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城破, 全城数万百姓被胡人屠杀殆尽的消息终于被极少数逃出陈仓的幸运儿以及各地派到陈仓的斥候传了出来。
关中各地尚未沦陷的城池震恐到了极点,不仅仅是因为胡人残暴,还因为司马畅的歹毒。
某个城池中, 一群官员听着斥候的汇报,下巴都掉了, 司马畅竟然坐视胡人屠杀司马氏的皇室宗亲以及数万百姓?这简直比胡人还要没有人性!
另一个城池内, 原本准备抵抗胡人的士卒们扔下武器开始逃亡, 有将领扯住一个士卒厉声道:“临阵脱逃者杀无赦!”那士卒大哭:“我们这个小城池怎么可能抵挡十几万胡人?留在城中必死无疑!”那将领厉声道:“我等受朝廷俸禄, 就该挺身杀敌!何况我们未必就一定会败了,长安有十余万精锐在, 定然会救援我们,我们只需要坚持……”那士卒打断了将军的言语, 道:“司马畅那个狗贼见死不救, 坐看陈仓城数万百姓被胡人杀了, 我们这个小城池只有几千人, 狗贼司马畅怎么会派兵救我们?”那将领无言以对, 松开了抓着士卒的手,无力地道:“别把刀剑扔了,路上也有胡人, 至少能够自保。”远处,一群百姓慌张地哭喊着:“快逃!快逃!”那将领看着原本很有气势保家卫国的士卒和百姓们尽数崩溃, 沉默许久, 恶狠狠地骂着:“司马畅这个狗贼!”
长安边上, 无数百姓拼命地向长安方向逃难。有一家人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路边休息,有人对着他们喊道:“不要坐下,快逃, 胡人快来了!”那一家人摇头:“我们是从百里外赶来的,实在是走不动了。”为了逃难,跟着众人走了一日一夜,原本还带着一些衣服,后来为了减轻分量全部扔了,即使如此此刻也再也走不动了。那催促的人厉声道:“我是从两百里外逃来的,我尚且不觉得累,你们喊什么喊?”周围好些人转头看那一家人,纷纷劝着:“千万不要坐下,坐下之后腿脚发软,再也走不动了,就是用乌龟爬的速度也是好的,积少成多,指不定就差了几里地逃过了胡人的追杀呢?”有百姓递了野菜馒头和水壶给那一家人,道:“赶紧吃一些,快些上路,千万不要停留,胡人没有人性的。”众人一齐点头,胡人竟然杀光了陈仓城的人,断绝了他们与胡人共处的幻想,而司马畅的心狠手辣又使所有人坚信整个关中只有长安才是安全的地方,拼死都要进入长安。
有百姓一边走,一边哭泣:“我的田地啊!我的粮食啊!”逃难也就能带一些金银珠宝,怎么都不可能把家中的粮食全部带走的,想到亲手丢弃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那人只觉前途茫茫。他的家人中有人呵斥着:“留在家里就会被胡人杀了!有粮食又有个P用!去了长安城总有办法活下来的。”
长安的东边,数千百姓向着长安慢慢地走去,他们的神情就比较轻松了,屠杀陈仓城的胡人在长安的西面呢,他们绝对碰不上。有人喊着:“大家加油,争取今日天黑前到达长安。”有人用力拉着板车,大声地应着:“大家加油!”这数千百姓都是渭南县的某个镇子的人,虽然做不到大家都是亲戚,但是同样的口音同样的城镇,互相帮助的事情就更加多了,有人替陌生人拎包裹,有人替陌生人背孩子,气氛和气融洽得不得了。
一家人越走越慢,不知不觉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有人催促着:“走快点,不要掉队了。”出门在外跟着自己人一起走比较安全,若是落了单,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那一家人中的男子笑着:“知道了,我肚子疼,在一边拉个屎就赶上来。”
等众人走远,那一家人立刻转身就向东而去。带头的男子长叹:“一群蠢货!老子劝了你们几次了,你们就是不听!去长安怎么会有活路?司马畅那个狗贼几万百姓都随便害死了,还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去长安定然是死路一条!”他劝过邻居,劝过一起赶路的人,可是就是没人理他,大家都去长安,长安肯定是安全的,这么多人到了长安,司马畅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吗?去长安绝对没错的,长安有十余万大军防守呢。
那一家人一路向东而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出潼关,去洛阳。有人犹豫地问着:“真的要去洛阳?”这么多人都去长安,偏偏他们家去洛阳,会不会是他们家错了?那男子坚决摇头:“陈仓失守,扶风城失守,长安已经是孤城,胡人会源源不断的进入关中围困长安,留在长安吃什么?若是胡人围困长安两年,长安城中所有人都要饿死。”
家人点头,这些话听了好几次了,但是总是不放心,又问道:“可是潼关若是不放我们出去呢?”关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的。
那男子道:“那也无妨,我们只管躲在潼关的城墙下,那些士卒放我们进去也好,不放我们进去也好,都不要紧,只要胡人一到,潼关守将定然会打开城门让我们逃难的。”他拍了拍包袱,这里面不仅仅有金银细软,他把所有可以找到的打火石都带来了,到了夜晚就在潼关之外伐木建篝火,也不怕冻死了。家人一齐点头,带着惶恐不安默默地与大多数人背道而行,走了十几里地,却看见有人同样在向潼关方向行走。一家人立刻心宽了,只要不是仅有自己做出逃向潼关的决断,仿佛世界立时就明亮了。
……
周处看见飞鸽传书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造谣,直到其余官员从不同的渠道拿到了几乎相同的信息,并且好些信息甚至是第一手资料,周处这才确定这份轻飘飘却又重到让他手不停的颤抖的信息竟然是真的。
周处慢慢地坐下,用快死一般的声音道:“司马畅……司马畅了……”
其余官员的脸色同样像死人一般,有眼睛的就能从消息中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一直知道司马家的人宫斗宅斗特别厉害,任何事情都能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争夺(权)力打击异己,但是没想到司马家的人面对胡人杀戮缙人的时刻竟然也能把无数百姓的性命当做了阴谋诡计的一部分,毫不犹豫的抛弃了。
这忒么的还是人吗!
周处脸色铁青,缓缓地道:“我听说过残暴的皇帝,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对自己的领地的百姓见死不救,就是为了陷害政敌的。司马畅不配统治关中。”历史上有类似的情况吗?或许有,借刀杀人四个字本来就透着将百姓当作刍狗的味道,但是周处读书少,真的想不起还有谁竟然会蠢到牺牲数万己方百姓的性命却只为了坑死政敌。但周处认为作为封疆大吏必须有自己的职责和操守,守护一地的百姓就是封疆大吏最基本的职责,坐看百姓被杀,甚至主动牺牲百姓的性命的封疆大吏在如此做的刹那间就失去了他的正统性。
其余官员脸色惨然,打死没想到司马家的人都如此丧心病狂,为了干掉司马家的竞争者竟然不惜牺牲数万百姓的性命。几个官员互相看着,心意相通,司马家的王侯如此疯狂,他们这些小官员哪里还有活路?
一个官员颤抖着道:“我们不是司马畅一系,也不是司马矩一系,只怕就算被胡人包围也不会有人救援我们。”其余官员惊恐地点头,后悔极了,早知道就辞职不干去关外种地了。
司马畅只是扶风王世子,关中的官员归属雍州刺史管辖,雍州刺史如今空缺,关中的官员可以看在“扶风王世子”五个字的金字招牌上睁只眼闭只眼接受司马畅的少数指令,但是想要各地官员像伺候国君一样小心翼翼那纯属是做梦,藩王对藩国的官员有任免权,甚至可以枉法打杀,他们凭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被司马畅任免和打杀?面对司马畅的命令表面和谐就够了,真正涉及地方和自己利益的命令一概不执行。但这个让关中官员一致认为井水不犯河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司马畅为了对反对派赶尽杀绝,不惜牺牲整个陈仓数万百姓的性命,那么对于他们这些不肯投靠他的“乱臣贼子”,是不是也会像对付陈仓城一样坐视他们灭亡呢?
一群官员坚信司马畅做得出来,反正已经在陈仓开了头,为什么不干脆的让关中所有不投靠统统死在胡人的屠刀之下呢?
新平太守府中,周处与一群官员对司马畅的歹毒惊恐到了极点,排除异己属于正常操作,但是利用战争、牺牲百姓借用胡人的刀剑排除异己,这已经不是卑鄙下流可以形容的了。
周处低声道:“关中完了。”在他看来胡人打入关中并不是最致命的,关中有百万百姓,有十余万精锐士卒,虽然关中定然会经历战火,满目狼藉,但是有这个底子在,难道还不能反杀胡人?可司马畅无视百姓的死活直接摧毁了关中所有百姓、官员、将士的意志,在司马畅的眼中所有人都是打击异己的工具,随时可以抛弃。
关中的将士还会为了司马畅战斗,就不怕某个将领同样玩一手借刀杀人,坐看他们送死?关中的百姓还会为司马畅效命,就不怕成为下一个陈仓城?关中士气和民心尽数崩溃,哪里还打的过气势如虹的胡人。
一个官员看着周处,道:“太守,我们是走是留?”一群官员看着周处,事关生死,什么官场忌讳都顾不得了。
周处深深地呼吸,定了定神,道:“走?往哪里走?”
“关中处处都是胡人,我们能去哪里?大散关已破,金锁关落入敌手,萧关之外都是胡人,长安司马畅只想借刀杀人,我们唯一的出路只能是从潼关出关中。”
“可是,我们四周还有安全的道路吗?”
一群官员神情惨然,毗邻的扶风郡和北地郡都被胡人攻占了,新平郡总算因为周处威望过人,又借着“赛亚人”严厉打击了郡内的胡人,内部干净,没有被胡人攻陷,如今周围郡县尽数沦陷,新平郡竟然成了孤城。
周处重重地道:“我们此刻只有苦守新平郡,等待救援。”一群官员看着周处,司马畅正在等着我们被屠城,哪里会有救援?
周处苦笑,想要说话,嘴唇动了动,终于道:“洛阳。”一群官员悲哀地看着周处,一直知道周处会反复研究洛阳的邸报,对洛阳发布的一系列案例处理方式很是欣赏,但是以为洛阳会入关中蹚浑水,这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了?
有官员招呼仆役:“快拿宁神汤来!”周处一定是吓坏了,不然怎么会指望洛阳救援。
周处沉默,是啊,他一定是吓糊涂了,洛阳怎么会救援关中呢?司马畅司马矩懂得借刀杀人,从阴谋诡计最厉害的洛阳城内杀出一条血路的胡问静和贾充会不懂得借刀杀人?胡问静和贾充可是大缙朝出名的奸臣啊,比司马畅司马矩奸诈狠毒了一百倍,她们怎么会为了关中而出兵呢。
几个仆役端了茶水出来,惊慌之下哪里有宁神汤,只有靠浓茶定神了。
周处喝了一口浓茶,清凉甘美的味道从舌尖进入全身,他渐渐地冷静,假如他与胡问静易地而处,他会进入关中救援百姓,与胡人对抗吗?
答案是不会。
周处笑了,真是狗屎啊,换成了他也不会救援关中的。
一直对胡人最友好的关中地区胡人大举叛乱,其他把胡人当做狗的地区又会如何?就算其他地区的胡人还没有叛乱,胡问静敢一点点都不提防?若是他定然会立刻下令各地进入长辈,刀出鞘弓上弦,全城宵禁,用最紧张的态度对待各地的胡人。可是胡问静有这么多兵力防备胡人吗?这是其一。
胡问静如何入关中?司马畅不怕胡问静假道灭虢?潼关的守将打开了大门,胡问静敢进入潼关吗?就不怕潼关关门打狗?胡问静派谁进关中,或者派多少人进关中都一样,进了关中之后哪里还有那一支军队的活路。周处想到前不久司马畅还大张旗鼓地准备攻打洛阳,胡问静是白痴才会救敌人呢。司马畅是洛阳的敌人,坐看司马畅与胡人打得两败俱伤岂不是好?别人还挑不出刺来,就算孔子也没说过要帮助敌人吧。以德报怨,何以报直?对付攻打过洛阳的司马畅当然要拿杯茶水和瓜子静静地看戏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论是司马畅还是胡人败了,胡问静就立刻夺取关中,不论关中多么破败,反正是白拿的,再破败也是欣喜,而得了关中的胡问静局面就会豁然开朗,只要将洛阳荆州的人口迁入关中,这关中立刻就会成为坐看天下纷乱的大好据点。这是其二。
胡问静脑子进水,进了关中,又图什么呢?胡问静是出名的奸臣,杀人如麻,枉顾各种纲常,救援关中就能洗白吗?定然是不能的。救了关中的百姓,关中的百姓就会奉胡问静为主吗?这是更不可能的。周处笑着,多年的县令、太守的经验推翻了他对百姓知恩图报的看法,百姓就是一群只会嘴上说做牛做马的无耻之徒,绝对不会因为胡问静派人拯救了他们的性命就从此成为了胡问静的忠诚子民。再说了,就算有个别百姓真善美,知恩图报,愿意奉胡问静为主,又能怎么样?这关中被司马畅控制着,留在关中不论交税纳粮还是生猴子都不可能为胡问静做出贡献,总不能抛弃关中的家园去洛阳或者荆州吧?叶落归根,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抛球故土?胡问静救了关中百姓,除非遇到头上长角的奇才,愿意在关中做二五仔或者杀了司马畅,不然胡问静得不到一丝的好处。这是其。
周处略略分神,如今性命攸关,长安附近是不是有百姓出逃关外?他苦笑,只怕更多的人只会拼命地进入长安。关中人自古高人一等,几人舍得放弃关中的家业?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太守府邸官员们,新平郡能够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若是郝度元攻打冯翊郡主力部队回转攻打新平郡,多半只能放弃所有小县城,将人手集中在新平郡治所打巷战,若是郝度元南下攻打长安,那么新平郡可耻的逃过了一截。
时局如此的可笑无奈以及无耻,周处继续悠闲地想着,若是他与胡问静易地而处,他一定不会进入关中,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为什么要为了一块不属于他的地盘流血牺牲?他为什么就不能同样玩一手借刀杀人呢,以洛阳朝廷的名义任命司马矩为长安王、征西大将军,统帅七万中央军征讨胡人,然后坐看司马畅和司马矩厮杀岂不是更美好?
周处微笑,胡问静有如此多的美好选择,为什么要派兵进关中?所以,是他幼稚和天真了,胡问静作为有名的奸臣怎么会为了与她恕不相关的百姓派遣大军进入关中呢。他、新平郡的百姓都必须看清现实,他们没有援兵,只能靠自己。
周处认真地思索着,若是冯翊郡能再坚持一两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就是最冷的天气了,要是再下一场雪,敢在这个时候围攻新平郡的胡人立马冻死在荒郊野外。他大声地道:“来人,让各地所有百姓退入彬县。”郝度元几日工夫就打破北地郡杀了北地郡太守,冯翊郡绝对不可能再支持一个月的,临晋城此刻说不定已经城破,他怎么可以软弱地希望敌人南下攻打长安以求安全呢?他必须往最坏的地方考虑,立刻将新平郡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彬县之内,如此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
周处唯恐百姓不知轻重,舍不得家当,厉声道:“告诉各地百姓,胡人杀光了陈仓数万百姓,大家必须集中起来才有可能活下去,分散在各地只会被逐一击破。不要舍不得家里的东西,东西哪有性命值钱?只要把所有的粮食都带上,其余统统不要了。”一群官吏点头,急忙却写公文。
周处又追加了一句:“待打退了胡人,朝廷负责修葺房屋!”若是没有这一句,只怕很多人会舍不得放弃掏空六个钱包才购买的房子,不愿意到彬县集中。
一群官吏匆匆出了府邸,府邸内一时变得静悄悄的,周处有些失落,四周的寂静让他感觉胡人已经占领了整个世界,所有缙人都死光了。
周处用力地跺脚,空荡荡的回廊中回响着脚步声,他只觉更加寂寥了。周处拔出腰间的长剑,慢慢地在回廊中舞剑,回廊的一边就是宽阔的花园,他却完全没有进入花园的意思,这细细长长的回廊让他感觉像是在巷子中与胡人厮杀。周处少年时很是武勇,但是如今老了,至少有十来年不曾使剑了,此刻按着少年时的回忆舞剑,又是生疏,又是力不从心,好几次腾挪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周处苦笑,这就是岁月啊,但他继续尴尬地舞剑,只怕胡人很快就会到了,他作为新平郡的太守理所当然要冲在最前面,若是不赶紧练剑,找回几分手感,一个照面就被胡人杀了那是他自己活该,若是新平郡的士卒因此溃败了,整个新平郡百姓被胡人杀戮一空,那就是他的大罪孽了。
府邸外忽然有巨大地声响从远处渐渐靠近,周处沉浸在练剑之中并未察觉,直到有不少人跑进了府邸,大声地叫着:“太守!出大事了!”另一个人大声地叫着:“胡……胡……胡到了!”
周处心中一惊,胡人已经到了?看那呼喊的人的脸色竟然能像是欢喜,周处苦笑,人惊恐到了极点就会失去控制表情的能力,瞧这个可怜的家伙哭和笑都分不出来了。他心中一疼,很是后悔,胡人这么快就到了,其他乡镇的百姓根本来不及聚拢,只怕要被胡人屠戮了,这是他的过失。
周处伸袖抹掉了额头的汗水,握紧了长剑,厉声道:“莫要惊慌,一切有本官在。”他大步走向众人,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就在今日。
外面更多的人挤进了府衙,不少人是本城的百姓,见了周处大声地笑:“太守!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周处沉着脸,难道新平郡流行怒极反笑?或许吧,但是他笑不出来。
周处大步出了府邸,却看见街上无数的百姓张灯结彩,更有人开始放爆竹。周处一怔,脸色大变,这些人难道想要投靠胡人,欢迎胡人进城?他按住了剑柄,他理解百姓们想要活命,但是做人无耻了这个程度,他就杀了这些百姓,华夏不需要如此懦弱无耻之人。
远处,有人大声地欢呼着:“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无数人附和:“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
周处一怔,转身问一个百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百姓欢笑着道:“胡问静胡刺史来了!”
周处怔怔地看着那个百姓,胡问静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现在做梦?
长街之上忽然爆发了欢呼声。周处闻声望去,只见十几个骑兵在无数人的簇拥下走近,为首的一个女将见了周处,大声地道:“本将是荆州刺史胡问静麾下覃文静,胡刺史大军立刻就到,新平郡太守立刻率军出城汇合!”
周处看着身上裹着伤口的覃文静,缓缓地点头,依然不怎么相信,真的是胡问静?不会是胡人假冒的吧?或者盗版?
彬县城外,千余胡人懒洋洋地坐着,他们只是负责佯攻彬县,拖住周处,等郝度元夺取了冯翊郡后就会大军回转,一举扫平了新平郡。
一个胡人摇头叹息道:“我们真是倒霉啊,好事情轮不到我们。”其余胡人也是咒骂着,跟着郝度元攻占北地郡和冯翊郡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而且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待在这新平郡既没有功劳也没有酒肉。
一个胡人道:“你们就知足吧,周处可不是好对付的。”周处在新平郡威望很高,百姓都服周处,愿意跟着周处对抗他们,所以郝度元才决定在最后才围剿周处。
一群胡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等胡人大队到了,十几万胡人弹指间就灭了周处。
远处,忽然出现大批人马。
彬县城墙之上,周处和无数百姓大喜欢呼:“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看那人马的数量起码有两万人,彬县城外千余胡人肯定不战而逃。
周处仔细地盯着那两万人,忽然脸色大变:“那不是胡问静胡刺史!那是胡人的主力大军!”
众人大惊,那两万人拼命地奔跑,原来越近,很快就能看得清楚,果然是胡人!
有百姓惨叫:“完了!”两万胡人啊,这小小的彬县总人数也不过万余人,怎么守得住?
周处拔剑厉声叫道:“所有人拿起刀剑守卫家园!”无数百姓大叫:“守卫家园!”一把把刀剑锄头菜刀木棍高高地举起。
覃文静淡淡地点头:“不错。”这句话纯粹是场面话,一郡太守会喊几句口号有什么稀奇的,欧阳建的口号比周处热血动听多了,结果一战即溃,然后跑得不见踪影。
两万胡人到了彬县城下,立马怒斥那守在彬县城外的千余胡人:“狗屎,怎么没有打下彬县?立刻攻打彬县!”千余胡人惊愕地看着大部队,竟然没有坐下来喝杯水酒聊天打屁联络感情,这郝度元的精锐部队雷厉风行至此?
两万胡人恶狠狠地打量彬县,彬县的城墙残破不堪,好些地方就是拿破烂桌椅石头砖块临时填补了缺口。一个胡人头领厉声道:“半个时辰之内拿下彬县!”
两万胡人齐声怒吼:“半个时辰之内拿下彬县!”杀气腾腾的吼叫令彬县内的百姓脸色惨白如纸,想不到郝度元真是个人才,带着一群胡人打了两个郡县竟然就练出了数万精锐,敢于打硬仗,士气爆棚。
周处淡淡地笑了:“诸位,周某无能,累及全郡百姓,到了阴曹地府再向诸位赔罪。”彬县百姓泪流满面,谁都知道这一次只怕要完蛋了。有人大声地叫着:“杀胡人!”无数人怒吼:“杀胡人!”纵然要死,也要奋斗到最后一刻。
覃文静转身看着周围,轻轻点头,这才有点意思。
城外,两万胡人开始整队,大步向彬县城走近。领头的胡人头领厉声大叫:“杀进彬县!杀光所有人!”无数胡人怒吼怪叫。一群彬县的百姓看着城墙下士气爆棚的胡人,盯着他们拱起的肌肉,深深地感觉到了绝望。
周处看着那两万胡人,深深地感受到了胡人的凶悍,他自忖必死,唯一牵挂的就是关中的百姓和大局,淡定地问覃文静道:“胡刺史派了多少大军入关中?若是阁下能够见到胡刺史,请转告胡刺史,请看在关中百姓也是华夏子民的份上,多救几个关中百姓,周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周处已经明白了,胡问静想要借机吞并关中,这野心比他想得要大,心也比他想得要狠。他心中苦涩,大缙朝从上到下哪里还有好官。
城下的两万胡人呼喊着开始向城墙冲锋,看那气势完全没把生死放在眼中。
周处看着黑压压大片的胡人冲了上来,心中绝望无比,彬县只怕不会有活人了。他只能大声地叫着:“杀!”
一群彬县百姓颤抖着看着两万胡人疯狂地冲向城墙,有百姓勉强笑道:“大家不要怕,这些胡人都是白痴,他们没有(梯)子,上不了城墙。”
一群百姓也努力挤出笑容:“对,对,他们没有(梯)子,上不来。”彬县的城墙矮小的很,也就比一个人高一点,成年男子略微跳一下就能勾到城墙的边缘,一用力就能跑上去,但是这个攀爬的动作在打仗的时候简直就是送人头,彬县的百姓完全不在意一刀一个砍死努力攀爬的胡人。
一群百姓大叫:“我们必胜!”
两万胡人冲到了彬县的城墙下,果然束手无策,一群彬县百姓大笑:“傻瓜!白痴!”握紧刀子准备砍死攀爬的胡人。一群胡人中有人猛然背靠城墙面对胡人,脚下马步,双手成托,厉声叫道:“来啊!”有胡人直接跪下,背部朝天,厉声叫道:“快上!”有五六个胡人或蹲或跪或抱腰或扶墙,愣是搭出一个人梯,厉声叫道:“快!动作快点!”
周处和所有缙人百姓眼珠子都掉了,搞毛啊!
一群胡人疯狂地踩着其余胡人的手掌、臂膀、背脊,奋力冲向城墙之上的缙人百姓。
有胡人踩着其余胡人的背部奋力一跃,半个身体已经超过了城墙,一个缙人百姓用力一刀砍下,轻易地就将那胡人斩杀,忍不住大笑:“菜鸟!”不等那个胡人的尸体落地,又是一个胡人跳了上来,一刀砍在了那缙人百姓的身上。另一个缙人赶过来也是一刀,将那胡人砍下城头,转身问第一个百姓:“你怎么样?”那百姓忍着痛,大声地叫:“杀胡人!”
有胡人踩着人梯奋力跑向城墙,眼看有缙人冷冷地拿着长矛等他跨上城墙,怒吼一声合身扑上,任由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却紧紧地抱着那缙人倒在地上。下一刻,好几个人胡人沿着同样的人梯上了城墙,与周围的缙人百姓奋力厮杀。
周处奋力砍杀了数个胡人,眼看四周越来越多的胡人冲上了城墙,覃文静等人四处斩杀胡人救援缙人百姓,心中悲苦极了,这群胡人的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士气高到了极点,这彬县只怕守不了一刻钟。
周处看着无数胡人疯狂地冲向城头,而缙人百姓前赴后继地堵住缺口,仰天长啸:“杀胡人!”
彬县无数百姓一齐怒吼:“杀胡人!”但其实人人都知道今日只怕必死。
“呜~”悠扬的号角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疯狂冲向彬县的两万胡人猛然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陡然就停住了脚步,所有人一起转头看向号角的方向,脸色惨白无比。
有胡人凄苦地叫道:“不是有半个时辰吗?”又是一个胡人跪在地上大哭:“就是有一炷香的时间也好啊。”一个胡人悲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一条活路都不行吗?”附近一个胡人骂着:“废话什么,还不快逃!”有胡人怒吼:“不要撤退!不要撤退!我们加油,来得及打下彬县的!”周围的胡人怒吼:“来不及了!听,那号角声就在数里外!”
疯狂进攻彬县的胡人以更疯狂地态度撤退,那些做人梯的胡人仓皇地撤退,而疯狂地冲上彬县城头的胡人哭喊着大叫:“等等我!”奋力跳下低矮的城头。
一群彬县百姓目瞪口呆地望着潮水一般退去的胡人,前一刻他们都准备殉国了,后一刻残忍狂暴的胡人竟然撤退了?有百姓看着哭喊着跳下城墙的胡人,完全不敢相信这个胡人就是前一秒疯狂向他进攻的胡人勇士。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哭喊着撤退的胡人,只觉这个世界如梦亦如幻。
城外,有胡人想要继续逃跑,有胡人头领厉声叫着:“被追上了,往哪里逃?”另一个胡人头领大声地叫着:“列阵!列阵!”一群胡人完全不懂什么叫列阵,大概就是挤在一起吧,然后一窝蜂的挤在一起,惶恐地看着远处。
彬县城中,覃文静大笑:“终于来了!”带着十几个骑兵下了城墙,跳上战马,厉声道:“开城门!”所有百姓都懂了,这是胡刺史带了几百万人赶到了,必须好好地表现。一群百姓没胆子跟在覃文静的身后出城,于是站在城墙上大声地欢呼:“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
远处,一支军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看人数不过千余人,一面黑色又残破的旗帜高高地飘扬。
彬县城墙之上,无数百姓大声欢呼,只觉小命有救了。
城外,有胡人厉声叫道:“老子不逃了!老子要与她决一死战!”
两万胡人一齐呼喊:“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城墙上的缙人百姓大喜,怎么看这支胡人都是准备悲凉地送人头了。有缙人百姓大叫:“一定是五万大军!”另一个缙人百姓摇头:“若是五万大军怎么可能让胡人怕成这副模样,至少是十万大军!”又是一个缙人百姓笑道:“我缙人的精锐军队打胡人足以以一敌十,何需五万十万大军,以我之间有两万人足矣。”
城墙上众说纷纭,远处的千余人终于到了彬县城外,虽然依然看不清那些士卒的容貌,但是却能勉强辨认出那千余士卒的衣衫破烂无比,更满是鲜血。
周处惊疑不定,这是援兵的先锋还是溃兵?
两万胡人大军之中,一个胡人头领大步而出,指着那千余士卒厉声道:“胡问静,你休要太过放肆!你们缙人有句话叫做困兽犹斗,你非要把我们逼到绝路上,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城头上周处和无数百姓暗暗点头,这千余先锋就算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可以打十个也就打得一万余人,胡人还有一两万人做后备,不如拖延时间,等待大军到来。
残破的黑旗下,胡问静带着千余人毫不停留地走向那两万胡人,两万胡人一阵仓皇,所有人齐齐地后退了十几步。
胡人头领厉声叫道:“不要过来!我们这里有两万人!你看清楚了,每人打你一拳,你医好了还是扁的!”
两万胡人一齐点头,医好了还是扁的!
胡问静举起了手臂,厉声大叫:“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身后千余人一齐大喊:“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两万胡人同样大喊:“杀胡问静!”胡问静会喊口号又怎么样,量变引起质变,两万人的呼喊分分钟秒了你!
“杀!”
所有人一齐大喊,两队人猛烈的撞在了一起,刹那间鲜血四溅。
周处重重地顿足:“幼稚!为何如此幼稚!”区区一千余人就敢毫无诡计的正面硬杠两万胡人,这勇则勇矣,但是没脑子到了极点,带队的将领应该回去砍头示众!
两万胡人将千余缙人士卒团团围住,仿佛大海包围了礁石,稍不留神几乎找不到那千余缙人的位置。
周处摇头,完了,这千余缙人士卒全军覆没了。
下一刻,战场之中爆发出巨大无比的凄厉叫声,周处凝神细听,两万人汇聚在一起的叫声响亮又混乱,他听不清在叫些什么,只看见那两万胡人忽然开始撤退,疯狂地逃跑,而那千余缙人士卒就在胡人背后肆意地砍杀。
“杀!”覃文静厉声大叫,带着十余骑冲进了胡人溃兵之中,骑兵过处胡人鲜血四溅。
彬县城头之上,一个缙人百姓喃喃地问周处道:“太守,我是不是在做梦?”
两万不把性命放在眼中,用人梯攻打彬县,前赴后继不死不休的胡人竟然被千余人打败了,而且是可耻的战局崩溃。
今天真的不是做梦吗?
周处认真地道:“当然是在做梦!”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都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