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那个夜晚的谈话最后还是以路行远的拒绝而告终。
沈知岁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
虽然如此,她倒是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好几本日常口语的辅导书。路行远是真的以为她英语不好。
钟艳梅工作室那边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原本的培训也往后延了一个月。
计划被打乱,沈知岁倒是空出许多时间出来。
房东太太一家就住在对面,这段日子格莉娅倒是和他们混了个熟悉,三天两头就往他们院子跑,还缠着沈知岁教她中文。
今天过来的时候,手中还多了一株小小的鸢尾,幽兰花株被她攥在手心。
待格莉娅松开手心时,沈知岁才发现,裹着花株的是一张彩色宣传单,正好是那天晚上路行远给自己的那个。
将鸢尾剪了斜切后,沈知岁才找了花瓶,小心将花株放入其中。蓝色花瓣还坠着晶莹水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原本还以为是格莉娅在街头的花店买的,问了才知道是镇子后面坐落的小山采摘的。
“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花,也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妈妈说那是疗养院。”
格莉娅操着那口完全不流利的中文,中间还夹杂着几个英语单词,和沈知岁解释着,又凑了过来看沈知岁手头上的面团。
沈知岁正在尝试做巧克力慕斯蛋糕。
她曾经在校门口一家蛋糕店吃过,巧克力的味道很醇正,那时她就想着带阿辞去吃。
打蛋器是电动的,沈知岁好不容易将揉好的面团丢进里边,这才空出手来陪格莉娅聊天。
路行远正在一边翻着烤箱的说明书,日光在他纤细手腕上跳动。
才刚午睡起来,头发没来得及打理,细软头发软趴趴地塌在一处。
他和沈知岁都是厨房新手。
路母收拾得干净的厨房现在已经被折腾得看不出原样,很明显他和沈知岁都不擅长这种事。
面团还需要等时间发酵,恰好看见被搁在桌面上的宣传单,格莉娅顺手拿起。
那张宣传单被捏得皱巴巴的,格莉娅费了劲才勉强摊开:“我去年听过一次音乐会。”
格莉娅歪着头,手指点着传单上一台三角钢琴:“好像是叫……叫阎炎!他来镇上办公益活动的!”
格莉娅很兴奋,连分贝也提高许多:“妈妈说他很厉害的!”
几米外。
那几张说明书无声地从指尖滑落,在空中打了个滚又慢悠悠滑落在地上。
路行远猛地抬头看向格莉娅,瞳孔发紧,下意识就想推着轮椅逃进卧室。
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背就被人按住。
路行远扬起头,双目瞪大。
沈知岁正俯身,无声地将那几张说明书捡了起来,放在路行远手上。
格莉娅完全没发现这边的动静,碎花裙下的小腿在空中乱蹬,她托着下巴抱怨。
“但我不是很喜欢他。”
沈知岁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格莉娅皱着眉,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最后瘪着嘴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也最好糊弄,就算回家和大人告状,也只会得来轻飘飘一句。
“你想多了。”
看得出格莉娅的心情不是很好,沈知岁端来草莓安慰格莉娅。
转身去看路行远时,却发现对方紧抿着薄唇,暖阳落在他脸上,纤长睫毛也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影。
良久,路行远才缓缓低下头,连同那双茶色眼瞳也失去光亮。
他低声道:“他……没有那么好。”
突然涌入后台的媒体记者,以及落在自己身上无数的摄像头,耳边一直响动着快门的声音。
路行远惊慌失措白着一张脸。
以及最后阎炎对他的那声叹息:“小路,我很失望。”
一锤定音,阎炎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给了路行远死刑。
路行远急促喘着气,胸腔发闷。
所有不好的一切,最后凝聚成那个黏糊糊的夏天,恶心又难受。
如果有可能,路行远一辈子也不想回想起那一幕。
蛋糕烤制还需要一段时间,格莉娅已经没了耐心,蹦跳着跑去花园玩了。
沈知岁忽的抬起头,视线定格在路行远脸上,轻声道:“……阿辞,你还喜欢鸢尾吗?”
路行远回望过去,表情怔怔。
那株幽兰鸢尾在光下舒展摇曳,沈知岁目光从路行远脸上移到那抹蓝色身影,她声音很轻。
“你之前问我,还会继续跳舞吗?”
“我想了很久,答案还是肯定的,就算出了不好的事有不好的言论,我还是很喜欢跳舞。”
“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感觉,而不是为了站在舞台上。”
“阿辞,你之前说喜欢宇宙喜欢星云,所以我下意识以为你想当宇航员,后来你告诉我只是初于兴趣而已,你更喜欢的是钢琴。”
“十二岁的阿辞只是因为喜欢钢琴所以想当钢琴家,而不是因为想当钢琴家才学的钢琴。”
“二十岁的阿辞也可以不做钢琴家,只是因为喜欢钢琴,所以才弹的。”
……
卧室的窗纱是拉开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路行远低垂着睫毛,他慢慢摊开手,纤薄指尖早就没了之前练琴时留下的茧子。
指尖在空中跳动。
路行远慢慢闭上眼,循着记忆过去,空中跳动的手指是律动的音符,奏成一段无声的音乐。
钢琴于他还是不同的,就算过了这么久,他的手指还是有记忆。
路行远甚至还能清楚记得年少时演奏的琴谱。
一曲毕,路行远慢慢睁开眼,阳光不知何时突然闯入视野,眼角发热。
胸腔震动的频率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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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文化节更快到的是格莉娅的生日。
格莉娅是房东太太最小的孩子,也因此受到的宠爱是最多的。
沈知岁一早就收到了房东太太的邀请,让她晚上一起过去对面的院子聚餐。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日宴会,到了才知道,房东太太几乎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喊来了,乌拉拉的几乎将整个院子都占满了。
路母帮着去厨房准备烧烤的用具,沈知岁陪着路行远在院子,看着格莉娅坐在草地拆礼物。
往上数格莉娅还有三个哥哥,正在那边捣鼓着手上的吉他,欢笑声在夜色下弥漫。
路行远最初的不适应也慢慢消散。
送给格莉娅的是一条玫瑰色的绸质长裙,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同款。
裙子是路行远设计的,只可惜他对针线一窍不通,最后还是路母帮忙做出来的。
小姑娘穿着长裙在草地奔跑,又缠着母亲想要高跟鞋。
烤肉是一早就腌制好的,房东太太还从里屋端来了松饼和苹果派,以及各种香槟。
红白色格子的桌布被各种餐具占据着。
格莉娅的几个哥哥搭了一个简陋的木台子,三人挨着在台上唱歌,台下还有一个老旧的钢琴。
格莉娅先前在沈知岁的阁楼看见过她跳舞的海报,知道她之前是学的舞蹈,这会子正强拉着沈知岁上台表演。
没有聚光灯,没有伴奏,甚至连像样的舞台也没有。
甚至连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沈知岁赤足站在草地上。
篝火在燃烧,黑夜漫长而热情,耳边只有欢呼声和烤肉呲溜呲溜的声音。
格莉娅还在催促着。
深沉夜色下,沈知岁半蹲在路行远身侧,她轻捧着腮,从下往上看。
女孩一双琥珀色眸色揣着星星般明灿,她说。
“阿辞,我想看着你跳。”
……
星辰篝火代替了灯光,绵软草地是舞台。
老旧的钢琴音色算不上好,甚至比不上之前路行远家里那架的十分之一。
他们从未有过任何的彩排,然而却比任何人都有默契,甚至连挑的曲子也是不谋而合。
是沈知岁经常听的那个睡眠软件里边的一小段,她以前很喜欢。
沈知岁踩着月光跳舞。
四年了,路行远第一次这么尽兴。
那双茶色眼瞳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宿。
黑白琴键在他指尖跳动,月光总是善待他这个好看的人儿,光影错乱分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迷了眼乱了心弦。
以至于最后格莉娅的哥哥端了相机过来时,还是沈知岁先一步发现,匆忙摘了路行远的帽子盖住了摄像头。他是外网一个小网红,平时就是修修图发发视频,偶尔开一下直播,最近也会跟风发一些生活的vlog。
他们一早就对邻居这个好看的男孩子充满好奇心,只可惜路行远很少会出门。
路行远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只睁着一双茶色眼瞳茫然不已。
面上是少许的慌乱。
因为出门得少,他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卷翘的棕色短发被帽子压得有点塌,没了帽子的遮挡,这会子倒是变得蓬松起来。
格莉娅的哥哥笑称他是法国的千叶玫瑰。
Rosatifolia,稀有昂贵的代名词,因为一生只开一次花。
沈知岁却下意识反驳。
女孩的声音被相机永久记录下来。
“不,他是RosetteNebu。”
玫瑰星云,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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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内。
天际才刚露出鱼肚白,秦珩就已经睁开眼,习惯性伸手去触碰身侧的空位,依旧还是冷冰冰的一片。
秦珩微眨了下眼,揉着酸涩眼角起床时,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蓝色鸢尾。
那株鸢尾被他小心翼翼搁在花瓶内,好生呵护着。
前几天有佣人不小心将花瓶摔碎,还被秦珩骂了一顿。后来想着沈知岁可能不喜欢他生气的样子,所以才没将人开除。
秦珩默默盯着那株鸢尾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最后还是管家敲门进来,才将他的思绪强行拉回。
他已经从钟艳梅那里得知沈知岁要去英国培训的消息,然而随着消息一同过来的,还有培训延迟的通知。
秦珩觉得以沈知岁的性子,是不可能先一步去英国的。沈知岁不是很喜欢孤身一人待着。
沈知岁自从那次演出之后就和舞蹈房的人断了联系,就算是钟艳梅,也只是和她在邮件上交流。
秦珩从钟艳梅手上拿到了信箱。
然而不管他发多少封邮件过去,对面依旧是未读的状态。
沈知岁好像单方面和他切断了联系。
也是在此时,秦珩才发觉自己对沈知岁的了解是如此的少得可怜。
除了鸢尾,他甚至都不知道沈知岁还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她平时交往的朋友有哪些。
除了A大和钟艳梅的工作室,秦珩也想不起来沈知岁会去哪里。
以前除了上学,沈知岁都是在自己身边的。
秦珩还没来得及去了解,沈知岁就先离开了,什么都没留下。
秦珩望着空荡荡的别墅,忽的敛下眸子,又默不作声去了花房。
以前被他认为是浪费时间的事现在都成了日程的一部分。
天气不是很好,灰青色的天幕开始下起了蒙蒙小雨。
管家过去送伞的时候,秦珩正好在花房拍完照,正往回走。
秦珩以前说过等鸢尾开花了,会每天给沈知岁也送一朵,就放在床头,让她睁眼就看到。
他向来对这种事不上心,也不知道怎的,现在却记得清楚,甚至还记得沈知岁那时望向自己的那双缱绻眸子。
管家忙将伞伸过秦珩头顶,又道。
“刚刚陈医生来过电话了,他已经和英国那边打过招呼,夫人如果准备好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
秦珩缓慢眨了下眼,半晌才哦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又低头摆弄着手机。
天青色小路上,男人低垂着眸子,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外套,灰色的西装外套深深浅浅的。
秦珩最近又养成了一个新的喜好,每天早上都会来花房巡视一遍,再对着鸢尾拍几张照。
其实以前他也做过这样的事。
只不过那时重点是想让沈知岁心疼自己,想让她知道他居然为了她亲自动手打理鸢尾,没有假他人之手。
【X月X日天气小雨
今天下雨了,但还是很想你。
早上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本来想学着做松饼,但是最后还是烤焦了。我吃了第一口,就没再继续吃了。
等你回家了,我应该已经学会做了。
其实我不好意思告诉你,上次你吃了一口的松饼,也是我做的,虽然最后也失败了。
花房的鸢尾长得很好,我本来想拍给你看的。但是今天下雨了,光线很差,拍得不是很好,我觉得你还是亲自回来看看比较好。】
邮件发送出去的时候,司机刚好驱车过来,秦珩收了手机,默默开门上了车。
原本只是细雨毛毛,结果车子驶入半路时,雨却越下越大。
雨幕几乎模糊了视线。
雨刷器在前方左右移动,秦珩看了一眼窗外的车水马龙,微皱了下眉,最后还是临时改了临时约定的地点。
邓屿冒雨过来的时候,差点将秦珩大骂一顿。
改的地方是A大附近的一家蛋糕店,邓屿连停车的地方都找了很久。
然而目光落到绿植后那个落寞身影时,又默默将话咽下了。
秦珩已经先点了餐,米色桌布上是一个小小的蛋糕。
邓屿扬眉瞟了一眼,他揶揄:“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这种甜滋滋的玩意了?”
邓屿原本是想着活跃气氛,但好像说完,秦珩却更加沉默了。
秦珩低低垂着眼,望着那个巧克力慕斯蛋糕许久不吭声。
半晌才低声道。
“她说过,会带我来吃的。”
但是沈知岁食言了,所以秦珩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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