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真冷。
『潮』湿阴冷, 尤其在江边。
以前朱丰羽这里,狮子头会被吹得跟稻草一样。自从剪短以后。他迎风坐,『露』出高阔的额头, 利落分明。
夜宵档里烟雾弥漫,有炒菜的油烟。以及顾客的烟支。老板站在口炒菜,左手握住锅柄,向上翻下。海蛎子壳和锅撞击,发出清脆的爆炒声。
坐在朱丰羽左边的, 是陈戎。
右边是坐着杨同。
面前摆了几个盘。椒盐濑『尿』虾, 紫苏炒田螺, 蒜蓉海蛎子, 酱汁拌通菜。
今天是朱丰羽的生日, 由他请客。他负债累累,这是他掏空了所有钱包请的一顿饭。
陈戎面前, 放了一瓶可乐。
朱丰羽和杨同,各自有两罐啤酒。
杨同夹了一个海蛎子:“老大,我跟你坐在一起吃饭,好像是上个世纪的回忆了。”
杨同认识陈戎的时间不长, 他是跟着朱丰羽混的,因朱丰羽的关系, 才认识了陈戎。
杨同是圆脸蛋、圆身材。他小就幻想,自瘦下以后,变身为一个特立独行的酷哥。
朱丰羽很酷,面无表情, 拳头狠辣。
陈戎更酷。一个全位伪装自的人,并非泛泛之辈,这难度系数比面无表情更高。
所以, 杨同说,朱丰羽是他的偶像,陈戎是他的老大。
老大挑选女朋友的眼光,和常人不一样。杨同能远远地站在老大背后,每次见面很悲壮。
陈戎拨着手里的花生,先按下去,花生“叭脆”一声,接着掰开。炸得焦黄的花生粒到了他的掌心。他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你们介绍给。”
朱丰羽敲了敲桌上的烟盒,提醒说:“对我恨之入骨。”
杨同舀了一勺子的田螺:“正因为如此,你更要这事扛下。我观察过嫂子,这人是暴脾气,要是知道老大才是害检讨的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
朱丰羽横过去一眼。当事人就在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同说:“老大,我这是风险预测,你得未雨绸缪。古人有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古人有云,纸包不住火。古人还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莫为。古人——”
朱丰羽弹了个花生壳过去,正杨同的脑袋瓜子。
杨同“哎呦”一声。
朱丰羽说:“别云了,他读的书比你多。”
“但是古人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大是困在局里了。”杨同振振有词,“老大的女朋友,将要跟老大躺一张床的。难不成,老大半夜睡觉还得戴上眼镜,对笑眯眯的?奥斯卡影帝也有卸妆的时候,是不是?”
“话糙理不糙。”朱丰羽向陈戎。
“我不谨慎不行。跟你们认识,是一场赌博,你们接受了我,我赢了。如果你们不接受,赌局就散了。但我不亏什么。”假若赌局设在他和之间,他输不起。
至少在现阶段,别说十成的握,他连五成都没有。尤其倪燕归几次强调,喜欢乖巧话的男生。
朱丰羽用筷子串起一撮通菜:“我同意杨同的观点。”
杨同的圆眼睛挤了两下。
朱丰羽说:“我是觉得,如果在自女朋友面前都要强颜欢笑,这场恋爱不如不谈。”
陈戎拨了一粒花生,放在嘴里,“咔滋”清脆。他说:“这场赌局,我不想输。”不能输,所以也不想赌。
杨同:“老大,你怎么一眼相了这脾气的?”难伺候。
陈戎:“感觉到了。”
杨同托起脸颊,仰头望天。朦胧的月亮挂在天边的一角:“我什么时候才能恋爱呢?”
朱丰羽扯起了笑:“思春了?”
“你们俩成双成对的,有我一个人孤影自怜。”他捂起胸口,“我这里酸溜溜的。”他嘴里分泌的口水大有酸味,见到一个女孩骑着单车了。
这下,杨同的眼角都发酸了。
女孩单车的篮筐放着一个小盒子,上面缠了条半红半粉的蝴蝶结。
杨同猜,那是生日蛋糕。
陈戎也见到了女孩,他站起:“生日快乐,我先走了。”
杨同跟着说:“生日快乐,我也走了。”
女孩远远地停了车,惊疑地望着陈戎。
陈戎瞥过去,用手指顶了一下鼻梁的眼镜。
女孩吓得脸『色』都白了。
陈戎问:“我很可怕吗?”
杨同点头:“老大太可怕了。”这在杨同的眼里是一个褒义形象,可怕才有气势嘛。
*
倪燕归裹紧了外套,半晌都没有说话。
林修了解,凭的『性』格,知道“十二支烟”不是朱丰羽,铁定要去找正主算账。
但默不作声,帽子的扣子给扣上了。
人低着头,很不倪燕归。
林修解下自的围巾:“天气冷了,不知道自多穿一件。”
倪燕归确实冷,围巾抖开,当是披风披在自的肩膀上。“回去吧,这里的风太大了。”
“就这样?”林修顿一下,问,“那要不要继续‘十二支烟’?”
“不用了。”感觉自说话时,嘴唇在颤抖,“我上次教训了朱丰羽,这事就当了结了。”
跳下观众席,罩着路灯的光,林修才见,倪燕归面『色』变得苍白,嘴唇像失去了血『色』。“这么冷?”他脱下风衣,递过去。
望着深紫的布料:“你不是很怕冷吗?”
“这几身子骨强健,变得耐寒了。”林修笑,“小时候,你衣服给我穿。终于风水轮流转,我能威风一次了。”
倪燕归想跟着笑,扯了扯嘴角,终究笑不起。
林修知道的低落是因为陈戎:“幼园的照片,我发到你的手机上。你仔细想一想陈戎的话,以及他这个人。”
“陈戎说,他的白月光是当掐他脸蛋的女同学。”的人裹在林修的风衣里,衣摆长及的膝盖。
时,和林修差不多身高,但林修肉嘟嘟的,总是央求妈妈买宽大的外套,因为这样,林修穿起才合适。后,林修长高了,人也跟着修长起。
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套在他的衣服里取暖。
“扯淡吧。”林修直想笑,“谁会幼园小朋友当成白月光?倪燕归,这种弥天大谎你也信。”
张张嘴,失去了辩驳的勇气。不仅相信,甚至得意洋洋,以为自在陈戎心里占据了十几的时光。当时乐得不行。
倪燕归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坐下了。
林修的风衣重量很厚,压得的人都垮了。否则镜的人照起怎么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柳木曦端着水果盘过:“新鲜的草莓。”
大草莓映着晶亮光泽,嫩得令人垂涎欲滴。倪燕归咬一口:“酸的。”
柳木曦不信,挑了一个:“不酸啊,很甜。”
倪燕归从抽屉里拿出了烟盒和火机:“我吃这个。”
火机的火苗窜了一下,燃起了烟。烟的一圈泛起了金黄『色』,像是无人机闪过时,拍下那一个金『色』的头。
靠在阳台栏杆,向外面的天空吹烟圈。这几天,还沉浸在和陈戎在酒店的激情。
经林修提醒,之前被蒙蔽的,或者说,不愿细想的东西,忽然一点一点,就像刚刚窜起的火苗一样,从的记忆里跳了出。
从第一次和陈戎见面开始,以及之后在跑道上的冲突。
橘『色』小圆头嘴里喊着老大。老大是谁呢?是朱丰羽?或者……在场的另一人……
那天遇到的小白兔姑娘,为什么见到陈戎,就『露』出惊惧的表情?
陈戎腰上坚硬的质感,真的是腹肌神器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否在短短月练成那样紧实的肌肉?
他醉酒时念叨的白月光,是谁?
『毛』教练说,陈戎飞跃的动作,为什么那样迅捷灵敏?
无人机拍到的画面,陈戎和朱丰羽为什么站在一起?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向倪燕归堆积。
曾经闪过些奇怪的念头。因为对是陈戎,那些不合理的部分,或者忽略,或者为他圆场。
就连现在,也拼命地想要压制自。
那不是陈戎。是一个背影极其相像的人。且金『色』头发的人不一定是朱丰羽。是两秒的画面,极有可能错了。
倪燕归重新拿出视频,回回了。
这人太像太像陈戎了,连微仰的角度也一样。
柳木曦洗澡出了。
倪燕归还在阳台,不知抽的第几支烟。
柳木曦敲敲阳台:“燕归,不要站在这吹冷风啊。会着凉。”
“对了。”倪燕归突然问,“朱丰羽有什么朋友吗?”
柳木曦一愣:“那个叫杨同的吧,形影不离。”
“还有别的吗?”
“没他说过。”柳木曦耸肩,“我和他不熟。”
倪燕归的手机震了震。
是陈戎的消息:「我外带了一份热的姜撞『奶』,在你宿舍楼下。」
连吸了几口烟。像是要最终确认什么,坐电梯到楼下。
陈戎向微微一笑。笑意在见到风衣和围巾时,略微淡了。他提了提手里的外卖袋。
站在走廊外,用手机和他说:「你转过身去,仰头上面。」
他有些疑『惑』,但依言照做了。
倪燕归望着他的背影,开手机,比对画面。
悲哀的是,太喜欢陈戎了,喜欢到凭一个背影就能判断,“十二支烟”真的是陈戎。
突然转身,跑上去了。
陈戎回头,见到飞扬的衣摆,以及脖子上绑得结实的大红围巾。
紫『色』风衣很宽,是男款。
围巾,也是林修的同款。或者……就是同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