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6
九月末, 帝洲。长云山上草木郁葱,阳光星星点点漏在登山步道上。
燕羽和黎里走到半山腰一处拐角,蓝天万里, 视野开阔, 可俯视大半个帝洲城。近期暑热已退,但爬山到了这会儿, 还是有些出汗。
“休息会儿吧。”黎里说着, 爬坐去步道旁的水泥台子上。
燕羽坐去她身旁:“累了?”
“我怕你累。”
“我不累。”燕羽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这山也不高。跟江州的西山公园差不多。”
黎里喝了几口,把瓶子递给他,他接过去喝, 她观察他半刻:“你最近精神好很多了。看来徐医生的治疗方案不错。”
月初看过医生后,黎里联系于佩敏寄来燕羽这些年的病例, 徐教授细致研究一番了,专门为燕羽制定了一套药物、心理咨询和日常生活操作事项的方案。
黎里因此很喜欢她, 每每提及都夸赞她专业又负责, 温柔又有同理心。
燕羽拧上瓶子:“也可能是你每天早上逼我跑步。”
他已申请离校住宿,虽手续还在批,但他总溜回和黎里的小窝,舍管阿姨对此睁只眼闭只眼。黎里每天按他作息十一点睡六点半起,去附近公园跑步半小时。
黎里哼一声:“某人一开始还不愿意。”
“……”燕羽些微辩解,“我什么也没说。”
“是没说, 但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黎里把发绳拆开, 手指深入发间,迎风拨弄微汗的发根。
他微笑:“就觉得你像每天定点遛狗。”
不仅如此,有时他不想去看医生,她便连亲带哄, 许诺看完医生了各种亲亲抱抱各种好处条件,他说:“巴甫洛夫的狗。”
黎里笑得直颤,甩一甩头发了,靠他肩上,望着山下的帝洲城。
天空高远,城市上空悬着一层薄薄的尘埃。
“我们家在哪儿?你分得清方向吗?”
“在……”燕羽指,“那儿。”
只看得见家附近的标志性建筑,他们的小窝是肯定看不见的。
两人望着远方,吹着风,没再说话。挨在一起,享受着彼此陪伴的宁静。
山风轻拂,搅乱她发丝,她偏头轻拨一下,见燕羽微仰头望着天空,眼里倒映着天光,有些疏清。
她忽觉得他离自己有点远,唤:“燕羽?”
他睫羽一颤,回了神:“嗯?”
她挽住他手臂:“想什么呢?”
“觉得天空很好看,像玻璃一样。”
此刻的天空是一层淡淡的蓝,薄纸般透明。
“今天不是很蓝呢。”她说,又看他,“你头发又长了点。但有另一种味道,很好看。”
燕羽很浅地弯了唇:“你喜欢我头发长点儿,还是短点儿?”
她挨近他,拿鼻尖蹭蹭他脸颊:“我都喜欢。”
她一靠近,他就嗅到了她脸颊上的香气,心弦微动,稍偏过头去,拿嘴唇触了触她柔软的面颊,还想再亲一下,手机却响了。
他不太好意思地抿了唇,掏手机;她拨弄着头发,和他拉开距离。
是宫政之的电话。
燕羽接起来,两三分钟后,挂掉电话看微信,说:“我处理点事情。”黎里说好,拿出手机玩,却见燕羽在过沙洲的聊天群里发了几条信息。
原来林奕扬要开巡回演唱会了,他打算重新编排舞台表演曲目,并入国风乐器。因在网上看到燕羽和黎里的比赛视频,很震撼也很喜欢,按图索骥找到过沙洲乐队,发现那就是他要的效果,便立马通过学校联系到燕羽,并开出丰厚报酬,希望能合作。
黎里惊呼:“林奕扬?林奕扬?”
燕羽瞟一眼她放光的脸:“啊。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他。”他翻身下了水泥台,朝她伸手。
黎里握住他手,跳下来:“那我可太喜欢他了。你之前给我扒谱的那首《琉璃》,就是他的歌。”
燕羽牵着她往山上走,当初他注意力都在曲子上,并没注意唱歌的人。一旁,她碎碎念:“林奕扬还挺帅的。我初中就喜欢他的歌,他选秀时我还给他投过票。”
燕羽很少见黎里这样兴奋的一面,话都变多了:“我还超喜欢词曲人孟昀,他前女友。被扒出来后他否认了。”她讲到这儿,不乐意了,“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怂。不过我只喜欢他的歌和舞台表演,不喜欢他的人。对了,孟昀后来跟别人结婚了,那段时间他的歌都很伤心。那话怎么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既然喜欢,一开始别分啊……”
燕羽一路听她讲,不怎么搭话,只偶尔递水给她,碰到小卖部了给她买根冰棍。等慢慢爬到山顶,关于林奕扬的话题也就撂下了山。
顶上有座寺庙,青墙灰瓦,古朴宁静。剥漆的木匾上写着“一灯寺”三个淡金的字。踏进庙里,院落干净清幽,亭廊边种几株矮松。
淡蓝的天空铺在木屋檐上,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
山上阳光很烈,晃人眼。两人沿走廊绕进大殿,光线暗淡下去,空气也幽深清凉了。佛香萦绕,黎里仰望面前的大佛,心一瞬安宁。
燕羽只是进来参观,他走到镂空的木窗边,看窗外灿烂的庭院。廊上忽飞来一只燕子,停在窗台上。他想回头叫黎里,却见她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抵在唇鼻边,虔诚地祈祷着。
阳光迈过门槛,洒在她肩背上,有种虚化而圣洁的味道。
他不知她在许什么愿,像默念了许多遍,跪了许久,才睁眼仰望大佛,认真磕了三个头。
檀香萦绕,和光微尘。那一刻,燕羽心底静谧无声。
黎里,你在求什么呢?
她拜完又望了眼菩萨,才起身朝燕羽走来。窗台上,燕子已飞走。她拉住他的手往里走。
“许了什么愿?”他问。
她却只笑不语。
出了后殿,有一条长廊,廊上挂满红色的飘带与祈福牌,密密麻麻,写满祈愿。
黎里也买了块祈福牌给燕羽:“写个愿望,佛祖会保佑你实现的。”
“我写?”
“嗯。”
燕羽提笔就写:“燕羽黎里一直在一起。”
黎里笑:“你怎么写这个?你看看,别人写的都是健康平安工作顺利考试上岸暴富什么的。”
燕羽走去栏杆边,蹲下系牌子:“不是你让我写愿望么?”
黎里蹲他旁边,拿肩膀碰碰他:“羽神,你是不是有点儿恋爱脑?”
燕羽扭头,凑近碰了下她的唇。黎里偷偷回头,幸好卖牌子的售货员没看见。她轻拍他一下,道:“在庙里呢。”
燕羽拿手机拍下那牌子,起了身。
黎里去还笔,见柜子里摆着祈福手串,都挺好看,问:“你们这儿手串灵吗?”
“当然灵啊,都是开过光的。黑色是平安,灰色是健康,红色是姻缘……”
黎里扭头看燕羽:“我觉得黑色和灰色的好看。买个平安健康吧。”
燕羽说:“好看的。但我戴着不方便。”
黎里略遗憾:“我想给你买个护身符呢。”
“我有啊。戴着呢。”燕羽指了下衣领里的硬币,语气平平,说,“要不给林奕扬买一个?”
黎里眼睛微瞪,燕羽已径自走开。她小跑上去扒拉他手臂:“你刚说什么?”
燕羽眯眼看着廊外的阳光,不说。
“燕羽你再说一遍?”
他就不说。
黎里没忍住大笑,笑声在庙里涤荡,惊飞松枝上的鸟儿:“你是不是吃醋了燕羽?”
“没有。”他很淡定,往寺庙外走。黎里一路笑个不停,直到了缆车站才将这事放下。
缆车缓缓下山,山上的草木树林如流水般从脚底淌过。黎里在空中晃荡一下小腿,踢了踢他。
燕羽也低头,见一只灰喜鹊蹲在云杉树顶上,小脑袋转来转去。他们的影子从喜鹊头上掠过,鸟儿振翅飞走。抬头看,西行的太阳像隔着一层纱帘,蒙蒙地罩在薄雾后头。天空粉蓝粉蓝的,整个城市在薄薄的夕阳光中恢弘而苍茫。
黎里轻声:“世间还是很美好的,是不是?”
燕羽扭头看她,那时,山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看着他,冲他一笑,笑容干净又轻盈,像山里的精灵。
他就点了下头,说:“是啊。”
因为你,这世间还算美好。
打车回家的路上,黎里靠在燕羽肩头玩手机。
账号火了之后,她并没太受影响,还是按以前的节奏,定期发布自己的视唱练耳或架子鼓视频,偶尔发日常。
她见最近攒的照片多了,便配了文字和音乐,发了个plog合集。
燕羽静静看着她操作,她选的照片都不露脸,全是日常琐事,像他们在甜品店吃过的抹茶千层和红丝绒,超市手推车里购买的零食和日常用品,小阳台上晾晒的布满阳光的床单,备菜时切好的黄瓜片,末班地铁线路图上绿色的站点,他们家附近隐在绿树间的路牌,她复习文化课时桌上一盘洗干净的葡萄,还有今天爬山时漫长的台阶……
日常琐碎的点点滴滴,有些随时光流逝,有些记录在了手机里。
plog发出去,很快有了评论。
「还想看小姐姐练鼓或视唱的视频,今天没有嘛?」
「我也在备考,每次看到都很受鼓舞。」
「就我发现蛋糕有两份吗?」
「小姐姐你真的是燕羽女朋友吗?」
火之后一个不太好的影响在于,也吸引了一大波非乐圈的粉丝,他们并不关心音乐,只关心人。
黎里退出程序,说:“你会不会不希望我发这些?”
燕羽说:“不会,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抬了头,正想亲他一下,就听他说:“你要不要发个视频,说马上要和林奕扬合作了很开心。”
黎里很轻地“啪”一下打在他嘴巴上。他闭嘴了。
以为他会消停了,傍晚回到城里,黎里去巷口的便利店买牙膏,挑选时,拿了两款问他:“哪个好?”
燕羽指了指,说:“这个,林奕扬代言的。”
“……”黎里笑出声,“没完没了了?”
燕羽手绕过印着林奕扬照片的包装盒,拿了非代言款的那款丢进篮子,他走去零食货架前,找她喜欢吃的果冻和虾条。
黎里跟上去,道:“我都说了,只喜欢他的歌和表演,又不喜欢他的人。他对女朋友又怂又没担当,我才不喜欢呢。”
燕羽拿起货架上一包蓝色包装的虾条,举起来问不远处的售货员:“你好,这个还有红色的吗?”
这款虾条,黎里只爱吃红色的蟹味,蓝色的大葱味她不爱。
售货员说:“都在货架上了,看看最里面有没有?”
燕羽弯下腰翻找几下,从里头捞出最后一包红色虾条,放进篮子。
黎里:“诶,我刚说话你听见没?”
燕羽选着货架上的果冻,问:“除开人品呢,他是你喜欢的长相?”
他很少说这类话、讨论这类问题。哪怕语气再淡,也像有点在意的。黎里不舍得逗他了,说:“不是。完全不是。”
燕羽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抬,语气挺随意:“真的假的?”
“真的啊。”黎里脚一踮,凑他耳边,“你比他帅,多——了。”她那个多字拉得格外长。
燕羽抿抿唇,没做声,走去结账处,将篮里的东西递给收银员。
黎里瞧见他微红的耳朵,没忍住拿手指拨弄两下,他有点儿痒,缩了下脖子,目光瞟到收银台旁的安全套。
黎里下巴靠在他肩头,也看见了。
说来,自回帝洲后,两人就没再发生过关系。起先是他宿舍出租屋两边跑,醒着的时候碰不上面;后来,他在新药适应期,像是没什么心情。
两人都静了下,身体像是不约而同浮起一丝久违的悸动。
收银员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燕羽伸手过去,刚要拿;黎里手指拨了拨他的腰,示意另一个牌子和样式。他于是换了另一种,拿了两盒。
大概是第一次买这东西,两人都不太自在,默不作声地付了钱拿了东西出去。走开好远了,才对视一眼,没忍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手拉着手快步跑回家去。
但那晚不太顺利。
起初一切都很美好,温柔的亲吻,细腻的抚摸,黏腻的交缠,渐起的热意,呼吸里传递的深情。
被单蹬起层层褶皱,枕巾沾了薄汗,她一次次感受着力量,好喜欢,内心充盈满。
但渐渐,不知怎么的,他一直出不来。
时间拉得漫长,黎里磨得难受,燕羽也绷得有些痛苦。
他离开了,稍稍坐起身,低下头去,揉了揉眼睛,表情有些脆弱的沮丧。
秋夜微凉,她拿薄毯盖住他肩膀,人顺势拥住他身体,等了一会儿,她手落下去探寻。
像是冥顽的发了脾气的孩子,暴躁而火热,执拗地不肯服软。
她温柔地安抚触弄,问:“还是很难受吗?”
他闭了闭眼,轻点了下头,半晌后,微沉地落出一口气,放弃地说:“你别管了,过会儿就好了。”
黎里没说话,动了下,薄毯滑下去,和她一起。
燕羽一惊,猛一下张口,扬起下巴,紧绷的神经像沉进温热的水里。他呼吸急促,低头看她,轻握住她的脑勺她的长发。
静夜里,像是浴室的水龙头没关紧,不然怎么听到仿佛水滴吧嗒吧嗒的声音,那声音弹拨着脑中一道无形的弦,叫他渐渐晕眩,难耐地唤了声:“黎里……”
他手指深入她的发,她起身与他对坐,吻住他的唇,堵了进去。他陡然将她搂紧,紧到发颤,紧到像要把她折断。
彼此相拥着,慢慢倒下去。燕羽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闭着眼,呼吸沉沉。
黎里关掉台灯,朝他靠过去。他将她搂入怀中,年轻的身体拥贴在一起,抵达安宁。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