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信长有些迷路了,确切的说,或许不该叫迷路,应该是说他丢失了葛纳啰这个目标。
葛逻禄人的大营中,虽然只有一万人左右,但是牲畜非常多,不光是马匹,还有大量的牛羊和骆驼。
这其中一部分是他们的军粮,一部分是他们劫掠高昌回鹘人所得,足足超过了四万头。
对于素来没什么纪律,也少有规划的葛逻禄人来说,这么多的人畜生活在一起,是稀松平常的。
但对于慕容信长和白从信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人畜粪便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牲畜满地乱跑,臭气熏天,哭嚎声更是震天响。
慕容信长击垮葛纳啰的四千人后,立刻就陷入了这恐怖的氛围中。
他只能命令手下士兵不停放火,将慌乱的葛逻禄人赶出去,而无法抓住关键人物。
“入娘贼!这要在我们大凉,从上到下的屁股都能被打烂!”
实在太臭,太没有规划了,就是素来不怎么爱卫生的岳骚奴,都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在凉国军队中,行军途中和驻扎时上厕所,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行军途中要上厕所,必须要三人同去,每一个都三百人中,同时去上厕所的不能超过三人。
而且自从去上厕所开始,军官就会拿出一个一盏茶,也就是相当于五分钟左右的沙漏。
沙漏漏完,上厕所者还没归队的,照样也是要褫夺一级阶官,没有阶官的,一律贬为撞令郎,也就是炮灰。
而在驻扎的时候,厕所的间隔,大小,方位,数量,都有严格的规定。
人畜粪便,病号和健康人的厕所,都必须要分开。
大军拔营后,还有专人负责处理,有居民就把人马粪便卖给当地居民,没有居民要分开掩埋。
这样做,最大的原因一是避免被敌人通过排泄物,掌握军队的一些信息,比如人数,健康状况,甚至是军队伙食。
二是改善卫生状况,粪便处理不好,可是很容易滋生细菌和病毒的。
也有为环境考虑的因素,人畜粪便在这个时代,虽然是宝贵的生产物资,但要是某一个地方过多,也会造成一定的环境灾难。
最后,出售大军粪便除了可以回一点本以外,也算是个善政,能迅速拉近军民之间的距离,也能在最快速度上,建立张昭体恤民众的形象。
而且这还不是张昭新创的,而是自古以来的真正王师,都是这么干的。
你吼一万句大王仁义,那也只是中上层地主官绅知道。
但你把人畜粪便三钱不当两钱的卖出去,立刻就能传遍整个民间,毕竟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跟庄稼有关的一切。
所以,要是在凉国大军营帐中出现粪便遍地的情况,确实上上下下的屁股都要被打烂。
“将军,奴知道葛纳啰在哪里,只求将军绕过小妹性命!”
就在慕容信长遍寻不着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中军主帐中扑了出来,说的还是汉话。
慕容信长抬眼看去,这是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回鹘女子,她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奇丑的男式襕袍,看不出身材,更蓬头垢面的小女孩。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说汉话?你知道葛纳啰跑哪去了?”
慕容信长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个女子应该相貌不错,不然她不会选择用牛粪涂在脸上,显然是用来打消某些人‘兴趣’用的。
不过看来她还是不太了解军中的粗人,一点牛粪而已,袍子一擦就干净了,压根就没用。
“奴是被葛纳啰掳来的,家父是高昌国庭州都督,自幼习得唐音。
葛纳啰此人最是贪财,附近有个营帐藏着他的珍宝,就算要跑,他也一定舍不得丢弃。”
很有条理,慕容信长点了点头,然后俯身下去,猿臂一伸,就把这个女子给揽了起来,也不嫌弃她满脸牛粪就放到了身前,还从怀中抽出绢布,擦了擦她的脸。
“前头指路,若是抓住了这葛逻禄人的王子,某在天王那里给你记一次大功。”
说着,身后的武果儿也有样学样,把那个故意弄的蓬头垢面小女孩,抓小鸡崽一般抓到了马上。
在两个女子的惊呼声中,去逮葛纳啰了。
而同时,在故意留给葛逻禄人西逃的通道上,起码有六七千惊慌的葛逻禄骑兵,疯狂的从这个通道往西逃窜。
不过这时候,张昭率领的主力九千人也到了。
兵力上占优,一方还是拼命逃窜,战斗打起来毫无悬念,严格来说,甚至都不能称为战斗。
这些逃窜的葛逻禄骑兵,就彷佛渡河的非洲斑马一般,丝毫不管边上如同鳄鱼一般凉国军队的堵截,只要不是自己被堵住杀死就行。
他们抛下了大量的尸体,用血和肉,硬生生的趟出了一条路。
庭州城头,萨克图其实早就就发现城外军队被袭击了。
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茫然不知所措,而是很快就判断出,来的人是谁了。
很简单,能组织起这个规模突袭的,就只有于阗金国和河西凉国这两方。
按照高昌回鹘可汗颉利毗加的通报,于阗军队三万余,正在围攻龟兹,不可能抽的出军队,绕过高昌来庭州。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军队就是凉国军队,他们如同昔年契丹人一样,突然越过浮沙,出现在了这里,
萨克图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出城用手中的两千精骑拦截凉国军队。
然后收拢残兵,等待神仙镇附近的一万和更远一点五千骑兵到场,与张昭决战。
但身边的心腹重臣,特别是跟着萨克图从疏勒一路跑到七河之地的喀喇汗将领,都知道萨克图没有做出这个选择,因为真要救援,现在也晚了一点。
那么第二个选择,那就是立刻用这两千骑兵往神仙镇冲去,不管这里的一万三千人,把剩下的一万五千人带回去。
身边的军将正要劝萨克图赶紧决断,就听见萨克图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众将顺着萨克图的视线看去,之间远处天地间,一杆三辰旗,正在迎风飘扬。
极度不甘的萨克图做出了决定,虽然之前他很不甘心,但在看到这杆三辰旗后,他所有的不甘,就彷佛被当头一盆冷水给彻底浇灭了一样。
萨克图回想起了那个昏黄的下午,他信心无比的从碎叶城下来,督率两万精骑围攻数千人,连续不停打了四天,却硬是打不垮对方。
直到这个昏黄的下午,他反而被对方一直隐藏着的两百具装甲骑打崩溃。
“走!我们去神仙镇,纳斯尔你率五百人殿后,突围后我会在轮台以西的张堡守捉城等你两天。”
果然,萨克图还是那个萨克图,总能在逆境中做出最正确也是最苦涩的决定。
。
。
张昭实际上一直关注着庭州城,只不过隔着虽然浅,但是又宽泥沙又多的白羊水,他实在不方便在这个时候,涉水过河去庭州城下。
所以只能抓大放小,尽力重创城外这一万三千的葛逻禄骑兵。
不过,等他远远的看见庭州城门大开,授数千骑兵往西南方向逃窜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忍不住了。
因为张昭仅凭直觉就断定,萨克图一定在这数千骑兵之中。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萨克图不过是张昭手下屡战屡败的败军之将。
而且已经被赶到相对来说比较苦寒的七河之地,是万万不可能有实力与张昭抗衡的。
但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张昭深刻的知道,萨克图对整个西域起到过什么样的作用。
虽然他和他的子孙,在此后很长的时间里,一直以中国人自居。
还成功的向波斯、阿拉伯以及欧洲输出了喀喇汗国是下桃花石,契丹是中桃花石,宋朝是上桃花石的概念。
并且用古籍记载了下来,为西域属于中国之地,留下了无可辩驳法理依据。
但仍然无法掩盖萨克图及其子孙引入天方教后,给西域各地带来的深重灾难。
特别是晚年萨克图以二十万帐改信天方教,以及随后进行了上百年宗教战争,让西域人民身处于恐怖灾祸之中。
所以带着这样一种奇怪的历史认知,张昭不愿意让萨克图从庭州城下逃脱。
哪怕就是现在留不下他,也不能让他轻易退走。
于是他亲自点起六百精骑,带上了李存惠、赵匡胤、王审琦、折德愿等骁勇的战将,选择了一处较窄的河道,追击而去。
而看到张昭亲自率军过河,已经基本将葛逻禄人北帐几乎清理完毕的白从信,立刻也跟随了过来。
不过白从信误解了张昭的意思,张昭是想要去追击逃亡的萨克图,而他以为是张昭怕葛逻禄人毁了庭州城。
于是白从信赶紧率了一千余骑兵,直接往庭州城而去。
同时,主帐中的慕容信长在回鹘女子的带领下,与臭气熏天的混乱之中,竟然真的堵住了想要逃跑的葛纳啰。
这一下,慕容信长可算是逮着大鱼了!
葛纳啰身边除了他自己外,还有数十人的葛逻禄人勋贵、将领,以及他们搜刮的金银财宝,全部被慕容信长堵了个正着。
涉过白羊水的张昭没有入城,直接往萨克图追击而去,不过他很快就遇到了负责殿后的纳斯尔五百精骑。
与城外的葛逻禄人少有甲胃比起来,萨图身边的两千精骑装备还是不错的。
他们至少有四到五百套铁甲,其余人手一身制作精良的皮甲,战马也是相当不错的尹丽马,也就是后世哈萨克马。
这种马速度很快,还善于山地行走,加上他们身上的甲胃,这就是萨克图能说出要在张堡守捉城等纳斯尔的原因。
他自信这五百精骑,可以完成拦截任务后,还能离开。
张昭略带不甘的看了对面这几百骑兵一眼,在他们的阻拦下,萨克图已经跑远,估计是追不上了。
不过也行,葛逻禄人可不是契丹那种豪门大户。
契丹人在浑河边损失几百皮室军,耶律德光只是心疼的一哆嗦。
但萨克图要是损失了这几百精骑,估计比没了城外这几千人还心痛吧!
“天王!请让小将为您斩将夺旗!”
王审琦直接跃马而出,赵匡胤此时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加上人小,还有点矜持。
但王审琦可不矜持了,他看折德愿眼热的很,也想要立下大功后,跟他的老大哥慕容信长做一回义兄弟。
“好!且让某见识下辽西儿郎的骁勇!”
张昭准备亲自上了,一定要留下这几百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