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爷打了大胜仗,难得这次还抓了几十个活口。虽说杀敌数量和俘虏数量跟辽军一师二师相比,有些上不去台面。但在这特殊时期,实在需要一个大大的胜利充充场面。
辽军就是靠着一个又一个胜利,稳定住大明帝国政局。百姓们都知道,长城外面有一群王八蛋,总是想着进入大明来抢一把。只有辽军当政,老百姓才不会被异族杀戮和欺负。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一点很重要。尤其是边关的百姓,他们知道战乱是多么的难过。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异族的铁蹄下,人们的日子太苦了。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越是向边关走,百姓们越是爱戴辽军。越是向内地,尤其是所谓文华荟萃之地的江南,对辽军总是有那么若有若无的敌意。
甚至在江南某些省份,敌意还是那么的浓。
攘外必先安内,在某一历史时刻提出来,绝对是错误的。可在这时候提出来,似乎是正确的。准格尔本部远在伊犁河谷,距离大明最近的甘肃前线也有六千多里路。
目前辽军骑兵有限,如果靠步兵杀到六千多公里以外的地方跟蒙古人作战。以大明现有国力,绝对无法支撑这样一条漫长的运输线。更何况,这条还是不安全的运输线。一旦被切断,前线部队缺吃少穿没有弹药,能有几个人活着逃回这六千里地,也真就难说了。
朝廷不会允许辽军打败仗,大明百姓也不会允许辽军打败仗。上一次李虎受伤的消息,被风一样传扬了出去。结果就成了辽兵在西北被吃掉一个师,实力大减。诸公要给在午门前死难的生员和大人们报仇雪恨!
所以,才会有了满爷这次大捷被端上来做娃样子。
而另外一方面,叛乱频发的江南,却在大明版图之内。明年开春,到扬州的火车就会通车。
攘外必先安内,对现在的大明来说,是对的!
李枭等着敖沧海和谢有财交割生意的事情,不过这段时间也不白等,因为他要见一个人。
花厅里面摆着一桌酒宴,单独摆上一桌酒席,只有四个菜的确显得寒酸了。可李枭知道,这种饭就不是吃得饱人的。吃饭的人全都在勾心斗角的算计对方,同时不断搜寻对方的弱点为己所用。
在大明能跟李枭吃这种饭的人不多,所以今天的客人只有一位——毛文龙。
毛老先生今年已经六十八了,扳着手指头算。从跟着李枭逃出辽阳,占领皮岛开始,这位老兄已经跟李大帅混了十五个年头。从当年辽阳府的一个小小都司,混到现在的陆军军官学校的校长,可谓功勋元老。
元老其实和那些不是元老的人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不同在于,不是元老的家伙现在骨灰都已经凉透了。而元老,还能和李枭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这就是差距!
“枭……!大帅,今天下午去医院看了虎子。医生说一切都好,过几天就能醒过来。老夫从辽东弄了两棵千年人参,给虎子补补身子。虎子真是个好孩子,打仗勇猛没挑剔。你们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声势猛。”人会老,但性格绝对不会变。
毛文龙上来就是一顿嘘寒问暖,人看上去比他老人家的肾都要虚。
“我代虎子谢过毛校长,请坐!”李枭客气的请毛文龙坐下,扬手不打笑脸人。
事实上李枭有些喜欢毛文龙这种虚伪,独木不成林船大不撑海。一个庞大如大明的组织里面,需要有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但择人而用,而且还要用人所长,那就要考校领导者的眼力和功力。李枭自诩没啥眼力,这些年见跑的猪多了,也就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儿。
毛文龙这种虚头巴脑的人,笑脸相迎脾气好。全都像敖沧海一样蛮不讲理,且脾气极差点火就着。李枭脑袋会疼死!
万金油一样的人放哪都能比划一阵,当然,他这么个货放在战场上算是抓瞎。人无完人,你不能让一个油滑得像泥鳅一样的人,跟敖爷一样勇猛?
毛文龙讪讪的坐下,旁边的小侍女分别给两个人倒满酒。
“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你下去吧!”挥了挥手,侍女立刻放下酒壶走了出去。
“吃菜!辽东新来的海参,用葱爆一下就是无双美味。”
“老夫喝酒的时候,也不喜欢身边站着个人侍候着。有时候,还是怀念当年皮岛的日子。整天大腌萝卜,吃鱼吃的想吐,有口猪肉吃就算是解了馋。
大帅您还记得吗?当年您拉着大家伙烧砖盖房子,不少人心里都没底气,认定了大帅你干不长远。反正是家里没吃食,就想着跟你干海盗也成。
当时老夫就琢磨了,大帅您是真正能干大事的人。跟着您干准不会错!
果然,砖瓦房刚刚盖好,大家伙才住进去,台风就来了。那家伙刮的,海上的海水都给刮到了天上去。海龟那么大个,落在操场上摔了个稀碎。厨子熬了好大一锅海龟汤,还杀出蛋来。呵呵呵!”毛文龙举着酒杯,也不说敬酒,就是双手对着李枭。
李枭端起酒杯,同样不说话对着毛文龙撞上一杯。他在感慨,似乎历史上也发生过这样一次对话。那一次毛文龙说话的对象是袁崇焕,地点就是毛文龙念念不忘的皮岛。
那一次会谈的结果是,第二天毛文龙人头落地。这一次……!
“是啊!当年的皮岛上,大家都充满了干劲儿。”李枭选择性忘记了,那些被他掉起来冻成人肉冰棍的家伙。
“都是吴三桂那个狗日的,硬是把好好的一个皮岛给毁了。老夫若是真见到他,一定替他老子好好教训他做人。”毛文龙对着李枭遥敬一杯,张嘴灌了下去。
李枭无奈跟着干了一杯,这些年酒量见长,但仍旧属于一般范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不过出了敖沧海、满桂这俩夯货之外,也没人敢往死了灌李枭喝酒。
喝一个六十八岁老人,应该没啥问题吧!
见到李枭又干了一杯,毛文龙又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当然,他和侍女光屁股在柴房里面的故事没人提起。好歹是六十几岁的人了,多少还是要留一些脸面。
菜没怎么动,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干。毛文龙的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可能实在是压不住酒,夹了一筷子海参扔嘴里。
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李枭悠悠的问道:“毛老您今年也是六十有八的人,陆军军官学校诸事繁杂。我看您还是回京城养老吧!”
历史上,似乎袁崇焕问过同样的问题。
“京城有啥好的,冬天死冷夏天燥热。人上了年纪,最耐不得的就是暑气。要说地方好适合养老,还是我老家临安。这人呐,还得讲究一个叶落归根。”毛文龙似乎喝多了酒,打着酒嗝说道。
叶落归根!
李枭无奈的摇了摇头,临安是什么地方。那是东林党泛滥的重灾区,老子还敢让你过去?怕是你前脚到了江南,后脚就被那些疯狂的东林党人给拥立了。皇帝的名号是没份儿的,但以老家伙的资历人望,首辅或者监国啥的总是能混上一个的。
叶落归根!怕是要叶落断根!
李枭的眸子,好像有一抹光闪过。
“京城也有京城的好,您看这潮白河两岸的景色多好。夏天凉气贴着水皮走,也不热嘛!至于冬天嘛,再冷冷得过辽东去?辽东那么冷你都扛过来了,这点儿冷还怕?”李枭说话的时候,脑袋里面立刻浮现出毛文龙和那个光屁股侍女拥抱在一起的模样。
也不知道那女人后来怎么样了,一直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且!京城老夫是不会来的,给多少钱都不来。”毛文龙醉眼惺忪。
李枭心里一凉,最后的机会已经错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怨不得自己。
“不过天津还是不错的!”毛文龙嘟囔着又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李枭忽然间来了精神,拍了毛文龙肩膀一把。
“我说天津还是不错啊!九河下梢十八弯,连着海河和渤海湾。想吃海鲜也有,想吃河鲜也有。想吃大猪肘子,大不了让人从辽东往回买。
我说大帅!您可不知道,这些年王通那个王八蛋发了。两千头猪的猪圈,辽东一建就是十五座。我去看了,那老母猪肥的有二百斤。身下都是欢实吃奶的猪羔子,赶明您到辽东回来,可得给老夫稍上两只猪羔子。
这人岁数越大,就越发的喜欢在嘴上抓挠。也就这几年好时候喽,要不是年青时候身子骨打熬的好,早就顶不住了。这边,两颗牙已经没了,这些都是新镶上去的。
一天晚上,也就俩时辰的觉。睡的早,醒的就早。睡得晚,醒的还是早。天天两眼望天看天亮,那滋味……!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则耳顺。老夫这连耳顺之年都过完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该有的都有了,满足!满足!”毛文龙摇了摇头,一副沧桑的模样。
李枭端起酒杯干了一杯,平复一下喜悦的心情。终于不用诛杀跟自己一起创业的老家伙了,政治是无情的,可人还是有感情的。对面这样一个人举起屠刀,李枭可没有朱元璋那颗铁石心肠。
毛文龙也干了一杯:“前些时说陈继盛那王八蛋在京城闹事儿,现在可到好了。他死了一了百了,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他一起背黑锅。
现在也想开了,去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去天津卫自己买一块地,建一座大大的宅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也够老夫衣食无忧。有你们这些讲情义的在,不用担心子孙没了照拂。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啥都没有。”
“毛老你的意思是……!”李枭按住心中的欣喜,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帅,跟你打一声招呼,明天老夫就会上折子,请求免去老夫一切官职回乡务农。”毛文龙对着李枭拱了拱手。
“说到底也是为国家社稷辛苦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更何况,毛老您的功劳其实也不少。天津卫的宅子,官家出地出银子买进来。你可以随意按照你的想法装潢,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所有费用朝廷包了。”李枭非常兴奋,本已经喝出来个鸿门宴。结果喝出来个杯酒释兵权!
天津卫好多土地都是荒着的,即便在市区之内找几栋房子买下来,也花费不了几个钱。在天津过活非常惬意,海鲜、河鲜随便吃。当然距离北京近,便于李永芳的监管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真的?那可是一大笔银元。”毛文龙瞪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枭。
“您老是功臣,不管怎么说都得给您这个待遇。这钱都花在您老这样的人身上,远比花给那些戏子啥的要强。”李枭心里有些激动,辛苦操劳了十几年。给盖座房子,分一块地还是应该的。
“大帅说的有道理,老夫就在天津卫等着大帅您的安排。”李枭对毛文龙拱手回应,也让毛文龙信心大增。看向李枭的眼神,越发的热切起来。
“一切都会让毛老您满意。”谈成这样一个结果,李枭心里还是很欣慰。客观的讲,毛文龙其实要的并不多。在后世如果一位高官官员退休,待遇远比毛文龙这个要高。至少人家还有一辆专车!
“来!咱们再干一杯,今天这酒老夫喝得痛快。我说大帅,您可别忘了我的猪崽子。”
“忘不了!这种事情您跟孙老去谈,相信还是会给您老面子的。就算才学差一些,给个闲差混口福贵饭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老辛苦十几年,为辽军培养了上万军官,后人受些蒙荫也是应该的。”
“扯哪去了!我说的是辽东的猪崽子,您可得向王通给我要几头上好的,老夫最喜欢烤乳猪。”
“给你弄一百头,你养一圈都没人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