取。小姜,重症肝炎患者慢慢会有出血、感染、脑水肿、肾功能衰竭等症状。若是发生感染,要立即给他注射青霉素、庆大霉素等抗生素,肝昏迷、脑水肿,可给他用20%甘露醇250ml,于30分钟内快速静滴,也可用利尿剂……”
说罢,怕边防药物不全,梁院长又道:“这样吧,我让唐明川带着药物过去。”
“银针!让他给我带套银针。”给孩子用过的银针,肯定不能再给其人使用。
“行!”
姜宓挂断电话,立马找到巫家昱说明情况。
“姜医生,我不反对你接收牛娃这个病患,但我想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救不了他!”巫家昱看着姜宓,最后一句说得极慢。
他是见惯生死的,姜宓跟别的医生不同,从医以来,她专注的是针灸诊疗,几乎没有直面过病人死亡!
姜宓咬了咬唇,点头。
“那接下来就听我安排,病房我让人布置,进去时,带上口罩,避免吐沫传染……”
“书上说,吐沫不会传染……”对上巫家昱瞪来的双眸,姜宓慢慢消了音。
“他是病毒性重症肝炎,传染性倒底有多强,我们谁都不知道,为防万一,防护上我们尽量做到最好。”
姜宓老实点头。
“没有口罩,跟他说话时就拿围巾挡一下口鼻,与之接触后,尽快洗手,喂他吃饭可以,但不准跟他共用一个饭盒,还有银针用过尽快消毒,注意,没消毒前针尖别扎到自己,他用过的针头和你那套银针后继要消毁……”
姜宓第一次知道巫家昱这么能说,光说还不算,他还严谨地将病房布置在了营地一角,远离了战士和人群。
不过,离饲养院倒是没有多远,千米左右。
为免分心,姜宓将营里的患者都交给了张大妮、王医生和王阳等人。
随牛娃一起来的那位五十多岁的病人,是普通的胃病,姜宓号了下脉,将他一并交给了张大妮调理。
病房布置得偏远,为了用药方便,姜宓提着医药箱走进药房,挑选梁院长交待的各种药物、酒精、艾绒和草纸等。
“姜医生,”张大妮回住处拿了剩下的人参过来,气喘吁吁地交给她道,“我留下一部分,等你递脉案出来,我给他配进药里,剩下的这些你带上,一天含一片提高免疫力。”
“给我吧。”阿沙伸手接过,看向姜宓道,“本来我阿奶要陪着进去的,她年纪那么大,真进去了,也不知道是她给你帮忙呢,还是你照顾她,所以,我就没让她张这个口,姜医生,牛娃是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
姜宓:“……”
她记得书上说,病毒性肝炎多是通过血液、亲密接触和母体传染,怎么到了巫家昱、张大妮、阿沙这里,就让她有了种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感觉。
好像她会被传染似的!
抬手给阿沙一个钢崩,姜宓一把拿回人参:“边去,别捣乱,你要是闲得慌,每天我和牛娃的饭菜就交给你负责。”
“姜医生!”阿沙急道,“牛娃是我们村里的孩子,我不能让你冒险……”
姜宓:“……”
担心错对象了吧?!
病重的是牛娃,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也是他!
张大妮见姜宓脸色不对,忙扯了下阿沙,劝道:“你医术不行,跟着也是添乱。这样吧,以后牛娃的药都交给你来熬,他和姜医生每天换下来的衣服也交给你来洗。”
阿沙对张大妮的话没什么反应,只希翼地看向姜宓:“姜医生,让我跟你过去打个下手吧?”
姜宓懒得理她,背上医药箱,取了个口罩戴上,伏身抱起牛娃,大步朝病房走去。
巫家昱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十几分钟,他就让人布置好了,炕烧得热乎,被褥铺得整齐,洗漱用品一一摆在方便拿用的地方,屋子中央还添了个炉子,门外放着水缸。
姜宓却不觉得贴心,那种被区别对待,有今天没明天的感觉又来了。
当下进屋的动作就是一顿,她火大地转头对远远跟在身后的阿沙喊道:“回去把我的洗漱用品带来,屋里的这些留下一个饭盒,一个喝水的搪瓷缸给牛娃,其他的给后勤送去。”
搞毛啊!
给牛娃脱下鞋子和外面脏脏的衣服,将人塞进被窝里。
放下医药箱,脱下大衣,姜宓提起水壶兑了半盆水,浸湿帕子给小家伙擦擦手脸。
号了号脉,解开他的棉袄,拿出银针,对着肚脐上下的穴位连扎数针,然后是腿上的三足里穴,用以提高免疫力,增强体质。
接着是退烧,大椎穴,少商穴,鱼际穴,曲池穴和合谷穴。
扎完针,姜宓给小家伙又号了下脉,情况虽有那么一点好转,但只要高烧不退,病情还是没法扭转。
针灸退烧还是太慢了。
洗洗手,捏了片人参给小家伙含在嘴里,打开瓶酒精,倒了些在手里的医用棉上,姜宓脱鞋上炕跪坐在孩子身边,来回反复地擦过对方的前额、颈部两侧、腋窝、腹股沟等部位。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烧退了。
姜宓坐在炕上轻吁了口气,拉过他的手腕号了下脉,拿过纸笔写脉案,开方。
有了方子,得上人抓药熬药,开门一看,一个人也没有,而她所在的地方离医务室药房好远啊!
她要过去,牛娃谁看着。
“巫家昱!”姜宓念着这个名字直磨牙,丫的真会办事,布置个病房折腾这么远。
“天狼!”姜宓试探地朝饲养院的方向叫了声。
过来看小白的天狼,支着耳朵四顾了下。
”天狼——”
唔,真是叫它。这声音……好熟!
”天狼——”
仰头回应了声,天狼撒腿冲出了饲养院。
”天狼,这里!”姜宓笑着往门外走了几步,半弯着腰张开了怀抱,“好天狼,来,帮姐姐一个忙……”
话没说完,天狼兴奋地猛然往上一跃……
结果悲剧了,姜宓被它一头顶倒在门框上,后脑勺撞得“砰”的一声,眼前直冒星星。
“汪汪……”天狼丝毫不知自己闯祸了,高兴地伸着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姜宓的脸。
弄得姜宓满脸都是它的口水。
撑着地坐起,姜宓捏着它的嘴,将它往后推了推:“别·舔·了,让开,天狼,乖先让开,让我起来。”
挥退天狼,扶着门框站起来,好一会儿,姜宓才想起自己叫它做什么。
掏了掏口袋,把写的脉案、药方折成条绑在它脖子上,姜宓拍拍它的头:“乖,帮我送去医务室,交给张医生,知道张医生是谁吗?”
“汪汪……”天狼叫着点点头。
然后一阵疯跑,窜去办公室扒着脖子给巫家昱看:“汪汪……”美吧?白色的花花!
巫家昱在看巡防报告,闻声低头看向它爪子护着的纸条,弯腰伸手去解。
天狼护着往后一退,翻着白眼:就不给你!
巫家昱气笑了,身子一转伸手拿了个罐头瓶,拧开瓶盖捏了块肉干冲它扬扬。
肉味一出,天狼的哈喇子就下来了。
巫家昱冲它招招手,天狼很没出息地伸着脖子将头放在了他腿上,由着巫家昱把肉干塞进它嘴里,解下它脖子里纸条。
打开看了眼,巫家昱扬声唤警卫小李过来:“给诊疗室的张医生送去。送完,你去看看姜医生还需要什么?给她办了。”
小李应了声,拿着纸条刚走,财务室聂主任带着工资本来了:“巫团长,你看看核对一下,奖励方面若是没有问题,我明天就照这个发工资了。”
巫家昱一个个看过,目光扫过姜宓的工资,愣了:“65元?一个月又13天,怎么才65元,聂主任,你确定没搞错?姜医生在京市每月的工资,我记得不是八十多吗?”
“巫团长,你也说在京市,在京市中医院姜医生拿的是1类地区10级医生的工资。咱们这儿是哪,边防!11类地区,军部给我们的卫生技术人员名额是卫生兵,17级,职位对应工资,你总不能让我自掏腰包吧?”
巫家昱揉了揉额头:“人调过来怎么没听你说?”
“我以为你和姜医生知道这中间的差距呢。”
巫家昱:“……”
他一个大男人哪会想那么细?姜医生……她心里除了工作,孤儿院,还有什么?
她不计较是她好性,巫家昱却不愿意让她吃亏:“她原来多少,以后就发多少,缺的那部分从我工资里补。”
聂主任惊讶地看向巫家昱:“巫团长,姜医生现在一个月43.3元,她原来是81元,这中间可差着37.7元呢。”相当于一个工人的月工资了。
再说,这一补,何时是个头啊!
巫家昱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这事除了你我,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聂主任轻叹了声:“那也不能光让你一个人出啊。姜医生的医术在那呢,叫她过来是我们战士之福。这样吧,每月我出五块。”
“不用,我没有结婚,又不养家,没啥负担,工资多点少点关系不大。”巫家昱说着,写了个工资转让条给他,“收着,当个凭证。”这是怕万一他出事,聂主任对他过往工资解释不清。
姜宓被天狼那一扑,身上沾了泥,回屋站在炉子前烤了烤,等泥干了,一搓全掉了,就是吧,绿军装上留下一个个泥印子。
“姜医生,”小李站在外面喊道,“你让天狼捎的字条我拿给张医生,她看过你开的方子,对着脉案又添了一味药,抓好交给阿沙去熬了,她说等会儿就好,让你别急。”
姜宓开门看向小李,这人她认识,跟巫家昱、王师长一起去京市的另一位警卫:“天狼跑办公室去了?”
“对,”小李笑道,“它以为你给它系在脖子里的是花呢,美的不行,跑到巫团长面前求夸去了。”
姜宓莞尔:“牛娃烧退了,身上没那么难受,应该能吃点东西,你帮我去食堂跟厨师长要一份红糖小米粥。”
“好。”
小米粥送来,姜宓唤起有点昏沉的牛娃,取出他口里的参片,哄着喂了小半碗,没一会儿,阿沙端了熬好的药来。
中药一般都苦,这份消肝肿提高免疫力的药更苦。
还没喂到嘴呢,光是闻着味,牛娃撑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吐得姜宓身上、被子上全是刚才喂下的小米粥和胃里的酸水。
姜宓没敢再喂,忙放下碗,下炕收拾。
脱下外衣丢在门外,把小家伙抱在炕的另一头,倒水给他漱口,随之摸了块奶糖往他嘴里一塞,帮他压一压胃里的恶心。
姜宓这才打了水,揪着被子擦去呕吐物,打开门散屋里的味儿。
“有没有好受点?”姜宓洗洗手,坐在炕沿上,摸了摸牛娃的头,“过一会儿,我再喂你喝点小米粥吧?”
“不想喝,”觑了眼姜宓,小家伙怏怏道,“胃里难受。姐姐,我能再吃一块糖吗?”
姜宓笑着捏捏他的鼻子:“小米粥里也放糖了啊,放的是红糖,不喜欢吗?”
牛娃蹙着眉想了想,想到的全是苦味。
“苦。”小脸皱皱的。
姜宓伸手捉住他的手腕,又号了回脉:“这样好不好,再喝几口,姐姐就喂吃一块糖。”
对糖的诱惑,让牛娃颇为勉强地点头同意了。
姜宓端起温在炉上的小米粥,递到他嘴边哄道:“来,张大嘴,两口就喝完了。”
喝得急了,差点又吐出来,姜宓忙拿银扎,给他扎了两针,这才把那股吐意压下。
“胃里难受。”小家伙哼叽道。
姜宓拿大衣将他一裹,抱着在屋里来回走着,边走,边对他道:“姐姐给咱们牛娃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家伙的头靠在姜宓肩上,厌厌道:“我想听孙悟空。”
孙悟空!?
那是谁?
姜宓有点抓瞎。
“姐姐不知道孙悟空吗?就是猴子啊,孙猴子……”说起最爱的故事人物,牛娃来了几分兴致。
“姐姐还是第一次听“孙悟空”这三个字,牛娃能给我讲讲吗?”
“好!”小家伙语气热切了些,“从前、从前嗯有一个大石头……”
一个故事翻来复去讲了两遍,牛娃还有些意犹未尽,姜宓没有打断他,把药放在炉上的小铝锅里热了会儿,端出来喂他。
“不喝、不喝……”小家伙一闻那味,下意识地就想躲。
姜宓把药放在炕桌上,抱着他哄道:“方才我听牛娃说,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对不对?”
“嗯,从好大一块石头里蹦出来。”
“石头硬不硬?”
“硬!”
“石头那么硬,孙悟空都有勇气顶开它爬出来,牛娃也勇敢一回,来把药喝了。”
“不是爬是蹦。”
“嗯嗯,孙悟空好勇敢,牛娃来喝药……”
哄着把药给小家伙灌下去,姜宓立马把碗往炕桌上一丢,抱着牛娃站起来,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
就这样,牛娃还是止不住干呕。
姜宓忙拿了银针扎在止吐穴上。
又塞了块糖给他。
小家伙在姜宓的拍哄下慢慢睡了。
姜宓将人放在炕上的被窝里,解开他的衣服,又给他行了遍针。
晚上,王师长带人狩猎回来,过来看望,小家伙出现了肝损。
姜宓饭都来不及吃,手中的针就没敢停,一遍又一遍。
王师长在门口站了站,没敢打扰。
门外姜宓脱下的衣服,牛娃她妈拿去洗了。
听阿沙说,她堂哥带着她奶、牛娃爸和另一位病患走了,牛娃妈留了下来。
住处给安排在她们宿舍旁边那间空屋子。
夜里10点多,唐明川和何主任来了。
这时,牛娃出现了腹疼,有出血的迹象。
一号脉,又多了脑肿。
姜宓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明明刚开始有所好转,怎么就一步步往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了?
“甘露醇,静脉注射!”何主任一锤定音道,“先把病情控制住,再来提高免疫力。”
唐明川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取出甘露醇、注射器等迅速给牛娃挂上水。
定好时间,唐明川往后退开,拿起姜宓写的脉案看了起来。
姜宓扣着牛娃的一只手腕,随时感受着他体内的变化。
何主任则掀起牛娃脚上的被子,给他号了号足脉,半晌安慰姜宓道:“病毒性重症肝炎,你能帮着控制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姜宓:“何主任,真没其他办法了吗?”
他们三人都知道,静脉注射只能缓解一下症状,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何主任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带了药,除了静脉注射还有抗生素,可那又能怎样,同样救不了命。
来前,他和唐明川都把希望寄托在姜宓的针灸上,现在……
“小姜,先吃饭吧。我听王师长说,你晚饭还没吃。人是铁,饭是钢,别孩子还没怎么样,你先倒下了。别忘了,你手里不只牛娃一个病患,营里可还有一千多人等着你施针呢。”
姜宓没吭声,她吃不下。
难道真叫巫家昱说着了,她救不了牛娃的命!
这孩子才五岁半,下午还在苦着脸叫她姐姐,跟她讨糖吃。
姜宓狠狠抹把脸,敛去心头的诸多情绪,仔细感受着手下脉博的跳动,脑中随之闪过一组组数据。
既然光提高免疫力不行,那就哪有问题,往哪使劲。
这般想着,姜宓再看这些数据,脑中便多了根银针,这根针随着她的意念起伏,扎向残缺有损的穴位,抬起时似留下了那么一点生机,一针又一针扎下,一点又一点的生机连起,片刻就形成一个泛着星光的图案。
天元九针!
四个字在脑中一闪而过,随之图案崩裂,星光散去,好似什么也没有留下,又似留下了全部。
姜宓腾的一下挺直了脊背,朝唐明川道:“拿银针!”
然后不等他回复,刷的一下掀开了牛娃身上的被子,扯开了他身上的棉袄,手朝外一摊。
唐明川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打开医药箱,拿出带来的两个针包,一一拆开,消毒,递出。
姜宓接过,几乎不加思索地抬手扎下。
何主任一看那扎中的穴位,那针扎进的深度,自个儿先是哆嗦了下。
不过,好呆是绷住了,没敢吭声。
炕上的孩子已经注定了结局,如果、万一……能成呢?
抱着这样的信念,何主任看了眼带来的银针数量,又扫了眼姜宓一针接一针那密集的程度,忙拔腿往外跑。
王师长、巫家昱等在外面,小李方才传话,说孩子可能不好了。
两人不放心姜宓,她的资料他们都看过,从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总是带了那么点天真。
可也就是这份天真,让她对什么都充满了执着,若因此事受到打击……
“是何主任。”小李瞅着从屋里跑出来的人道。
王师长和巫家昱心头同时“咯噔”了声。
“去看看。”巫家昱立马道。
小李应了声,忙跑着迎了上去:“何主任,你这是?”
他和唐明川过来,第一个迎上前的就是这个小李,何主任定神瞅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袖子,猛然一推,喝道:“快、快去医务室拿银针,有多少要多少,快!”
“小李,去!”巫家昱高声道。
“是!”小李警了个礼,拔腿就跑。
银针取来堪堪赶上,唐明川轻吁了口气,忙接过,消毒、递上。
七套针,用了三套半。
针扎完,姜宓一手扣着牛娃的手腕,一手飞速弹动起来。
唐明川看了下时间,探身拔了孩子手腕上的静脉注射针。
而姜宓这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随之收针,人翻过来,重新消过毒的针,一枚枚又扎进了牛娃的后背、双腿和双足等穴位,就连头上也下了几针。
何主任小心翼翼地把了下足脉,时间越久,他眼中的光越亮。
唐明川递好针,凑近小声问道:“怎么样?”
“肝上的肿块在变小,出血点修复过半,脑肿也有所改善。太可思议了,若不是一来我就把了脉……真不敢相信……”何主任喃道。
“人没事了吧?”唐明川急道。
“难说,得看后继,”何主任轻叹,“病毒性重症肝炎啊,就没见几个治愈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好梦,文中资料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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