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玖兰枢叩着桌面的指尖一顿。
纯血之君原本轻阖着的眼眸豁然睁开, 在那双深邃而郁然的眼眸中黑主灰阎确定自己确实看到了某种更加幽深的情绪, 但不过瞬间，那些情绪就被他眼眸中更加深沉的眸光所吞没。
黑主灰阎却以为这是纯血之君沉默的否认。
他倒也没有太失望, 毕竟无凭无据的，是他也不会相信这种话。
杏发男人一笑, “我开个玩笑。”他正要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忽地就听见纯血之君道：“我相信。”
黑主灰阎一愣。
“我相信。”棕发少年又说了一遍。
他将纤长的眼睫轻轻压下，他的面容俊美，眸光忧郁而沉静，在他身上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的优雅与贵气，这种独特的气质让他无论何时都始终带着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他相信这个世上有重生。
因为他就是如此。
在命运与上帝的垂怜之下, 他侥幸重来，拥有了能够再度触碰她的机会。
于血族而言，上帝是惩戒并给予他们一族制裁的人, 从未有过任何一位纯血种选择去信仰上帝。
但是玖兰枢最后却娶了一名人类修女。
甚至，因为她, 纯血之君从而开始信仰上帝。
听到他的回答, 黑主灰阎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的双手交握着抵在唇边,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是重生回来的, 玖兰君相信我吗？”
问这话的时候, 杏发男人眼眸弯弯的。
他下意识地在脸上带起了一直乔装着的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好像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随意问出了这句话似的。
但玖兰枢却抬了抬眼眸看了他一眼, 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也是重生归来的，理事长相信我吗？”
黑主灰阎脸上的笑意敛了敛：“玖兰君是认真的吗？”
玖兰枢不动声色的：“理事长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到底有没有在开玩笑，不是吗？”
黑主灰阎定定地看着他，纯血之君不闪不避，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回视着他。
一瞬间，两个人似乎在彼此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
杏发男人眸光微微动了动，他掐住自己的手指，极力平稳下因诧异而显得动荡的心情，开口道：“玖兰君，你还记得在你准备将心脏投入熔炉之前，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
玖兰枢记得很清楚，纯血之君微微垂下脸，长长的睫羽覆在他的眼眸之上，似乎连带着将他的声音都照进了几分阴影：“「她在等我。」”
在为优姬做好一切的铺垫后，纯血之君便为自己选择好了他要走的那条路。
将自己的心脏投入武器熔炉是他替优姬铺路的最后一步。
在将整个计划对黑主灰阎和盘托出时，纯血之君也交代了他，一旦他陷入永眠，就将他带回玖兰家的地下室，让他在那里沉睡着。
也正是那个时候，这个曾经的吸血鬼猎人才终于明白了埋葬着他的过去与所有爱恋的黑发少女的真实身份。
——她是玖兰家始祖的妻子。
——她是玖兰梨霜。
这件事只有以后的黑主灰阎和玖兰枢知道。
在听到玖兰枢以那样熟悉的疏离又带着几分温柔怜爱的语气说出那句话时，黑主灰阎就知道，他也回来了。
杏发男人低了低脸，他捏紧交握着的两只手，将额头抵在了指节上。
许久，闷闷的笑声从他微埋着脸下传出，黑主灰阎这才又重新抬起了头：“还真是……”他停了片刻，才慢慢地将后半句话补了上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对我来说，我和你大概已经有几十年没见了吧。”
自从玖兰枢陷入沉睡，到他重生回到这个时候，已经几十年了啊。
黑主灰阎有些不合时宜地感慨，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忽然沉了沉。
玖兰枢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在我沉睡后，玖兰家和优姬出什么事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让黑主灰阎露出这种表情的也只有玖兰家和优姬了。
出乎意料的，在听到他的问题后，这个曾经的吸血鬼猎人骤然沉默了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在你沉睡后的五十年里，优姬几乎杀光了所有的纯血种。”
饶是玖兰枢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从黑主灰阎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
在玖兰枢眼中，他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她柔软而善良，乐观而直率，会因为一朵花的枯萎而哭泣，也同样会因为一片雪的落下而惊喜。
她值得一切珍贵而美好的东西。
可以说优姬是纯血之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妻子以外最爱的人。
然而就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孩子，黑主灰阎却说她几乎杀光了所有的纯血种，这实在让玖兰枢有些无法相信。
先不说优姬的性格和她到底为什么执意要杀死那些纯血种，单说优姬和玖兰家的能力就绝对无法和其他六族相提并论。
这倒不是玖兰家的实力太弱，只是独木难支，如果优姬要对其他六族动手，其他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四面受敌的情况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不知不觉间，纯血之君原本停下叩敲着桌面的指尖又重新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实木的桌子上，玖兰枢的脸上再度恢复了自己一贯以来的内敛与温和。
见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明显透露出一种怀疑，黑主灰阎不由笑了一声：“不可思议吗，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一直有这种感觉。”
说是不可思议，然而细细一想，黑主灰阎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对梨霜，优姬太执着了……
就好像，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她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踉踉跄跄地走着，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哭喊着叫着其他人的名字，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只有她一个，静静地，孤独地，被黑暗包裹着哭泣着慢慢地陷入绝望。然后那个少女出现，她的世界仍然是暗沉沉的，可只有那个少女是破空而来的一道亮光，于是她把她当做溺水之人手里的最后一根浮木，死死地抓紧，不肯松懈一分，病态又偏执地依赖着。
她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道光的身边，像个走投无路的绝望者，又像头圈守领地的野兽，唯恐每个靠近的人都是想要抢夺她挚宝的坏人。
渐渐地，这种日复一日的守护加重了她病态的偏执。
玖兰梨霜的死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的疯了。
黑主灰阎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整理那些回忆，然后才慢慢道，“你说你在优姬的身上看到了「狂咲姬」的影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没看错。狂咲姬因为自己的恋人而杀光了锥生一家，优姬……”轻轻地吸了口气，他才继续道，“优姬是因为想救一个人而屠尽了整个血族。”
“想救……一个人。”玖兰枢低声自言自语着。
下一秒，黑主灰阎就扔下了一个让他也禁不住有些头晕眼花的雷：“在你陷入沉睡后不久，她醒了。”
即便黑主灰阎没有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是玖兰枢也知道他说的是谁——是他的妻子。
有那么一瞬间，玖兰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脑海中也是空茫茫的。
他等了她几千年，漫长的，痛苦的，孤独的，寂寞的——统统都一个人忍了下来。
终于，他撑不住了。
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带着对他的承诺和信仰，一个人睁开了眼睛，然后再度经历着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玖兰枢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被捏入手掌便立刻刺进了掌心，可纯血之君却像是毫无感觉似的，只是睁着眼睛静静的坐在眼里，眼瞳却毫无焦距。
“阴差阳错吗……”他轻声呢喃着。
纯血之君用手碰了碰额头，他闭了闭眼睛，紧接着，他笑了起来。
或许是吧。
或许那真的是上帝带给他的惩罚。
因为他带走了他的修女，明明答应会守护她，最后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所以他才需要遭受万千的惩戒。
但是这一次，即便他依旧因为那个黑发修女而信仰着他，但他不会再给他机会让他能够分开他们了。
玖兰枢：“你继续说吧。”
黑主灰阎看了他一眼，确定了他的情绪依旧在可控范围内，这才继续道，“和上一次一样，她醒过来依然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一些以前的模糊记忆。”
这可能是换了纯血种心脏的后遗症。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黑主灰阎也不太清楚。
“是优姬无意中闯入了地下室，发现了她，然后将她带回了玖兰家。”黑主灰阎道，“同样，也是因为她，优姬屠尽了所有纯血种。”
听到这里，玖兰枢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纯血之君想到某种荒谬的可能——
下一秒，曾经的吸血鬼猎人坐实了他的这个荒谬的猜想，“优姬爱慕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