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躲得足够隐蔽, 娃娃头周围的战斗逐渐白热化, 阮闲和唐亦步却没有再遇上敌人。远处的火焰把空气烤得又闷又热,湿润树木燃烧的特殊味道随风四散。
考虑到要伪装出合适的体力, 两人没有立刻撤走。他们躲在这个扭曲噩梦的一隅,安静地倚靠在一起。唐亦步作为新任“伤员”,在吃完东西后便蜷缩起身体,将头搁在阮闲的腿上, 呼吸均匀绵长。
阮闲用手指慢慢理着对方被汗水、血液和泥土沾湿的头发。靠近发根的部分沾染上了唐亦步暖烘烘的体温, 指尖划过时会有种奇异的舒适感。
唐亦步一向很喜欢抱住自己嗅闻,作为被嗅的对象,阮闲对那仿生人的行为有点好奇。他忍不住撩起对方一缕头发,试探地放开感知,闻了闻那缕发丝。
汗水和血液的味道不怎么让人愉快,撇去这些,他还是能分辨出属于唐亦步的气息——像是晒过的棉质被单, 又像是盛夏被烤温的新鲜植物。舒服而安心的简单味道, 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拥抱。
他突然有点理解唐亦步的小爱好了。
另一个生命正躺在他的身边, 腿上传来沉甸甸的感觉。重量、温度、气味糅合在一起, 混为某种古怪的满足感。配合上脚下缓缓蠕动的血肉,被火光映亮的娃娃头内壁, 一切像是个飘忽的长梦。
或许下一秒自己就会在研究所地下醒来, 眼前只有黑暗的天花板。
这个想法如同开水中的水泡,诸多思绪飞速冒上水面,随即破裂。只不过它的破裂让他感到一点点刺痛。
阮闲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想法。
他严肃地思考几秒, 伸手扯了扯唐亦步的耳垂。唐亦步喉咙里模糊地咕哝几声,隐隐有睡熟的趋势。阮闲捏了会儿唐亦步柔软的耳垂,随后毫不留情地往对方耳朵里吹了口气。
唐亦步几乎立刻蹦了起来。
【小照他们来了。】阮闲笑了笑。
他的传讯刚刚结束,眼前还有点迷糊的唐亦步瞬间消失——那仿生人站得溜直,开始努力朝四周严肃地投掷压迫感。
阮闲憋笑憋得有点辛苦。
“康哥没什么意见。”经过医疗机械的治疗,小照身上没剩多少伤痕。她双手搂住康哥的腰,一副撒娇的模样。“小唐,你是不是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夫妻两人一副准备郊游的装束,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
“我是从外面回来的,的确入手了点不错的玩意儿。”唐亦步又击落几只探测鸟,镇静自若地说着谎话。“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闲着也是闲着。”康哥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离下次进攻还有段时间,一起冒个险也挺有意思。作为前辈,我们可以出点东西,不过小唐,你和你的小情人得走在前头。”
“没问题。”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弄到手了什么?”小照期待地瞧着唐亦步,活像那仿生人变成了圣诞老人,她似乎完全忘记了不久前卸掉自己关节的是谁。
“……现在说不合适。”唐亦步踢了踢脚边探测鸟的尸体。
“别问了,小照。万一被管理员听到了怎么办?这么难得的冒险机会。”康哥很是严肃,“如果小唐只是想把我们诈出去单独对付,那不是更刺激吗?留点惊喜多好啊。”
说罢两人响亮地接了个吻,康哥把小照搂在怀里转了圈,这才又转向唐亦步:“小唐,如果没有惊喜,我们可是会好好杀了你的——你逃走前那次算你好运,这回我们不会失手。”
唐亦步皱皱眉。
阮闲自然地走上前,用身体挡住唐亦步,用手指了指嘴,随后摊开手掌。
“食物?”康哥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偏。
阮闲点点头。
小照从鼻子里喷了口气,磨磨蹭蹭解开自己的背包,将两包压缩饼干按到阮闲手里:“水自己找,我们不会当保姆。”
阮闲没有给出回应,他直接转过身,拉着唐亦步大步向森林走去。
“喂!”小照在他身后不满地喊道,“你们不睡的吗?讨厌,大晚上就要走?”
“按照你们的本事,追踪我们不会多难。”唐亦步不咸不淡地回应,“两位不是很喜欢狩猎吗?”
“原来这就开始玩了!”小照精神一震,“康哥康哥,我们数到三万,再去找他们好不好?”
“都听你的。”康哥拍拍小照的脑袋。
阮闲和唐亦步对视一眼,顶着夜色,朝幽暗的森林深处前进。
事情到现在还算顺利。尽管知道阮闲拥有S型初始机,不知道是为了更谨慎地伪装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唐亦步还是将阮闲的手握得死紧,手指用力扣在一起。
有点幼稚,但也挺可爱的,阮闲心想。他由着对方牵自己前进,安静地享受四周的黑暗。
这座岛说小不小,只是靠他们徒步前进,并且压抑本来的实力,估计要走上至少十五个小时。这还不算休息时间和可能遭遇的战斗,粗略估计下来,他们得花费至少一天一夜才能到达目的地。
也不知道那对疯疯癫癫的夫妻会不会把路上的时间拖得更久,在这点上,阮闲不怎么乐观。
刚进入林子的时候,灌木丛中还能看到些尸体的残骸,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血肉残片散落在泥土和树枝上。走了两三个小时后,人类的痕迹少了很多,草丛中更多的是机械生物的残片。几只探测鸟在枝头摇头晃脑,头部的摄像头在黑暗中点出微弱的红光。
唐亦步没有拿出手机探测,也不知道面前的景象是真是假。阮闲边练习着用声音定位,边心不在焉地前进,差点朝前摔倒——唐亦步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正在打量脚边的茂盛草丛。
“我们该休息了,最好多存储一点体力。”他指指柔软的草堆。
阮闲很清楚,如果食物补给充足,他俩再走个三十个小时都不会有问题。不过考虑到唐亦步可能还被那股不明视线盯着,低调行事总是好的。
他掏出口袋里的两袋压缩饼干,扔给唐亦步一包,自己撕开一包,坐在草丛上啃了口。
唐亦步并没有立刻坐下,他仰起头,望向黑暗的树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那仿生人就那样静静地站了很久,十数分钟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向阮闲。
阮闲刚巧把剩余的压缩饼干放入腰包,正在布置季小满强行塞给每个人的机械生命驱逐器。
“亦步?”
唐亦步走到他面前,一只手从阮闲的鬓角摸上,手指顺着面颊下滑,随后游走到阮闲耳后暧昧地摩挲。
阮闲没有被对方掌心的温热蛊惑太久,几秒后,他便发现了唐亦步这番举动的含义——对方正在用指尖在他的耳后写着字。
【一会儿我可能会粗暴些,可以吗?】
阮闲挑起眉毛。
【之前我们的表现太过亲密,这个印象需要被扭转一下。记住,阮先生,你只是个被人工智能迷惑心神的普通人类。而我只是利用你进行伪装、并且纾解肉.体的**。】
【为什么?】阮闲用耳钉简单回复道。
【以防万一。】唐亦步另一只手扯开自己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相信……】
然而这句话他没写完。
毕竟他们之间从没有过真正的信任,阮闲心想。这个念头开始还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却变得有点让人不舒服,有点像床单上磨起的纤维球——谈不上什么伤害,只是导致舒适度显著下降。
他不会因为这点不舒服就改变做法,但内心愈发明显的不爽快也是真的。或许自己对唐亦步的“爱意”带来的也不全是积极影响。
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锁链拴住了,阮闲嘴角的笑意有点僵硬。
唐亦步显然也意识到了措辞的不妥,他换了种表达方式。
【必要的话,离开我也没问题。】这句话他写得很慢,阮闲能从指尖的颤动上感受到唐亦步的犹豫和挣扎。【我们手里的信息不全,我必须考虑一切可能的状况。】
【我随时都能逃?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唐亦步双手捧住阮闲的脸,动作粗暴的吻着,在皮肤上游走的指尖没有停。
【我仔细思考过,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是有利的。我想把你的爱意计算进去,让你成为我的底牌之一。】
书写还在继续。
【我计算过,假设你被忽视,整个行动的成功率会更高。万一不成功,我们之中至少还有一个人有脱身的机会。阮先生,你算得过来这笔账,我是主要战力,但你的恢复力比我强。我更适合吃掉巧克力棒,你更适合在那种状况下脱身。】
指尖下的皮肤逐渐升温,阴影遮盖下的书写交流仍然没有止息。
【……】阮闲胸口剧烈起伏,没有回应。
【当然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才可以,随便逃跑还是不行。】唐亦步指尖的力道大了些许。
【是吗?】阮闲脸上的僵硬感消失,他的笑意浓了几分。【我可不知道什么是“必要的情况”。】
【你认为我们会一起毁灭的时候。】写这句话的时候,唐亦步正在吻他的下巴,阮闲看不见那仿生人的表情。【最糟糕的情况。】
阮闲一只手盖上眼睛,终于笑出了声。对方的动作就像他们事先约定好的那样凶悍,活像他们再次回到想要杀死彼此的那一晚。可他只感受到了烧干骨髓般的灼热和令人汗毛倒竖的战栗感——
【不。】他勾住唐亦步的脖子,回应得简单干脆。【逃跑后没法看到你气急败坏地追上来,那多没意思。而且对手也是“我”,你未免太悲观了点。】
阮闲报复性地咬了那仿生人一口,在牙齿间尝到血的味道。
【……和那个家伙不一样,我可不会抛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 软:叫我跑就跑,那多没意思。就算跑也是调戏的跑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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