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心中再如何着急也无法,眼见着就到了大年下,除了老太太,好像每个人都变得很忙碌,谁还有那个闲工夫去考虑提亲一事。
提亲?等着吧,过完年再说。
其实长辈们已经私底下碰过头了,都觉得出身四大家族的王家小姐同贾琏相当般配,大家一致同意,只等开春后就派人去王家提亲。
这事儿谁也没同贾琏说,都坏心眼地想捉弄他一番,让他着着急。
以往都是大伙三催四催他还直躲,一个劲说自个儿岁数还小不着急成亲,让长辈们跟他操碎了心。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会儿就让那臭小子好好急上一急。
……
贾环怀里鼓鼓囊囊不知揣了什么东西,在大门处伸出半个脑袋往玉兰居院子里瞧。
腊月二十四,民间习俗“扫房子”除晦,院子里的下人们这会儿出出进进地忙碌着,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等了一会儿,贾环趁着正好没人的空当,闪身进了院子,目标正是连城所住的东厢房。
刚准备掀门帘进去,就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忙闪身躲进了墙角。
“小姐还是别看那些劳什子书了,才刚儿喝了药,这会正该好好睡一觉。您可得早些好起来,不然这大年节的,吃什么都不香呢!”
连城的大丫鬟春白正苦口婆心地劝她多休息,前几日她家小姐不小心得了风寒,只好关起门来日日喝苦药。这才好了一些,小姐就开始熬精神看书。
要她说,又不用去考状元,女孩子家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识字又懂得管家理事就很好啦。
“春白你不懂,我在读书作诗一道本就不擅长,已经被姐妹们落下许多,想要赶上,只能笨鸟先飞。”
读书习字她起步本就晚,于诗词一道更是毫无灵性可言,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诗词也只能勉强算得上对仗工整,至于意境一说,太过飘渺,至今她还未能领会得到。
生活在贾家的女孩子,都是钟灵毓秀之辈。连城也不想总是落后于人,被人比到了尘埃里。
可她就是没这方面的天赋才华,她也很无奈。只能平日多看书多积累,期待着什么时候能福至心灵一下子就开了窍。
春白不赞同道:“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总不是人人都擅诗词,小姐的数数心算能力不知要强出别人多少条街呢!”
春白就很佩服自家小姐的心算能力,一本账册,小姐只需仔细地从头翻到尾,无需算盘,就能又快又精准地核算出总数来。
自从发现了小姐的这个能力,二太太干脆将二房的账册都拿来给小姐核算,直夸小姐比账房的先生还强百倍。
连城叹道:“也不是非要比出个优劣高低,我只是看多了姐姐们随手的佳作呈现,而我却总是百思而不得,心里有些不得劲罢了。”
春白伸手拿过连城手里的书,转身放在一旁的炕桌上。“小姐少想些有的没的,还是好好歇着吧,早些康复才是正理,不然这大过年的也不好请太医,总得忌讳着些。”
春白服侍着连城躺下,又给她盖了条厚毯子。“小姐先眯一会儿,奴婢去厨房瞧瞧,晚膳时让人给您备几道顺口的清淡小菜。”
“嗯,你忙去吧。”
这会药效上来,连城倒是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就准备眯上一小会儿。她也想快点好起来,一个人窝在屋里都快憋死她了。
没办法,她得的风寒不易好又容易传染。
自她生病起,身边除了伺候的春白春蓝,她已经好几次回绝了姐妹们的探望,就连干娘她都不让常过来,若真被她过了病气,她得内疚死。
贾环跺了跺冻得有些发木的脚,见春白出去了,便闪身进了屋子。
“连城妹妹,连城妹妹?”
刚迷糊了一会儿的连城被吵醒,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了贾环那张放大的脸。瞌睡虫跑光了,连城一下坐起身来。
“呃,五哥?你怎么来了?”
贾环神秘一笑,往上兜了兜怀里的东西,里面的东西竟还动了一下。“猜猜五哥给你带的什么?”
连城好奇了,伸出食指戳了戳,软乎乎的。“什么呀?”
贾环也不卖关子,掀开挡在胸前的斗篷,露出了一只白色的小奶狗,这会因为漏风感觉到了冷,小奶狗四处乱拱找寻着热乎地儿。
“哎呀,好可爱的小狗,哪儿来的?”
连城伸手将小狗抱起来,与小狗头对着头,这会儿小狗也睡醒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连城一眼,还吭叽了几声。
“我求三哥从外面寻来的,给连城妹妹解个闷儿,妹妹要快点好起来,五哥好带你去溜冰,爹还给咱们特制了溜冰鞋,我已经试过了,踩在冰面上滑的飞快。”
贾环也无奈,他素日里就是个不擅长吟诗作画的主儿,对那些东西厌烦的很,他又不打算考科举,就不想在这方面亏待自己,比起读书,他其实更喜欢舞枪弄棒。
同他年龄相仿的宝玉和贾琮就相对沉稳安静一些。
宝玉喜欢偏女气些的东西,闲暇时间总爱沾个花磨个粉儿什么的。
贾琮则更喜欢研究各种游记日志,不止看,他还写,这次去江南几个月的所见所闻就被他整理记录成了一本简短的游记。
兄弟几人志不同道不合,常常玩不到一起去。
好在还有个同样不擅长读书的连城陪衬,两人性子合拍,比较玩得来,一来二去就玩出了深厚的阶级感情。
连城给了贾环一个大大的笑脸,略显苍白的小脸这会儿也因激动而微微泛着粉红。
“五哥最好了,连城会很快好起来的。”
连城捏了捏小狗的肉耳朵,问道:“小狗都喜欢吃什么?”
贾环想了想,道:“它还太小,只能吃牛乳和蛋黄。妹妹回头让人给它做个狗窝,可千万别放到炕上养,不干净不说,若是被娘知道了,指定就不能让你养了。”
“嗯,连城知道了。我先给他起个名字,看它白白肉肉的,就叫它雪球吧。”
“行,你的小狗,你说了算。”
贾环见连城高兴,他也变得很高兴,这个小狗没白送,在连城妹妹心中他一定是地位第一的好哥哥。
目的达成了的贾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愉悦。
贾政离老远就看到贾环从玉兰居蹦跳着离开,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平日对他老子娘也没见怎么上心,哄女孩的手段却是一套一套的。
这要是被王氏知道了,估计又该酸上了,熊儿子翅膀还没长硬呢,胳膊肘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贾政笑着摇摇头,准备穿过花园长廊,由西角门出府一趟。
刚踏上长廊还没走几步,东边月洞门处拐角处,迎面走来两个人。
看清了来人,贾政脚步一顿,想着这会儿换条路走是否还来得及?
呃,貌似来不及了。
他实在不想面对薛王氏这个大姨姐,他觉得这女人病得不轻,眼睛里的内容太丰富太复杂,连他这个情商欠费的半根筋都感觉出大大的不对劲。
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又不能直剌剌地去问,就只好尽量躲着点,实在是不想去看薛王氏异样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
薛王氏眼睛一亮,快走了几步来到贾政面前,自认姿态优美地道了个万福。“……妹夫,真是好巧。”
贾政一拱手,低头垂眸道:“薛太太,有礼了!”
听着贾政生疏客气地吐出“薛太太”三个字,薛王氏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表情不太自然地说道:“一家子骨肉亲,何必那般见外?我可一直把妹夫当成自家人,蟠儿也拿你当父辈尊敬。我也不同你客气,蟠儿那里还得劳你多费些心,蟠儿过了年岁数不小也该成亲了,还得麻烦妹夫帮着掌眼,挑一门合适的亲事。”
贾政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被薛王氏身上甜腻的香味熏得直想打喷嚏。
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瓮声瓮气道:“这个好说,我这个姨丈怎么说也是蟠儿长辈,也算教导过他几年,他的亲事我自然会帮他参谋一二。”
薛王氏笑得越发灿烂,“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改日让蟠儿在梨香院摆一桌宴席,你们姨甥二人长饮一杯,妹夫到时可一定要赏脸光临啊!”
薛王氏嘴里说着邀请的话,眼神却一直在贾政身上流连,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她的心魔,数不清曾经多少个夜晚相见于梦中,梦中所有的旖旎温情,醒来后都变成了无尽的空虚冷寂。
渐渐地,她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真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留在梦里同那人做一世夫妻,哪怕在梦里她对那人又爱又恨,哪怕在梦里她的结局是那般凄凉悲惨。
偶尔她会疯狂地想念那个梦中的枕边人,偶尔又会按耐不住想见一见那个现实中的身影。
梦境虚幻飘渺,而现实却是真实存在的,比起梦境,她更渴望着那抹真实。
这里是贾家后宅,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四周都是各处的眼线,每多走一步路都会被人看在眼里。她一个寄居在此的薛家妇人,要如何避开众人的视线去接近那个令她执念成魔的人?
像今日这般偶遇,极难得,真恨不得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贾政木着脸回道:“好说好说,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薛王氏回话,越过主仆二人径直走了。
这女人疯了,以后一定得离疯子远远的,太容易被殃及。
看来为薛蟠寻一门亲已经迫在眉睫,早日将他的亲事定下来,也好让薛家早日搬出去。
再怎么说,薛蟠作为薛家家主也不可能在亲戚家里娶亲,说出去会被人用吐沫星子喷死,日后薛家也没脸在京城混。
薛王氏站在冷风口,望着贾政消失的方向,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不在意呼啸的冷风刺骨的凉。
绣橘冷的打了个寒颤,搓了搓冰凉的手,催促道:“太太快回吧,天太冷了,眼瞅着就过年了,这时候可别再着了凉。”
薛王氏回过神来,也没看绣橘,转身径直朝梨香院方向走去。
绣橘快走几步,搀扶着薛王氏,嘴里提醒道:“路滑,太太小心着些。”
“回头再包半斤极品血燕给二妹送去,上次送去的想必也该吃完了。极品血燕啊,那么难得的珍稀物儿,就得二妹那种身娇体贵福气大的人才配享用呢!”
薛王氏那轻柔飘忽的声音缓缓飘进了绣橘的耳朵,可能是天气实在太冷的缘故,绣橘只感觉一阵风吹过,冷的她透心彻骨。
贾家这个年过的喜忧参半。
喜的是平郡王妃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御医诊断八成是个男胎。皇上和平郡王大喜,平郡王妃的位置也越发的稳当。
王氏给闺女张罗了两大车的吃穿用度等好东西,其中不乏贾母和姜氏等人的一份心意。
东西大张旗鼓地送去了平郡王府,充分彰显了英勇候府对出嫁闺女的看重,撑腰的意图展露无遗。
老太太又从老姐妹儿那讨了两个精通妇科和药理的嬷嬷,一并给平郡王妃送了过去,希望能护着她顺利诞下子嗣,母子平安。
贾敏之子孔明睿定了亲,对象是翰林院长院学士苏焕之的长女,年十六,容貌上乘,德才兼备。
两家商定将成亲的日子定在秋闱之后,孔明睿考中举人最好,双喜临门。
若是考不中也无妨,婚期也会如期举行,苏家最是看中孔家的家风和孔明睿的人品性情,功名利禄倒成了次要的。
欢喜之后就是悲伤,悲的是还没出正月,贾敬的师爷董卓那传来噩耗,贾敬沉迷炼丹,过量服用丹药,暴毙而亡。
得此消息,贾家东西两府的人都傻眼了,贾敬居然被他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害死了,这算不算自掘坟墓?
伤感之余,更多的就是感觉荒唐、可笑至极。
贾母是贾敬的婶娘,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得知贾敬去了的消息,悲伤心痛的大哭了一场,精神都变得有些萎靡。
大伙轮番上阵劝慰贾母,后来将贾珠家才半岁大的孩子抱到了贾母面前,这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关于贾敬的后事,大家商议最后决定由贾珍夫妻携贾蓉、贾璃、贾珠、贾琏直接赴贾敬任上奔丧,棺椁不再折返入京,直接送至金陵祖坟安葬。
待几人回京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
皇上针对贾敬所作之事,亲自下旨严厉斥责了一番。
最后碍于此事只折损了贾敬一人,并未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因此皇上倒也没再额外降罪,只将贾敬身上二等威武将军爵位降等为三等威烈将军,下旨由贾珍承袭。
贾珍熬了半辈子,终于熬得爵位加身,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
有痛失至亲的悲切落寞,亦有继承爵位的激动愉悦,这两种情绪矛盾又和谐地交织在一起,造就了贾珍的面瘫脸。
顶着这张面瘫脸,贾珍带着妻儿妹妹闭门守孝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贾政对薛王氏的态度,有些烦,
又有些打不得骂不得的无奈。
他不明白薛王氏的复杂,就只能避着些,
却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将薛家人赶出门去。
当初没反对薛家人住进府,
其实就是一种关系上的认可,
也默认了对薛家三口的庇护。
不想王氏为难,
就一直将薛家当成亲戚走动,
这才有了后来他对薛蟠的约束教导。
无论是因为什么,
他都不想薛蟠走歪路。
不是他多无私圣父,
只是人性复杂着呢,
有些关系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掰扯清的?
他有冷情亦有柔软心肠,
异能绝不会轻易用在亲人朋友身上。
有人也许会说,
你这是给贾政强行洗白。
其实洗啥呀,没必要,
该是啥色就啥色,
再使劲儿也洗不白,
这世上哪来的非白即黑!
生活中大家有见过偏执狂病人吗?
执着,疯狂,偏激,嫉妒……
同时又头脑清醒,理智尚存,
这就很可怕了。
薛王氏偏执,却未到狂的程度,
更多的是不甘、幻想、嫉妒,
和见不得妹妹过的比自己好的报复心态。
看到有人问薛王氏是不是要将贾政那啥,
我都笑了!
薛王氏不傻,
做不出那种伤敌八百,
自毁一千的蠢事。
其实,哪来的爱意绵绵啊?
梦中的贾政是她对幸福生活的渴望执念,
现实的贾政却屡次打破她的妄念,
将她从幻想的梦境中打入现实。
想拥有,更想毁掉,
还是带了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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