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露知道唐自立不会随便推荐她参加这种活动,便问道:“进了学生会有什么好处吗?”
唐自立正色说:“好处很多, 学生会的干部在学校有很多特权, 可以优先入/党, 将来也可以优先被机关等单位选去工作。很多不想下乡的人就会在这一块多花力气,如果被机关看中了, 就可以不用下乡了。当然了,你毕业了就会跟我结婚, 到时候一切关系都会转到城里来。我是想着,如果你自己选一个工作, 肯定比我帮你安排的要合心意, 所以参加学生会对你是有好处的。如果你毕业了不想工作, 我觉得也很好。”
唐自立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谢白露说:“你想让我一毕业就在家里帮你洗衣做饭生孩子?那你不如花钱去找个婶婆来家里伺候你?”
唐自立赶紧收起笑容,坐直身体道:“不不不, 无论你怎么选择, 我都很高兴。我认为, 加入学生会可以帮你多一个选择的机会,就像我一样,可以自主选择不去下乡。”
“你之前没说过,我都不知道你不用下乡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呢。你是学生会主席,肯定早就被机关选走了, 是不是?”谢白露之前还以为唐自立不用下乡是因为家里有人有关系呢,没想到居然是他靠自己的本事,看来她这个对象选的实在是太对了。
唐自立笑了一下, 说:“我确实很早就被选走了,不过能去市委秘书处,也确实是我大姑的功劳。要不然,我不可能毕业直接去市委。”
谢白露想了想才说:“那我也参加一个吧,说不定我也能被选走。”
如果她高中毕业了可以去机关工作,也是好事,机关收入高,福利好,范云霞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学期的学生会选举在开学第三周的周一下午放学后,每个人都要准备三分钟的演讲稿,需要我帮你准备吗?”唐自立问道。
谢白露说:“好啊,不过我不用你帮我写,我想看看你们的演讲稿是什么样子的,学习一下,接着我自己写。”
“好,那我去找几篇演讲稿,明天拿给你。”唐自立知道谢白露是个有本事的,所以并不担心她。
两个人在学生会办公室聊了约莫半小时,冯光荣就过来敲门了,说过一会儿学生会干部要用这里开会。
谢白露拿了自己的饭盒站起来,“你忙你的,我回宿舍看书去了。”
唐自立拉住她的袖子,看上去一脸的舍不得。
谢白露忍不住笑了一下,右手握住他的大手晃了晃,说:“别分心,好好做正事。”
说完,她就松开手,跑出去了。
唐自立搓了一下自己的手,嘴角忍不住扬的高高的。
冯光荣走过去用力捶了他一下,“快别笑了,难看死了!”
“我就笑,我知道你在嫉妒我有对象你没有!”唐自立得意的转过身去,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谢白露回到宿舍,发觉宿舍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潘雨霜冲过来拉住她,特别委屈的说道:“谢白露,你快来,你跟她说,我中午是不是跟唐学长坐一桌吃饭的?”
谢白露一怔,这才发现潘雨霜两眼红通通的,好像哭过似的。
“怎么了?”谢白露不明白。
王珍有些着急的说道:“潘雨霜回来就说自己中午跟唐自立学长一起吃饭了,还说你是唐学长的亲戚,但是程静不相信,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副班长也不在,我根本劝不住她们。”
谢白露说:“潘雨霜没说错啊,我们中午是在一起吃饭的,再说这种小事有什么好骗人的?食堂也有其他人,他们也能看到啊。”
不就是跟唐自立一起同桌吃个饭,怎么还吃出问题来了?
就算他们一起吃饭了,这跟程静又有什么关系啊?简直莫名其妙。
程静冷笑道:“谢白露同学,你别想骗人了,就你这样的还想做唐学长的亲戚?你知道唐学长的爸爸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啊,唐叔叔是师长,有什么问题吗?师长就不能有我这样的亲戚了?谁规定的?”
程静面色一变,道:“你既然是唐学长的亲戚,为什么不早说?”
“你要我怎么早说?”谢白露说:“我一进宿舍就把我家的亲朋好友全部背一遍给你听吗?你不会嫌我烦吗?”
“所以你承认了!你真的认识唐学长,你中午带潘雨霜去吃饭,却不带我!大家都是室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程静气的浑身发抖,“整个宿舍都知道我给唐学长写过信,你既然能跟他一桌吃饭,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谢白露说:“程静,你冷静一点,我是今天才到这里的,你说的这些,我事先都不知道。至于中午去吃饭,也是偶尔跟潘雨霜遇到一起了,并不是我刻意这么做的。再说中午你是第一个出去吃饭的,就算我想跟你一起,也不可能啊。”
“那你明天带我一起去!谢白露,算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跟唐学长多说几句话!我写的信他看都不看,平时最多跟我打个招呼……谢白露,求求你了!我有很多优点的,只要给我机会接近唐学长,我会让他看到我的好的……”程静走过来,一把拉住谢白露的袖子,她的眼眶也是红的。
“程静,我不能答应你,不好意思。”
“为什么?因为我刚刚那样说话吗?那我跟你道歉,我平时说话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的,程静,你听说我,我没有放在心上。”谢白露打断了程静的话,很认真的说道:“我不能答应你,是因为我不能把自己的对象介绍给别人。”
“你说什么?!”程静愣了一下,然后茫然的看着谢白露,抓着她袖子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猛,连关节都变白了。
谢白露说:“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好好读书的,我也不想被所有人盯着自己的私事。但事已至此,我也不会瞒着你。程静,唐自立是我对象。”
这话说的宿舍里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潘雨霜这会儿也不哭了,她跑过来惊讶的晃着谢白露的另一只胳膊,有点兴奋的说道:“你说真的呀?你真的是唐学长的对象?我说他吃饭的时候怎么那么照顾你呢!我还以为是他乐于助人呢,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是这种关系!谢白露,你来咱们学校念书,是不是为了跟唐学长在一起啊?还有啊,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不是乡下人吗?这怎么凑一起的啊?你快跟我说说呀!”
潘雨霜眼里的好奇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她平时就喜欢听这些事情,现在遇到一个实打实的,必须得好好问清楚,接着就能跟女同学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谢白露还没回话,程静就猛地把潘雨霜往外一推,“潘雨霜!你是不是傻?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她这样的,会是唐学长的对象?你脖子上长那么大一个脑袋就是摆着好看的吗?”
潘雨霜跳了起来,“干什么啊你?你还打人啊!谢白露说什么,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中午又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你又没看到唐学长是怎么照顾她的!人家关系好着呢!我知道你上学期就看上唐学长了,可人家瞧不上你,你拿我撒什么气啊?你脖子上长的脑袋那么好使?那你赶紧好好想清楚,唐学长已经有对象了,你可别再痴心妄想了!”
“我痴心妄想?你就没有吗?是谁一天到晚在我们面前天天念叨唐学长的?”
潘雨霜吐了吐舌头,说:“我是念叨了,那又怎么样?我心里门儿清呢!唐学长是什么人物,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我就高兴念叨他,大家都念叨他,但是我们可不像你,居然还敢给人家写信。写就写了,人家连信都不看!”
潘雨霜是下面县城来的,她跟其他女同学一样都喜欢讨论唐自立、冯光荣他们几个,但并不会真的幻想跟他们有实质性的关系,她清楚自己是什么人。
也就程静仗着自己爸爸是做官的,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接近唐自立。
王珍有些着急,她说:“你们两个都小声一点,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告诉老师,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会儿校园里面的风气是比较严谨的,但照样会有人会给心仪的同学偷偷写信,当然也有私下谈对象的,但这种事一定是悄悄进行的,如果被老师发现了,可是要写检讨的。
谢白露的胳膊被程静揪的有些难受,她用力抽回胳膊,稍稍后退几步。
她看出来了,程静是真的喜欢唐自立。
而且她跟文工团一枝花不同,林丹妮出身好,又是台柱子,所以骨子里面有矜持跟骄傲,她能给自己找到台阶下,但程静却是一个骄纵的孩子。
果然,程静红着眼睛气恨恨的盯住她,“谢白露,你快点说,说你是骗人的!你是虚荣!你根本不是唐学长的对象!”
谢白露迎着程静愤怒的目光,慢慢说:“我是唐自立的对象,我没骗你。这件事是事实,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我也没办法。”
谢白露在心里叹息一声,她可以预见到,像程静这样的女同学不在少数,今天的事情也一定会很快就传出去,将来,指不定会有多少人来找她评理挑衅。
不过,如果她们真的找来,谢白露也不会犯怵。
她这么早就找了一个特别优秀的男人,应对这种事,大概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一点点小代价。
程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的非常绝望,之后就冲过去重新揪住谢白露的胳膊,哭吼道:“谢白露,你凭什么?你一个乡下人,你这么土,你凭什么跟我比?我爸爸是县长,就我这样的,唐学长都不看我一眼,你凭什么?你说,你凭什么?”
谢白露不知道如何回答,找对象这种事有什么道理好讲的,本来两个人的心动,就是靠荷/尔蒙作祟,哪有凭什么、不凭什么。
王珍尚未有过喜欢的人,所以她不能理解程静的心情,她见谢白露被程静推搡的左摇右晃,怕她动手打人,只能过去抱住程静,一直说:“你冷静些!不能动手!”
程静有些崩溃的扭头吼道:“王珍,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我没有,我是劝你冷静一些……”王珍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魏老师出现在了她们宿舍门口,旁边还站着隔壁宿舍的几个女同学。
可能是她们这里太吵了,所以隔壁同学去喊了老师。
潘雨霜很精乖的在椅子上坐好,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在偷笑:程静闹成这样,肯定要写检讨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闹成这样?”魏老师说:“开学第一天,你们想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说话,程静强忍住眼泪,低着头不敢看魏老师。
“没人说话?都哑巴了?”魏老师厉声道:“如果没人说话,那就一个宿舍的人全部通报批评!”
“魏老师,我来说。”潘雨霜站了起来,一脸认真的表情,把前因后果全部讲了一遍。
不得不说,潘雨霜在模仿方面有一点天分,她模仿程静的语气简直是惟妙惟肖。
魏老师听完,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你们来学校,是为了念书的,不是为了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的!一个个的才几岁啊?工作了吗?就写信,谈对象!知不知道什么是丑字?”魏老师板着脸说:“程静,谢白露,每人两千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然后在全班面前再检讨一遍!”
谢白露一愣,“我也要写检讨?魏老师,我做错什么了?”
“你谈对象!谁告诉你可以私下谈对象的?”
谢白露说:“魏老师,我跟唐自立是组织上介绍的,军区的常政委做的介绍人,我们不是私下乱来的。魏老师,这样也要写检讨吗?”
“要写。”魏老师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还是很严肃,她说:“你们这个年纪,组织上给你们介绍对象,按道理我是管不着的。但你不该把事情张扬出来,你们还是学生,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现在闹成这样,你还跟同学为了这件事吵嘴打架,虽然不是你先闹起来的,但你也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你的错误小一些,这样吧,你交一千字的检讨,也不用在全班面前检讨了,明天早上交给我就行了。”
“我知道了,谢谢魏老师。”谢白露不再多说什么了,默默接受这份处罚。
真的,她真的不应该跟潘雨霜一起去食堂的,如果早知道……算了,这世上没有早知道。
魏老师处理了这件事,把每个人又重新警告了一遍,之后才摇着头走出宿舍。
程静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她不但失去了自己的爱情,明天还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失去脸面,这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
谢白露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拿出一叠三舅从厂里给她拿的白纸,打算写检讨。
潘雨霜有些尴尬的凑到谢白露面前,低声说:“谢白露,不好意思啊,要是我不跟她们说咱们中午吃饭的事,就不会闹成这样了。”
王珍也过来说:“谢白露,你又没做错事,还要写检讨……咱们隔壁宿舍就有已经定亲的,毕业就结婚呢,老师也没管呢。”
谢白露笑了一下,说:“魏老师说的也有道理,学校本来就不鼓励这种事,如果悄悄的,肯定没事。怪只怪我自己没有事先考虑周全,把事情张扬出来了。”
王珍说:“那也不是你自己想张扬出来的啊……”
潘雨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谢白露,真是对不起啊……”
“算了,不关你的事。”谢白露说:“早晚会被大家都知道的。”
潘雨霜一脸星星眼的说道:“那谢白露,你跟我说说你跟唐学长的故事吧,我特别想听。”
谢白露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说:“我现在要写检讨,要是明天交不出来,那就麻烦了。”
“那明天再说?”
“明天再说。”谢白露无奈的点点头。
大家见她要写检讨,便散开了,让她慢慢琢磨。
一千字的检讨还是好写的,谢白露用铅笔打了个草稿,然后拿给王珍看了一下,“这样写不知道行不行?我以前没写过,也不知道格式。”
王珍看了一遍,说:“挺诚恳的,我觉得可以了,格式也没啥问题,你连领/袖/语录都用上了,肯定可以过关了。”
谢白露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去誊抄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时候的检讨应该怎么写,但只要认错的态度诚恳一点,再套用上几句这会儿人人都会背诵的语录,表达自己要做个好学生的心情,应该是可以过关的。
程静这会儿已经不在宿舍了,她一个人趴在床上哭了很久,之后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谢白露把检讨用钢笔认真抄写了一遍,折好了加在明天第一堂要上的语文课本里——这是魏老师的课。
看看小闹钟,见时间还很早,新回来的沈群正在预习书本,谢白露喝了一杯水,也打算跟她学习。
其他科目她都有把握,但数理化的东西她其实忘了不少了。
毕竟她学的是文科,大学读的是日文,原本打算毕业了做同传的,这个工作虽然辛苦,但收入高,适合她这样的孤儿。
没想到摔了一跤,来了这里,原本学的专业也用不上了。
王珍说:“谢白露,你也要预习吗?”
谢白露点点头,“我刚来第一天就写了检讨,要是后面成绩不好,会被老师盯住的。再说了,好不容易可以在这么好的学校里念书,我得好好珍惜,争取学好本领,将来好好为人民服务。”
王珍点点头,似乎很有共鸣,她说:“你说的太对了!咱们可以在这么好的学校念书,一定要好好珍惜。我家里人多,我也想好好念书,参加学生会,给弟弟妹妹们做一个表率。”
谢白露已经发现王珍特别纯朴了,便拉住她的手,鼓励道:“你一定可以的!来,我们一起看书吧。”
“好。”王珍也坐了下来,拿出课本跟着一起预习。
潘雨霜见她们三个人都在看书,自己愣了一会儿,也加入进来了。
潘雨霜喜欢打听各种闲事,也有不少小毛病,但她对学习还是很认真的。
等庞小英跟剩下的室友一起回来,见她们几个都在看书,也赶紧加入了进来。
程静在外面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回到宿舍,却发现一个宿舍的人都跟着谢白露在看书,庞小英还向谢白露请教英文,于是,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
她故意把自己的箱子打开又关上,然后把搪瓷盆等物弄得哐哐作响,接着不停的开门关门。
庞小英看了一眼程静,说:“程静,大家都在学习,如果你不想学习,可以保持安静吗?”
程静冷笑一声,说:“这才刚开学,又不要考试又不要做啥的,一个个装的这么热心学习,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宿舍要出什么厉害人物了呢。”
庞小英觉得程静这话夹枪带棒的,便说:“程静,都是一个宿舍的同学,你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我可不想说,我明天都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做检讨了,这要是再说意见,我以后还有日子过吗?”程静冷笑一声。
庞小英有点懵,“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你要写检讨?”
“你去问谢白露啊!她那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要写检讨?”程静又哼了一声。
潘雨霜很热心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庞小英听完,严肃道:“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咱们宿舍就有两个人要写检讨,我这个做副班长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我应该早点回来,制止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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