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昨夜的阴郁依旧。
许久不见的乌鸦成群在皇宫的上空盘旋,发出阵阵瘆人的嘶鸣声叫人莫名心生胆寒。
皇帝金色龙袍加身,面无表情的走出养心殿。
苏公公连忙伸出小臂供皇帝拖着,缓缓的朝宣义殿的方向走去。
“林将军可有动作?”皇帝目不斜视,威严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的怜悯来。
好似林将军捉拿的并不是他疼爱了二十余载的亲生皇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公公点着头,不敢笑,“林将军已经收到了陛下的旨意,想必这时候已经奔向端王府了。”
“好。”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林将军早在得知皇帝旨意的时候,就已经秘密来到端王府的门前了。
不仅因为他是燕王的准岳父,更多的是他身为一介武将,早看不惯端王与连荣一派鬼头鬼脑上不得台面的作风。
天刚拂晓,林将军身旁的副将凑近问道:“将军,卯时已过,要不要动手?”
林将军一错不错的盯着端王府紧闭的大门,他的面容上丝毫不显彻夜未眠的疲惫,双眼反而炯炯有神。
“一夜过去,陛下可传有返悔的旨意?”
陈副将挠了挠头,“君无戏言,岂有下了的旨意当夜就收回的道理?”
林将军点点头,调整了一番自己身上的铠甲,将圣旨握在手中,翻身上马,从巷子口中走出,直奔端王府而去。
“奉皇上旨意捉拿端王!”
藏在暗处的士兵瞬间冲出了巷子,整装待发。
林将军藏身的位置虽然与端王府间隔不远,但他一路高喊,街坊邻居都听到了他的喊声,却无一人敢出来凑这份皇家热闹。
这些都可以理解,唯独让他疑惑的是端王府的府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
勒紧手中缰绳,林将军跨着马停在端王府的正门前再度高呼:“末将林双赫,奉陛下旨意捉拿端王进宫面圣!”
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鎏金大字“端王府”,就在昨日还泛着象征着皇权式的光芒。
一夕之隔,即便一尘不染,在林将军的眼中也如蒙尘了一般的暗淡。
朱红府门由内至外的敞开,随着门缝的间距越来越大,府内正院中站着的端王,赫然出现在林将军的眼前。
他身着暗蓝四爪龙纹亲王朝服,头戴玉冠。
手中还立着一把长枪。
林将军浓眉一挑,端王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似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多意外。
“林将军,不知本王犯了何错,要由林将军亲自带兵将我端王府包围?”
林将军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远处的端王,缓缓打开手中圣旨。
“端王楚怀业勾结苗将使团,企图陷害燕王殿下,祸乱朝纲,如若殿下是清白的,就请随下官一同去宣义殿对陛下言明吧?”
“原来如此。”端王笑的沉稳从容。
不知皇帝是顾及皇家颜面,还是查到的仅有如此,这个罪名算是他所犯下的罪过中最轻的一个了。
将手中的长枪默默递给一旁的护卫,气定神闲的走出了王府。
跨出府门后,端王的眸色湖水一般的平静。
几名士兵立即上前,刚欲抓向端王的手臂,却被端王反手一挡,躲过了他们的钳制。
双臂一抖,宽大的广袖微微晃动。
端王冷眼扫过那几名士兵,声音寒得让人如坠冰窟。
“本王自己会走。”
话罢,端王昂首挺胸,镇定的朝皇宫方向走去。
李将军默默的看着缓缓从眼前走过的端王,不免勾起了一丝疑惑。
他到底是真如表面这般镇定还是留了一条后路?
待所有的人尽数消失,巷子中紧闭的几家大门才得以缓缓打开。
正主不敢露面,只有小厮打扮的人探头探脑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背影已经萧条的端王府门。
宁娇双拳紧握,回想起昨夜端王对她的嘱咐,咬了咬牙,吩咐翡翠备着,从后门溜了出去。
宣义殿,百官朝拜。
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上,幽深的双眸紧盯着殿门。
不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面面相觑,都试图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良久,殿门外终于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
众位官员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窃窃私语。
皇帝冷哼一声,“来了。”
话音刚落,林将军和他的声音一同走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微臣林双赫,奉陛下旨意捉拿端王,幸不辱命!”
他驻足在百官最前方,身后的端王也幽幽的停下了脚步。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眸色闪了闪,思忆了整晚有关于端王从小到大的所有画面,他以为自己身为帝王,已然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情绪,却不想当见到端王的那一刻,所有父慈子爱画面又一并涌入了脑海。
合上双目,皇帝深吸了口气,再次睁眼时眸底平静如斯。
“楚怀业,你可知罪?”
端王微微倾身,拱手对着高台,恭敬的道:“不知父皇说的是哪一份?是调换吏部账册,加害宁大人远赴丽水城一事?还是金水湖私藏官银一事?”
皇帝以为端王会虚心求饶,他甚至已经开始斟酌是否放端王一条生路。
眼前端王叛逆的与他对视着,孤傲的神情与他当年如出一辙。
“原来不止有勾结苗疆人一桩罪名,I连这些也是你的手笔?”
端王轻笑摇头,“父皇不是早就知晓了?不妨我再说些父皇不知道的?”
在场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历经两朝的元老,更有内阁徐首辅可是威望颇高的三朝元老。
从端王轻蔑的语态中,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无一人认为端王这种语态是一心求死,反而更像是孤注一掷!
“十年前,儿臣第一个杀的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因为她对母妃不敬。八年前,串通连荣开始买卖官职,为得是在朝中安插属于我的人脉。两年前,御史大夫鲁原好像对儿臣的动向有所察觉,也是我买通了人手,在他写好奏折的那一瞬间,取下了他的人头。”
端王有条不紊的讲述着这些年来他所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似是感到自己的双手上还沾染着鲜血,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锦帕来安静的擦拭着。
面容上竟生出了一丝嫌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