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7)班教室内。
离下午第一节课上课还有十来分钟, 教室里坐着稀稀拉拉的同学,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教室后头有两个男生踩着一个废弃的塑料水瓶,当做足球一样踹过来踹过去, 塑料磨蹭地面发出不小的噪音。
“彭——”塑料瓶被他们狠狠一脚踹在门边上,停在了一根银色的拐杖旁边。
男生见差点砸到人了,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得到回复。
他抬起低下的头, 瞅了一眼来人。
是一个长得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很好看的男生, 似乎还有点眼熟?
肖木一步也没有停顿, 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向记忆中自己的位置。
椅子上落下了一层不小的灰,桌面还算干净,上面放着一个书箱,里头塞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他走到自己桌子旁,把拐杖靠边放着,有些费力的抱起书箱, 把它放在地上, 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同一组的张筱筱拉着同桌的手, 压低声音道:
“那个人是谁啊?怎么动王益泷的箱子?”
同桌赵友莉越看这个人越眼熟,盯了半天后,终于从脑子角落里翻出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这不是肖木嘛!”
“啊?肖木?”张筱筱一脸迷茫。
“肖木也是我们班的人啊。”赵友莉看张筱筱依旧一副迷茫的样子, 补充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二开学的时候, 他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跑来办公室哭,你不是也去看了么?”
讲到这里,张筱筱才有点印象。
一个孤僻的从不和别人交流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每个班级里总会出现一个小透明边缘人,平时完全没有存在感, 作为同班同学,连名字都很陌生,就算他们消失一段时间,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肖木就是这样的一个空气人,高中三年来,他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他的妈妈。
高二那年,肖木的妈妈跑到他们学校,在班级众人的目光下,打了肖木一个耳光,然后跑到办公室拉着班主任哭。
班上没人知道原因,只是下意识的更加疏远了肖木,毕竟他妈妈看起来一点都不好惹。
似乎从那以后,肖木的存在感就更低了,低到他们班级的人都要忘记了他的存在,甚至于想不起来他的相貌。
张筱筱看了一眼孤零零坐在那儿的肖木,突然间觉得他有些可怜。
肖木好像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了,请假了这么久,好端端的人回来的时候就带上了拐杖,也没有一个人上去关心一下。
而且,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肖木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个颜值甚至都比得上电视里的明星。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在学校里竟然会没有存在感,这简直不可思议!
张筱筱戳了戳同桌的手,“哎,你有没有觉得肖木长得挺帅的?”
赵友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肖木,摸了摸下巴: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真的挺帅的!以前我们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她思索了两秒,“大概是以前他一直都低着头不理人吧。”
临打铃还有不到两分钟,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了,同学聊天讨论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变小,反而还越来越大,话题十有八/九是关于肖木这个许久未见的同学。
“叮铃铃——”
铃声打响,后门匆匆赶进来一个男生,汗津津的脸在看到讲台桌上没有老师的一瞬间如释重负,喘着气坐到了肖木前桌的位置。
王益泷坐到位置上,同桌拿笔戳了戳他,示意他往后看一下,他莫名的转过头,正巧撞上后桌肖木看向他的视线。
王益泷一愣,盯着肖木的脸,过了两三秒才犹疑的开口:
“……肖木?”
坐在他后桌的男生淡淡的收回视线,没回话,撑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拒绝交流的姿态已经十分明显。
王益泷这个憨批一点儿都没看出肖木不想搭理人的架势,转过身来,手自然而然的放在肖木桌子上:
“你今天才刚回来的?这几个月你生病了?”他指了指地上自己的书箱,“之前你不在我把箱子放你桌子上了,你别介意蛤。”
窗边的少年安静得像个哑巴似的,窗外像是有什么好看极了的东西吸引住了他。
王益泷跟着探了探头,窗外啥也没有,没意思的收回了视线。
“你桌子椅子擦过了么,我这里有湿纸巾,你要擦擦么?”
仿佛按了暂停键的少年终于给了他反应,对着他摇了摇头,又沉默的看向窗外。
王益泷还要跟他说话,他的同桌看不下眼,语气不满道:
“你别和这个逼说话了,他又不会理你,这个逼这么久不见还是这幅样子,跟个哑巴一样,呵呵。”
同桌大加嘲讽了一通后,发现自己嘲讽的对象一个不在意,一个不理人,没气到想气的人,反倒是自己气得够呛。他脸色一黑,桌子用力一拍,撸起袖子就要骂人。
“干嘛呢干嘛呢?!造反啊!我在楼下就听到你们班在吵!全年段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你们班还这么大声!现在几点了!?上课时间不知道么!”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班级瞬间鸦雀无声,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谁也不敢再吭一声。
一片乖巧的鹌鹑崽中,还满脸怒色直愣愣站在原地的王益泷同桌显得格外突出,正中班主任的枪口,被喷得奄巴得萎了。
班主任骂完王益泷同桌,不着痕迹的扫了肖木一眼,提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舒了口气。
在一众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也被捉着喷一顿的同学里,除了傻不愣登的王益泷同桌,还有一个人也显得格格不入。
肖木目光往前,好像是在看着班主任,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焦距没有定格在任何一个物体上,周围的气氛完全无法影响到他,我行我素得孤僻又自我。
班主任又暗暗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对着全班说道:
“你们已经是高三生了,离高考没有几天,别人都在努力的时候你们在玩,在聊天,在睡觉,以后高考的时候比别人少考了一分,光是省,就那么一分排名就要被别人甩下好几千位,很有可能你们要上的大学就因为这一分不收你们了。”
“这些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们现在辛苦一点,等考上了大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上课!”
同学们如释重负的掏出数学课本,班主任不由自主的看了肖木一眼,发现那个学生桌上空空荡荡的。
他两三步走到肖木身边,把自己的课本放到他的桌上。
“好好学,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后,拿着自己的教案大步走回讲台,声如洪雷的讲着课本。
前桌的王益泷揉了揉耳朵,小声吐槽道:
“全年段唯一一个上课不用扩音器的只有班主任了吧。”
肖木垂眉看向桌上的课本,光是看着课本封面上的‘数学’两个大字,心里就腾然而起一股厌恶抵触。
他眉头拧死,嘴巴抿得没有一丝血色。
一节课结束,肖木始终没有翻开一页课本。
班主任一直都在关注着肖木,连续提醒了他好几次,肖木都无动于衷。一下课,班主任就领走了肖木。
肖木走后,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
“惨了,肖木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我刚刚看到他班主任的课都敢不听,班主任亲手给他的书,他竟然一节课都不碰一下,牛逼!”
“几个月不见,肖木胆子变大了不少啊。”
“也不一定是叫去办公室骂啊,毕竟……”他指了指腿,没说下去。
班里另一个人立刻大声笑出来:“腿瘸了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换我我也愿意啊!”
“砰——”王益泷用力一砸桌子,吓得所有人的惊了一跳,纷纷莫名的看着他,“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被他指着鼻子骂的人讪讪一笑,抹着鼻子坐回自己的座位,用王益泷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哝:
“神经病!”
到了办公室后,班主任拿了把空椅子放在他对面,示意肖木坐下。
肖木顺从的坐下,静静等待着班主任的话。
坐在班主任对面的少年正好十八岁,是人生中最年少轻狂的年纪。但班主任看不出肖木有一点这个年纪应有的肆意和活力,安静得过头。
这么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学生在班级里和别人聊天玩闹的样子。
对上肖木的眼睛,班主任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要和他说什么,在脑中思索了一堆的话,怕万一说出的话不合时宜,最后决定先从刚刚的事情说起。
“刚刚怎么不听课?”
肖木沉默。
“你高三总复习的时候没有来学校上课,已经拉下很多知识了,老师希望你以后能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学。”
班主任讲了一堆的话,直到讲到喜欢的大学时,面前的学生才有了点反应。他立刻道:
“你以后想上什么大学?能跟老师说说么?”
他……想上什么大学么?
肖木想也不用想。
国美院。
国内最顶尖的美术学院。
仿佛死掉的心只要一想到这个学院,就会重新开始跳动。
教他画画的老师就是从那个学院毕业出来的学生,那个老师说过:
“在那里,你拥有全国最棒的老师,最好的氛围,以及自由操纵画笔的权利。”
他张了张嘴,刚要把这个学校说出口,眼睛里甚至跳动着微弱的星点。
“这不是肖木么?你家里的事情办完啦?怎么现在就过来上课了?”
眼中细碎的光点消失,肖木沉默的闭上嘴,嘴角倔强的抿紧,一声不吭的起身离开。
外头刚刚进来的戴着大遮阳帽和墨镜的女人伸手要去拦他,没有拦住:
“知不知道尊重老师的?!老师问你话呢!”
班主任皱着眉头看着刚进来的英语老师,有点小生气:
“行了,别说了。”
肖木那个学生刚刚都愿意开口了,就这么被……唉。
说实话,班主任有点担心肖木这个学生的精神状态。肖木一请假就是请假这么长时间,他给他爸妈打电话从来没人接,去他们家也没有人开门,问过了班里的其他同学,这么多的同学竟然没有一个和肖木走得近。
开学初低年段有个学生也是这样,请了几个月的假,谁都联系不上,最后家长报了警才知道孩子在传/销组织里。
肖木的状况还更严重,连家长都联系不上。
想到这里,英语老师好像跟肖木这个学生有点亲戚关系,他记得肖木这个学生的爸妈经常会送点东西给英语老师。
不过之前他问过英语老师,她说不知道肖木家什么情况。
英语老师摘下大遮阳帽,却没有摘下自己的墨镜,坐到之前肖木坐过的位置上。
“杨老师,你之前不是问我肖木家什么情况吗?我最近才知道了。”
“嗯?”班主任停下离开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他知道,他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而他被困在这个轮回里死循环。他遇见的每个人,每件事都在不断重复。
最后,他会死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夜里,雪很深,很冷,一点一点的覆盖上他的尸体。
勇者们在狂欢,高高举起他们的救世主,庆祝又一次正义击败了邪恶。
好……好不甘心啊……
“嗯?还活着吗?”
谁……?
有一双手碰到他的身体。
那是,千百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他费力的睁开双眼,眼前花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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