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县试开考。
四更时分,天还未亮,谢拾便被父亲唤醒。洗漱过后,与徐守文等人一起吃了早饭,各自检查备考物品,避免有所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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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用的笔墨砚自不必说,由于县试第一场从早考到晚,考生当然都要自带午饭。谢拾准备的倒也简单,清水加馒头而已。其余几人与他差不多,一切以方便为主。
不多时,门外响起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原是提前约好的马车上门了。谢拾再度检查了一遍考篮,确定该带的东西都齐全了,便郑重起身,朝父亲与大伯一拜。
“爹,三叔,等我好消息罢。”
“好,好,好!”
“只望拾哥儿此去一帆风顺!”
谢林、谢森二人此时看上去比谢拾本人还要紧张,扶起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住在县城,听多了科举之事,他们也不再对科举一无所知。起初他们只是为自家孩子有望取得功名而激动,如今却已知晓科举之难,听过几个考试不成却大病一场的例子,二人更是悬心不已。
谢拾能不能得中功名在二人看来已经不是最要紧之事,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拜别两位长辈,谢拾起身与徐守文几人一并走向马车,他的背影融化在溶溶夜色中。
天际残月未退,曦光不出。
十人分乘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向县衙。
此时,县城各路街巷口,早已被官府派出的衙役提前设栅把守,不允许行人车马自由出入。唯有通往县衙的道路畅通无阻。
自天空向下俯瞰,只见一辆辆马车自县城四面八方驶出,如百溪归流一般涌向县衙,也有离得近的或是没有提前预备好马车的考生,在车流中抬起双脚艰难跋涉。
人来车往,灯笼摇曳的明光星星点点汇聚而来,将县衙门口映照成一片地下星河。
谢拾一行人下了马车,发现县衙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他们来得居然都已有些迟了。不过若以开考时间来算,此时尚且算早。
泊阳县并无专用的县试贡院,每三年两考的县试,都是在县衙大院临时搭的考棚,就连考生用的桌案都是临时征用的一批。
这已经算是好的。在徐夫子那里看过的前人笔记中,昔年县试初设时,各项制度都不完善,让考生自备桌椅都是常事,以至于每每县试时酒楼客栈的桌椅都被借光。
人潮涌动,近千考生“汇聚一堂”。黑压压的人群里,时不时便传出摩擦碰撞的声音。
有过一次县试经验的王临与赵自新,尽管早在前段时间便与几位师弟传授过自身经验,这时难免再度叮嘱一番,免得师弟们初次临场手忙脚乱——不过,依谢拾看来,赵自新反而更像是需要叮嘱的人。
原先还好端端的他,下了马车神态便僵硬起来,此时嘴上安抚着师弟们不要紧张,可他自己却是紧张得说话都开始结巴,垂在身侧的右手小指亦微不可查地颤动着。
这下好了,原本不紧张的方朋被赵自新一通叮嘱,神情反而紧绷了许多。
谢拾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打断了赵自新越来越结巴的“安抚”:“师兄放心,我们都明白的。大不了就当是从前被夫子小考,总归都是写文章,胸有锦绣心不慌,学堂与考棚又有何不同?”
他话语中流露出的轻松和自在,令方朋紧张之色顿消,赵自新的情绪亦舒缓许多。
学堂里的小考与县试内容差不多,经历过多次小考的他们没有理由害怕县试。小师弟都如此自信,他们又怎么能畏首畏尾?
时不时被谢拾激励的好处这就出来了。小师弟的带头作用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这不,紧张的师兄们瞬间便支楞起来。
不过,大家挤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排队,谢拾这一番话自然不仅仅师兄弟几人听见了,近处亦有不少考生听见他的话。
有人受此鼓舞,念着“胸有锦绣心不慌”,眉目不由随之舒展;亦有人皱眉朝这边看来,见他身量不足、眉眼稚嫩,只道是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真大言不惭!
队伍不断移动,很快就轮到他们。徐守文与高远四人排在前面,入场前只来得及匆匆与师兄弟招呼一声:“诸位,我先行一步。”
“愿徐师兄/师弟旗开得胜!”
几人方笑着送他入场,就听见县吏唱名的声音,紧接着是王秀才高声确认的声音。
入场的每一名学子都要经历“搜身、唱名,且由作保廪生确认本人到场而非冒名顶替”的流程,随后才能领卷入座。
徐守文五人入场后,便轮到谢拾这一组,他竖起耳朵,终于听见县吏高声叫出他的名字:“……二桥村谢拾,……作保!”
“二桥村谢拾”五个字一出,不管是已经入场,还是场外尚未搜身的考生,除少数人之外,大多不约而同扭头朝他看过来。
谢拾面上八方不动,心中暗觉惊奇:“高兄所言不假……这就是盛名在外的滋味吗?”
不过他坦然自若,朝公堂所在方向远远一揖,从县吏手中领过试卷纸,便根据试卷纸上标好的座位号一路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收好试卷纸,又从考篮中依次取出笔墨砚台,在几案上依次摆好,谢拾不紧不慢理了理衣摆,便正襟危坐,开始缓缓研墨。
二月天气尚凉,研墨都费了一番功夫。趁着还未开考,谢拾先在三张由红线标好格子的试卷纸上写上姓名,又在六张空白的草稿纸上写上姓名——一旦交卷,若是只有试卷而无草稿,很可能以作弊论处。
随着考生全部入场,考棚大门封闭,云板敲击三声,一直在公堂上闭目养神的县令宣讲了一番纪律,县试第一场这才开考。
鸦雀无声的考场内,唯有书吏举牌在场中巡游而过的脚步声。而考题就写在木牌上,分别是试四书文两篇,试贴诗一首。
谢拾抬眼一看,木牌上果然有未冠题与已冠题之分,他于是认真看向未冠题。
首题:人不知而不愠。
次题:不如无书。
试贴诗:赋得春风扇微和得风字,六十字成。
先抬笔刷刷将三道题目一字不漏誊抄在草稿纸上,随后谢拾才开始思考如何作答。
思考完毕,得出结论:不难!
徐夫子曾经同他们说过,周知县性格稳重,文风亦是四平八稳。县试只是童试第一关,周知县不太可能出稀奇古怪的截搭题,更何况是未冠题,想来只要通读四书,八股初具其形,诗句平仄无误,便不成问题。
如今看来,夫子所言不差。
看过首题,谢拾便确信无误——这道题目毫无疑问是送分,作为《论语》开篇,试问在场考生,谁家先生不曾押过这一题?
反正徐夫子就考过这一题。
考场里接连响起好几声压抑的惊呼,明显透出押中题目的惊喜。
谢拾在记忆里翻找一番,便找出了自己当初做过的文章,在徐夫子的指点下,几处不足都已修正,重新写来正是花团锦簇。
他不假思索抬笔便默了出来。
此时,如此做的人不在少数。
行云流水般写完第一题,谢拾看向试四书文第二题:不如无书。
此题出自《孟子·尽心下》一章,全文为——【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此《书》非一般意义上的书,而是指四书之一的《尚书》。联系上文,《孟子》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可知,他说这段话是因“春秋无义战”,许多国君无端掀起征伐,却假托武王伐纣,美化自身的暴行。
是以,孟子才说《尚书》记载不可尽信,如武王伐纣之事,他仅取其中二、三策而已。至于其他记载,如“血流漂杵”便属于“不可信”,武王伐纣既然是以仁者之师讨伐不仁,百姓自然该是纷纷归附,岂会有惨烈厮杀、血流漂杵?
换而言之,孟子推崇的是武王“奉天伐暴,施行仁政”,而否定的是“血流漂杵”,而各国国君只看到后者,并未看到前者。
——因此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当明其大义,而非生搬硬套。如武王伐纣故事,“奉天伐暴,施行仁政”才是各国国君该从《书》中领悟的道理。
一番思索过后,谢拾在草稿纸上下笔破题:“大贤论为学之道,贵知大义而已。”
大贤即孟子,做八股文时,必称孔子为圣人,孟子、子思子之流,则称之为大贤。
既已破题,谢拾文思如泉涌,顺势继续落笔,承题,起讲,八股,收结……洋洋洒洒写下来,一气呵成,终于收笔之时,他只觉腹中空空如也,原来已经过了午时。
用端正的馆阁体在试卷上仔细誊抄完毕,他收好试卷,取出准备好的馒头和清水,开始吃午饭。
由于考棚如厕不便,谢拾尽量少喝水,只是润了润唇,吃了七分饱,便继续答题。
两道四书题已经做完,只剩下最后一题:赋得春风扇微和得风字,六十字成。
赋得春风扇微和得风字,即以“春风扇微和”为诗题,“风”字为韵脚。而“六十字成”则指五言六韵诗,县试一贯都是如此。
若是没有限韵,这题并不难。毕竟学子们几乎年年春日赋诗,以此为题实在简单。不过既然有限韵,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谢拾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涂涂改改,小半个时辰后,确定平仄无误,这才将自己草稿上的五言六韵诗誊抄到试卷上——
青阳初入律,淑气应春风。
始辨梅花里,俄分柳色中。
依微开夕照,澹荡媚晴空。
拂水生蘋末,经岩触桂丛。
稍抽兰叶紫,微吐杏花红。
愿逐仁风布,将俾生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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