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这里跟中原有极大的不同。
这里的世族经过了董卓、李傕、马腾、韩遂的轮番洗劫,早就丧失了威信,要么被迫给关中军阀当狗结亲,要么自己变成一方军阀,自然不可能保持之前马氏韦氏那种显赫的名声。
之前关平进入关中的时候,已经有意解散自己麾下识字的士卒,让他们深入百姓之中,组建民兵。
这些民兵还没有编入地方军,夏侯惇、丁斐等曹魏的将领认为这都是胡闹,民就是应该种地和服役,除此之外完全不需要做别的什么事情。
可关平一直没有放弃对民兵的推广,随着关中的日渐安定,有徐庶推动,民兵开始在附近不断推广。
他们并没有粮钱赏赐,甚至长时间不能跟云山军保持任何联系,但他们心中始终都相信一件事。
只要云山将军在,关中就会稳定,有云山将军做主,他们的女人不会被抓走为奴,他们不会被赶去田垄屯田却只拿到一点点饱腹都难的口粮,他们辛苦耕种的土地也不会随意被掠夺。
因为手头能用的人太少,徐庶在推广民兵的时候一直在强调一点——他们的一切并非来自恩赐,只能来自于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亲手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才能有起码的希望。
但徐庶也强调,云山会作为他们的后盾,这位在关中击退强敌,还关中太平的英雄绝不会抛弃他们,也希望他们在危难的时候不要抛弃这位英雄。
现在夏侯惇切断了给云山的供给,关中的百姓立刻意识到关中可能又要变乱。
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失去,辛辛苦苦的春耕如果就是为了这些不断盘剥侮辱他们的人,那还不如直接放弃。
在民兵的组织下,他们自发南逃,就像之前他们躲避战火一样。
夏侯惇尽管控制了长安这个关中最重要的据点,也往周围派驻了不少官吏,但他们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百姓会抛下春耕,抛下明显更加强大的魏军,去投奔势单力孤,孤立无援的云山。
夏侯惇大怒,立刻下令不许百姓南逃。
他亲自来到长安城外拦截南逃的百姓,要求他们立刻返回田中耕种,不许南下。
可问题是,如果随便阻拦就能拦住,之前历次大战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流民。
夏侯惇越是阻拦,百姓就越是惶恐。
之前曹丕代汉带来得出恐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开来,所有的百姓不顾劝阻纷纷离开,当地的官员也不敢强留,这反倒让夏侯惇更加势单力孤。
他的号令在长安城中还有人听从,可出了长安完全变成了放屁,他没有切断对云山供给的时候还一切如常,可现在连起码的徭役都征调不到,这一仗还没开始就已经全面落在下风。
“这,这可如何是好?”夏侯惇这下彻底慌了神。
打了一辈子的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场面。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继续问计常雕,希望这位校事的统帅能拿出一些合适的方案。
常雕看夏侯惇已经乱了方寸顿时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慑于夏侯惇的威严,他还是不敢胡说八道,只能用之前徐庶教自己的道:
“关平在关中许久,已经深得民心,某也不曾料到会变成如此模样。这都是常某失察,若是大将军怪罪,常某甘愿受罚。”
“都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能说什么受罚的事情?巨鹰,赶紧探查一番关平所在,我这就调集精兵,来关中平乱。”
曹仁、曹洪、曹真、曹休、夏侯尚等人都是良将,只要能调动合适的兵马,夏侯惇有信心快速镇住云山的叛乱。
但不给他决断的机会,洛阳已经送来了紧急军情——
“报!乐进蔡瑁反了,已经率军攻破宛城!”
“报!臧霸也反了!正攻打琅琊!”
乐进接到曹丕称帝的诏书之后,立刻将诏书扔在地上,他本来想直接斩了使者,可在马良的劝说之下,改称曹丕乱命,损害曹家的威严,他已经懒得跟曹丕周旋。
他甚至声称之前曹操死前将曹植托付给他,说如果曹丕篡汉,就由他奉曹植为主,平定曹丕。
这话算是给了曹氏一个巨大的台阶,一时间除了曹丕狂怒,其他的曹氏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怒火。
此外臧霸也称曹丕乱命背叛曹操,他不肯接受乱命,准备占据泰山郡等地自立一方,不服从曹丕的命令。
尽管两人没有明说反叛,但已经实实在在出动了大军。
尤其是乐进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前就一直没有消除,他一出兵就直接包围了宛城,并且跟围绕在周围的霍峻再次联合,一时声势浩大。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夏侯惇喃喃地念着。
常雕苦笑道:
“这个……我们现在长安没有丢,还是先守住长安和华阴,等待局势吧!”
·
洛阳城中的曹丕也怒火中烧。
尽管知道乐进和臧霸早晚会反,但二人选择在他称帝之后直接跳反,还是结结实实给了曹丕一个耳光。
现在大魏的领土上瞬间烽火一片,他光是平叛都要竭尽全力。
这些曾经曹操麾下的部将一个个变成了仇敌,曹丕心情可想而知,他一时有些茫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平叛是一定要平叛的,但让谁去呢?
之前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调云山参战。
有云山在,曹丕可以完事不放在心中,安静等待胜利的消息传来就行。
可云山极有可能是关平,曹丕怎可能用此人平叛?
他没有从称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遭遇这样的痛苦,更感觉极度凄凉,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幼常何在?”曹丕喃喃地道。
马谡是曹丕在新野龙潜时候的重要参谋,曹丕称帝之后将他召到身边为侍中,此刻也只能火速召见此人。
马谡飞快赶来,匆匆向曹丕行礼,道了声陛下。
这声陛下让曹丕的心中稍稍和缓了些,他盯着马谡道:
“汝兄想要什么?”
曹丕不傻,他知道就凭乐进是绝对做不成什么事情,乐进的最大支持者就是马谡的亲哥马良,只要跟马良谈好条件,乐进那一路自然不足为据,而臧霸手下兵少孤掌难鸣,肯定也容易对付。
马谡点点头,沉声道:
“吾兄不知天命,总想着独霸荆襄,只恨三互法在,做不得荆州牧,所以一直鼓动乐进造反。
如今大乱已经成了,还请陛下治罪。”
曹丕轻蔑地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道:
“哼,我治你的罪又能如何?难道还能退乐进一路兵马?你倒是告诉我,应该如何?”
马谡就知道曹丕不敢冒险杀了自己彻底得罪荆州人,他有心给曹丕乱出主意,可也知道曹丕帐下颇有精锐,自己要是胡言乱语只怕很快被人识破,反而引来笑话。
他思索片刻,赶紧道:
“为今之计,当先南后西,暂不理东。当以大军镇守宛城,如今春耕正急,乐进军粮未必就能耗地住,我军再以往日恩义说他,许其永镇荆州,再遣人封赏蔡瑁,疑乐进之心,定能全胜。
云山那边,料来其几日攻不动长安,春耕起时自退,还能争取些时日。
待两路兵马退去,则立刻率大军猛攻臧霸,臧霸麾下众将未必都愿意跟他谋反,我等只要申明只诛灭臧霸一人,则此路也不难对付。”
曹丕缓缓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他又跟马谡聊了一些闲话,亲自送马谡离开之后,又遣人火速召来司马懿。
跟马谡相比,司马懿肯定更受到信任,之前向马谡问计都是司马懿给曹丕的主意,希望能听听这位荆州名士的意见。
曹丕将马谡的建议原原本本转述给司马懿,司马懿听得不禁击节叫好。
“马幼常果然有大才,此人的本事绝不在马良之下,陛下可依计而行,足以令诸贼退散,天下无忧。”
见司马懿赞同马谡的建议,曹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异样。
他垂头思考许久,道: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新朝初立,立刻遭到强敌的骑脸进攻,这说实在有点丢人。
曹丕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绝不愿意遭到敌人的进攻之后还用这样温柔的手段跟敌人周旋,他想进攻,想畅快地进攻,把所有的敌人都立刻击倒,对马谡这种和缓的意见自然不愿接受。
而且,他觉得马谡的计策很不错,可若是其将此事原原本本说给马良,岂不是一切都要完蛋?
他直勾勾地盯着司马懿,用眼神逼迫司马懿出个主意。
司马懿轻叹一声,苦笑道: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仲达说来。”
“以孙权为吴王,让其即刻出兵平叛自效。”
“妙。”曹丕颔首,不过随即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可是远水不解近渴,孙权若攻乐进,关羽必救,孙权未必能敌得过。经过此战乐进关羽媾和,之后再来,岂不是更难对付。”
司马懿咬牙笑道: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武皇帝在时,曾经埋伏下了一支精兵。
现在,该用他们了。”
曹丕先是一怔,随即惊道:
“你说鲜卑匈奴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