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娄老太君是凌晨被吵醒的。
当时天还未亮,外面一片漆黑,锦绣在上夜,两个小丫鬟守在外面,她是老年人了,觉也越来越少,常常卯时没到就行了,而且睡得轻,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就醒了。
这次也是一样,她听见外面有人声,被吵醒了,皱着眉头,不悦地问道:“什么人?”
锦绣匆匆进来了。
“回老祖宗,是三爷。”
“老三?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娄老太君抱怨着,一面还是起了身,锦绣连忙过来,伺候她穿衣,娄老太君见她拿过来的是见客的大衣裳,顿时更加惊讶,道:“什么事?”
“老太君,你问三爷就知道了。”锦绣道。
娄老太君于是一边扣着衣扣,一面叫道:“老三进来。”
她偏疼小儿子,也是事实,老大早逝,老二不是她亲生的,是个已经去世的小妾生的,老三小时候最聪明机灵,最得她宠爱,老四生得晚了点,当时老三已经出人头地,所以娄老太君对三房向来高看一眼,再加上三奶奶也确实精明能干,又爱说笑,会凑趣,虽然有时候做事狠了点,但大事上是不出错的,就像这次凌霜的事,不是她带着玉珠碧珠来告状,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她一叫,娄三爷就连忙跑了进来。
娄老太君一见他的样子,更加惊讶了。
娄三爷也像是半夜被叫起来的,脸上还带着睡意,神色却激动,衣裳也是匆匆忙忙穿上的,一见老太君,就连忙快走几步,跑到床前。也只有他这个成年儿子有这样的待遇,其他像娄二爷,老太君平常连亲近话都没几句。
“什么事这么慌张?”她皱着眉头问道。
“秦侯爷来了。”娄三爷有些激动地说:“咱们两家素无往来……”
“哪个秦侯爷?”娄老太君不解。
“还有哪个秦侯爷?”娄三爷语气激动地道:“京中也只有一个秦侯爷呀,娘,文远侯府,清河郡主的儿子,秦翊秦侯爷,他刚刚到访,说有急事,现在正在前厅看茶呢……”
“你怎么不去接待?”娄老太君问道。
“他要见您老人家呢。”娄三爷道:“也不肯说是什么事,只说是急事,请老太君见一面。”
娄老太君心中又惊又疑,如果说赵家已经是他们家高攀的话,那秦贺两家,尤其秦翊这一支,就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了,京中世家,哪个不想和秦家往来,就是上门去拜会也未必能得到接待,怎么秦翊会忽然亲自上门来?
娄老太君匆匆穿衣起身的时候,娄三奶奶也赶到了,她也是匆忙不已,发髻衣裳,也都只马虎而已,见娄老太君站在镜前匆匆戴冠,连忙过来帮忙。
娄老太君在镜中和她一个对视,道:“婉华,你消息灵通,秦侯爷是为什么事来的,你知道吗?”
娄三奶奶也摇头,见锦绣拿过来金冠,连忙道:“我来吧。老祖宗穿礼服吧……”
“秦家威
重,还是穿命妇服的好。”娄老太君如临大敌:“秦侯爷虽然年轻,也是袭了侯位的,真论起来,你们的爹就是在世,见了他都要行礼的,何况是老三呢。咱们还是尊敬点好……”
“是是是。”娄三奶奶脸色也惊疑不定,道:“究竟是为什么事,值得这样匆忙造访,不会是捕雀……”
“啧,乌鸦嘴。”娄老太君训斥道。娄三奶奶也连忙打了自己的嘴两下道:“瞧我这嘴,提什么不好,提这个,秦侯爷现在只是名义上兼着捕雀处的首领,实际是不管事的,是我胡说了。”
“我看也许是清河郡主的事。”冯娘子连忙凑趣道:“咱们老太君德高望重,或是清河郡主有什么事要问,请咱们老太君去赴宴,也是有的……”
“对对,多半是好事。”娄三奶奶连忙笑道:“老太君只管放心,秦侯爷什么人物,别说亲自拜访,就是召我们去,也是大大的体面,老太君只管去,说不定是有什么意外之喜呢,咱们家玉珠碧珠不是没说亲吗……”
“你想得倒好,秦家娶过最低的也是郡主,哪轮得到咱们家……”娄老太君嫌她异想天开。
“秦家也是挑了许多年的,或许清河郡主娘娘急了,先娶个侧室呢。”娄三奶奶道:“咱们玉珠碧珠的相貌人品,还有说不成,今年花信宴好事多磨,也许就应在这时候呢,老太君见了清河郡主,要是有机会,把这事提一提,也许有戏呢……”
“别胡说了。”娄老太君是经过大风浪的,对意外都警惕得很,不会往好的方向想,见娄三奶奶提起这事,忽然想起来:“说到这个,娴月闭门思过怎么样了?张家热切得很呢,张大人今早还来问过安的,吓吓她就行了,别真拘束了她,那孩子身体可不好……”
娄三奶奶和冯娘子对视一眼,哪里敢说娄娴月已经半夜跑出去的事,只能瞒道:“老太君说的是,咱们一定照办。”
娄老太君穿戴整齐,那边娄三爷也打扮好了,母子俩都心情忐忑,在娄三奶奶和众人陪同下,穿过回廊,去前厅见秦侯爷。一面又担忧万一是关于捕雀处的事,万分凶险,就算不是娄家的事,哪怕是叫他们协同办案,都够伤筋动骨的。
但一面,也难免有点非分之想,秦家是什么,是鲲鹏一样的巨物,军中官中,多少的世交人脉,多么显赫的世代功勋,面圣都是寻常事,年节下官家都要赏赐安抚。只要能搭上关系,以后娄家就是青云之上,光是进入那个圈子,就了不得了。
母子俩心中七上八下,走到正厅。
两人都是第一次这样近见到秦翊,果然不愧是世代簪缨的人物,英俊挺拔,穿着锦衣,佩着剑,跟着的随从也有军中气度,正站在厅中看一幅画,见他们进来,这才转身过来。
娄三爷连忙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秦侯爷……”
“客气了。”秦翊朝娄老太君道:“晚辈见过老太君。”
“岂敢岂敢。”娄老太君也连忙回礼,彼此叙过座次,秦翊不肯上座,娄三爷十分推让,让了两次,秦翊眉头一皱,
娄老太君知道他年轻,又性情冷漠,怕娄三爷太过拘泥礼节,冒犯了他,连忙圆场道:“侯爷请坐,不知道侯爷前来,所为何事?”
她都不敢说“深夜前来”,只怕像是指责。
秦翊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态度随意。
他和贺南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处境,不管是年节,是世交家走动,甚至进宫赴宴,都是众星捧月一般,众人小心翼翼,只怕冒犯了他们,所以也早早学会不管他们的虚礼,只自己随性就行。贺南祯选择放浪形骸,他则是冷漠凉薄,不近人情。
今日也一样,他只管做他的事,不管别人的反应。
娄家母子俩都翘首等待他回答,他却只是随意地按着娄家的茶盏,看了看里面的茶水。
清河郡主以前颇傲慢,秦翊在外面做客,也少在别人家饮食,尽管娄家的茶极好,但毕竟不是进上的新茶。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平静地道:“晚辈是来问老太君要一样东西的。”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喉咙口,不止娄老太君母子,甚至帘后偷听的娄三奶奶和冯娘子,乃至于地下伺候的丫鬟和媳妇,也都心中忐忑。
娄老太君心中不安,知道秦侯府威重,但仍然没想到这样有压迫性,连她久经世事,也觉得喉头发紧。
“请问侯爷,”她咳了一声,换了个说法赔笑道:“不知道侯爷要的,是什么东西?”
“前些天柳花宴,晚辈不慎,在桃花林刮坏了锦袍,是令郎千金施以援手,代为修补,”他平静地看着娄老太君道:“今天晚辈是来取回那件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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