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義深沉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断线。
电梯里寂静半晌，他开了口，依旧是刚才的语气： “那就录完吧。”
蒋棱低下头应声： “好的。”
看着顾之義出去的背影，蒋棱陷入沉思。
他算是个敏锐的人，不难察觉，自从沉晨来到顶楼之后，顶楼的人改变了很多，其中自然也包括顾之羲，他是改变最多的。
而他最不对劲的一点，就是若有若无地阻拦顾柏与沉晨见面。
在与沉晨有关的事情上，他犹豫了。
蒋棱敛起眼中的探究。
丰德的收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沉晨忙碌之余看了眼日程表。
毕竟要跟顾之義搭档打混双，哪怕她对于比赛有信心，赛前也总得练一练接发的配合和补位，而且她还有单打。
正找着空闲时间，她突然看到明天有一场订婚宴要参加，是钱家跟张家的联姻，一开始因为顾之義的出差不能去，现在又被提上了日程，需要她陪同。自从上次的晚宴之后，再有这种公共场合的宴席，顾之羲就都带着沉晨了。
有宴会，就意味着——
赵延敲了敲她的桌子：“这是明天参加婚宴的礼服。”
说曹操曹操到。
依旧是赵延给她搭配衣服，不过因为宴会性质，不能喧宾夺主，所以礼服没有上次的华丽，沉晨最后选了那套剪裁简单的白色及膝裙。
赵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
沉晨觉得，像是没能好好打扮手中的娃娃的遗憾。
周然淡声提醒： “张家跟天澜走得比较近，张家跟韩家有姻亲关系。”去参加婚宴也是因为钱氏跟朝云近期有大项目合作。沉晨点点头，看来也不用太上心。
杨问寒经过，停下： “要是有人说话不好听，不要吃亏，这也是顾总的意思。”沉晨又点点头： “放心吧，我是去吃饭的，可不是去吃亏的。”沈回青想起先前在机场，她跟韩森的交锋，刚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这个下午，每个特助经过，都要叮嘱她一两句。沉晨几乎要以为自己这趟是有去无回了，只有顾之義很淡定，什么都没说。
订婚宴规格很大，一般的订婚宴只会请新人两家，但或许是为了将商业联姻的利益榨取到极致，钱张两家办了两场。上一场是亲朋相聚，这一场请的都是些商业合作伙伴。顾之羲与沉晨到场的时候，不论明面上关系如何，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沉晨突然发现，那个韩森还站在主家身边迎宾，他看到她的时候笑了一下，不过皮笑肉不笑，显得有些阴沉。
沉晨也笑了回去，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韩森瞪了她一眼。
参加订婚宴的人中也有去过上次晚宴的，知道韩森被沉晨打脸的事，窃窃私语起来，韩森听到动静，脸僵了一下，主动离开了门口。
顾之義带着沉晨落座。
沉晨扫视了一眼，发现这一桌基本都是头顶头发各异、肚子大小各异的总裁，头发浓密乌黑，身板挺正的顾之義在其中，犹如雁立鸡群。不过这些总裁基本都是携夫人出席，好像只有顾之羲是带着助理。
其中一对还带了个孩子。
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在椅子上东张西望，一副安定不下来的样子。
他本来不该坐在这桌，不过入席之前，她看见韩森把他抱了过来，估计是认识的，互动看起来很亲昵，加上韩森跟婚宴主人的关系，即使不太合礼数，也没人指责。台上流程走着，沉晨坐得板板正正，该鼓掌就鼓掌，该笑就笑，无意间瞥见对面的男孩正盯着她，笑容怎么看那怎么不怀好意，她收回视线。
订婚的新人在台上讲话，菜也终于上齐了。
沉晨拿起公筷，刚想夹菜，圆桌突然转动，想夹的菜离她而去。
她朝对面看了眼，是那个西装小男孩正在转桌子，见她望过去，朝她做了个鬼脸。这种幼稚的招数，沉晨嗤之以鼻，换了道菜，筷子刚伸出去，桌子又转了起来。还是那个男孩，看她皱眉的样子，捂着嘴小声笑了起来。沉晨环顾了一圈，整桌的宾客里，真正关心桌子上菜品的只有她跟对面的小男孩。
顾之羲也正侧身与身旁的男人交谈，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或者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在场的人都自恃成功人士身份，不会有人去跟一个孩子计较。沉晨想了想，也是，她好歹是顾之義的助理，代表的也是朝云的脸面，自然也不能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什么。
另一方面，她也是个很大度的人，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不是不能容忍。
沉晨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低下头，给谈笑发了条信息：“谈助，你能不能发张微笑的自拍给我?”
谈笑很快回复：“?”
沉晨： “只要你一笑，我的烦恼就没了。”
谈笑：“?”
沉晨： “其实要是你人在就好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谈笑：“……我现在，笑不出来。”
沉晨： “那更好了，勉强地笑，效果更佳。”
谈笑盯着手机看了良久，心里做着斗争。
沉晨：“不多说了，快快快，我有急用。”
过了一会儿，沉晨收到了谈笑发来的照片。
谈笑是个不太会自拍的人，加上自拍镜头本就会扭曲人像，他嘴角的笑显得僵硬又扭曲。
她只看了一眼，双肩一哆嗦，立刻将视线移开。
随后她眯着眼，靠着余光把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小男孩见她只是看了一圈周围人，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干了什么,再抬起头时，依旧一脸淡定，不甘心地撅起了嘴。
他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以前他的每次恶作剧，只要来个一两次，如果是大人，对方会发火，然后其他大人们都会打圆场，说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丢脸的是大人，他则什么事都没有。如果对方是小孩，八成还会被他弄哭，但因为家里的势力，同样没人敢说他什么。横行霸道七八年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面对他的捣蛋这么淡定的人。
明明刚才韩叔叔跟他说，这个漂亮姐姐很好欺负，一欺负就哭，而他最喜欢看女孩哭了。见沉晨再度伸出筷子，他也伸出手，第三次转动桌盘——然而这次怎么都转不动。
沉晨这次出乎意料地顺利夹到了菜，有些诧异地朝对面望过去，但小男孩并没有良心发现，而是憋红了脸，正用尽力气想要转动转盘，只是桌子纹丝不动。
她想到什么,朝旁边看去。
顾之義依旧跟旁人说着话，挺直的坐姿与刚才无异，但底下两根手指稳稳压在了桌子上，如果不去参考对面男孩咬牙切齿发力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没用多少力。随后顾之羲不动声色转头，朝对面看了一眼。
沉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男孩却瞬间脸色煞白，然后下意识松开了手，接着乖乖端起饮料喝了一口，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沉晨看了眼顾之羲的背影，嘴角一扬。
但她还是拿出手机，笑容和蔼地冲着男孩晃了晃。
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的男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朝她望过来。
紧接着，沉晨按亮了屏幕。
男孩愣愣地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身子一抖，“哇”得一声哭了出来。顾之羲朝她看来的时候，沉晨已经收起了手机。
沉晨低下头，又眯着眼用余光换掉了屏保，然后给谈笑发去信息： “谢谢谈助。果然你一笑，我也开心了。”
“咱们俩就是先笑带后笑，共同开笑。”
谈笑：“……不用客气。”
男孩被谈笑的微笑吓得不轻，这一哭，哭声震天，在高顶而空阔的会场里几乎产生了共鸣，终于引起了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周遭的人全都不悦地朝这边望过来。
男孩的父母慌忙哄着：“怎么了，怎么哭了?别哭了别哭了，大家都在看你呢，多丢人啊。”
男孩满脸鼻涕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伸手指向对面，一会儿指指沉晨，一会儿又指指顾之羲，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指谁。
顾之羲也顺势结束了交谈，淡定地看向身侧的沉晨： “不吃吗?”
整桌人里，还关心菜的就只剩他和沉晨了。
沉晨正极力忍着嘴角上扬的欲.望。
顾之羲看着她跃动的嘴角， “怎么了?”
对面的男孩刚好又指到她，全桌的人都看了过来，沉晨抿着唇，十分冷静：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嘴有点儿抽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