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训结束,用过饭,王师长就派人架着爬犁出发了,走前,问姜宓要不捎带点什么?
姜宓把自己写的厚厚一本医案、四封信、一叠票和几块钱交给他。
医案附带的一封信是给老师的,另三封信,一封给老院长、一封给汪主任,剩下一封寄给送她人参的老人。
一是报平安,二是跟老师讨论针灸上遇到的问题,三是向老院长、汪主任讨要医书。
票和钱,是请战士帮忙买东西的,一包卫生纸,两瓶雪花膏,两瓶墨水,五本笔记本。
雪花膏,一瓶自用,一瓶送阿沙。
这段日子一直没时间去红旗镇买擦脸油,用的是阿沙的羊油膏。
虽然味道不好闻,抹在脸上,油性也特别大,却实实在在地起到了护肤的作用。
该感谢的!
“姜医生,”厨师长叫住往医务室去的姜宓,“昨天战士们带回的猎物里,有一只阿沙堂兄给的狗獾,人家交待是给你的谢礼。”
姜宓一愣:“我光要油,肉和皮毛给人家送回去吧。”
“别啊,好不容易见点肉,”王医生在旁笑道,“你要是过意不去,等发工资了,不拘什么票给阿沙些,让她拿回去给她堂哥,人家接了票,保准比你把肉还回去还要欢喜。”
“票?!”姜宓摇头失笑道,“票又不是钱。”哪有给钱来得实惠。
一只獾去皮去内脏去油可得六七斤肉,一斤肉按七毛,这就是四块多;再加一张可制皮裘的獾子皮和一斤熬好的狗獾油,又是五六块,加一起,一张大团结。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王医生一看她这表情,乐得不行,怪不得一手针灸出神入化,各种药理倒背如流,心思全在这上面了,“没有票,光有钱可买不了东西。阿沙堂哥今年18岁,该相姑娘娶媳妇了,肥皂票、布票、糖票、点心票、工业卷,什么不缺啊。票在这儿可比钱主贵多了。”
哦,要结婚啊!
姜宓想起老人随人参送来的厚厚一叠票证,有些暂时用不上,回头挑几张给阿沙堂哥,再把獾钱给人家。
王医生跟姜宓都不会宰杀狗獾,厨师长问了下要求,直接给处理了。
为了多得些獾油,皮没有剥,直接75度的热水一浇,褪的毛。然后,扒出内脏,剔出油脂,掏洗干净,连皮切块,倒进大铁锅里,添上水,大火烧开转小火熬制,待油脂发黄,拿漏勺捞出,这时锅里放入冰块,一斤加3.75克。
再烧一会儿熄火,油放温后舀进烫过的罐头瓶里,这就是可药用的獾油了。
冷藏贮存,狗獾油是存储的时候越长药效越好,三年以上称为老油,效果愈佳。
熬出的油渣极香,刚一出锅,后厨的炊事员们便忍不住一人捏了一块。
剩下的被厨师长剁剁,搭着白菜包了几百个二合面饺子。
洗干净的内脏和骨头,晚上又被厨师长和着萝卜烧了一锅汤。
吕芮善画,而獾毛是最好的胡刷和油画笔原料,姜宓收集了剃下的獾毛,清洗干净,晾在炕上烘干,先收了起来,等有时间再来跟人学学如何制笔、制胡刷。
运药的战士当天没能回来,直等到第二天下午,天都开始黑了,一辆辆落满了厚厚积雪的爬犁才匆匆赶回。
王医生带人核对,搬药品。姜宓挨个儿给回来的战士把脉、针灸祛寒,厨师长带人赶紧准备热水、热饭、姜汤。
都是西药,姜宓不熟悉的领域。
晚饭都来不及吃,待在专门收拾出来的库房里,挨个儿看医药说明。
完了,去王医生屋里,将他的书收罗了大半,装箱,由天狼帮着用爬犁拉到自己房里,一本本堆在炕上,埋头看了起来。
天狼送了爬犁,跑到巫家昱门前敲了敲,找他要了竹篮、饭盒,叼着去厨房找厨师长。
厨师长低头一看,就知道这是要饭来了,疑惑道:“巫团长不是刚用过饭吗?”
“姜医生吧,”王医生端着饭盒进来道,“她刚从我那拿了书回去,想来又顾不上过来吃饭了。”
“行啊,”厨师长拍拍天狼的头,接过篮子笑道,“她那几针没白扎!”
“我也没少出力啊,”王医生将饭盒递给炊事员打饭,吃味地蹲在天狼身前,揉了把它的头,“你咋差别对待呢?”
“哈哈……”众人大笑,有人道,“王医生你再年轻个20岁,容貌上再好看些,天狼肯定天天帮你打饭。”
“去!”厨师长抬腿踢了对方一下,“咱天狼才没你说的那么肤浅呢。”
说完自己也笑了,扭脸打量了王医生几眼,跟他道:“老王,作为医生,你是不是也收拾一下自己。”
身上的军大衣那领子都油了,还有那头发,长得都遮眼了,也不知道理理。
王医生接过炊事员递来的饭盒,拉了条长凳往天狼身旁一坐,冲厨师长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跟你过,轮得到你嫌弃。”
厨师长:“……”
懒得理他,打好饭,厨师长拿羊皮毯将饭盒包好,放进篮里递给天狼。
天狼往后退了步,没要竹篮,冲中间那口熬着骨头的锅叫了声。
厨师长愣了下,没好气地拍了下它的头,“你可真是成精了!等着,汤还没熬足味呢。”
又过了十来分钟,厨师长切了把香菜丢进锅里,调了下味,拿了个铝制饭盒,连肉带汤盛了一盒,放进竹篮给天狼。
天狼满意地一口叼住,冲他摇了摇尾巴,跑出了厨房。
姜宓接到竹篮,以为是巫家昱让天狼送来的,将饭盒里的饭和汤混合着倒进自己的饭盒里,弯腰从引火的包谷皮里挑了个干净的,写了句“谢谢”连同洗净的饭盒放进篮里,递给天狼。
天狼舔了下她的手,叼着竹篮颠颠跑跑到了巫家昱屋里,往地上一放,冲巫家昱叫了一嗓。
巫家昱和王师长正在说话。
刚接到军医院打来的电话,人家要人呢。
出门取药的战士,在镇上遇到了军医院同去取药的后勤主任,闲聊间说起了姜宓针灸拔寒,效果是怎样怎样好,听得人家心动了,这不,一回去就跟上级请示,要求调姜宓去军医院任职。
王师长气得手里的搪瓷缸猛然往炕桌上一掼:“想什么好事呢,张嘴跟我要人。脸呢?我就想问问他们脸呢?娘的,当初老子这里缺人,找他们要,推三助四的,说什么人家医学生自己不愿意过来,那时咋不说跟咱们‘一家亲’了……”
“行了,”巫家昱抹了下脸上被他喷的吐沫星子,嫌弃地让小陈帮忙拿了条湿毛巾擦脸,“只要姜医生不说去,人——谁也要不走。”
这句话,一下子让王师长泄了气:“难哦!军医院工资高,条件好,没危险,谁不想去。说来都怨这帮小子,你说出门胡咧咧个啥,好饭都不知道闷锅里吃……”
这比喻,巫家昱听得抽了抽嘴角:“别人我不敢打包票,姜医生我肯定她不会去。”
不等王师长反驳,巫家昱笑道:“你想想啊,咱这边的军医院跟京市中医院的条件比,哪个更好?”
“当然是京市的中医院喽。”
“这不就对了,人家放着中医院那么好的条件,什么都没问说来就跟来了,又哪会被人几句话忽悠走。”
王师长双眼一亮,立马转身向外走道:“我去办公室打电话跟他们说,姜医生不愿意去。”
“回来!”巫家昱将人叫住,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这事得姜医生亲自打电话跟他们说。不然,人家也不信啊。”
“姜医生……”王师长心里没底,“万一她同意去那边呢?”
巫家昱点了点自己和他的膝盖,又指了指营部宿舍:“便是去,也得是明年,她将我们身上的寒症治愈。”
“对哦,哈哈……”王师长转身在巫家昱对面坐下,冲小陈摆了下手,“你跑一趟,跟姜医生把事情说一下,让她过来给那边回个电话。”
小陈过来,姜宓一手医书,一手勺子地刚将汤泡饭囫囵地吃下半盒。
事一说,姜宓怔愣了下:“调我去军医院?”
“巫团长说你不会去……”小陈急道。
姜宓盯着手里的医书,沉吟了下:“军医院有西医外科吧?”
“……有。”
姜宓心头一松,放下书,戴上帽子围巾,穿上大衣跟他向外走道:“王师长、巫团长都在办公室吗?”
“没,在巫团长的住处。姜医生,你、你要去军医院吗?”
“嗯,我想先去个十天半月。”
“啊?”
姜宓笑笑,加快了脚步。
对于姜宓的决定,王师长跟巫家昱都十分诧异。
按下急得要蹦起来的王师长,巫家昱好奇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咱们是边防军,随时都有可能跟对面打起来,小冲突更是不断,可我不会针管注射,不懂缝合,不会外伤急救,不会做简单的手术,对西药的药效也不了解。所以,我想隔一段时间就去学习几天。”
“至于你们和各位战士每周要做的针灸,每次我会统一调整在两天内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姜医生走了,万一不回来怎么办?”没走时,王师长发愁。
走了第一天,王师长还在发愁:“都走了一天一夜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巫家昱不吭声,专心写自己的巡防报告。
天狼突然想起什么,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去扒篮子,姜医生写的字条,好像还没给老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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