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辽东,就是一个组织化严密的军事堡垒。尽管最近一次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可这里的人还是习惯于用战争的方式生活,经历过颠沛流离的人,心底非常缺乏安全感。
在李枭看来,辽东人的的物质水平已经极大丰富。这从落脚村寨的伙食就能看出来,普普通通的农家,饭桌上已经有了土豆炒肉片这样的菜肴。大饼子贴锅边,中间顿条满籽的鲫鱼,吃在嘴里满口留香。半大小子早晨上学的时候,老娘都会给煮个鸡蛋。
虽然没有牛奶这玩意,但羊奶还是不缺的。妇人们用羊奶做的奶酪和酸奶渣很好吃,据说这是从蒙古人那里学来的法子。
有了充足的营养,面有菜色的饥寒儿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牛犊子一样健壮的孩子满地疯跑,一张张被春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儿,显示着他们体内蕴含的巨大活力。
因为是移民的原因,辽东老人不多。而且没有年纪特别大的老人,五十岁的老家伙绝对算得上是高龄老人。
村里的卫生所简直就不能看,除了包扎一下伤口,也就只能处理点蚊虫叮咬,猫挠狗咬一类的毛病。有个头疼脑热,得带着路引去乡里的卫生所。如果乡里也治不了,那就只能去山海关或者是锦州的医院。
这年头没有B超、T、胸大片一类的检查设备,自然也就没有高昂的检查费用。李中梓的徒子徒孙们,在糅合了汤若望的西医之后,手艺有了明显的进步。成药这东西,已经开始批量生产。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基本都治得好。治不好的也没办法,这年月的医疗水平就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辽东人这年代身体出奇的好。头疼脑热都是稀罕病,李枭问过村长。一年里面,全村也没几个感冒的。其他的毛病也非常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李枭觉得,这跟肥皂的普及化有巨大关系。蓬头垢面的农民不见了,气味巨难闻的农家旱厕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清爽的一村子人,连会走路没几天的小孩子都知道,饭前便后要洗手。用香香的肥皂洗手,那才是可爱的香宝宝。
至于鼠疫一类的烈性传染病,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粮食吃得饱饱的,谁还吃旱獭啊。每个村子都养了大量的猫,李枭转了八圈儿看到不下四十只猫。估计村子里村外的老鼠不积极生育会不够吃!
每隔十天,乡里都会有一次大集市。到时候,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会拿着钱来买东西。集市上非常热闹,你可以看到扭大秧歌的,也可以看到烤羊肉串儿的。甚至你还能看到,出售各种花布成衣的摊子。
李枭给德川千姬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猪枕头,获得了德川千姬的高度好评。
行走在辽东的土地上,李枭无比踏实。虽然这里没有商业化的春风,但却处处可以看到质朴的笑脸。李枭知道,商业化是迟早的事情。
物质逐渐丰富之后,就会逐渐出现频繁交易。当频繁交易出现之后,贸易就诞生了。正是不断扩展的贸易,让身处不同区域的人们,得到自己想要的商品。
最让李枭惊喜的是,辽东百姓很快就接受了货币这种东西。不管是金灿灿的铜钱,还是银光闪闪的银币,已经成为商业主角。好多摊位后面站着的大人身边,都坐着一个会算账的孩子。
没错,因为学习了加减乘除的数学知识。辽东最会算账的,不是家里憨厚的父母,而是刚刚上小学三级的儿子。
虽然不会使用算盘珠子,可他们用奇奇怪怪的阿拉伯符号,可以精准的算出收多少钱,找多少钱。只要孩子不粗心,绝对不会出纰漏。
这里有货币,这里有资源,这里有茁壮成长的人才。李枭相信,只要保持二十年的和平发展,辽东会成为整个东北亚的中心。
锦州边上修建了很多工厂,宽阔的水泥路面上经常出现马车车队。他们前进的方向出奇的一致,那就是锦州港。
从一座军港,到现在完完全全变成商业港口,锦州港只用了三年时间。现在每年从这里运出的玻璃器皿,肥皂、香水、布匹等等各种工业制成品,正吞噬着倭国、朝鲜的财富。更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被贩卖到更远的广州。
然后被各个国家的商船,从广州港运送到世界各地。
如今的辽东第一重镇,绝对不是沈阳,也不是曾经的中心辽阳。而是卡在辽东通向关内交通咽喉的锦州城!
锦州城里出现了整条整条的商业街,无数的酒楼茶肆。巨大的操场上,健壮的孩子穿着分体衣裤在奔跑,工厂里面数以万计的工人在劳动。医院里面,所有医生护士都穿着白大褂。
这是一座具有现代化城市雏形的老城,古老的城墙和新修的钢筋水泥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飞檐斗拱的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火柴盒式的建筑。
宽阔的水泥路面上,按照固定线路行驶的马车,会在站牌下面停下来,让等候在这里的客人上下车。前门上车后门下车,如果把马换成发动机,车把式手里的鞭子换成方向盘,这东西和公共汽车就是一个模样。
店铺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除了传统的米粮铺子之外。还有布店出售各种颜色的染布,李枭还看到了几种花布,也不知道是怎么印出来的。
裁缝铺子的边上,可能就是成衣铺子。李枭甚至还看到鳄鱼皮的箱包,看起来南边回来的船只没少带东西回来。贸易就是这样,只要有需求就有供给,是自然调节供需矛盾的利器。
当李枭想想要进入一间铺子的时候,却被几个胖大的婆子拦住。德川千姬进去看了一眼,告诉李枭这是卖女人内衣的地方。
老天爷!这就有了女性内衣?
漫步到王通雄伟的巡抚衙门门口的时候,李枭再一次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拦住。这一次,王通给的那面腰牌也不好使。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顺子刚刚想报出老大的字号,忽然间一个老汉颤颤巍巍跪倒在巡抚衙门门前。
李枭拉了一把顺子,一行人就站在边上看热闹。
“去去去!什么人都想见巡抚大人,那巡抚大人还不忙死了。有什么冤屈过几天再说,最近咱们锦州城有贵客到。冲撞了贵客,巡抚大人扒了你的皮!”凶恶的士兵,论起棒子就打在跪着的老汉身上。
刚刚没用棒子招呼顺子,完全是看在他的军装份儿上。不然,挨打一定少不了。
李枭皱了皱眉,这锦州城看起来繁华,可王通这官儿当的可和大同时候差不多。说到底,还是大明成长起来的官僚,他们不关心百姓的诉求,而是更加关系上官的脸色。在王通看来,迎接李大帅,远比接待几个上访群众重要。
推了李浩一把,示意李浩亮出身份。
李浩把自己的腰牌往卫兵面前一亮,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卫兵,立刻化身哈士奇。对着李浩点头哈腰,就差跪下身伸舌头了。李枭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
“你家巡抚大人呢?”有冤屈的老大爷见不到王通,李四爷没问题。通常情况是,李浩亮出腰牌,王通就会亲自迎接出来。对待大帅最小的弟弟,王通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巴结。
“回爷的话,巡抚大人一早就出城去了。小人确实不知道大人去了哪里!”
“让人找王通回来。”李枭扶起刚刚被打的老汉,一边伸手给老汉拍打衣服上的尘土,一边对吩咐。
看着卫兵愣神儿,李浩踹了卫兵一脚:“没听我大哥说话?找人把王通给老子找回来。”
“哦!哦!”卫兵挨了两脚,立刻跑进了巡抚衙门。
不多时,出来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家伙。看到李浩拱了拱手:“见过四爷!我家大人听说大帅要来辽东,所以这几天早早的在官道上等着。您要见我家大人,这……!”
这家伙一眼看到了李枭,吓得双腿打颤,差一点儿跪在地上。
李浩手疾眼快,一把捞起这家伙:“快派人去把王通找回来。”
“诺!”这家伙忽然来了精神,踹了一卫兵:“还不给老爷我牵马去?”
“诺!”卫兵赶忙去衙门里牵了匹马出来,这家伙翻身上马打马扬鞭去给王通送信儿。
“大人,可得给老汉做主啊。”老汉看到那个大官儿看到李枭,居然像是看到猫的老鼠,立刻对着李枭跪了下来。
“老大爷您起来,有事情咱们就坐在这里说道说道。”李枭扶着老汉来到下马石边上,按着老汉在下马石上坐好。
“您这是有什么冤屈?”
“大人,俺的家都要被黑了心的衙门给拆了。俺那可是八十多年的老屋,这可是祖宅啊,他们居然说拆就拆。我儿子去与他们理论,结果还被衙门里的差役打了一顿。来了这巡抚衙门已经几次,都没见到巡抚老爷,还请大老爷给小老儿做主啊!”说着,老汉又要跪拜。
李枭一脑袋黑线,没想到这年月居然就有了拆迁问题。
说起来也怪李枭自己,当初为了筹集军费。祭出房地产开发这面大旗,京城的清华园项目狠狠赚了一大笔银子。王通这种钱串子脑袋,自然会有样学样,跟着自己大搞房地产开发。现在弄出事情来,他居然还扔下不管。
“您老把事情的经过说说,见到王通我也好给你公道!”
“俺们西城是锦州城最老的一处地方,当初鞑子攻锦州城。南城、北城、还有东城的房子都有很多被毁弃,只有我们的西城的房子,大多数都得以保留。
所以这锦州成立,东南北都是新盖的房子,只有我们西城都是老宅子。俺家的宅子,是俺太爷爷那辈就传下来的,那可是祖宅啊。去年的时候,官家来人说是要搞什么改造拆了俺家的房子。
还让俺家搬到城外新盖好的楼房里面去,我年纪大了。又守着祖宅过了一辈子,根本不想搬家。于是就和官老爷们打商量,我这家里当初可是有地契的。
没想到官家说,朝廷出了新法令。大明的土地都属于朝廷,从此不再有地契这一说法。朝廷要拆我家的房子盖大楼房,会在城外给我分一套房子,还会补偿给我二百两银子。
可这地是小老儿祖宅啊,地契这这里,官府也不能强迫老汉买房子,这不是巧取豪夺么?
因为这事情,小老儿就告。结果告到哪里都没人听,昨天差役送来最后通牒,限我家里人在三日之内搬家。我儿子孙子与他们理论,结果被差役给打了。
小老儿这才来巡抚衙门告状,就不信这大明天下没有个说理的地方。”老汉委屈巴巴的,把自己被欺负的因由经过说了出来。
李枭听得一阵头大,按理说王通做得还算是不错。
“他们就没问你,你有什么条件?”
“差役们倒是问过,说我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小老儿我就说,条件就是在城里住着老宅子的院子。没事儿养养鸡,种种菜,悠闲度日。”老汉看着李枭,眼睛里满是希望。
在城市里养鸡,还种菜?这是要在城市里面过田园生活?李枭现在开始有些同情王通,遇到这样的老家伙,实在是拆迁工作的不幸。
这年月的老人普遍比较固执,他们不喜欢住在火柴盒式的楼房里面。他们更加喜欢居住在从小居住的环境里面,过着百年来未见波澜的生活。如果可能,他们希望他们的孙子,孙子的孙子都过这样的生活。
“大人,青天大老爷……!”看到李枭眼神游移,老汉情绪又开始激动。
“大帅,您怎么来了。卑职在城门外从早晨开始等着迎接您,没想到还是没接到。请大帅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