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问竹飞快地跑着, 几只小奶狗追在她身后,而更后面的是司马女彦。
小问竹打了个转,跑向司马女彦, 欢快地叫:“女彦, 我跑得快吧?”司马女彦用力点头:“问竹姐姐跑得像风一样快。”然后歪着脑袋看小问竹,问道:“问竹姐姐, 你好像特别的开心。”
小问竹莫名其妙:“有吗?”几只小奶狗跑到她的脚边叫着,她抱起一只小奶狗,给司马女彦看:“可爱吧?”司马女彦用力点头, 也抱起一只小奶狗玩耍。两人蹲在地上,不时欢快地笑着。
贾午在一边看着, 心中微微有些苦涩,小问竹为什么变得开心了?因为胡问静回到洛阳了。虽然小问竹已经习惯了跟着女彦、贾谧等人一起玩耍,有一群宫女陪着照顾着,但是在小问竹的心中胡问静的地位不可取代。她微微叹气, 生在富贵人家就要习惯经常看不到爹娘亲人,陪伴自己最久的是奶妈丫鬟的命运。
胡问静在远处喊着:“问竹,快来!”
小问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 扯着胡问静的衣角蹦跶:“姐姐, 叫我干嘛?”
胡问静瞅瞅小问竹和司马女彦, 惊讶道:“今天只有你们两个人?其他人呢?”往日不是一大串小朋友的吗?
小问竹挥手:“司马遐的十一哥送了他一只漂亮的鸟儿,他们都去看鸟儿了。我才不要看鸟儿呢。”小问竹其实也想看鸟儿,但是姐姐回来了, 她才不离开姐姐呢。司马女彦就喜欢跟在小问竹的身边,叫道:“鸟儿才不好看呢。”
胡问静想了想才想起司马遐的十一哥是司马该,当年司马玮作乱,司马允和司马演有份参与, 虽然没有掉脑袋,但是被贬谪赶出了京城,司马该没有参与,总算是留在了京城,他年纪小,司马炎逊位后立马变得无权无势,不敢折腾,倒是一直平平安安。
胡问静看看走近的贾午,这是司马该想要走司马遐等人的路线,曲线接近贾家和胡家,从而恢复荣华富贵?让他一边凉快去!
小问竹踮脚,姐姐好像拿来了什么吃的东西,好香。
胡问静瞅瞅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问竹,道:“姐姐请你们吃冰淇淋。”取出两份冰淇淋递给小问竹和司马女彦,又招呼贾午过来吃冰淇淋。冰淇淋很容易做,只是胡问静一直没有记起来,不然夏天吃冰淇淋味道就美极了。
两个小孩子闻着浓浓的奶香,小心地吃了一口,眼睛立刻幸福地眯了起来。
胡问静提醒:“不能多吃,一人只能吃一份,不然肚子疼。”她看着多出来的冰淇淋,立刻派人拿走。不然天知道这两个小孩子会吃多少。
小问竹小口的吃着,打了个寒颤,无辜地看着胡问静笑:“姐姐,好冷!”
贾午吃着冰淇淋,很是惋惜:“你有这手厨艺,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若是在宴会之中拿出来,定然是技惊四座。”胡问静胡乱地应着,忙着吃冰淇淋,真是久违的味道啊。
贾午看着胡家四周,总觉得胡家实在是太破烂了,完全没有豪门大阀的气魄,劝道:“不如重新盖一座气派的胡府吧。”花园要大十倍,房子要多十倍,最重要的是地面统统要用上好的大理石,所有房屋的梁柱上都必须雕花,这才配得上胡问静的身份。
胡问静刚要回答,一群小孩子进了胡家,贾谧跑在最前面,叫道:“娘亲,我累死了。”一瞅众人再吃从未见过的食物,立刻委屈了:“我也要!”
其余小孩子跟着闹:“我也要,我也要!”
贾午头疼极了:“都闭嘴,你们的礼仪呢?”一群皇亲国戚竟然像市井孩子一样乱叫乱嚷,真是反了天了。
小问竹得意地看小伙伴们:“我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一群小伙伴闻着冰淇淋的甜香,一点没有皇子贵女的风度,口水直流:“问静姐姐,我也要吃。”
一群孩子闹腾到了晚上,不肯离开,一定要住在胡问静家。司马遐扯着小问竹,低声道:“你知道吗?你家闹鬼!”
小问竹睁大了眼睛:“闹鬼?”其实根本不知道鬼是什么东西。
一群孩子兴奋地问:“真的?”同样没几个人知道鬼是什么东西。
司马女彦跳脚:“什么是鬼?”
司马遐得意地道:“鬼就是在黑暗中出现的,很凶很可怕的东西,青面獠牙,白脸长舌,会吃人的魂魄,会把人变成骷髅,总而言之是非常厉害可怕的东西。”
一群小孩子兴奋了,真的?
司马遐用力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转头看一群宫女,道:“你们说,鬼是不是很可怕?”一群宫女面无人色,鬼当然可怕极了。
一群小孩子尖声叫着,九成九的欢喜,剩下的都是配合司马遐和宫女们的惊恐而惊恐。一群孩子们太小了,又出身富贵,没有一个人知道鬼是什么东西。
司马遐继续得意地说着:“听说这个房子里有很多恶鬼,都是……”他顿了顿,谣言中都是胡问静杀的朝廷公卿,但是这句话当着胡问静的妹妹说出来定然是不妥当的,他婉转地道:“……都是在洛阳遇难的官员,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在胡宅之内现身,胡宅之中狂风大作,到处是脚步声,刀光剑影,呼喊声厮杀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作战。”
一群宫女脸色惨白,看看四周,只觉破烂的胡宅之中黑影重重鬼言鬼语。
小问竹睁大了眼睛,咦,咦,咦!
一群小孩子兴奋地看着司马遐:“还有呢,还有呢?”
谣传就这么几句话,还有个毛啊,但是司马遐绝对不可能在一群孩子面前丢人,道:“那个鬼的牙齿有三丈长,抓了人后一口咬下去,这胳膊就断了,鲜血就往外流啊流……”一群孩子兴奋地听着,不时大呼小叫。
司马遐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大家不要睡熟了,到子时的时候都起来,我们就在这里碰头,然后大家去抓鬼。”一群孩子兴奋极了,用力点头,今晚说什么都不能睡着了。
司马遐道:“记住,千万不能被其余人知道了,不然肯定不让我们捉鬼。”一群孩子用力点头,那是一定的,绝不会说出去。
一群孩子乖乖地吃完了饭,又乖乖地回了房间睡觉,贾午都奇怪了,以前就没见这么老实,难道是以为在胡问静家做客,个个都讲礼仪了?若是如此倒是好事。
贾谧看着贾午,坚决不肯说出真相,只是催着:“娘亲,别吵我,我要睡觉了。”可是兴奋极了,怎么都睡不着。
漆黑的夜色中,胡家的一角忽然多了几条鬼鬼祟祟的人影。有人低声道:“都到齐了吗?”一连串的回答声:“到了!到了!”“贾谧没到!”
有人道:“贾谧这个懒猪一定睡着了,不等他了……”
远处有一个人拼命地跑过来:“等等我!”众人鄙夷着:“怎么才来?”那人委屈极了:“宫女没有唤醒我……”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了半天,司马遐低声道:“都安静了,鬼最怕人吵了。”一群孩子捂住了嘴,用力点头。司马遐道:“走,跟我去捉鬼。”带头摸黑走向花园。
司马女彦有些瞌睡,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睡,扯着小问竹的手,走路都摇摇摆摆。小问竹用力地扯她,却扯不动,低声叫道:“始平,河东,弘农,过来帮忙。”几个小女生扯着最小的司马女彦,可惜谁都没力气,走得慢极了。
走在最前面的司马遐忽然打出手势:“嘘!好像有鬼!”
一群孩子立刻不出声了,仔细地听花园中的声音,隐约可以听见奇怪的声响,沉闷,却又密密麻麻快速无比。一群孩子大惊,真的有鬼!
司马遐脸色惨白,退后一步,其余孩子慌忙地退后,大气都不敢喘。小问竹睁大了眼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抬头看天。
那密密麻麻的沉闷声响忽然变成了异常沉闷的一声,然后陡然没了声音。
一群孩子有的浑身发抖,有的惊喜地眼睛都亮了,有的被其余孩子的激动感染,小脸兴奋地发红。小问竹淡定地打哈欠,无聊。司马女彦不瞌睡了,小手湿哒哒的,在小问竹的衣服上用力地擦,低声道:“问竹姐姐!问竹姐姐!”小问竹瞅瞅司马女彦,牵住司马女彦的手,低声道:“不怕,不怕。”司马女彦用力点头,然后拼命地抱着小问竹的手臂。
一边的河东,弘农等人佩服地看着小问竹,搞不明白她是不懂鬼的可怕还是真的胆子大到了不怕鬼,然后也挤到了小问竹的身边,一群人中间有个人不怕鬼真是好啊。
花园中再次传出了异常的声音,仿佛是脚步声,可又快速地不像是人跑出来的,而且时近时远,时轻时重。
贾谧兴奋地低声叫:“难道是僵尸?”一群小孩子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司马遐看看一群小脸通红的小伙伴,淡定地示意安静,然后嗖地就趴在了地上,耳朵紧紧地贴着地面。其他小孩子立刻理解了,听说军中听马蹄声听敌人的步伐都是这样的,乐颠颠地都趴到了地上,花园中的异样声音果然清楚了很多。小问竹趴在地上,扁着嘴:“什么都没听到。”弘农怒了:“你趴在我的身上呢,还有女彦,你也趴在我的身上。”小问竹和司马女彦欢快地叫起来:“哎呀,怪不得这么软。”
司马遐看看一点都不紧张的小问竹,感觉有点被小看了,压低声音,努力营造恐怖的氛围,道:“真的是脚步声!看来不是一个鬼,是一群鬼在厮杀。”一群孩子用力点头,有人准备哭了,有人看四周,是不是该逃走了。小问竹大大咧咧地问:“鬼厉害吗?打得过我姐姐吗?”一群小孩子不理她,问竹是笨蛋。
司马谟扯着司马遐,惶恐地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他本来不知道鬼是什么的,晚饭后问了宫女,宫女们个个浑身发抖,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就怕了。
司马遐其实很想跑,可是看看小伙伴中好几个人一点都不怕,他若是这个时候跑了,他作为年纪最大的,还有面子吗?他咬牙道:“不怕,我准备了捉鬼圣物!”司马遐在怀中套摸着,找出了一个小瓶子,他轻轻地摇晃着,挤出自信道:“这是黑狗血!只要一滴就可以让厉鬼魂飞魄散,这里至少有……”一瓶狗血有几滴?司马遐哪里知道,只能随口道:“……七八百滴,就算有七八百个厉鬼都死定了。”
一群孩子用力地点头,然后兴奋地一齐推搡司马遐:“你快去捉鬼啊,快去啊!我们就在这里给你加油。”司马遐眼珠子都要掉了,凭什么他去啊。一群小伙伴理所当然:“你年纪最大,黑狗血是你的,带头捉鬼的也是你,你不去谁去?”司马遐愤怒地看着一群小伙伴,深深地感受到了恶意,尤其是小问竹,推得特别的用力也就罢了,还笑得特别的开心,两只眼睛都像鸭蛋那么大了。
司马遐怒视小问竹:“我替你写过大字的!你不能恩将仇报。”小问竹挥手:“我也替你写过算数的,还不快去!”使劲地推司马遐,其余小孩子也很是不满意,司马遐到底去不去啊,众人一齐地推他。
忽然,四周狂风呼啸,乌云遮住了明月,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树枝摇晃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
一群孩子看着黑漆漆的四周,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了恐惧,仿佛黑暗中有无数的不明物什会跳出来,原本不知道鬼是什么的孩子们也开始发抖了。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谁也不敢面对黑暗。司马谟颤抖着道:“不如……不如……我们回去睡觉吧。”一群小孩子一齐点赞,机灵,聪明,有道理。
小问竹叹气:“鬼呢?鬼呢?怎么还不来?”一群小孩子愤怒地看小问竹,可惜天色太黑根本看不清小问竹的身形。
忽然,远处有一道火光闪过,一群孩子齐声惨叫:“鬼火!”拼命地向四处乱跑。
弘农在混乱中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被人一把抱住,她不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吓死了,拼命地挣扎惨叫:“啊啊啊啊!”
四周灯火陡然通明,一群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纷纷问道:“殿下,受伤了吗?”“公主,没事吧?”
弘农在灯光中转头,看到抱着她的是胡问静,这才放声大哭。
贾午板着脸,一群孩子半夜起床还能瞒得过宫女瞒得过她?她早就知道一群孩子在玩捉鬼游戏,这胡宅之中有污妖王在,哪个鬼敢靠近?她由得一群孩子胡闹,谁的童年没有瞎胡闹过?她大声地呵斥着:“所有人都回去睡觉!明天罚写一百个大字!”
小问竹低头扁着嘴,下一秒又得意地抬头对司马女彦道:“我说不用怕吧。”司马女彦用力点头,问竹姐姐最厉害了,一点都不怕:“问竹姐姐,我要和你一起睡。”
小问竹点头,然后向胡问静挥手:“姐姐,我去睡觉了。”扯着司马女彦就跑,她就知道没有鬼,是姐姐在练功,这些声响实在是太熟悉了。她一边跑一边与司马女彦道:“明天我教你打稻草人,可好玩了。”
胡问静瞅瞅四周众人散去,又去练功,花园中又是激烈的打击声和脚步声。
第二天,一群小孩子集体睡到中午才起来,然后每人被加倍罚写大字两百个,不到天黑休想写完。
胡问静恶狠狠地道:“不好好惩戒这群熊孩子,以后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在家做点小坏事无所谓,就当陪孩子们留下美好童年了,但要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爬屋顶下地道去钱塘江游泳,十条小命都不够折腾,必须严厉惩治才能让她们长记性。
“记住了,不写完大字谁都不准睡觉!敢睡觉就打手心!”
一群小孩子大惊失色,完蛋了,问静姐姐发飙了!失声痛哭,两百个大字啊,手都要写断了。
小问竹淡定极了,从床底下翻出一大堆大字,这些都是其余孩子写给她的,这个时候终于派上用场了。
“贾谧,我给你两百个大字,你还我四百个,有问题吗?”
贾谧用力点头:“绝对没问题!关键时刻只有问竹靠得住。”
其余孩子怒视小问竹,就知道给贾谧,不知道给我们吗?小问竹摇晃手里的大字:“我还有五百个大字,你们竞拍,谁给的价格高我就给谁。”
大堂外,胡问静泪流满面,慢慢地跪下。
贾午冷笑着:“现在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骗子姐姐教出一个骗子妹妹了吧,你误了小问竹的一生!”现在知道后悔不算晚,以后要严格以身作则。
胡问静对着苍天张开了双手,幸福的泪水肆意地流淌:“我老胡家终于出了一个商业天才了!”小问竹这么小就懂得低买高卖,高(利)贷,校(园)贷,要是能够出生在21世纪,妥妥地打造一个蚂蚁金服啊!
……
一支五六个人的小队伍到了潼关之前,看看左右没人,掏出一支小小的竹哨,轻轻地吹响,尖锐的哨声一闪而过。
城墙上立刻出现了人影,潼关前的五六个人看着熟悉的人,笑着招手:“马兄,劳烦了。”潼关的大门慢慢地打开了一道口子,几个人一闪而入,大门又慢慢地合上。
那几个人也不就走,就在城门通道中等候着,见那马兄下来,伸手递出了一个小小的钱袋,道:“多谢马兄照顾,我等一定……”忽然张大了嘴,看着四周出现的百十个士卒。
那马兄面无表情地道:“被上头知道了……”那几个人飞快地靠在一起,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一个将领走了出来,冷冷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潜入潼关!”
那几个人的头目走出一步,拱手道:“在下武乾坤,阁下是张都尉?”
那将领冷笑着,也不回答。
那武乾坤脸上挤出笑容,看看四周,淡定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扔在了地上,高高的举手,又前进了几步,在那张都尉身前十步停下,道:“在下一直想要高攀张都尉,只是张都尉是大人物,在下一直没有机会结识,今日能够见到张都尉,也算是有缘,不如在下做东喝上一杯可好?”
那张都尉冷冷地看着武乾坤,道:“你倒是胆子大。”那武乾坤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下穷得叮当响,如实能够做一票之后就有了安身立命的钱财,在下愿意把小命也押上去。”他看着四周的士卒,长叹道:“诸位以为在下命贱?谁叫这世道不太平啊。二十年前打蜀地,几年前打东吴,还以为天下统一了,这世道就太平了,没想到一会儿秃发树机能打进来了,一会儿胡人迁移进关内了,一会儿胡人比缙人要尊贵了,一会儿缙人的马被抢了没人理,而胡人的鸡丢了立刻就被找了回来,一会儿大缙朝开国皇帝逊位了,一会儿闹出三四十个王侯执掌天下了,一会儿又三十几个王侯比杀鸡还容易的被杀了,一会儿天下到处都是勤王的大军了,一会儿琅琊王氏勤王了,一会儿琅琊王氏与东海王打起来了……这世道三天两头的变化,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不抓紧时间赚些钱,若是出了事,家里爹娘能够养老吗?妻儿能够有饭吃吗?在下每天晚上想到这些,就是睡觉都睡不着啊,不拿命去拼,还能怎么样?”
周围的士卒听着那武乾坤碎碎地说着话,很多人感同身受。这些年朝廷的变化太快,太乱,太糟糕,大缙开国之后不但没有一天比一天好,反而一天比一天糟糕了,这让普通人生出了无限的惶恐。
武乾坤看看四周的士卒,认真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如和我联手,大家发大财,吃香的喝辣的,哪怕哪一天遇到天灾人祸,好歹子孙后代不用吃土。”
一群士卒眼巴巴地看着张都尉,这些人不过是走私一些货物而已,又不是奸细二五仔,何必太认真,守关卡要是没这点灵活性大家喝西北风啊。
张都尉看看四周的士卒,冷冷地看武乾坤,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同样的一句话,甚至是同样的语气,可这个时候说出来,四周的士卒一齐松了口气,收起了刀枪。
武乾坤更是神情变得自然极了:“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张都尉,认真地道:“张都尉莫担心,我就是一个药贩子,既不会打听关中的兵力部署,也不会把关中的粮草卖到洛阳,我不过是为了造福百姓,同时赚点钱而已。”
张都尉掂了掂钱袋,扔给了心腹手下,道:“若不是知道你是药贩子,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张都尉早就知道这武乾坤几人是卖壮阳药的,胡神医研究出来的御制壮阳药在中原如雷贯耳,一百文一颗的高价尚且有价无市,需要排队预购,到了关内立刻就是三百文一颗,武乾坤几人不需要毛驴不需要挑担,每人背个包裹就能轻轻松松带入关中一千颗,立马是三百两银子到手,世上还有比这更赚钱的生意吗?
武乾坤认真地对张都尉道:“一个馒头两个人分,每人能够吃半个,如今一百个人分,馒头渣都吃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扩大生意。下次我多带些货过来。”
张都尉点头:“只管多带些货。”有他点头,以后武乾坤就是赶着车队进潼关都没有问题。
武乾坤大摇大摆出了潼关,没走几十里地就遇到了覃文静,吃了一惊,呵斥道:“到处乱跑,不要命了。”覃文静笑道:“你胆子才大呢。”
这个叫做武乾坤的药材商其实是向德宝,胡问静见覃文静和李朗陷落在了关中,立刻想办法捞人,而这走(私)商人正是最好的掩护身份。
向德宝摇头:“其实我一点都不危险。”他转头看向潼关,笑道:“那潼关的守将张都尉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他走私中原最紧俏的胡氏壮阳药,也就只有那个贪财的“马兄”没能看出端倪,张都尉能够混到都尉的职务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分分钟就猜到了他是胡问静的密探,不然至于为了一个走(私)的药贩子兴师动众吗?
今日的事情说穿了很简单,其实就是向德宝用壮阳药公然告诉张都尉,我是胡问静的手下,你要留条后路吗?张都尉认真地回答,要!
然后,向德宝说清了底线,没想拉拢张都尉夺关卡,或者搞内部破坏,暂时只是普通的收集情报而已,不用担心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张都尉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打仗这事情谁输谁赢天知道,与胡问静搭上一些关系大家都开心。
今日的药贩子“武乾坤”与潼关守将张都尉的交锋不过如此而已,看似紧张,其实毫无风险。
向德宝打量左右没人,对覃文静低声道:“做好准备,尽快回洛阳。”有了张都尉这条线索,覃文静等人穿着中央军的服装,轻轻松松就能入潼关,然后安全的离开,绝对不引人注目。等覃文静等人离开了潼关,他会再想办法救王敞。
覃文静摇头道:“必须立刻通知胡刺史,关内好像要出事了。”
向德宝大惊:“难道司马畅司马歆兄弟打起来了?”
覃文静苦笑:“是就好了。”
……
司马畅兄弟和睦无比,堪称兄友弟恭。原本司马骏在世的时候司马畅兄弟都没有这么富有手足之情过,司马骏一死,众人忽然发现撑天大树倒了,树下的小藤蔓小蘑菇不想跟着大树一起死,就必须努力坚决的团结在一起,任何内部的争(权)夺利行为都是愚蠢和短视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白痴都知道。
此刻,司马畅正热情地向王敞敬酒:“表哥,再喝一杯。”王敞坚决摇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醉了。”司马畅道:“定然是劝酒的美人不给面子,来人,若是我家表哥不喝酒,就把这劝酒的美人拉下去杀了。”
王敞乜视司马畅,这不喝酒就杀美人的邪恶手段是石崇想出来的,很是好用,如今司马畅也想学吗?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拿着酒杯劝酒的美人,很想说一句“只管杀了,关我P事”,可是看到那脸色惨白,泪水打转,手脚发抖的美人,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为了一杯酒,就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值得吗?不管这个无辜的人是美女,是丑男,是牙齿都要掉了的老太婆,他都不会为了一杯酒而葬送了对方的性命。
王敞看着泪眼朦胧的美人,淡淡的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他没有转头再去看那美人,那美人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是阴谋得逞的鄙夷?王敞苦笑,他心太软,脑子太笨,注定成不了大事。他斜眼看司马畅,有本事找吴签和王成文来啊,看我喝不喝酒。
司马畅大笑着:“表哥果然豪爽,再喝一杯!”
王敞早就知道有了第一杯就有无数杯,不到他醉倒出丑绝不会罢休。他忍不住怒气,笑了笑,道:“殿下,你是以为关中万无一失了吗?”
司马畅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若是能够保证关中万无一失,还会在这里陪王敞喝酒?他就是不敢保证啊!
司马歆埋怨地看着司马畅,何必强行灌王敞酒呢,这回好了,得罪了王敞了。司马畅冷冷地抓紧了酒杯,心中怒火万丈,他现在掌握着关中,手中有雄兵十余万,还要给王敞面子吗?他看着王敞鄙夷的眼神,恶狠狠地将酒杯砸在地上,厉声道:“来人,将王敞拖下去……”却终于没能说完。
胡问静一日破二十万大军,是二十万啊!不是两千,不是两万,是二十万啊!而且是东吴大都督陆逊的孙子,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友之一的陆机亲自统帅。雄兵名帅,竟然在胡问静的手中只坚持了一日,关中能守住几日?
司马畅很想说一句关中固若金汤,天下谁也奈何不了我。可是关中真的不能破吗?不说历史上刘邦破关中,项羽破关中,董卓破关中,曹操破关中,只说十几年前,秃发树机能带着一群胡人造反,关中震动,百姓惶恐,差一点点就杀入了关中,这关中哪里固若金汤了?
司马畅曾经满满的征服世界的理想在胡问静一日破二十万大军,一个月取扬州之下彻底粉碎,哪怕看着高高的潼关依然找不回一点点的自信和安全感。
只要胡问静愿意,一定可以击破了潼关杀入关中!
这不仅是司马畅的判断,也是司马歆,是其他司马骏的儿子们,是知道胡问静一个月破了扬州的所有关中将领的一致意见。
潼关是雄关,合肥难道就不是坚城了?能一日破寿春、合肥的胡问静撑死十日就破了潼关。
司马畅死死地盯着王敞,浑身发抖。王敞平静地看着司马畅,淡淡地道:“想要砍下王某的脑袋?王某的脑袋很贵的,你们的脑袋都要给王某的脑袋陪葬。”司马畅抖得更加厉害,终于拂袖而去。
地上的酒杯粉碎,酒香四溢。
王敞平静地坐下,随手拿了一块肉缓缓地咀嚼。他已经知道司马畅为什么要用美人逼他喝酒了,司马畅真是个孩子啊。
司马畅在攻打洛阳的大军仓皇撤回关中后,胁迫他向胡问静写了一份公文,要求封司马畅为扶风王、征西大将军,子孙后代永镇关中。
在司马畅兄弟的眼中,这份公文是他们向胡问静示好,胡问静一定会开心的答应。扶风王本来就是司马畅兄弟的父亲司马骏的封爵,他们继承有什么问题?当然,征西大将军和子孙后代永镇关中这个要求高了点,但是胡问静此刻四面皆敌,若是能够得到西面关中的同盟,这个要求很高吗?司马畅兄弟认为胡问静一定会高高兴兴地答应,然后他们就能合理合法的得到雍州、凉州、秦州的一切权利,各地反对他们的声音就会立刻消失了,比如在关中的几个司马家的县侯,在秦州的几个司马家的王侯,这些人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可是这份双赢的公文犹如石沉大海,洛阳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复,一点点的动静都没有。
王敞看着四周纷纷退去的歌女侍从,没有合法地位的司马畅兄弟对关中的统治并没有像他们兄弟以为的那么牢固,他知道就在这长安城中就有司马家的王侯不服司马畅,暗暗地联合雍州的官员对抗司马畅兄弟。因此,迫切地想要得到朝廷认可却失败的司马畅焦躁了,迁怒与他,想要看他出丑,想要灌醉他,想要作弄他。
王敞淡淡地笑,司马畅太年轻了,还不到二十,从来没有受过真正的挫折,一些意图实在是太明白了。司马畅若是得到了永镇关中的封爵,他王敞依然不会得到自由,只会成为司马畅要挟洛阳的挡箭牌。他看得出来,胡问静贾充会看不出来?又怎么会答应漫天要价呢。
王敞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慢慢地吃着,像司马畅这种心智不健全的青少年最麻烦了,只记得别人对他不恭敬,打他的脸,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对待别人的。在司马畅的眼中用得着他王敞的时候喊声“表哥”,客客气气,用不着的时候鄙夷的喊“王敞”,像条狗一样对待,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不叫翻脸无情,这叫长袖善舞,这叫智慧。而他王敞敢打司马畅的脸,那就是生死大仇,那就是彻底与脑残青少年司马畅决裂,再无修复的可能。
王敞细细的品着羊肉,有些饱了,而且酒喝多了,有些头晕,但是他依然不停的吃着,很快他就会成为司马畅的阶下囚了,有野菜粥吃就是司马畅给面子了,搞不好先饿他三天,此刻必须多吃几口才不会饿死。王敞的胃有些不舒服,他摸着肚子,忽然很是伤感,那个在武威郡被人头京观吓到,扯着他的手臂不放的纨绔幼稚但是单纯的小表弟是再也不见了。他忽然想起了曹操的《短歌行》,轻轻地朗诵道:“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他掷杯于地,轻轻叹息。
司马畅出了大堂,怒气不消,厉声对司马歆道:“王敞就以为本王就真的不敢杀他?”司马歆瞅着司马畅,当然不敢杀,但此刻只能配合地道:“大哥何必与王敞一般见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关中目前少不了王敞。”
司马畅慢慢点头,没有洛阳的正式任命,怎么压得住陈仓等地的该死的司马家的王侯?
司马畅深呼吸,挤出笑容:“等明年春天,王敞就死定了。”司马歆重重地点头,此刻必须忍:“大哥只管放心,父王经营关中多年,这关中终究是我们的。”
司马畅回到了府邸,心中郁结,许久都没有睡着,一时想要杀了王敞,一时又想杀了关中的司马家的王侯,一时又想杀了不服从他的命令的关中各地官员,心中杀气冲天,快到天亮的时候才朦胧睡去,却有人重重地敲门:“殿下,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司马畅心中大怒,没有看见本王刚睡下吗?他拿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厉声道:“谁敢打搅本王安睡?”
敲门的人显然被吓住了,敲门声立时安静了,过了一会,有人不依不饶地汇报道:“殿下,紧急军情,胡人作乱!”
司马畅一怔:“胡人作乱?凉州?马隆呢?马隆在干什么?”他有些愤怒,但也不是很慌张,凉州有马隆在,胡人未必能够翻天。况且凉州与关中之间还隔着秦州呢,他有什么好着急的?司马畅慢慢地起来穿衣,是了,马隆想要关中派遣军队支援。他冷笑一声,他怎么会支援马隆?不过,或者可以派遣不服他的那几个司马家的王侯和关中的官员去支援马隆,最好死在了凉州不要回来。
门外的人大声地禀告道:“不是凉州胡人,是关中十数万胡人作乱!”
司马畅一呆,然后脸色大变:“关中?十数万胡人作乱……”想到秃发树机能横扫秦州凉州,想到武威郡数万胡人杀得武威郡缙人十不存一,想到关中内部无险可守,司马畅浑身发抖,厉声大叫:“快叫中央军!快叫文鸯!表哥!表哥!救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