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夜低头,衣服上挂着的黑泥失去弹性，看起来耗尽了自身的养分。
苏长夜试着从舟月明身上抓下一把黑泥，掌心泥浆肉眼可见的干涸,与之同时,苏长夜头疼缓解,暖融融的细流从掌心流入四肢百骸，温养着他的身体,眼窝的疼痛都消散几分。
随着苏长夜收拾完残局,地面的黑泥大部分干涸。
这一回轻轻一推,舟月明身体弹起，猛地睁开眼睛。
“我在哪？我死了吗！？”舟月明环顾一圈,身形微晃,甩了甩脑袋,“你是真的苏长夜,还是我的幻觉？！”
苏长夜：“我们已经回到酒店副本。”
见闻、舟二人无恙,苏长夜又在干涸的黑泥堆里翻找。
“你在找什么？”闻秋雨还有些迷糊。
“吊坠。”苏长夜仅剩下一只眼睛,扒开层层黑泥，不由地凑近了细看。“我的吊坠不见了。”
“是那个眼状的吊坠吗？”苏长夜那么宝贝吊坠，却还是选择先救他们，舟月明压下一肚子的问题，“我来帮你。”跟着翻找起来。
找不到吊坠,苏长夜不会离开这里。三人找遍了黑泥,一无所获。
闻秋雨纳闷道：“会不会遗失在别处了？”可能性很小，他们都见识过苏长夜的珍视程度,吊坠从不离身。
“不可能，进入彩蛋之前我一直握在手中。”苏长夜抹开碍事的头发，别至耳后。
苏长夜左眼的伤势还未处理,满脸的血液干涸，血污沾粘了头发，仅剩的视野也不甚清晰。
舟月明瞥见他的动作，惊呼：“苏长夜，你的眼睛！”
站在舟月明一侧的闻秋雨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表情一时十分古怪。
“我的眼睛怎么了？”苏长夜疑惑。
空荡荡的眼窝是有些恐怖，闻秋雨和舟月明又不是胆小的人。
闻秋雨拔出长刀横在苏长夜面前。
苏长夜看向刀面反光，怔住了。
本应空无一物的左眼眶，出现一只金属眼睛，黄金、白银两道金属质地的眼眶竟与苏长夜的上下眼眶相嵌合，血肉与金属，生命与非生命浑然一体。
眼眶里的原本雪白的球体又发生了变化，黑白重瞳似日月星体彼此牵引。
耳边响起在【神明】怀抱中听见的低语。
“我将回赠你，同等的誓约”【神明】低下头，亲吻苏长夜的左眼。
苏长夜触摸这颗熟悉的眼球，指尖和眼部都感觉到冰冷坚硬的质感。
舟月明凑过来，小声道：“夜哥，你和傀儡师，你们俩儿谁通的关？”
“应该是我。”苏长夜回头，傀儡师背靠墙壁，两枚圆镜片遮挡了眼睛，看不透心思。
“你……”闻秋雨斟酌着开口：“能问下，你得到的奖励是什么吗？”
苏长夜：“一朵花。”
闻秋雨：“？”
醒过来后，苏长夜没
有听到奖励提示，除了从王座拿到的纸折花，没有多出其他东西。
折水仙百合的纸正是他们寻找的符箓，看来撕走符箓的神秘力量来自画中世界。将这张符纸贴回阵法中心，镇压酒店游荡的诸多邪灵，就等同于玩家抓获了所有的鬼。
可这就是傀儡师想要的东西吗？抓获所有的鬼，没有一人牺牲，完美通关C级副本。对于傀儡师来说，这样童话般结局更像是噩梦。
苏长夜摸了摸冰冷的左眼。
总觉得傀儡师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
几人稍作休整，互通情报。
闻秋雨和舟月明也成功抵达对岸，先后进入大门。正如苏长夜之前的推测，门后的情景因人而异。
“我进去之后，看见了巨大的图书馆，到处都是藏书。”舟月明的目光游移，孤本随处可见，一些未完待续的故事也都有了续篇，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了。你呢？秋雨姐。”
闻秋雨沉默片刻，道：“回到了小时候的住所，看见了我妹妹。”她抬眼，沉冷的目光如刀，投向不远处的傀儡师。
舟月明在苏长夜耳边小声解释：“夜哥，我听说，秋雨姐的妹妹就是被傀儡师杀害。”
舟月明小看了闻秋雨的听觉。
“你们放心，我有分寸。这是私仇，不连累他人。”闻秋雨闭了闭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向苏长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调查清楚当年爆炸事件的真相。”苏长夜沉吟。
舟月明：“酒店的【鬼】既然是当年爆炸事件的死者，也许能从这方面找到他们的弱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看向苏长夜，目光又亮晶晶。
“……”其实我也没有，因为我已经拿到通关道具了。苏长夜躲开目光，道：“调查爆炸事件只是出于好奇，不一定能得到线索，而且我现在并没有明确的切入点。”
“在三楼的档案室。”
突然响起的童音引起注意，众人寻声看去。小弗兰克缩在角落，存在感一直很低，要不是突然说话，大家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苏长夜那只诡异的左眼似有意识，内中混色眼珠滚动了一下，俯视小弗兰克。
连鬼魂都不怕的小男孩瑟缩着，仰望那只金属眼，颤声道：“你想要的东西，在三楼档案室，那里封存着当年的调查报道。”
不久前小弗兰克还拒不配合，甚至给闻、舟下套，恨不得把玩家一网打尽，显然是鬼魂阵营的一员小将。
怎么突然转性了。苏长夜向前踏出一步，小弗兰克蹬着地面向后挪动，直至后背紧贴墙角退无可退。
从彩蛋出来之后，苏长夜在小弗兰克眼中似乎比鬼怪可怕千万倍。
苏长夜只得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是替朋友们传话。”小弗兰克捂住脑袋，就像一个普普通通恐惧着打雷和床底怪兽的小孩子。
“……”苏长夜偏头移开左眼，小弗兰克
才微微放松，小声道：“要去档案室必须穿过餐厅，那里现在被新来的鬼魂占据，它们会无差别攻击任何入侵者。”
除了当年爆炸事件死去的人们，通关失败的玩家也成为了酒店的一部分，这些玩家应该就是小弗兰克口中“新来的鬼魂”。
“多谢。”苏长夜道：“我会小心的。”
听见有危险，闻秋雨道：“我陪你去。”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戏虐的声音横插进来，傀儡师倚着墙壁冷眼旁观，突然发话：“他的队友还没死呢。”
苏长夜握住闻秋雨准备拔刀的手，按下她的动作。“秋雨姐，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关于阵法的事情，苏长夜之前已经和闻、舟小队共享过情报。
“当务之急是找到消失的阵眼，被揭掉的符箓一定还在酒店的某个地方。”苏长夜睁着眼睛说这话时，小弗兰克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不敢作声。
舟月明：“【鬼抓人】一轮比一轮强，赶在新一轮开始前找到符箓，就能通关副本了。秋雨姐，现在分散开效率更高，以夜哥的实力，就算单独行动也绰绰有余。”
“可是傀儡师……”闻秋雨蹙眉。
苏长夜摇了摇头，握住闻秋雨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找到符箓通关副本，傀儡师也做不了什么了。得到了符箓，傀儡师的命也在你手中。”
闻秋雨感觉手心被塞入一小块硬物，苏长夜松开手，她翻过掌心一看，眼睫微颤。
苏长夜口口声声要她找的东西，就放在她的掌心。
“保重。”苏长夜启唇，没有发出声音，闻秋雨从他的唇语中读道。
“你！”
苏长夜竖指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眨了下右眼。“去吧，好好活下去。”
“告别完了吗？再说下去，我可要吃醋了。”傀儡师已经等在前面。
苏长夜看了他半晌，什么也没问就越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向餐厅走去，沉默了一阵，傀儡师又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陪你一起去档案室吗。”
苏长夜：“没兴趣。”
问了傀儡师也不一定说实话。苏长夜从一开始就接受了实力不如人的事实，傀儡师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不是他能左右的。既然无法改变受制于人的现状，不如省些不必要的力气。
“苏长夜。”
傀儡师很少正经念过苏长夜的名字，这一声黏腻湿滑，钻进耳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食指轻轻敲击墙面，两人隔了半个走廊，却像一下一下点在苏长夜的颈椎骨节。
“你很清楚，我一个人也能通关。”
“你也很清楚，我没有留活口的兴趣。”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到现在都还在容忍他们。”傀儡师转动着缠绕傀儡丝线的指环。“我的耐心所剩无几了，想清楚再说哦。”
这个问题不需要费心。苏长夜道：“因为我。”
傀儡师想利用他打开彩蛋，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经历过彩蛋副本。
“可是现在我对你还有价值吗？”
“哈。”傀儡师笑了，那种阴暗的危险气息随这声轻笑消散。“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傀儡，我可以起誓，从今往后只拥有你一个。”
“你还必须起誓，我是死在你手中的最后一个。”苏长夜神色认真，似真的在与傀儡师讨论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傀儡师有种感觉，如果他现在作出承诺，立刻就能得到苏长夜。
这一下，给傀儡师整不会了。
“……你是认真的，为什么？”
苏长夜笑了，容色姝丽，半边脸染血，像是血雾里盛绽的纯白妖花，邪气与圣洁在他血肉里抵死纠缠。
“我是有罪之人，理应判死。能用死亡换取一些价值，怎么看都稳赚不赔。”
伴着淡淡的血腥气，苏长夜欺近傀儡师。
离得近了，傀儡师嗅到清冷檀香，禁欲的气息被血腥侵染，生出一种禁断的旖旎。
耳畔拂过温柔的轻语。
“我也爱着你啊。如果我的死亡能救赎你，要我怎么忍心拒绝。”
“你的耳朵红了。”苏长夜的掌心贴上傀儡师的胸膛，“你的心跳得好快，撞得我手心好疼呀。”
微冷的气流拂面而来，傀儡师猛地退后，在苏长夜贴向脸颊前拉开距离。
他呼吸乱了一瞬，胸口一阵钝痛，黑色的布料被血濡湿，深了大片。
“好冷淡啊。”苏长夜眉眼弯弯，手掌心躺着一枚染血的刀片，似乎被血的清甜吸引，舌头探出唇齿，小猫舔水一般，好奇地点了点刀片上的心头血，倏地皱眉。
“你的心好脏。”苏长夜嫌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