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这样叮嘱之后,伯娘哪怕再怎么放不下心,也没真的掺和进去。她至多不过关上门和当家的念叨几句,戚掌柜想得开。唐家是三儿媳妇娘家同自家属姻亲不假,毕竟都不是大家族,平日里扶助和接应没那么频繁,多半还是年节走动一下。
这么说或许有些冷心冷肺,但日子是关上门自个儿过,那边好或者不好对戚家影响都很有限。
戚伯娘脸还是苦:“对咱家没多少影响,对三郎总是有的。”
“得了吧……你看咱家三个儿子操心没有?我看他们还在因为敏敏看相神准兴奋。”戚掌柜一手托着茶碗,另一手拿碗盖拨了拨,饮一口润了润喉,又道,“咱家这几个是各自成亲了,却没定性,都还没有担当,经历些事没什么不好。左右我还得力,里外有我盯着。”
戚伯娘和文氏一样,都是很心疼孩子的,不愿看他们吃任何的苦。她这会儿是慈母心肠发作,但当家的权威大,下了结语她便不好再纠缠。
这么看起来事情仿佛了了,实则不然。
又过了三两日,唐家的当家人——也就是隔壁三堂哥的岳父——在回镇以后直接来了戚掌柜家。
他被衙门抓去在牢里蹲了几天,出来之后也不过借地方拿艾草烧水洗了个澡,就着急要来找戚敏。案子其实还没了结,他那个和盗贼接触次数最多的儿子唐守业留在县城配合衙门工作。当爹的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赶来见亲家,拜托亲家做个介绍,带他去隔壁家。
戚掌柜好拒绝吗?
——不好。
只得留人在自家坐会儿,等兄弟讲完课再领人过去,让亲家公把情况和戚秀才说。唐父卖了许多的惨,才让戚秀才答应放女儿出来帮他看看。
院子就那么大,前面有动静人在里头听得到的,戚敏刚才就知道有人来,还在寻思是不是找自己的,就被使唤出去。出去一看,前面待客的小厅里有三个男人:
父亲、伯父和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岁数穿着褐色长袄气色不佳的矮个子。
这人得比父亲矮半个头,瘦长脸,因疏于打理瞧着有些胡子拉碴,气色也不太好,瞧着一脸着急相。
戚敏看这人眼生,但也认出是谁来了。
会在这当口登门拜访,还是由伯父领来,这个精神头,这个气色,再搭配他的流月运势……九成九是三嫂嫂娘家爹。
认出来人身份了,戚敏也没多做理会,而是依次向父亲以及伯父问好,问有何事。
戚秀才说:“双哥儿他岳父过来,想让你看看他的相。”
戚敏就看了一眼:“问什么?”
唐父激动的抢过话去:“钱,看看钱,我被骗的钱还能不能找回来?”
“……机会不是很大。”
“那是有机会?”
戚敏笑笑:“毕竟世事无绝对。”
她怕这个唐老爷会错意,想想补充说道:“但我要是您就抽身出来,把案子交给衙门去破。”
戚敏她爹和她伯父都听懂了,这么说就是找回的希望渺茫,没一口说死大概是想给唐家人留点念想,亦或是避免唐父受刺激太大两眼一翻厥过去。
戚掌柜扯出个笑,对旁边坐的亲家公说:“我想也别在县里耽误太多功夫,得把家里摆平,莫让亲戚因搭进去钱财生了怨怼,家和万事兴,和气方可生财。”
唐父听说找回的机会不大整个人又颓了很多,这点口头安慰他听着没任何感觉,还道那不是三五两散碎银子,是很大一笔,说半生积蓄也不为过。
“我在四方酒楼这些年听过不少类似的事,做买卖就这样,来得快,可能去得也快,很需要慎重。”
听两亲家说到这,戚敏抿了抿唇,活像有话说,可是碍着跟前几个全是长辈,还有不那么亲近的外姓长辈,不敢草率插嘴。
戚秀才没太注意,戚掌柜在四方酒楼迎来送往,每天要接触各式各样的人,感觉敏锐极了。当即望向侄女,让她有话大可以说,直说就是。
“我是觉得您刚才那个话,反过来说也是通的。”
三个老爷们同时疑惑。
刚才那话?
什么话?
他们倒回去细细一回味,想起戚掌柜说的是做买卖就那样,可能来得快,但有时去得也快。戚敏让把这话反过来听,那岂不是……有时虽然去得快,看准机会来得也快?
刚才血亏一笔据说把半辈子积蓄都赔进去的唐父眼神倏地亮起来,他充满希望的目不转睛的盯着戚敏,紧张的问后面是不是还有机会?有发财的机会?
“是有。”
“在哪里?!”
唐父激动得站起来了,迫不及待要知道自家的财富出在什么方向。
戚敏笑而不答,只道有关唐家的事她泄露得够多,不方便继续讲,反正命运就那么回事,是你的坑就得要本人亲自爬过去,同时机遇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到来,着急没用,建议努力生活静待时机。
任何人,面对这样一个看相神准的,在知道自家还有机会时肯定都想有个确切的说法。最好能精确到年月,并且有个大致的方面,要知道在何时何地有大概哪方面的发财机会在等着他,这样才能确保不错过。
说一半留一半太叫人挠心挠肺,可甭管唐父怎么晓之以情旁敲侧击,戚敏都没有动摇,看出有打持久战的苗头她干脆向长辈告罪,说在内院还有事,往里面躲了。
唐父没辙,只能暂时作罢。
后来由戚掌柜做东,请兄弟和亲家过他家去吃了一顿,三个男人家在席间吃着酒又叙了些话,唐父看起来还有忧虑但是精神头已比早先好了很多,毕竟得有机会能翻身的准话,哪怕还是心疼那钱,又觉得生活有了盼头。本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跟他一起亏钱并且被抓进牢里关了几天的血亲,戚敏暗示他不会一直窝囊下去,他就能凭这个暂时将人稳住。
又说戚秀才,他本来不想说破坏气氛的话,为了扫除一些麻烦,还是说了。
“有件事我要告诉亲家公。”
“什么话?”
“我夫人文氏说过,不希望有太多人和事找到敏敏,她毕竟是女儿家,不是随便谁都好见的。今儿个是亲家公我才让她出来,换个人来不见得能见到人。为同一件事翻来覆去的问没什么意思,就请您拦着点其他那些,我真不想给学生上着课又有人为这事来找,敏敏能说的全部已经说出来了。”
唐父听了面露尴尬之色,拱手说道:“实在是亏得太多,听别人转述我都不能放心,才一定想亲自来见,老弟原谅个。”
“……不是怪罪,我能体谅亲家心急,刚才你听到了,该放心了。”
*
戚秀才去了隔壁吃酒,文氏便打消了烧菜的念头,简单煮了两碗素面,一边吃面一边问女儿方才的事。戚敏也不瞒着,将她出去之后看到的听到的和说过的话都给母亲讲了一道。
文氏这一听,紧张了。
“不方便说你还给他讲这么多?早跟我说我指定把人拦了,绝不叫你见到。”她本来一直就没安心,这会儿又开始自己吓自己,“这可怎么是好?这对你有多大妨碍?你这孩子真跟你爹学傻了,他说做人要有情义,那你就为了情义连自个儿都不顾?外面那些给人看相的不是瞎子就是驼背跛脚的也不少,你就不怕变成那样?!”
文氏这话闸一打开,差点关不住,戚敏没点防备就被突突了一脸,回过神来顾不得面坨,把碗放了就要去哄人。
“娘,娘您歇会儿,您看看我,您看我像是那种会为别人牺牲奉献的人吗???假如真会妨碍自己,我才不会随便说呢。”
文氏盯着人看了会儿,摇摇头:“我如今越发看不懂你,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话。”
戚敏赶忙保证:“同您讲的都是真的,说不方便细讲才是在打发那个亲家老爷,也不全是打发……”
“怎么说?”
危机暂时解除了,戚敏又端回面碗慢慢吃,边吃边给娘亲解释:“刚才那个情况,是唐老爷找到伯父,伯父不好拒绝领他过来,父亲也不便直接回绝才让我出去。我出去面对的全是长辈总得说点什么,可娘亲你是知道我的,我从不是随便的人,人们以为抬出谁来就能轻易从我这里听到他们想听的全部内容就大错特错了。才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我不想全倒给他,想瞧个乐子。”
文氏都没反应了,过了会儿才深深看过来。
听完这段,感觉这女儿不需要她操心了,心眼多得快赶上蜂窝。
要说不好吧……
好像没什么不好。
姑娘家的确不能显露出好打发和随便的样子。
要说好……
感觉又怪怪的。
文氏还在沉思当众,戚敏问她:“娘不想知道我隐瞒了什么?又准备看什么乐子?”
“……你说。”
戚敏洋洋得意的告诉母亲:“我暗示他后面有机会,但机会其实不出在他自己身上,是三哥,前头就看出三哥过两年运势要到了,我这哥哥是仗义人,有好机会大概会捎带亲友。”
这下文氏全明白了。
为什么女儿说搞不好有乐子看,如果说唐家人想到自己后面有发财的好机会,又得意起来,将来才晓得这个机会原来是女婿给的,戚双才是他们的贵人,这可不是笑话吗。
文氏还在消化整件事,戚敏快吃完面了,笑眯眯说:“这事娘心里知道就好了,可得保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