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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大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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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镇有东西二市,东市算是大杂烩,肉铺、面馆、粮铺、布坊,乃至露天表演的杂耍班子……与百姓生活需求息息相关的一切都能在这里找到,谢记食卤亦在其中。

而西市不及东市那般嘈杂,坐落在西市的铺面相对而言却更“高端”些,出入西市消费的群体家境至少都是温饱有余。

这里坐落着玉泉镇最大的酒楼,附近还有书肆、银楼、茶馆等诸多装饰或高雅或奢华的所在。

众多铺面中,混着一间并不起眼的小门店,门店看似不大,仔细看去却会发现,其牌匾并非普通木刻,更不是常见的招幌,而是一幅精致无比的绣品,金线在夕阳中闪闪生辉,其名曰——绮罗坊。

顾名思义,外表看似不大的门店,内里其实是一间绣坊。且已在镇上经营了三代。

起初是个只有几人的小作坊,传到这一代的薛玉章母子手上时,绣坊规模早已壮大十倍,只坊中绣娘便有近百人。

这些年母子二人经营有方,已然打通与州县的生意渠道,只是母子俩习惯了低调,是以旁人只知绮罗坊被他们经营得有声有色,却不知其分店甚至已经开到外地州县—当初薛玉章之所以过年都难回家,便是为了促成此事。

虽则如此,当年薛家男主人突然离世,一帮亲戚急着吃绝户,附近邻里都是眼睁睁看着李氏从亲戚手中守住了夫君的遗产,又将遗腹子独自抚养长大。这些年来,孤儿寡母竟一力撑起了当初险些倒下的绣坊,邻里谁见了不是啧啧称奇?

薛家母子亦成了众人口中“别人家的娘亲”、“别人家的儿子”。

曾经住在隔壁的胡大娘就对李氏养出这么个好儿子羡慕极了。

她那滥赌成瘾的儿子成日游手好闲,只知从家中偷钱,胡大娘拦过一回两回,拦不住第三回,气得坐在地上捶地大骂:“你怎就不能学学人家隔壁的薛家大郎——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有你这个欠债的!”

她儿子也是个混不吝的,当下道:“那你怎的不学学薛大郎他娘?我花自家钱怎么了?我不花指不定你就给相好的花了。”

无辜被cue的薛玉章母子当场懵逼,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狠狠吃了一口大瓜,对不知是“自爆”还是给亲娘泼脏水的狠人表示“敬仰”:有没有可能你爹还活着呢?虽说常年在外干活,却不能当不存在罢?

尽管胡大娘一家已经搬走,薛家这对“别人家的母子”却在邻里之间名声大震。如今这对母子组合之中又加入了第三个人——数月之前才嫁入薛家的新媳妇谢梅。

当初这新媳妇嫁过来时,可是引得左邻右舍热议许久,眼热不已。对方虽说没有多大的来头,可架不住有两个出息的兄弟。

长兄在大名鼎鼎的永济堂当学徒,据说被一位大夫收为亲传弟子。这也就罢了,自诩上流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大夫这份职业。

偏偏她还有个十岁就中了秀才的堂弟。放眼整个玉泉镇,堪称年轻姑娘中的头一份。试问哪个年轻姑娘有这

份“嫁妆”?

娘家兄弟得力还只是其一,这新媳妇本人亦是个出挑的人物,不仅模样好、性子大方,居然识文断字,能写会算,嫁入薛家后,管账样样拿手,婆婆手把手带了她一阵,就放心地让她跟着一起打理绣坊。这两月以来,绣坊又推出不少从前没有过的时新花样,生意愈加红火,李氏在外逢人就夸,大家才知这竟是她儿媳妇的功劳。

于是乎,继“别人家的娘亲”与“别人家的儿子”后,薛家又出了个“别人家的媳妇”。眼见绮罗坊日渐兴隆,左邻右舍只能感叹:咋什么好事都让薛家给碰上了?

临近年关,东西二市迎来一年最热闹的时节。即便是平日里节俭惯了的农户,在年节时分都难得奢侈一把,给自家孩子买几颗饴糖甜甜嘴,往家里割几块上好的肉。

西市的银楼与绣坊亦是日升月恒。未出阁的女孩子结伴而来,叽叽喳喳讨论着如何在新年中漂漂亮亮“登场”。而有了心上人的年轻小伙子则是红着脸在铺面里来回徘徊,精心挑选着送给心上人的贺礼。

天色将暮,绮罗坊中再无一个客人。

谢梅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执着针线,一边看店一边绣花。夫君去了外地收帐,过两日才能回来,她与婆婆便在家打理绣坊。不过不久前婆婆回后院烧饭去了,谢梅便在这里先看着,免得错过上门的客人。

这实在是个清闲的活。临近饭点,家家户户都忙着生火造饭,哪里有客人上门?

谢梅索性便拿了帕子和针线出来,琢磨起这两日想出的新花样,神情逐渐入迷。

咚咚咚!

却在这时,柜台被人敲响。

“谢娘子,你娘家人来找你了!”谢梅回过神,就听着属于附近一位大婶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风风火火的劲儿,“我才买了肉回来,就在前面路口撞见他们的牛车,你三叔三婶、兄弟嫂嫂都在,车上还有两个好俊的小娃娃,生得真好哩。”

“我晓得了,多谢李大娘。”

谢梅不慌不忙停下手中针线,先抬头朝面前的大娘道了一声谢,脑中仍琢磨着她的新花样,目光漫不经心向路口方向看去。

倒不是她的反应过分冷淡,只是再如何激动的事情,次数一多,也就习以为常了。

谢松夫妻常年在永济堂,谢森从前便在镇上干活,如今更是特意替家里经营食肆,同在镇上的谢梅与他们不说是日日相见,但十次八次总是有的。尤其是谢记食卤开张以来,她与婆婆隔三差五便要去光顾一回,三叔谢森还给了她们永久七折呢。

传话的李大娘却还没走。

这位李大娘是附近出了名的热心人,且尤为热衷八卦,哪里有热闹哪里有她,谢梅倒是没怀疑对方为何多管闲事来传话。

她只诧异道:“大娘还有事?”

李大娘满脸堆笑。

“这个,谢娘子啊。我家阿芸你是见过的,不说别的,手脚是一等一的勤快,性子也善解人意,谁见了不夸一声好?不论嫁到谁家定然都是贤

妻良母。”她突然对自家小女儿一阵夸,态度尤为热情,“谢娘子,你看我家阿芸如何?”

谢梅:“???”

“阿芸的确是个好姑娘……”

一头雾水的她顺着李大娘的话夸了一句,就见李大娘激动地一拍掌:“可不是吗?要不怎么都说谢娘子你眼光好呢!难怪一门都是俊杰,论眼光都比旁人强多了。”

“……方才我还在牛车上见到了你家弟弟。”她脸上的笑容幅度夸张了好几倍,语调中洋溢出来的热情也浓郁了好几倍,“不愧是秀才公,打眼就不一般,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出彩的后生——”

她正想来一句“听说秀才公还没说亲”,劝谢梅认清“官家小姐眼高未顶,进了门未必愿意伺候公婆,说不定还看不起谢梅这大姑子”,然后再顺势提一嘴“我家阿芸如何贤惠,就很合适秀才公”云云,哪知话还未出口,谢梅已经扔下帕子跑了出去,瞬间化作一阵旋风消失在她眼前。

只留下惊喜的尾音在空中回荡。

“——拾哥儿终于回来了?!”

·

“拾哥儿!这边这边!”

牛车车轱辘碾过青石铺就的街道,谢拾还在四下张望绣坊所在,就听见谢梅的声音从道旁传来,他眼前一亮,三两步下了车。

“大姐!”

谢梅收回高高招起的手,看见小堂弟朝她奔来,没忍住嘴角高高翘起,“拾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在府学这几月过得如何?”

“我很好,还交到不少好朋友——大姐你呢?在薛家过得如何?”

谢拾上下打量谢梅一阵,见她梳着妇人发髻,脸色带着健康的红润,身着杏色袄裙,头上插着珠花,耳间是明显成套的珍珠耳坠,温柔不失大方,可见大姐夫薛玉章至少在用度上对妻子算是大方的。

谢梅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

“我也很好,拾哥儿莫担心我。你只要在外照顾好自己,好生读书就是了。”

谢梅见过自家小堂弟出生时的异象,这些年来也见惯了小堂弟为家里操心的模样。可仔细一想,小堂弟才多大年纪?在龙凤胎出生之前,他是家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却偏偏像小大人似的有操不完的心,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将家人当成他的责任。就连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谢松都不曾如此。她好歹也是长姐,哪里能总是让弟弟操心?

姐弟二人寒暄几句,牛车驶至,就见谢森夫妇带着龙凤胎,谢松携着他媳妇郑氏,车上还摆着大包小包的货物,可谓齐齐整整。

几人同谢梅招呼了一声:“我们原是要回村的,拾哥儿说好久没见你了,走之前来看看你。”

谢梅连忙叫他们稍等,她自己又匆匆回了绣坊,不多时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她将之递给谢拾。

“这是我给你绣的新书袋。”

她拿出书袋,展示给谢拾看。看得谢拾赞不绝口,围着自家大姐姐吹起了彩虹屁:“大姐的绣工又精进了,这雪中寒松绣得

栩栩如生,咦,好似又用了新的针法?”

还是你有眼光!我给你姐夫看时,他居然说没什么好看的。⑽_[(”谢梅先是眉开眼笑地夸了弟弟一句,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谢拾立刻无条件站自家大姐一边:“如此没眼光的男人,还好大姐你看得上他。”

“咱们姐弟相聚,不说他了。”谢梅没好气地摆摆手,将书袋塞到小堂弟手中,“……本来还想绣件衣裳的,最近绣坊太忙,衣裳还没绣完,年后再给你带去。”

“大姐你等等。”

谢拾让谢松先帮自己拿着书袋,又上牛车在行囊中翻了一阵,这才找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木匣子。

他像是捧着宝贝一样捧到谢梅面前:“……这是府城最近时兴的花样,我特意给你带的。”

打开匣子,只见两枚耳坠静静躺在其中,雪白的绒布上,宛如两朵怒放的红梅。精致小巧,艳而不俗,晃得谢梅眼睛发亮。

欣喜过后,她皱着眉:“这耳坠看着就不便宜,你哪里来的这许多钱?”自家小堂弟便是在外省吃俭用只怕也买不下这对耳坠,可别一不小心被有心之人给带歪了!

“大姐放心,我写书赚了不少钱。”

谢拾提起《三年童试两年模拟》,谢梅这才放心。这本书玉泉镇上其实也有卖,她只以为小堂弟一次性赚了几百文罢了,如今才知道他赚的居然是分红。

等谢拾美滋滋地抱着书袋重新坐上牛车,却见大哥谢松朝他投来异样的眼神,一头雾水的谢拾用眼神回以谢松一串问号。

“???”

谢松却只摇摇头:“……梅姐儿待你可比待我亲近多了。”

虽说谢松知晓这其中有自己常年在镇上的缘故,也有小堂弟本身贴心讨喜的缘故,就说他自己,其实也挺喜欢这个小堂弟。

他故意发出一声叹息,惆怅道:“……一个送书袋,一个送耳坠。唉,可怜我这个冒着风雪接人的大哥得靠边站喽!”

“大哥你这是在吃醋吗?”谢拾好笑地从行囊中又翻出一件礼物,“给给给,这是你的,我给家里每人都带了年礼呢。”

谢松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他这般大的人了,怎么会吃弟弟妹妹的醋呢?不存在的。

谢松当场转移话题:“其实吃醋的另有其人才对。你和梅姐儿居然都没发觉。”

谢拾顿时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大哥你在说谁呀?”

“当然是我那好妹夫。”谢松露出已婚男人才懂的微笑,“……梅姐儿又是给你绣书袋,又是给你绣衣裳,可怜我那妹夫,该不会至今连一块帕子都不曾有吧?”

谢拾“啊”了一声。怎么听起来,他好像成了大姐姐与薛玉章之间闪亮的大灯泡?

不能笑,千万不能笑。

谢拾强行压住幸灾乐祸的微笑,撇撇嘴道:“娶了大姐,他就该美着了。这么大一家绣坊,还缺大姐为他绣衣裳?”

“……那不一样。”

谢松也跟着笑起来。

“……能将绣坊生意经营红火,书袋好不好看,我那好妹夫岂能识别不出?若是为他绣的,只怕在他眼里就好看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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