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负负得正,沈沧澜难得有很好的运气,但自从和祁陵组队之后, 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差了。
譬如, 她说离开冰山地狱那道门,也许能直接到达出口。
结果骰子掷出来个4, 就真的开启了出口。
两人通关的时候,幸存人数还没有符合规则的临界值,也就是说, 落在最后的玩家,就算能找到出口, 也同样可能因为通关人数到达了临界值, 而惨遭淘汰。
腕表界面开始显示剩余通关名额, 仿佛在下最后通牒。
这实在无异于一场生死时速。
当沈沧澜推开那扇门时, 她似是往后看了一眼,祁陵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道。
“程雪烈应该还没来。”
程雪烈中途进入游戏,没有获取特殊奖励的金色钥匙,而乔栩的那把金色钥匙,又为了来找沈沧澜而用掉了,所以两人恐怕还要蹉跎几个房间, 才能接近正确路线。
“来不来的倒也无所谓。”沈沧澜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他万一就这么死了,很没意思。”
“确实,他要死也该死在你手里才对。”
“你偶尔也能说几句我爱听的话。”
她随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走入了出口大门亮起的强光里。
“不过乔栩要是在这死了,我觉得没什么影响, 问题不大。”
“嗯。”
此时此刻,被困在铜柱地狱房的乔栩,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他原本还在紧赶慢赶,给面前烧得通红的柱子降温,结果这么一分神,手臂顿时被烫焦了一大片,剧痛伴随着烤糊的味道蔓延开去。
为了不被程雪烈嘲讽,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叫出声来。
可惜程雪烈还是看见了:“很难想象,你究竟擅长什么。”
“……少说风凉话了,这是意外。”
“是谁导致的意外?”
“我怀疑有人在骂我。”
程雪烈想了想,忽而挑起眉梢:“那就没别人了,只有沧澜才有这种闲心。”
“啊,她难道不是24小时都在心里骂人吗?你以为她不骂你?”
“她骂我我能扛得住,很显然你扛不住。”
“对,我扛不住。”乔栩翻了个白眼,“她骂你是给你赐福,骂我是施以诅咒,行了吗?闭嘴吧。”
跟这位爷待久了,他的斯文人设已经趋于崩塌。
有时候他甚至宁可回去继续挨沈沧澜的打,也不愿意再受这精神层面的罪。
当初真应该撺掇沈沧海去争一争局长之位,他想,反正大家都不太正常,与其让一个假装正常的精神病掌权,还不如直接让表里如一的精神病坐这位置,直接毁灭算了。
没错,沈沧海就是所谓表里如一的精神病。
听得程雪烈道:“你现在的表情还真是连装都不装了。”
“在你面前我懒得装,没必要。”
“你有讲我坏话的工夫,最好还是赶紧做任务——当然,如果你不想活了,算我没说。”
毕竟裁决系统一视同仁,哪怕是时空管理局的局长,在这也并无豁免权。
“我怕什么?”乔栩破罐破摔,“咱俩是一条船的队友,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你陪葬。”
程雪烈冷笑:“但愿你在别的事情上,也这么有出息。”
说完,他单手拎起刚刚接满银色液体的铁桶,整桶泼向不远处滚烫的铜柱。
下一秒,空桶被砸在了乔栩脑袋上。
* * * * * *
* * * * * *
通关之后,沈沧澜和祁陵再度回到了系统给玩家安排的休息屋,并发现系统已经自动清理了留在那里的、天眼成员的尸体。
不仅如此,连血迹都被擦除了,屋内干净整洁,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腕表倒计时显示,距离下场游戏开局,剩余48小时。
休息时间酌情增加了。
祁陵从冰箱里找了面包和牛奶,简单补充一下体力就打算去睡觉,毕竟实在要支撑不住了。
即使在这样神智不太清楚的情况下,他也依然自觉主动地躺在了地板上,因为床要留给沈沧澜睡。
……结果沈沧澜又把他叫了起来。
“你换衣服了吗?”她刚从浴室出来,长发还在滴水,俯身看他时,带着洗发露花香的水珠就落在他脸上,“把睡袍换了,顺便换个药。”
祁陵盯着她转身开药箱的动作:“我自己能来。”
“该看的该碰的都不是第一次了,你现在才开始不习惯?”她揶揄地瞥他一眼,“这么金贵,那随便你。”
她说不管,那就肯定不管,当即把消炎药膏和纱布扔给他,自己麻利上床补觉。
片刻,一床多余的被子不偏不倚罩在他了头顶。
“需要枕头的话,自己去柜子里找。”
祁陵欲言又止,想了想感觉再解释也显苍白,没准还会惹她生气,于是保持了沉默。
他自行前往浴室,简单清洗后重新上药,随即换了件干净睡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打了地铺。
他几乎在沾到枕头的十秒之内入睡,这是怪事,毕竟他警惕性一向极高,睡眠也很浅,从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醒来,这是长年累月特训出来的习惯。
这次或许是被伤势影响了状态,又或许是……因为沈沧澜就躺在不远处。
有她在的地方,任何未知的风险都不值一提。
他就这样沉进了遥远虚无的梦里。
在梦里,他回到了15岁那一年,也就是被带回管理局的那一年。
前局长继任多年,始终致力于从各平行空间寻找有天赋的孩子,注入能大限度开发身体潜质的X针剂,用高强度的手段进行筛选和培养,最终训练出一批又一批的新生成员,为管理局效力。
通常而言,他会优先选择那些没有背景的孤儿,年龄以8岁到12岁最佳——不难想象,祁陵是个例外。
但选择祁陵的,其实不是前局长,而是当时碰巧去某平行空间闲逛的沈沧澜。
……
民风野蛮的城市,残酷的斗兽场,供富人们取乐的一群少年。
十几名少年被困在巨大的牢笼里,除了要战胜一只发狂的猛虎之外,还要互相残杀,直到剩余一名幸存者。
幸存者将得到富人的丰厚嘉奖。
鲜血和死亡,对这些所谓上层人物来讲,不过是像红酒和奶酪一样的调剂品,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可能只为了博他们身边的美人一笑。
在那之前,祁陵早已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面,他是那些人眼里廉价的玩物,纵使残杀同伴,背负满身罪孽,却还不得不为了活下去摇尾乞怜。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解脱。
偏偏就在那一天,他彻底累了,产生了自我毁灭的想法。
两只猛虎被群起攻之,少年们唯一的武器是手里的短刀,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击杀猛虎,片刻不得喘息,上一秒还并肩作战的大家,下一秒即将拼个你死我活。
自然,祁陵依旧是赢家,只有每场的赢家,才能拥有和富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牢笼之内,放眼望去尽是横陈的尸体,有些甚至被划割得面目全非,地面铺满近乎泥泞的鲜血,踩上去会黏住鞋底,每走一步都困难。
在这里,人和野兽还有什么区别。
笼门被打开,祁陵挽起被血浸透的衣袖,伤痕累累坐在死掉的老虎背上,任由几位身强力壮的保镖过来,收走了附近所有的短刀,也包括他手里的那一把。
不多时,投资了本场残杀局的富人,笑眯眯走下高台,保镖们铺好了干净的红毯,为的是不弄脏对方昂贵的小羊皮鞋。
那位富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他踩着红毯满意巡视战场,并和高台上的客人们挥手致意。
然后他转向祁陵,看似亲切微笑,眼神却充满嘲弄。
“真不错,你将为自己的胜利获得奖赏。”
祁陵仍旧坐在原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对方。
他问:“你给得起什么奖赏?”
那男人倒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表情里的轻蔑,逐渐有些不加掩饰。
“我允许你吃和我一样的高级食物,穿布料昂贵的衣服,也不必再和那群低贱的东西住在一起——给你十天的天堂生活,这还不够?如果你想要更多,那就必须永远当个赢家。”
“这不是我要的奖赏。”
“……什么?”
祁陵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光影渐沉,他一字一句寒声重复着。
“这不是我要的奖赏,你也不配定义我的输赢。”
他起身的速度,远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快,快到周围那几名保镖都来不及拦住。
他隔着一段距离,如同蓄势猎杀的孤狼,将对方扑倒在地。
刀被收走没关系,从小厮杀到大的他很清楚,关键时刻,身上的任何部分都可以成为武器。
他死死钳住男人的双臂,在保镖冲上来制止自己的前一秒,果断用牙齿咬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血溅三尺,一击必中。
没错,他知道这样做,自己今天必不可能活着离开这。
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也活够了,临死之前要多拉几个陪葬,一起下地狱。
那几名凶神恶煞的保镖已经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眼看着还有更多人目睹这一变故冲进场地,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岂料正当这时,玄之又玄的剧情出现了。
四面风声渐紧,空气中波动明显,进而在满是浓重血腥气的空间内,撕开了一道裂缝。
黑衣少女持双刀一跃而出,如天神降临,寒光闪烁间,准确割断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位保镖的脖子。
她拎着祁陵的衣领,没等他反应,直接将他扔进了空间通道。
……
三分钟,度秒如年。
场地内又多了十几具死状凄惨的新鲜尸体,黑衣少女折返,通道出口在她身后重新关闭。
她一甩刀锋血迹,笑盈盈将他打量一回,语调温柔。
“不错呢,长得好看,性子还野,多大年纪了?”
“十五。”
“呦,年纪稍微超了点标准,但局长应该能破格录取。”
祁陵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有点出神。
失血过多的冰凉与疼痛,让他的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她的模样却无比清晰倒映在他眼底,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多年来从未触及过的暖意。
是她伸出手来,恶作剧似地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跟根木头一样,刚才和那老家伙不是挺会放狠话的吗?”
他下意识侧头,略显局促地避开她的手,尽管他也不太明白,这紧张的情绪来源于何处。
“你是谁?”
“我是谁?”她弯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意更深,“我姓沈,你以后该叫我沈执行长。”
沈执行长。
那一年的沈执行长,也只有18岁而已。
这么美的女孩子,像一朵开放在暗夜星光下的昙花,拥有着最温柔的嗓音,和最致命的刀法。
至于得知她的真实名字,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彼时祁陵已经被前局长破格收留,除了他自己争气,更多的原因还是沈沧澜递了话。
她是前局长面前的大红人,提的意见局长当然会听,留个人算什么?
局内皆传她杀人不眨眼,脾气又难以捉摸,是个随时可能发疯的危险角色。
可祁陵不这么觉得,她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即将堕入地狱时照进的一束光,他永远都感念她。
那一年,少年荒凉得寸草不生的心底,无声无息有了谁的影子。
那影子一住就是十年,岁月的风沙无法湮灭,只会令他执念越深。
他沉默着铺了十年的路,如今终于名正言顺,站在了她身边。
* * * * * *
祁陵足足睡了二十个小时,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他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的神,这才转过头去。
很巧的,他正迎上沈沧澜投来的视线。
沈沧澜早就醒了,她照常拿了一罐酒斜倚在床前,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有种别样慵懒的风情。
四目相对,她似笑非笑地开口:“睡了这么久,要不是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登极乐世界了。”
“抱歉。”
“我接受你的歉意。”她说,“那你来给我描述一下,刚才究竟梦见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
沈沧澜略一挑眉:“如果什么都没梦见,应该不会一直叫‘沈执行长’吧?”
“……”
“莫非我当执行长的时候,给你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偏偏她醒得这么早,将他丢脸的情景尽收眼底。
祁陵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该解释什么才好。
见他沉默,沈沧澜捏扁手里的啤酒罐,起身凑到他面前。
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习惯性强迫他直视自己。
“你好像很熟悉我,为什么?”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在我耐心消失之前,尽快回答这个问题。”
祁陵当然知道惹她不满意的后果是什么,他避无可避,只能问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进入管理局的?”
沈沧澜皱眉,似乎感到疑惑:“不是统一选拔进来的?”
“……不是,我是你救回来的。”
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完全没印象了,毕竟她当初只是执行任务途中看热闹,随便一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
“哦。”她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年前,Z城斗兽场。”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分执拗了,以至于沈沧澜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想起来,尽管她不太理解,这又不算什么重要事。
她差不多回忆了半分钟,终于琢磨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你那时用牙咬穿了一个老东西的脖子,是不是?”
“嗯,所以你才选中了我?”
“我很欣赏你杀人时的那股狠劲。”沈沧澜如实评价,“我觉得与其留在那种破地方,还不如带回管理局培养培养。”
“我记得以前都是前局长亲自选人。”
“确实巧了,那次是我去平行空间执行任务,顺便闲逛一下,出口就开在了斗兽场。”她说,“那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局里。”
“后来还有人像我一样被你选中吗?”
“没了。”她嗤笑一声,“我又不是拾荒者,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祁陵叹了口气,语气极为认真:“对你而言,或许这件事不值一提,但对我而言,这是恩情。”
他生来就是被抛弃的命运,在淤泥里慢慢腐烂,苟延残喘,不知何时就要死去。
直到她的出现,将他人生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这些年拼命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费劲一切心思争取与她共同执行任务的机会,不为别的,只为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喂,那个审判院的小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祁陵。
他终有机会告诉她自己的姓与名。
他渴望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哪怕这痕迹转瞬即逝。
沈沧澜又开了一罐啤酒,她端详着他,似在思考。
“这么说,你策划着放我出荒山牢狱,是因为报恩?”
“一部分原因是。”
“那另一部分原因呢?”
祁陵低下头去,不再回答。
沈沧澜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那装聋作哑,索性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这嘴是有时间限制的,讲几句完整话就得关机?”
“……”
“得找个医院给你治治了。”
她当即起身,懒散地走去厨房。
其他的倒也不必再追问,总之她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种因得果,她多年来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想到有些傻瓜却能铭记十年。
最终这份被他铭记的所谓恩情,成为了她重获自由的钥匙。
有意思。
她想,这个男人的忠诚度,暂时又能加上几分。
她的身边,只留绝对忠诚的人。
* * * * * *
距离下一局游戏还有十几个小时,待在休息屋里无聊,沈沧澜开始计划着给自己做顿饭吃,反正厨房也有电炉灶。
但她以前在时空管理局就没亲自下过厨,后来去了荒山牢狱,搞的也都是野外生存那一套,厨艺更加不会精进。
她叮郎咣当地尝试一通,最后勉强做了一碗融合了番茄、五花肉片、虾仁、香肠、青菜、土豆和辣椒的汤面。
鉴于卖相看上去并不太乐观,她决定先给祁陵试试毒。
她拿了一双富余碗筷放在祁陵面前,理直气壮地示意他:“尝尝,病号餐。”
祁陵扫了一眼碗里那红到发黑的面条,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依然平静拿起了筷子。
“谢谢。”
他盛了小半碗,除了在尝第一口时稍作停顿,而后就面不改色全部吃完。
沈沧澜问他:“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于是她半信半疑也尝了一口。
不得不承认,这样混合着极致咸辣与腥气的特殊口味,即使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她,也有些难以招架。
……真不如回到荒山牢狱去烤兔子和蛇。
她冷着脸色起身,果断去水池旁吐掉了。
“你味觉有问题吗?”
“还算正常。”
眼看着祁陵好像还想再盛一碗,沈沧澜仅存的那一点点良心莫名被唤醒,她温馨提议。
“其实你可以去冰箱里拿个三明治。”
“那这碗面呢?”
“我允许你不吃。”
结果两人还没商量好要如何处理这碗糟糕的汤面,忽觉客厅空间产生了熟悉的扭曲感。
这是通道开启的前兆。
裁决游戏又出现了中途入局的外来者。
……
下一秒,穿局内黑金制服的年轻男人,周身兀自携带着寒风的冷意,踏上了玄关的地板。
领上三颗星,胸前佩戴飞盾形徽章,同样是首席标配。
他有着唇红齿白的俊俏长相,柔软的短发垂在额前,秀气里带了三分邪气,如果非要形容得更具体一些,大约是男版的沈沧澜。
这位正是沈沧澜的龙凤胎哥哥,情报总长沈沧海。
虽说兄妹俩的气质不尽相同,但长相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突如其来的现身,使得在场三人各自静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场面一度降至冰点。
最后还是沈沧海将视线转向坐在桌前的祁陵,他眼神渐沉,可表情却是笑着的。
“我说祁审判长怎么背叛得那么痛快,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靠山——放澜澜越狱这一步棋,聪明归聪明,可也不是谁都敢走的。”
这位哥和他妹妹一样,都擅长笑里藏刀。
祁陵也对他极其反感,就像之前乔栩说的,如果说程雪烈属于精神病装正常人,而沈沧海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从不掩饰的那种。
而且他和沈沧澜长得实在太像了,每当看到他就会想起沈沧澜,所以大家都看他别扭。
“沈情报长真会说笑。”祁陵缓声道,“相比起送她进极地牢狱的做法,我做的事已经很保守了。”
“那是我们兄妹俩的私事。”
“放她出狱也是我的私事。”
沈沧海盯着他看了很久,眼底汹涌着滔天暗浪,漆黑一片。
“你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对吧?”
“再清楚不过了。”
“要知道,如果我现在就想杀你,澜澜她甚至不会为你惋惜一秒钟。”
这时,炫完一整块三明治的沈沧澜,慢条斯理走到了他和祁陵中间。
她随手把沾了沙拉酱的包装袋,甩到了他脸上。
“那你杀了试试,看我会不会惋惜?”
出乎意料的,刚才还气势凌人出言威胁的沈沧海,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那股子火气顿时就消了。
为什么他进入休息屋,没有第一时间和沈沧澜对话?
因为他在面对妹妹的时候,仍有愧意。
又或者说,只有在沈沧澜面前,他才勉强愿意当一会儿正常人。
他和沈沧澜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我就警告他一下,既然你都允许他留在这里了,自然是没打算要他命,我不会让你为难。”
“我不为难。”沈沧澜冷笑,“其实你死了我会更惋惜,不如我先杀你。”
沈沧海抬手示意她先冷静:“澜澜,咱们没必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相比起那俩家伙,见到我你应该比较放心才对。”
“问题是我已经见过他们俩了。”
“……他俩来过了?”
“不仅来过,可能还不准备回去了 。”沈沧澜摇摇头,语含嘲讽,“看得出来,你平时确实不爱跟他俩交流,对他俩的行踪也一无所知。”
沈沧海对此倒是不很在乎:“没关系,不回去最好,反正回去也会发现,管理局已经是个空壳了。”
“什么意思?”
“这都要托祁审判长的福。”他说,“这边裁决系统的秩序不稳定,那边极地牢狱的系统又崩溃了,总系统不可能不受影响——我回局内发现乔栩没在信息院,就找了个合理借口……”
“继续说。”
“把裁决系统和总系统的空间入口连通,然后启动最高警报。”
连通总系统和裁决系统的空间入口,再启动最高警报,就意味着此后所有赶到管理局大楼的成员,都会无差别强制进入裁决游戏。
这无异于直接背刺程雪烈,将本就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要发疯的话,索性大家就一起发疯,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一起毁灭,有什么大不了。
在这一点上,兄妹俩的处事风格倒是一致。
果然,沈沧澜的兴致瞬间就上来了:“你善后工作做得不错。”
“毕竟我猜到了,某些人开启极地牢狱,大概率和你有关,我来找他,总有希望见你。”
所谓的“某些人”,当然指的是祁陵。
这些年他总觉得祁陵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要说程雪烈和乔栩露出那种眼神还可以解释,那这个费劲算计的野路子,究竟为什么会拥有同样的眼神和情绪。
直到这一次局内发生变故,他有些想通了。
正因想通了,所以决定设法推波助澜。
沈沧澜笑了起来:“都说乔栩聪明,我看他只是个蠢货,相比之下,我的好哥哥才真是做大事的人。”
沈沧海听了这话一愣:“澜澜,我承认我是有野心,但当年的事情我想……”
话音未落,他已迎面挨了沈沧澜一拳。
相隔咫尺,这一拳又准又狠毫不留情,直接在沈沧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击中正脸,打得他向后仰倒。
沈沧澜踢翻旁边的实木椅子压在他胸口,抬脚重重踩住,她俯下身,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知道吗?相比起程雪烈和乔栩,你在我心里更该死。”
沈沧海似乎根本没想着还手,他用衣袖擦净嘴角的血,坦然承认。
“对,我知道,正因为我是你的亲哥哥,当年的做法才显得格外罪无可恕。”
沈沧澜捻着手里的串珠,垂着眼帘看他:“你自我反省倒是挺诚恳,这点比他俩识趣多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对你的真心不感兴趣,我只想听一听,你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非把我送进极地牢狱不可?”
沈沧海叹息一声:“我不能接受你嫁给程雪烈。”
“……什么?”这完全是沈沧澜意料之外的答案思路,她甚至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你在发什么癫?”
“是真的,当年我亲耳听到前局长对程雪烈说的。”
“说什么?”
“他说,‘不要再对虚无的往事念念不忘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娶沧澜,让她彻底收心,一辈子留在局内效力’。”
“……然后呢?”
“程雪烈同意了,我怀疑他们在利用你,或者有别的计划。”
沈沧澜捻串珠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思考了很久,面色渐沉。
这和她当年听到的版本,并不是很一致。
但她暂时没打算多问,只随口道:“程雪烈同意了,我又没同意,你着什么急?”
沈沧海反问:“你不会同意吗?我觉得你会,毕竟你喜欢他。”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沈沧澜沉默半晌,转头吩咐祁陵。
“去,接盆开水,我让这傻比清醒清醒。”
“等等。”沈沧海迅速道歉,“对不起,也许是我误会了。”
沈沧澜挪开椅子,发力往他胸口踩了一脚。
“我和程雪烈之间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到底是谁造的谣?”
“当年你俩关系太好,大家都是这么默认的。”
的确,从任何人的角度来看,当年沈沧澜和程雪烈的关系,都有些过分亲密了。
两人经常一起出任务,一起陪前局长巡察平行空间,私下里也会频繁切磋较量,甚至程雪烈还送了沈沧澜自己亲手锻造的双刀,沈沧澜后来始终将其当作贴身武器。
如此种种,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同事,就连前局长也认为,他俩真的是互有感情,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事实上,沈沧澜有自己的权衡与考量。
程雪烈比他们几个进入管理局都早,一直都以局内监察的身份存在,他负责监察四院,且只需要服从前局长。
据传言,X针剂是有解药的,配方只有可能掌握在前局长手里。
前局长非常信任和宠爱程雪烈,她早看得出来,换句话讲,与程雪烈走得近,是接近前局长查探消息的最佳捷径。
她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在那之前,须给自己铺一条稳妥的路。
要说这些年和程雪烈的相处,没有改变过想法吗?
没有,从来没有。
她承认,和他相处的过程是有乐趣的,但那只能被称为一起寻求刺激的同行者。
抛开这些因素不谈,她最在乎的依然是自己。
“我和程雪烈,顶多算是互有私心的交易,他的私心我不清楚,也不重要。”她冷淡地瞥了沈沧海一眼,“但为了让我规避婚约,就默认放逐我这件事,你觉得是个好理由吗?”
“……”
“我担心你出门会摔跤,所以现在要砍了你的两条腿,行不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