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色皎洁。
静谧的院子里种着两棵梨树,此时花开正好。清风拂过,雪白娇小的花朵轻轻抖动,洒下一地的霜缟。
不远处,屋子中微弱的烛光点亮。
韩依依靠坐在桌旁,静静地望着院中的那两棵高大的梨树,神色有些悲伤。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还记得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两棵树时,它们还不到窗高。
听说那是她娘生前时种下的。
最后那一年,她不知道娘亲已经病重,一如既往地往外跑。常常只剩下她娘一个人独自守在这清冷的院子里,亲手种下了这两棵梨树。
从前她不懂,
大多数人都不喜在屋前种梨树。
老人们也说梨花寓意不好,暗指分离。
等她现在明白时,却已经是懂花之人。
梨花凄冷,太过悲伤,花落后,只留下了一地的寂寞惆怅……
韩依依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纤手轻轻拈起窗边无意间飘来的一瓣素色。
韩绝双手撑着头,看了看正陷入思绪的娘亲,没有出声打扰。
转过头,
一旁,落雨正在忙碌地铺着被褥,手脚很是麻利。
摸着被面上的布料,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很是气愤道:
“小姐,不要怪落雨多嘴。如果当年不是您从大牢中救下了老爷,白姨娘她们如今哪里还能好好地享受着这安生日子!这群人倒好,不知道感恩就算了,也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吧!”
落雨一边收拾着床铺,嘴里一边抱怨着。
“当着老爷的面儿,白姨娘和周姨娘她们好会做戏,表现出待小姐十分亲热的模样,结果背地里专做这恶心人的事情!”
“您看看,这院子里满是灰尘,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再瞧瞧她们送来的这被面,粗糙得不行,就是市面上那种廉价的布匹,大部分用棉麻混的!好歹老爷也是朝中的大员,这些年她们一个个穿罗戴绸的,结果给自家的嫡女用这种布料!”
落雨心中越想越气人。她家小姐想来怀念亡母,就回府里小住几天。这白姨娘和周姨娘等人知道老爷一向疼爱小姐,是生怕小姐回来跟她们所生的庶子庶女抢家产,是想着法儿的赶小姐走呢!
不行!她得跟老爷告状去!
“行了。”韩依依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过头,看着落雨淡淡道。
“我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韩府大小姐了。这些年来,什么苦没吃过,还怕这点儿小事。这次回来,不过是想在母亲从前住过的地方祭拜,顺道回来看看爹爹。又何必跟她们计较……”
韩依依想起当年的她是如何洒脱肆意,自由快活。作为韩府嫡女,有爹爹疼爱,娘亲关怀,虽然府里那些妾室偶尔在言语上挤兑几句,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直接怼回去就是。
当时她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她心中爱慕的那个男子为什么不喜欢她而已。
单纯天真的她没有注意到娘亲那一日比一日更加憔悴黯淡的脸庞,以为爹娘关系融洽,夫妻恩爱。于是便安心地沉浸在母亲努力为自己所营造的虚假的幸福中。
只是一天到晚的想着应该怎么样才能让心上人喜欢她。
直到娘亲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床榻上病重得起不来身时,爹爹却陪在那些姨娘那里。后来她得知了娘亲的过往,折断双翼只为一人,但终是迎来一场负心薄幸。
韩依依才终于惊醒了过来,明白娘亲心中一直以来的痛苦和悲哀。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韩依依神情淡淡,娘亲已经走了,现在再来争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姐,”落雨皱起了眉头。
“奴婢是替您感到委屈啊……”
即使小姐不愿理会那一众小人,落雨的心里还是很生气。
从前在外面多有不便,吃些苦就吃些苦。但是,现在小姐都回自己的家了,怎么还跟个外人似的,要受这等子闲气!
“天色晚了,就不要再去打扰爹爹了,还是早一点收拾好休息吧。”韩依依轻声道。
见自家小姐如此,落雨无奈,只好放弃了向老爷告状的想法。
“阿绝,准备就寝了。”韩依依对着正趴在桌子上的孩子微微笑道。
“好。”韩绝听话地答道。
离开了桌前,走进内室。
安静地任由落雨拿起帕子给自己擦脸,然后,上床盖好被子睡觉。
见此,韩依依忍不住叹气。
自从那日后,从前爱玩爱笑的孩子就变得有些不爱说话了,整日里一个人呆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夜漫漫,
睡在从前的闺房中,想起了许多往事,韩依依怎么也没有睡意,于是缓缓起身。
重新披上了外衣,独自一个人漫步在庭院中。
夜风吹拂,屋子前,梨花落了满地。
透着清冷的月光,她隐隐约约地看见院子中的石桌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缓步上前。
皎白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凄凉孤独的身影,此刻正专注地凝望着院子中的那两棵梨树。
脚步声渐近,才察觉到身后来人,回头微微一笑。
“依依,是你啊。”
望着那唇角与自己相像的笑容,熟悉的面容上此刻已是多了许多皱纹,银发丛生。
韩依依心中五味杂陈,轻声道:
“夜深寒重,爹爹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韩据慈蔼地笑了笑,望着那花开绚烂的梨花树,
“爹爹无事,只是有些想你娘了,过来坐坐……”
是他负了她……
转过头,温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可是刚回到家中有哪里不适?”
韩依依垂眸,轻声道:“没有,只是有些睡不着,出来走走。”
想起什么,韩据苍老的脸庞上透露出了无尽的苦涩。
“是爹爹不好,从前对不起你娘。现在,你受欺负了,还没本事为你撑腰……”
望着那两鬓斑白憔悴不堪的男人,韩依依目光复杂沉重,心中终是不忍。
“爹爹要多加保重身体,无需为女儿的事情操劳。”
娘,你看到了吗?
这个男人后悔了。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娘亲去世之时,韩依依心中充满了怨恨。这些年来,宁愿远走他乡独自闯荡,也不愿意回来向她这位薄幸的父亲求助半分。
如今,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满头白发苍苍,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高兴吗?
不……
或是想起了年幼时他对自己的慈爱;又或许是身体里的血脉亲情终是割断不了……
韩依依跟自己和解了,选择原谅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悬挂在天上那高高的一轮明月。
不知道她的阿离现在在哪里?
虽说血缘天性无法断绝,但韩依依想起了阿离那决绝果断的性子,心中不确定。
她会原谅她吗?
**
“不可能!”
稚气的小奶声响起在安静的海上。
大船上,四周紧紧围了一圈的人,头戴黑巾的水贼们全部都一动不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立在船头上的小娃娃。
陪陪坦然自若地看着眼前跪趴在地上的水贼头子,手中的锤子拍了拍他的脸,可爱地笑了笑。
“你是在骗小孩子吗?”
“放开你?重新再比过?你长这么大难道都没有人告诉你失败者就要乖乖听话,作为胜利者的我为什么要答应这种弱智的要求!”
“赢了就是赢了,你管我是不是偷袭。难道呼你脑袋之前我还要问你一声可不可以吗!”
看见眼前人那不服气的目光,陪陪轻笑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锤子又呼了过去。
“我服气了!服气了!”水贼头子紧抱着自己的头,连忙大声喊道。
锤头猛地在他脑袋边刹住停下。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陪陪的小脸上不耐烦道。
白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
一锤子就能解决的事儿,还要折腾那么久……
水贼头子低下了头,面色惨白,不敢再反驳什么。
直到现在他脑壳都是懵隆隆的。
也不知道这狠娃儿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他一锤子。
那晕乎乎的滋味儿,此生他都不想再尝试第二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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