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摇橹, 小舟就在水上轻轻飘着,漫天星子, 俱在他眉目间, 闪烁的波光流动,有诉不尽的深情。
木奕珩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
他这样的人, 绝不是那么轻易就用了心。
少时境遇的悲惨,叫他很难信任别人。也很难让别人走进他心里。
木奕珩刮了刮她的鼻子:“瞧什么呢,瞧得痴了去。自己的相公,就这么看不够么?”
林云暖一笑, 把自己埋在他臂弯中。
“是呢。但愿将来钰哥儿与你一般俊俏, 将来迷得姑娘们死心塌地, 不必为追美人吃苦头。”
木奕珩嗤地一声笑出来, “可我没少吃苦吧?你自己算算,我被你和你哥伤了多少回。几乎去了半条命。钰哥儿这事儿可别像我, 太难了。”
“所以呀,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旁人比我好, 也比我容易追。”
他想了想, 缓声道:“大抵是,是命吧。”
“旁人很好, 这样那样的目的太多,我要考量的也多, 也会贪图别人的好处。和你就简单多了……”
“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欲图的好处?”林云暖苦笑, “这也太伤人了。”
“也有。”木奕珩摸了摸她的下巴, “图你美貌。图你的身,你的人。图和你在一块儿自在,什么都不用想。图你为人简单没心机。说实话,这些年我遇到过很多厉害女人,我娘我嫂子们还有别家的夫人太太们,个个儿精明厉害,我怕得很了……”
林云暖拍掉他的手,眼睛一横,“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傻好拿捏?”
木奕珩嘿嘿一笑,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角:“不是的,我是懒得猜。夫妻俩就该一条心。你这样很好,什么情绪都在脸上,不高兴了闹闹别扭抽我一顿,不会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的玩手段。我信任你,无条件的。我也愿意相信,你永远不会骗我。我喜欢你真实纯粹。”
林云暖确实不是个爱动脑的人。从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没经过风浪。后来做了林家七小姐,不受重视,规矩又严,多半时间躲在自己小天地里,怕和人接触。再就是遇着了唐逸。先几年为着看错了爱错了这人伤心。后来……
不想再随波逐流。
在卫国公面前她把自己说成了一个伟大的牺牲者。为了木奕珩的前程甘于放弃木九奶奶的身份。
可说到底,她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轻松一点。
如果真心要为木奕珩的前程,真心想把他推给陶然郡主,她为何不在临川王府示弱从命?
她不同意别人肖想她的丈夫是她的态度。
她走,是为了她和木奕珩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光有爱,不够。
光是一味的为对方付出,一味的迁就,委屈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份感情消磨干净。
她想得很清楚。
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失去她爱的那个木奕珩。
不会失去这份爱。
眼下,相比为他考虑,她为自己考虑的更多。
是,她自私。也要容她自私这一回。这回,她想自己选。
只是当木奕珩说出信任她的话时,她心头难免一涩。
她正在欺骗他,之后会留给他什么样的痛苦,她不敢去想。
可即便痛苦,也比两厢消磨要好得多。
林云暖撇了撇嘴角,故作轻松地道:“罢了,总之我这人没什么好,不过是容貌不赖,性子蠢笨,人又傻。那也不错。配你这样自以为是又冲动莽撞的傻小子刚刚好。”
木奕珩被她逗得笑了,伸手捏住她两颊,“是了,咱俩天生一对。我们就是对方的命定之人。这辈子你逃不开我,我逃不开你,锁在一起,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须得再申明,我真没对陶然有想头。”
林云暖抬手捂住他的嘴,娇嗔道:“行啦,我知道!不想听你说别人的名字,叫得那么亲热,我不高兴。”
木奕珩笑着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凑近她耳畔小声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招人疼?可惜这船太小又不稳,……你懂不懂水性?”
林云暖腾地红了脸,两手把脸捂住趴在他肩膀上,“木奕珩,你怎么随时随地能想到那事儿?真不要脸!”
笑声低低的,像今晚拂在水面上的清风。
小舟轻摇,凌乱了波纹,湖面像揉皱的深蓝缎子,轻轻托着一对相拥亲吻的人儿。
……………………
回去后,木奕珩和其他几个同来的友人去喝酒。林云暖在屋里叠一件衣裳,她女红极差,说起来还没为木奕珩做过衣裳鞋袜,这件不一样,这件她努力学着剪裁、缝制的寝袍,从头到尾都没让别人动手。
没有绣花,只在最内层不易发现的隔层里面,绣了一个字。
其实是两个字。
木在上,林在下,合成了一个森。
放在枕头下面,一遍遍压平了褶皱。上头被针刺伤染上的血珠子是她亲手洗干净了的。针脚歪歪扭扭很不好看。可她相信,是她做的,他就会穿。
外头传来咕咕的夜鸟鸣声。
林云暖知道是时候了。
她什么都没带。
走到门边,又回身环顾这间屋子。
在木家他们住的岚院里,她已经作别过。
眼前这间屋子,留下的多是两人荒唐的回忆。
也一样的甜美。
林云暖沉默地走出去。
侍婢都被早早支开,每次过来这清幽幻境,都不带身边的人,就为了能有一两天无拘无束的神仙日子。因有人在接应,她很顺利地就从后园走到了前面那条铺满了花的小径。
下了山,就有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等在那。
什么都不用说,她无言坐进去。
帘子放下,视线被黑暗吞没。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才刚分开,她就开始思念木奕珩了。
这漫长的一生,要怎么熬过去?
………………………………
木奕珩被灌了不少酒。
这回本想就和林云暖两个人出来散心的,何广义他们不知从哪知道消息,非要跟着。适才他和妻子溜出去幽会,惹得那几个无聊得不行,一回来就被他们拉去喝酒划拳赌骰子。喝了两大壶才罢休,银子也散了不少去,这才得了特赦似的放了他。
木奕珩想到适才船上她的温柔娇俏,跟他说的那些软话,不免心里头热火火的,竟有些急不可耐。
近来两人过得极荒唐。她纵着他,他就不管不顾。他这年纪,没有知足的时候。
也不全怪他,似乎从陶然的事情过后,她就格外的主动又粘人,是怕他给人家夺了去么?
木奕珩笑得傻兮兮的,跨步进去,只闻到屋子里她常熏的那香味就觉得心猿意马。
他反锁了门。搓着手朝里去。
“小娇娇儿,爷来啦!”
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嘴里喊着最近腻歪时常喊的称呼,一掀帐子就往里扑。
可是,被子底下,没有那个香软的身子。
空的。
床上,床下,里头,外头。
是空的。
木奕珩怔怔地爬起来,嘴里似笑非笑地“嘿”了一声。站起身,从屏风后,隔间儿,一路找过去。
踢开门,院里的温泉池子,旁边的秋千架,石头凳子,廊下栏杆,后院儿花圃里,都没有她。
若是平素,他会猜测她无聊找谁说话去了,或是闲了,带着人去后山散闷。
可这时候,不知怎地,他心里头揪成了一团,害怕得嘴唇都在打颤,不得不将薄唇紧抿住,才能不让牙齿发出不安的“咯咯”声响。
她也许走了……这念头才冒出,他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要翻遍屋前屋后,翻遍这山头,翻遍这世界,把她找出来。
她想走去哪儿?她想逃到哪儿去?
只要他活着,她就必须和他在一起。
她想走,除非,一刀豁开他胸口,把那颗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脏,血淋淋的带着一同离去。
不死不休。
从一开始,他就警告过了,她怎就敢忘?
………………
西城门前,悦欢坐在一驾马车前边,远远见着一顶小轿飘来,她跳下车,走过来掀了帘子。
林云暖满面泪痕,哭了一路,慌忙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哑声问她:“没给人知道吧?”
悦欢点头:“没有,爷跟奶奶刚走,奴婢就抱了小少爷出来,家里以为是与奶奶同去,没问什么。院子里事多,正乱着,也顾不上咱们。”
林云暖点点头,扶着她的手乘上马车。
钰哥儿在里头睡得正甜。
林云暖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脸,轻声道,“宝宝,咱们去过逍遥日子了。”
话是这样说,险些又掉下泪来。
外头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
林云暖抹了把脸,低声道:“国公见谅,民妇形容狼狈,无法下来见礼了。这回多谢国公相助之恩。我答应国公的事,我不会忘。”
卫国公眸子轻轻一闭一合,已有无数的念头和挣扎从里面闪过。
他其实想过,趁机夺了孩子。
可是,之后呢?
一辈子与木奕珩纠缠不休,争抢这孩子?
好容易木奕珩对他态度有了松动,这番值是不值?
且如今荣安虽闭在宫里,圣上处置于她,不过是做给他看。能关多久?大抵没两日就要做个和事老,劝他忍下这口气。
天家帝女,别说不贞,就是公开养诸多面\\首的,也不是没有。
他是臣,就得忍。
荣安又能否放过这孩子?
卫子谚这个人质如今下落不明,也许早已死了。荣安还有什么豁不出的?
能无声无息的动了他的那些棋子,能悄悄地联合了威武侯,能暗中给服侍他那些女人下绝子药。
她有什么不能做的?
从前他很有自信,能掌握荣安,掌握卫国公府。如今,连身边跟的老人儿他都不敢信。
将来奕珩娶了陶然,还会有子,他又急什么?慢慢缓和关系,不仅能得孙子,还能得回一个出色的儿子。
若夺了钰哥儿,多半就夺了这女人的命了,若有一天奕珩知道她死在他手里,父子之间,又要成仇。
卫国公这时还没察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年轻时他怕过什么,什么时候犹豫过
卫国公点点头:“我安排的人手很可靠,家人子女都在我手里,不用担心他有二心。等事情定了,我会抽空去瞧钰哥儿,适当时,也会安排教养嬷嬷和先生照料于他。”
一句话,——钰哥儿和林云暖是他安排送走的,将来的一切,也都要在他掌控中。
这是林云暖许下的承诺。
卫国公很有信心,钰哥儿早晚会认祖归宗,冠回他的姓氏。
林云暖的马车出了城门。
没有走官道。
抄小道往西南,原来那边山匪多,木奕珩在西营时带兵剿了五六回。有卫国公的护卫一路相送,也没那不长眼的敢来造次。非常迅速又平静地过了岗。
…………
叫做“清幽幻境”的别庄,原本是多户人家的田庄,为着木奕珩宠妻,想有个两人独处的世外桃源,软硬兼施地逼迫人卖了给他,打通连在一起,雕山琢水,造就一副雅俗共赏,精巧又富野趣的幻地。
本来知晓的人并不多。
此刻他坐在缠着花枝的篱墙外一块山石上头,双眼毫无焦距。眼底映衬着山脚连绵的长长火龙。——连夜发急信,用了最高戒严时才能用的七星窜天响箭,不足半个时辰,他手底下能调用的所有人手都到了山下。
千来人。
他自己手里一直没人知道的底牌。
他这些年来不断做生意争地盘,买女人笼络各势力,赚许多的钱,用来养这些私兵。
不到确认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绝不会露出的底牌。
宁丢一条手臂,也不曾轻易动用的底牌。
独自奔逃两万里,去投奔临川王,多次险象环生,都不曾想到要显示人前的底牌。
今夜,为一个女人,为他的妻。他动用了。
绝望地踏遍前山后水,寻她不到时。张皇无措,又恨又怒时。
其实他是顾不上去思考了。
此刻他如一头兽。
发出稍粗的喘息声,腿上不知何时勾破了一块,他自己都没察觉。
感不到痛。
有什么比被自己全心爱着信任着的人背叛更痛。
前一秒他还与她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转眼她就不辞而别下落无踪。
心已经木掉了。
觉不出痛。
觉不出累。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要找到她。
木奕珩腾地站了起来。
近旁的侍卫在院落前后搜了两遍,何广义和朱彦光两个也被惊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即便醉的再厉害,也不得不醒酒了。
他们不敢上前劝木奕珩。
此刻木奕珩平静沉默得令人害怕。
他低垂眼,一句话都不说,周身却是杀气腾腾,锐气逼人,叫人无法靠近。
山底下的一只小队在下摇晃火把。用火光画出斜线,是他们自己的暗号,意为无功而返。
这片山,没有林云暖。
木奕珩面容没一丝表情。他垂下眼。只嘴角牵了牵。
此时,张勇气喘吁吁地纵马急狂奔来,他飞身跳下马,边躬身行礼,边道:“公子爷,奶奶不在木宅。且……小少爷也……不见了……”
何广义和朱彦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夫妻俩白天还腻腻歪歪,这是吵了多大的架,能让林云暖半夜出走还无声无息带走了儿子。
连留在家里看顾孩子的侍卫都不知情!
木奕珩依旧是眼眸半垂的模样。若不是嘴唇抖动了一下,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
他不曾惊愕讶异半毫。
心里有了预感,一件件,一桩桩,早有预示。
这几天她的温柔深情是假的。是为了麻痹他迷惑他。
前些天她说和离的那些话才是真的。是铁了心的,要与他生离。
可怜他傻兮兮的,以为守的云开,以为她终于肯坦开心怀与他并肩而立。
木奕珩无言地朝山下走去。
他脚步很快,瞬间就越过张勇、朱彦光等人。
火光聚拢而来,山下的各队人马均集在他必经的路径尽头。
木奕珩走下来,距他约十步远的距离,数不清的人单膝跪下去。
“主公!”
雷鸣般响彻山谷。
“主公!”
山那边回荡着,千百人的称唤。
木奕珩左手抬起,没有看那些人。他随意打个响指,有人牵来马,木奕珩飞身跨上。
提起缰绳,他年轻的面孔微微扬起。
不见半点的青涩稚嫩。
朱彦光是受长辈所托,这回才厚颜跟了来,他着实很怕,怕木奕珩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事实上,这些人无声无息快如闪电般出现在山下时,他已经被吓呆过一次。
现在他不得不飞奔追上来,连喊,“奕珩,奕珩!”
木奕珩已经箭一般弹了出去。
座下宝马,一日千里。
朱彦光大声喊他:“奕珩,你要干什么,不要做傻事!她只是闹个脾气,女人是要哄的,你这样只会吓坏了她。”
木奕珩听得这话,没有停留。
风在耳际呼啸。
他牵起嘴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无法回答挚友的话。
他要干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是闹脾气。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留他一个人,孤绝在这世上,无望又空虚。
他不去找,她不可能回来。就算是绑缚住她,也要把她留在怀里。
便是地狱,也得同去。
这一夜,踏破马蹄。
木奕珩迎着狂风,在各个官道奔驰不歇。
各处均有驿站和驻兵的点,没人发觉过林云暖的身影。
她就这样消失,倒像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是个弱女子,林熠哲那边都不知情,她还能托庇于谁?
木奕珩脑子想不出什么。他只能从最近发生过的事情着手。她如果被人藏起来了,会是谁?谁会帮她?她能使得动谁?
黎明。木奕珩在前,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骑队。
这种情形,城楼上早已看到,飞报与城内禁卫。
不料城下人,却丢出一块龙禁卫的金色令牌。
踯躅间,木奕珩下马,踏着城墙飞跃而上。
几百弓石对准了他。
守城把总是他相识。
上前来一把抱住他,挡住大半箭头。
低声问:“九爷,出了何事?”
木奕珩的人马出城时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这会汇聚在一起,势力惊人,若威武侯在,怕是要直接动用宛平驻军在后夹围,先缴获下再严审。
木奕珩丢下龙禁尉的牌子,嘴唇一勾,拱手道:“王兄信得过木某,便请开城。我是皇家禁卫,我能作甚?奉命办差,是日归城。”
那把总十分为难,正欲再说,木奕珩不动声色钳住他手臂,阴恻恻道:“王兄,我袖中,有暗器。吩咐开城门,来日我们还是兄弟。”
把总变了脸色,想挣,挣不脱,木奕珩手似铁钳,恐怖至极。
他当然想呼救。可他没信心,是他手底下人的箭矢快,还是木奕珩动手快。——木奕珩距他更近。他还是不冒险吧……
把总哭丧着脸,暗恨自己运气不济。今日本不是他当值,临时替了旁人一晚,不想就遇到这种事。
把总挥了挥手,哑声道:“开门放行!”
城门大开。
木奕珩的人涌入进来。
张勇骑马远远缀在后面。他想劝。可他知道,事关林云暖,谁劝都没用。
公子爷这回,要惹大乱子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跨长街。
夜巡城防被惊动,各处紧急戒备。
西城门把总咬牙点了信号,呼应城内戒严。
木奕珩的人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在直打哆嗦的巡防营大帽子兵卫跟随下,穿过半个城池,于黎明时分,到达临川王别苑。
这种规模的军队靠近,临川王不可能还睡得着。
早早有人飞报于他,集结阖府力量准备应敌。
万万想不到,坐在他王府石狮子边上的,是木奕珩。
淡紫的晨霭中,木奕珩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的两只眼睛没有半点光彩,黑眼圈大大的印在上面。
嘴唇干裂,崩开细小的伤口。血已凝固,染了灰尘,看似像颗痣,点缀在发白的唇上。
临川王怒不可遏。
木奕珩简直不识抬举!
可当着人面,他只得强吞怒火,用一贯礼贤下士的和蔼面容,微笑道:“奕珩这是何意?”
木奕珩终于抬眼,看向临川王。
他拱拱手,声音沙哑难听。
“王爷,无意冒犯。我想求见王妃和郡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临川王深吸口气,暗暗咬牙,嘴角的笑容几乎绷不住。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求见王妃和郡主?用兵马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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