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微微闪动的眸光中带过游离的猜疑和探寻, 但最终在他压下眼睫的时候变作了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柔和。
那是他曾经看着她的眼神。
那是他只对她一个人露出来的眼神。
被那眼神温柔地拂过面容, 楼梨霜只觉得鼻子一酸, 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他想起她了,但她却反而觉得更委屈了。
大概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最开始在亲近的人那里受了冷遇后姑且还能自己安慰自己, 将那小小的委屈压下去,可一旦当对方融化了隔阂,再度变得和以前一样温柔, 那些委屈就会骤然变大, 变得无法自己控制, 一口气地尽数宣泄了出来。
因为她知道他面前的人会耐心地将她全部的委屈和不满都照单全部收下。
黑发少女没有再向面前的青年靠近,而是就站在那里, 眼睛红红的,鼻头还因为压不住的抽泣而微微翕动, 她咬着唇握紧手指, 迫出喉咙的就是一声微弱的哭腔, 但随即又被她极力压了回去。
看到她抽抽噎噎, 明明在意自己在意得不得了,却硬是不肯过来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面前的黑发青年忍不住轻叹着笑了起来:“真是让人为难呢。”
放下了手中紧握着的弓箭,的场静司向着楼梨霜的方向慢慢走去, 当那个黑发少女的面容映入虹膜时, 男人那双浸着冰冷赤汐的眼眸也不由汇起了柔和的涡流。
他们之间阻隔的距离并不远, 等到黑发青年真的走到了自己面前时,楼梨霜仰起脸来看他,才终于有了些许的踏实感。
原来不是梦啊。
原来她的静司真的又站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记得那些过去。
胸腔被这些念头满满的充斥着,楼梨霜的眼中又涌起了眼泪。
泪水顺着脸颊就要掉下来,面前的青年却忽然抬起了手:“如果这也是制作出来的幻觉的话,那还真是逼真到让人有些头疼呢。”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低喃着,手掌小心地抚上楼梨霜的脸颊,带着几道新添的伤口的指尖拨开她垂到颊边的发丝,那是她在跑过来时被树枝勾出来的发丝,“真实到这种地步,大概是吃准了我下不去手吧。”
的场静司用着自己原本执箭的手去抚摸恋人的面容,他微微低下身,捧住她的脸,动作温柔而谨慎,轻柔的就像是捧起了一朵花,力道轻柔的不可思议,好像唯恐指尖稍一用力,就会将她从枝头折下来。
楼梨霜拉下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踮起脚圈住了他的脖颈。
没想到她会直接抱上来,的场静司愣了愣,就这么毫无回应地任由她抻着脚尖抱着自己。
“虽然,台词很老套。”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过后的轻哑,“但是,感受到了吗,我的确是真实的。”
她的的确确是真实的,站在他面前的,“我有体温,我会拥抱你,我眷恋并且深爱着你。”
这个被她拥抱,眷恋,并且深爱着的青年先是自暗红的眼眸中转开迷蒙的顿涩,而后又是悄无声息的涟漪,他的眸光百般流转,有万千的情绪和宛如爱怜的唏嘘在他的眼中涌动着,而后逐渐在他的双目中一点一点沉下去,凝成了他眼眸最深的温柔:“是真的啊。”
竟然是真的啊。
他以为又是那只妖怪的幻觉的梨霜,是真的啊。
的场静司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破开了内敛,闷闷的,满是愉悦。
终于再度见到了恋人的青年于是屈下膝,他毫不在意在楼梨霜面前矮她一截,让她能够放下脚跟,将自己抱得更舒服些。
的场静司抽回被她握住的手,用那一只手主动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就像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记忆,直到现在才终于落下了圆满。
将恋人抱入怀里,的场静司接着便发出了一声轻笑:“糟糕了呢。”
“唔?”楼梨霜从他怀里抬起头,眼尾带着哭过后的薄红,浅浅的,像是一瓣桃花一样自她眼角晕开。
的场静司用拇指抚过她的眼角的那一点薄红,“刚刚在你面前说了那些让人觉得可笑的话。”
天生灵力深厚,位高权重,最后却连真实与幻觉都没分辨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幻觉”中的恋人太过真实,连对虚假中的黑发少女都有些下不了手,说不定他的那道破魔之矢就真的要射|出去了。
“哦。”楼梨霜眨了下眼睛,倒是态度自然,“反正静司本来就对侦查和辨认这种很不擅长吧。”这个人生来就仿佛是为了破除一切,一往无前的向前进发似的,就连与生俱来的强大灵力也都带着浓浓的攻击味道,对侦查和辨认反而尤其苦手。
“这种安慰可没法让人高兴的起来啊。”他去亲吻她眼角的那一处薄薄的红色,喉咙因为笑意而带起低哑的笑声。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场静司身上的温度天生要比一般人低一些,就连他吻上楼梨霜眼角的唇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意。
楼梨霜就和以前去握他的手,将手指补入他的指间缝隙中,小小的手掌包着比她更宽大的手掌,贴着他冰凉的手背,努力将他暖起来。
她一边伸手握住,一边带着些故意问他:“那我呢?”
她将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手指,眼眸微微低下,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扫向他,“看到我,你会高兴吗?”
“啊。”的场静司应了一声,唇角弯起,回握住了她的手,“很高兴。”
楼梨霜忍不住弯起唇角。
的场静司的目光柔和,这才越过她,将视线落在了后方的神明身上。
神明一直站在后方,衣袖微拢,藤色的打褂摇曳在地上,他的身影一半笼在氤氲的雾气中,一半藏在碧翠的林木中。这位象征着丰收与喜悦的神明戴着鹿角面具和牡丹花冠而来,忧郁而爱怜的眼神却只看向一个人。
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年轻的少家主扣紧了恋人的手,向着他走去:“丰月大人怎么过来了,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看了眼他几乎浸透了半边衣袖的血迹,丰月轻声道:“看起来确实很危险。”
顺着神明的目光,的场静司注意到了自己左肩的血迹,微微沉吟:“虽然看着恐怖,不过伤口不深,伤口的面积也不大。”
就是伤在肩膀上有点让人头痛。
他的这只手需要拿弓,受伤了的话,握着弓的力道就不够了。
听到他以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将自己的伤势说出来,丰月有些不赞同:“虽然处理掉这只妖怪确实是当务之急,但是安危也是关键。”
“丰月大人还真是温柔啊。”的场静司笑了一声。
黑发青年眼中的笑意不到底,唇角的笑意正要弯起时,一只手就探上了他的脸颊,而后捏住了他的脸向外狠狠一拉:“笑什么。”楼梨霜表情不满,“受伤这种事很好笑吗?”
头一次被人掐住了脸,还是当着别人的脸,的场静司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他失笑:“恩,不好笑。”
楼梨霜:“……那你脸上现在的笑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太疼了,反而笑起来了吧。”他弯了弯眼眸,“既然有怒极反笑,那么痛极反笑的存在也应该很正常吧。”
“才不正常。”楼梨霜有些无语,“手给我。”
的场静司微笑着乖乖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递到她面前。
楼梨霜刚拉开他被鲜血染红的衣袖,就看到了袖口下几道皮肉翻绽的伤口,衣袖再向上卷,是他从肩头一路到手肘的三道爪痕。
楼梨霜捏着他衣袖的指尖都在颤抖:“这就是你说的伤口不深,面积不大?”
她抬头去看他,漆黑的眼眸中怒气翻涌,她几乎气的想哭,眼眸一热,眼泪又要再度掉下来。
“没有伤到筋骨。”的场静司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揩去她眼角的湿润。
这点伤虽然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也还在他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没有动到经络和骨头,那么就表示还能用,事后用灵力恢复起来也依然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但是这些东西他没法告诉楼梨霜。
如果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更生气的吧。
“我从来都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他这么说。
楼梨霜不想和他说话,低头从手掌中引出储存在红绳上的灵力,将这些灵力都修补到的场静司的伤口上。
从少女指尖绽开的灵力是焰红色的,间或流转着一点淡淡的桃色。
看着她用灵力为自己愈合伤口,的场静司这才忽然发现了什么:“没有灵力了吗?”
“恩,我现在就只个普通人类了哦。”
“现在的这些灵力是别人输给你的吧,所以才会直到现在才来找我,因为不久前才恢复了记忆吧,原来如此。”
楼梨霜为他输送灵力的动作一顿:“我想问一个问题。”
的场静司看她:“什么?”
“为什么你将记忆存在桃花中让人来送给我,是想我恢复记忆后去找你。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你来找我不是吗。”她的语气虽然依旧冷静,但声音里彰显的不满却清晰的连身后的丰月都听了出来。
被她握住手腕的黑发青年低下头去看她。
说这话的时候楼梨霜没有抬起头,而是依旧低着眸子为他治疗,如果是以前的话,他的梨霜这个时候恐怕就要气的跳脚的甩开他的手,然后仰起脸来瞪他了吧。
是因为这一世的她有着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人生吗。
年轻的少家主这么想着,回道:“因为,我还没做好让你恢复记忆的打算。”
楼梨霜输入他体内的灵力停了下来:“……你不想让我恢复记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