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刚有过最亲密接触的爱侣闲聊一阵后,在外玩够了的柳七、晏殊和欧阳修三人,也醉醺醺地回了陆宅。
柳七饮得最多,却是酒量最好的,因而还能自个儿走路,也勉强还能思考。
在撇下被大醉伶仃、只能被直接送回屋去躺着的俩位同行人后,他坐在厅里独自发了会儿呆,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还得问问陆辞了。
当他推门而入时,陆辞正懒洋洋地躺在摇摇椅上,狄青则坐在书案前,原本在念着什么。
早在柳七脚步声还远时,耳力过人的狄青已然捕捉到了,他默默将书卷放下,向大门方向抬眼看去:“柳兄。”
柳七睁着惺忪醉眼,软软地歪在门框上站了会儿,才迈着软绵绵的步伐入了室,倒是没忘将门顺手搭上,大着舌头道:“回、回来了。”
他转过头来,看到一脸佛系躺在摇摇椅上、对他连个眼神都欠奉的陆辞时,并没太过在意。
毕竟陆辞在非公务期间,总是一副慵懒得对万事不感兴趣的样子,这一路同行时,他可见多了。
“见摅羽贪了觉,遂、遂来问问。”
柳七磕绊着说完,觉占久了有些头晕,便在圆桌前落了座,就对上了狄青打量他的目光。
狄青寻思着的,是怎么把一身充天酒气、还明显醉得厉害的柳兄尽快送回房里,免得扰了公祖歇息。
却不料,在柳七的目光与他的正对上时,先是一愕,接着就露出个满是揶揄的笑来了。
似曾相识的一笑,顿让狄青悚然而惊。
柳七曾为风月场中的常客,眼力一贯过人,之前尚能发现不少蛛丝马迹,更何况是正面对着刚同心上人春风一度、这会儿还心花怒放、浑身都如泡在蜜糖里般,勾得无穷回味的情窦初开少年郎?
那简直再明显不过,全然逃不出他的法眼。
柳七歪歪扭扭地走近几步,在狄青略显警惕的注视下,先是想把胳膊搭在对方肩头,却后知后觉彼此身高差距有些大,未遂,极自然地改成了拍肩,挤眉弄眼道:“原来青弟将我等岔开,是独自贪欢去了?”
“证据确凿,”不等狄青答话,柳七已啧啧道:“可莫似上回那般糊弄愚兄——瞧青弟这春情荡漾的模样,决计是经一宿风流,食髓知味了!“
狄青紧抿住唇,也正因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他才意识到,原来方才他唇角一直不自觉地带着笑,脸也匆匆忙忙地绷住了,**道:“柳兄误会了,并无此事。”
柳七挑了挑眉:“哦?”
他微迷了眼,紧紧盯着狄青面上神情,虽未直接表示不信,但言语神情,皆明摆着认定了狄青是在撒谎隐瞒。
“青弟素来老实,如何会骗你?”
一直一言不发,只闭目养神的陆辞,不知何时停下了摇摇椅的轻微晃动,从上头坐起身来,淡定解围道:“青弟自昨日起,便一直呆在宅邸之中,半步也不曾踏出,哪似柳兄风流快活,就快乐不思蜀了。”
陆辞老早就料到,不善骗人的狄青哪怕竭力绷着张棺材脸,也不可能瞒得过这方面嗅觉灵敏的柳七的。
在这么一位招蜂惹蝶的老手跟前,刻意叮嘱他去做些遮掩的伎俩,反倒容易暴露出更多破绽。
陆辞可就不同了。
跟狄青这个老实人相比,他扯谎编话,可比吃饭喝水都要来得轻松。
面对柳七不信的眼神,他轻笑一声,一派坦然道:“你若不信,大可自问仆从去——若这回再看走了眼,你日后可莫再自诩花坛常客,当少拿青弟揶揄了。”
“你素来宠青弟得很,替他遮掩的话,当然信不得。”
柳七着实无法相信,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判断出错:“就他这模样,如何可能无事发生过?”
“爱信不信,”陆辞悠然地重新闭上了眼:“君请自便。”
“问便问!”
酒意壮胆,加上陆辞这气人的态度,柳七二话不说地一拍桌,起身往外问人去了。
目送一身汹汹气势的醉鬼出门后,陆辞很快又睁了眼,看向一副局促不安姿态的狄青,笑道:“柳兄都醉成那样了,你竟还能叫他看出破绽来?”
狄青虽知柳七从毫不知情的下仆们口中、决计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方才一打照面直接就让醉得厉害的柳七窥破实情的经历,还是让他颇为不安,郁闷道:“青……亦不知。”
他刚除了唤‘柳兄’一句,压根儿就什么也不曾说,怎么却让柳兄一眼瞧出端倪来了?
看他满心忐忑的模样,陆辞先没忍住笑了:“你啊,若能拿出昨夜对我时,那面皮的五成厚度,就能轻松击退他刚刚的探问了。”
狄青一怔,陆辞已轻松道:“下回他再问起,你不妨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道确有其事。”
“这!”
狄青愕然道:“怎好让柳兄知晓!”
他自意识到自己倾慕公祖的真实心意以来,就知晓,这情愫绝不可让旁人知晓。
在得老天垂怜,得公祖回应,甚至相惜相恋后,更是一面心满意足、一面小心翼翼地对这秘密严防死守。
如若走漏,他会因此身败名裂,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定然会让恶人捏作把柄,作攻诘公祖的利器。
若因己身私情,就让风光霁月的公祖染上污名的话,那真是纵万死也不能平息心中痛楚了。
“这你就不懂了。”陆辞笑道:“你越是遮遮掩掩、脸皮薄,就越勾得柳兄好奇、探究不断;如果你泰然自若,顺他话说,他在满意自己猜中之后,便会开始疑神疑鬼,到最后反而会认定你是烦不胜烦,才有意敷衍他了。”
也得益于狄青平日在众友人心里塑造出的、不近风月、不解风情、比范仲淹还厉害的古板正经的形象。
除非真让柳七抓个正着,否则任他东猜西猜,也定多是怀疑狄青少年慕艾、有了哪个姑娘相好,而绝不可能猜到真相上去。
“原来如此。”
狄青恍然大悟。
“只可惜需委屈你,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了。”
口中说着歉意的话,陆辞面上却是笑吟吟的。
在情感方面,他素来不是个高调爱炫耀的性子,在狄青之前,也不曾遇到过想要牵着手、把关系昭告天下的一天。
只可惜,当他破天荒遇到愿意公开的人时,却不是他所能掌控些许局势、也要开明得多的现代,而是在这……为两边前程考虑,而不得不隐瞒到底的北宋时期了。
他一手托腮,懒散地侧躺在摇椅上,面朝狄青,一双乌眸明华流转,还带着几分勾人的狡黠。
陆辞盯着狄青,略压低了嗓音,慢悠悠地继续道:“不过再多的委屈……昨夜之后,也该一笔勾销了吧?”
——何止是一笔勾销,瞧狄青这陶陶然得连醉鬼方才都能一眼看穿的状态,就知恐怕还得倒贴几分。
狄青哪里还在案前坐得住,耳尖不自知地变得通红,情不自禁地走到陆辞跟前。
陆辞歪了歪头看他,忽展颜一笑,从善如流地冲他展开双臂,就搭在了狄青的肩头上,就让受宠若惊的小恋人托住腰身,上身微一发力,就轻轻松松地将他抱了起来。
从摇摇椅到窗边那张小憩用的香榻,其实不过区区十来步路,陆辞虽身上略有不适,但绝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能累着。
但狄青抱得笑容满面,满心欢喜,他无形中也沾染了几分平时只嫌腻歪的甜蜜,愿意遂对方心意。
在干完这项‘体力活’后,不等狄青再磨蹭一阵才撒手,陆辞已慷慨大方地奖励了他一个吻,就将还晕陶陶的对方推开些许,紧挨在他身边坐着了。
他偎靠在狄青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促狭问道:“能让柳兄醉成那样,可见你招待得他满意至极,怕是花费不小吧?怎么,在填补了滕兄那大窟窿后,你原来还存了不少私房?”
明明听出陆辞的话纯粹是开玩笑,狄青却被问出了几分‘夫君背着娘子攒了私房’的紧张,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拿、拿了好些月的俸钱,并无处用……”
不同于寻常小吏,朝廷在俸禄上,待拥有职事的官员向来优厚,哪怕狄青仅是初入仕途的通判,所得俸钱,也足够轻松供养一家子了。
狄青非是家中长子,狄家亦从来不是贪得无厌、不识好歹的。
他们自知家中贫寒,这些年供长子念书,算对得起长子,却不曾对这幼子有过多大助益。
哪怕会为他出人头地而欣喜,也只更感激领他出头的贵人陆辞,仍安心守着傍山吃山的猎户活计,没想过要贪图多的富贵。
狄青极少有机会回汾州探望家人,过去是不好意思给陆辞添麻烦,再是少年气盛,出来闯荡,只一心做出一番成绩,早些出人头地;如今则是在外任官,两地相隔颇远,仅凭休沐日也难回,便长期只靠书信。
他现有余力了,就将俸禄只留下小部分供自己生活,又将相等的另一小分寄回家中补贴家用尽孝,剩下的大头,则怀着‘说不准哪日就能给公祖用上’的小心思,全攒了起来。
他固然吃得多,却并不挑嘴,因而生活从来与‘奢’字无关。
加上滕宗谅坚持每个月通过俸禄来返还他们的一部分,尽管他做官以来,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但也攒下一笔数额不小的存款了。
这回肯用在招待使团上,当然是为了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留久一点,也好让他与公祖多相处一些。
冲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自得费尽浑身解数,无比热情地款待众人了。
“我随口一问,你紧张甚么?”
陆辞明知故问道,仗着狄青心疼他身体不适、至少这一两日都不敢‘逾越’,便有恃无恐地冲狄青‘动手动脚’起来。
他轻轻捏了捏狄青滚烫的耳垂,贴在耳廓边上,笑盈盈地轻声道:“昨夜……倒是那般勇猛,到白日却现了原形,变回腼腆羞赧的小狸奴了。”
被他轻轻捏住耳垂的狄青,就如被按住七寸的蛇一样,温顺得一动不动,只是耳垂的热度却在不断攀升,也变得一片绯红。
“不对,我也说错了。”
陆辞眨了眨眼,很快就虚心诚恳地纠正了自己,一本正经地调戏道:“哪里是什么小狸奴,早是大狸奴了。”
关乎大小——经过昨晚,还有谁能比他更有发言权?
这任谁听都意有所指的话一出,早不似之前纯洁的狄青,更是浑身都炸开似的,爆红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腻歪完这一章,就要快进回京啦。网,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