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看似岁月静好, 实则暗藏杀机。
金色的元神自眉间窍闯入灵台, 灵台之内一片混沌，当中悬浮着一片浅浅的金光, 另一边漂着一个白色的光团，怎么看怎么刺目。
那片浅淡金光自然是元神无误, 这旁边白色的光团应当就是残魂口中所言的系统了。
含光道尊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系统还在等着他讲后面的事情，突然一下视角就变成了一片黑暗，它反应过来不对, 闪身欲躲，却被死死咬住，灵体开始迅速削弱。
白色的光芒猛地一暗！
周竹桢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她突然被侵入灵台，大脑嗡了一声, 意识有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感知，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在她灵台内争斗，自己却动不了。
她元神只是堪堪弥合，还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之中。
含光道尊咬紧了系统不松口,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跟夺舍差不多的事情, 只能结合古籍上所述的经验凭本能吸收系统的灵体。
在他的感知中，系统可能是某种器灵一样的存在，灵体形态和人类相似却有很大区别——按照玉简记载, 吸收元神时也会吸收对方的记忆, 但他现在感知到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数据乱流……
乱七八糟的符号和不晓得来自哪个位面的文字扑面而来。
系统也懵了一下, 它料到含光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他动手如此果断狠厉不留余地，居然敢直接元神出窍进来收拾它。但它也不是好惹的，一反应过来，立刻反过来吸收他的元神。
双方相争之时难免伤及灵台，撕扯之中系统一挣，灵台顿时一阵动荡，那一片浅浅的金光更加散乱。
周竹桢的意识越来越混沌，对自己灵台内状况的感知也变得模糊起来。
双方相持了一会儿，金色的元神挣脱开来，往后一退。
不行。
系统的灵体强度接近合道，自己只是炼虚后期修为，暂时不能与它相抗。若是硬撑不放，让系统吸收了他的元神壮大灵体，只怕日后会更加难以解决。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电子音在他周围响起，“那位可是大乘期的道主，离真仙也就一步之遥，你就算消灭了我，又怎么可能阻止他？”
“放弃吧。”它说，“道主只需要一具躯壳罢了，放弃这个徒弟，你可以再挑选资质优秀的弟子培养，我保证不会再对你的徒弟下手。”
“不。”
“你何必如此固执。”系统说，“你现在卡在炼虚，摸不到进阶的方向了吧？我没有实体，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如果你答应帮助我们，把她囚禁起来，用丹药堆积修为，等到道主脱困，就是帮你进阶合道，甚至是突破大乘，又有何难？”
周竹桢性格刚烈，一个不好就威胁它自爆，搞得它也很是为难。它虽然可以在灵台里折腾她一下，但根据经验，电击等手段并不能阻止她的行为……找死确实比活着容易多了。
不过如果有高阶修士从外部进行控制，那就简单了，找个地方把她圈禁起来修炼，时时刻刻盯着她，一旦发现她有自爆的迹象，立刻予以制止，也免得周竹桢天天跑出去作死让它提心吊胆。含光抚养她那么多年，要是他肯帮助他们劝说诱导她配合，应该会容易很多。
含光道尊被它气得几乎元神不稳。
系统见他不答话，以为他动了心思，循循善诱道：“道尊对徒弟的爱护之情确实令人动容，您放心，我们不会伤她元神的，等到事成之后，可以再替她寻找一具新的躯壳作为身体，让她继续修炼……这岂不是三全其美之举？”
金色的元神突然一闪就到了面前，狠狠咬了它一口。系统一惊，待要反击之时，他又退开了。
“半步大乘，也敢自称道主？”含光道尊冷笑，“你以为本尊是刚刚入道的小儿，会听信你这些胡言乱语？”
系统先是愤怒，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顿时心里一喜。
这是……有戏？
“空口无凭，我们自然会先展示诚意。”电子音一字一顿道，“一颗合道丹，如何？”
合道丹？
上古时期的玉简无法记录图像，只能记载文字，很多珍贵药方中所需的药材都在漫长的历史中被人遗忘，即使出现在面前，也不知道它究竟对应的是上古药方中的哪一种药材。尤其是炼虚以上的丹方，常有记载缺失的现象，还有许多珍贵药材已经灭绝，再无踪迹，丹药自然也就无法炼出了。
如今的修真界，炼制炼虚丹，尚且需要顶级门派集举派上下之力收集天材地宝和灵石物资，集齐丹方所需药材的同时还要延请高阶炼丹师，一两次还不一定能炼成，若是废了丹，就要重新收集药材，算是最艰辛浩大的工程之一，至于合道丹，已经是五千年都没有见过了。
正因为此，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修真界再无合道修士诞生。
金色的元神定在原处，似乎在仔细斟酌。
系统有些忐忑。
他还犹豫什么？快答应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难道他还顾念那点师徒亲情？它不是都给了解决方案了吗？
这样巨大的利益诱惑，他应该会答应的吧……这不是已经动摇了吗？
含光道尊思索一阵，他打量了一下白色的光团，缓缓道：“如果你所言属实，也不是不能一试，但如果你故意欺瞒……”
“那您可以再进来收拾我嘛对不对？”系统说。
它心里暗搓搓地想，进来你也收拾不了我。
含光道尊居然很干脆地答应了。
“十息之内，我要看到合道丹。”
“没问题没问题。”系统一口应下。
金色的元神一闪，遁出灵台。
元神归位，含光道尊睁开眼睛，朝着周竹桢的方向伸出手。
一个丹瓶落在他手中。
含光打开瓶塞，室内顿时溢满了充裕的灵气。瓶中的丹药呈现出白玉一般的莹润，丹香四溢，清远悠长。若是让低阶的丹修闻到，或许能产生顿悟。他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是合道丹无误，在瓶子上下了空间禁制，才把丹瓶收起来。
含光道尊方才同系统相斗时也损了些元神，此时虽然头痛，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居然自己傻乎乎地把丹药送到他手上……
啧。
这个叫做系统的东西，灵智有点堪忧啊。
周竹桢仍旧伏在小几上一动不动，她之前灵台受了冲击，还在昏迷之中。他下了罗汉床，挥手撤去周围的防御阵法。
灵台对于修真者而言绝对是要害所在，重要程度和丹田不相上下。他是元神出窍进入她灵台，在此期间，他自己的身体也处于毫无防护的状态之下，因此他才提前准备，不仅在两人身边布下了九重防御阵法，还在正殿周围设下了重重防护，以保证在他失去战斗力的期间不会有人接近此地图谋不轨。
虽然这一次没能解决系统，但还是有些收获的。
……
周竹桢苏醒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
系统仍然在她灵台里，一切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系统没事的话……那她师父会不会有事？
她撑着床榻坐起来，这里是她居住的东侧殿，可是她记得她之前是和师父在正殿的书房里谈话……
榻边点着落月养神香，暖香缭绕而起，让人闻之则感到元神安稳，心情愉悦。
是师父把她送回来的吗？
含光道尊从外间进来，看她醒了，喂了她一粒养神丹：“头疼不疼？再休息一会儿吧？”
周竹桢看到他的身影，才稍微定下心。
“嗯。”她点点头，“师尊您没事吧？”
她表情十分担忧，含光道尊心里一暖，摸了摸她头顶：“师父没事……只是，这一次没能解决系统。”
“没关系的。”周竹桢低头，“您不必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要是师父因为她出了事，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意识到含光道尊是要进她灵台的时候，是想要阻止的，但他终究快了一步。
所幸没有出事。
经过这一场折腾，她面上本就不多的那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含光道尊看着心疼，安慰她道：“为师已经找到办法了，系统的问题早晚能解决的……系统和主神就交给师父解决，你安心休养，等精神好了再外出游历，慢慢体悟，肯定能重塑道心的。”
什么办法？
周竹桢虽然好奇，但系统在她灵台里，她也没有多问，乖巧答应下来。
系统也很满意。
看来周含光很上道嘛，先哄着宿主修养好身体，到时候再以门派需要的名义让她服用丹药进阶……想必宿主应当是不得不答应的。
……
最大的秘密被残魂揭开之后，周竹桢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把她师父牵扯进来，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多了一个人分担痛苦之后，她确实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尽管他现在无法帮助她解决系统，却能给她一点心理安慰，让她能在沉重的压力下喘一口气。
含光道尊每天都很忙碌，但他仍旧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她，生怕她和沉玉一样一个想不开就走了绝路。
周竹桢其实已经没有轻生念头了，她只是十分茫然。
如果她的道本身就是错误的话，她究竟为什么要修道？为什么要成仙？
她失去的不仅是道心，还有面对主神的信心。
师父说他有办法解决主神……但他真的能解决吗，主神毕竟是大乘修士……
就算他能解决，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主神想要的就是她的躯壳吧……继续向上修炼，不仅要消耗掉门派的很多资源，还相当于替他人做嫁衣裳。那她还修什么呢？
虽然落月养神香能够修补她的元神，让她像普通化神修士一样修炼阵法和其他法术，但她的修为再难以寸进，引以为傲的战力也大大削减。
而且，她没有剑意了……
周竹桢坐在崖边的观景亭里望着远处浮动的云雾出神，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她不仅对不起师父和门派，对不起被她伤害过的人，还对不起归真。作为剑灵，不能痛快淋漓地战场厮杀，他应该更难受吧。
名剑择主，当初他选择了她，现在他会后悔吗？
“不要说对不起。”归真说，“你慢慢感悟，慢慢思考，不要着急。你并没有失去剑意，已经体悟到的东西，会永远保存在你的记忆中。你现在道心破碎，锐气不足，因此才发挥不出剑意……”
含光道尊先前忙着想办法对付系统，一直没有想起它来，几天前才把它还给了周竹桢。
他之前也是关心则乱，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也有了些办法。
“其实要发挥出剑意，不一定非要重塑道心。”他慢慢说，“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定，目标足够明确，应当也是能够激发剑意的……”
不过这样的话……条件就有点苛刻，毕竟道心都破碎了，还怎么确定明确的目标？
归真想到这里，又安慰她：“不是每一个剑灵都喜欢打打杀杀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些都没关系的，就算你以后再也发挥不出剑意，我也会陪着你。”
周竹桢沉默半晌。
“值得吗？”
“值得。”归真轻笑，“即使发挥不出剑意，你也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
“……好。”
周竹桢在亭子里坐了很久，归真也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这么多年了，他看着她一路走来。灵智复苏前，他想要陪在她身边，只是缘于灵剑对主人天然的依赖，那后来呢？
后来又是为什么？
……
过了一年时间，周竹桢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至少从外表上看，她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少了一份意气风发罢了。
“师尊。”
“来了？”含光道尊看她从门口进来，露出一个微笑，“坐。”
周竹桢依言在桌边坐下，含光道尊给她倒了杯茶：“师父过两天要闭个关，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徒儿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离开含光峰。”周竹桢想了想，道，“您不要担心。”
“不。”含光道尊摇头，“为师这次闭关，可能要数百年时间，送你去长渊派暂住一段时间可好？”
他要闭关这么长时间，无法亲自照料她，周竹桢又毁了道心，常常有些抑郁，让她一个人待着他有些不放心；之前又出了那样的事情，他说了让她禁足峰内百年，也不能在门派里随意逛逛，时间久了只怕会更加压抑，他想着不如给她换个环境，也好散散心。
长渊派也是他仔细考虑之后才决定的。两派之间关系亲近，距离也不算太远，他再同居渊打个招呼，让他多照顾一点宸元，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去长渊派？”周竹桢有点犹豫，“可是，您之前不是说让我禁足百年吗……”
“外驻和禁足也没什么区别。”含光道尊说，“如果你不想接任门派首座的话，外驻一段时间，淡出门派事务，再推说身体原因不能接任，也不显得突兀。”
这确实是合情合理，周竹桢点点头。
“过两天为师送你过去。”含光道尊说，“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立刻用叩关纸鹤传讯给师父，知道吗？这段时间放松一下心情，无论系统同你说什么，都别搭理它，等师父出关，就去长渊派接你回来，好不好？”
“好。”
系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说好了把宿主关起来呢？
说好了逼她服用丹药强行进阶呢？
怎么还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它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给他合道丹的时候好像没有逼他发下心魔誓……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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