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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孽镜地狱 要挨打一起挨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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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波动, 意味着有外来者未通过规则进入裁决游戏,对此,沈沧澜的第一猜测就是程雪烈。

结果程雪烈暂时没出现, 她倒是在同一间地狱任务房里,见到了推门进来的乔栩。

乔栩应该是洗了把脸,发型也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眼镜之前被沈沧澜一拳捶碎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抢了谁的眼镜戴上,还换了件干净的上衣。

他这个人总是很注重形象,尤其是在沈沧澜面前, 更是不想展现自己狼狈的一面。

尽管他的狼狈完全是由她造成的。

空旷阴冷的场地内,借着头顶那点微弱灯光,沈沧澜眯起眼睛, 仔细将他打量一回。

她漫不经心道:“呦, 还活着呢?”

乔栩叹了口气:“听起来你有点失望。”

“我当然失望, 你不自己主动去死,以后还要我亲自动手。”她瞥他一眼, “看来你在特殊奖励房里挺悠闲,还有工夫抢人家衣服穿。”

“还好,虽然任务不算很难,也是费了点力气的。”

每间特殊奖励房的任务内容都不同, 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主要是沈沧澜也并不感兴趣。

她只打算问一件事:“用金色钥匙来的?怎么确定我就在这?”

“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但也得靠分析。”乔栩说,“奖励房应该是就近匹配的,只要记住了你和我分开时进入的房间位置,配合地图推算路径, 找到你的概率很大。”

话音未落,沈沧澜突然毫无征兆一巴掌扇过去,在将他半边脸扇得红肿的同时,也再度把他的新眼镜扇落在地。

她抬起脚,将那副眼镜踩得粉碎,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嘲。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尤其像你这样主动犯贱,还炫耀自己聪明的——真是越来越没出息。”

在短暂的茫然过后,乔栩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镜片,无奈地抹了把脸。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你的回答让我不爽,那你就该打。”

“……”

很好,是完全符合沈沧澜风格的答案。

其实他也明白,她在问那句话时也不是真的为了求证,只是为了随便找个由头揍他罢了。

他要见她,就得做好承担这种后果的准备。

“说得没错,我是主动犯贱来找你。”他放缓语气,低姿态承认,试图平息她的情绪,“但这不是重点,我们可以先忽略它,来谈一些你更感兴趣的话题。”

沈沧澜冷笑:“所以你是想告诉我,程雪烈确实来了?”

“对,想必你也感觉到了。”

“可我现在根本没看见他,看见的是你。”

乔栩耐心解释:“你要理解,管理局的时间维度和各个系统间都有差值,误差本就难免,更何况裁决系统目前极不稳定,就算程雪烈追过来了,也未必能准确锁定我在的位置,咱们得凭缘分碰到他。”

“我不听废话。”沈沧澜当即转身,朝着场地深处走去,“这局游戏通关前,如果程雪烈还没出现,你就得死。”

“就这么等不及杀我吗?”

“不然呢?”她很好奇他有此一问,“你和小祁的用途相同,我只留一个就够了,留另一个的意义是什么?”

“……”

“留着你,当我宠物都不合格。”

乔栩侧目瞥向祁陵,见祁陵半点反应都没有,事实上,对方越是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就越让他心生怒意。

他说:“确实,我与你曾经的关系是战友,很难改变,不像祁审判长,天生就是合格的宠物。”

祁陵没理他,但沈沧澜却停了脚步。

她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回乔栩面前,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里,突然抬手发力,直接卸掉了他的下颌关节。

“闭上你的嘴。”她笑盈盈地警告他,“再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人脑袋给你打成狗脑袋。”

她招手示意,祁陵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潇洒离去,只留某位大倒霉蛋在原地,说也说不出,在努力恢复自己脱臼的下巴。

乔栩不清楚祁陵具体是靠什么得到了沈沧澜的偏袒与青睐,但他确信的是,祁陵找对了靠山。

只要和沈沧澜站在同一阵线,那么除非沈沧澜改变主意,否则谁也别想再动祁陵。

即使是程雪烈,也绝不可能。

……

本场地狱任务房的占地面积,明显比想象中更旷一些,穿过一道狭窄长廊,前方出现了一扇布满奇怪花纹的铁门。

门前点了三根蜡烛,一根红色、一根白色、一根红白相间。

烛火燃烧缓慢,光影微微摇曳,像在进行无言的邀请。

看样子,蜡烛数量是根据玩家数量而定的,规则是要一人拿一根。

沈沧澜侧头询问祁陵:“喜欢哪一根?”

祁陵很难相信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他略一停顿,低声回答:“白色。”

“那你就拿白色。”

沈沧澜说完,自己去拿了红色,并顺便踢翻了最后一根蜡烛。

这针对性太强了,可乔栩哪敢说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蜡烛捡起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一滴烛油落在他指尖,温度灼热,他隐约生出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铁门在三人的视线内缓缓开启,随着他们踏进门槛的动作,主战场的光线渐次亮起,他们仿佛被困在了四面楚歌的牢笼里。

脚下地面变成了几乎能照清人影的光滑冰面,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每走一步都必须稳住身形,否则就会因为鞋底被吸附住而摔倒。

空间内容纳了成百上千面古老铜镜,铜镜之间毫无空隙紧密相接,连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地形。

每面铜镜中都点燃了一支蜡烛,有白有红,亦或是红白相间,和门外交给玩家的蜡烛颜色对应。

镜中幽光相互折射,放眼望去这座迷宫有许多条岔路,不晓得每条岔路分别通往哪里。

不难分辨,这里是地狱的第四层,孽镜地狱。

传言在阳间犯罪,不吐真情,瞒天过海者,死后会被打入孽镜地狱,显现罪状后再打入不同地狱受苦。

乔栩出神地观察着这些镜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这是镜中阵,是灵异系统中常见的一种高级阵法,我以前还改良过。”

“的确,你们信息部就负责这些,你最有发言权了。”沈沧澜冷笑,“所以镜中阵有什么说法?”

“蜡烛是计算时间的工具,如果玩家手中的蜡烛燃尽,那么阵内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危险元素;如果是镜中的蜡烛燃尽,所有铜镜就会集体碎裂,镜外的人也会随着镜中的自己,一起粉身碎骨。”

上千座铜镜,全部映出他们的身影,这根本无所遁形。

她神色了然:“貌似有点印象了,这挺刺激。”

“不是刺不刺激的问题,而是稍不留神就会送命的问题。”

“你身为信息部长,又改良过阵法,到了亲身试用的时刻,不该说出这种丢人现世的话。”

“……”乔栩无语扶额,“我只是据实而论罢了。”

“我能理解一个废物的思路。”沈沧澜说,“那你给个提议,现在怎么踏出第一步比较稳妥?”

他严肃思考着:“一般来说,玩家行进的路线是由自己选择的蜡烛颜色决定的,不同颜色的蜡烛代表了不同程度的考验,直到活着找到阵法出口为止。”

“那如果走错路了呢?”

“如果自己的蜡烛与镜中蜡烛颜色不一致,那就是走错了路,会导致手中蜡烛的燃烧速度变快。”

可想而知,蜡烛燃烧速度变快,就相当于提升了玩家的死亡概率。

沈沧澜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句话讲得意味深长,以致于乔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她踹进了右边的某条岔路。

果然,即使是八百个心眼子,也抵不过简单粗暴的武力选手。

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那条岔路的镜子里,映出的都是红色蜡烛,与乔栩的蜡烛颜色不一致。

因此乔栩在进入岔路的瞬间,手里的蜡烛就肉眼可见短了一截,灼热的烛油淌了他一手背。

他一转身,以最快速度冲回了原地。

沈沧澜无视掉他幽怨的眼神,转向祁陵,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看,乔信息长为了让我们更加了解规则,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祁陵扫了乔栩一眼,平静颔首示意:“多谢乔信息长。”

乔栩:“……”

真服了。

于是接下来,是三个人分头行动的时间。

沈沧澜临走前,想了一想,还是懒散地叮嘱了祁陵一句。

“这次我可没空救你了,你好自为之。”

祁陵薄唇微抿,他在她的注视里低声回答:“放心,我会活着出去。”

“那样最好。”

她举着那根红色蜡烛,头也没回,很快就消失在了同样燃烧着红色蜡烛的铜镜迷阵里。

* * * * * *

传统的走迷宫的方法,即扶着一面墙壁,方向固定地向前走,在这样的镜阵迷宫里,显然是不实用的。

因为规则设定,玩家手里拿的是什么颜色的蜡烛,就只能走什么颜色蜡烛的岔路,况且迷宫内岔路众多,所以没有谁知道在下一条分岔路口来临之时,自己应该去往哪个方向,完全凭运气。

沈沧澜的脚步并不算快,严格来讲甚至有点过于闲散,她一面前行,一面时刻关注着两侧镜子的动向。

果然,大约行至中途的时候,场景似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铜镜内部的画面原本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央的蜡烛位置有一团模糊光影,连玩家的实时影像都映射不出。

但是此刻,蜡烛周围却雾气渐浓,逐渐显现出了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她饶有兴致地驻足,略微倾身仔细察看。

人影轮廓慢慢变得清晰,最终能看清是一位身穿鲜红嫁衣的新娘,手捧蜡烛坐在那里。

新娘的盖头无风自动,掀起的一瞬,露出了下面苍白的一张脸。

诡异的是,这张脸竟然和沈沧澜的长相一模一样。

不多时,这一条岔路上所有的镜子里,都显出了新娘版本的沈沧澜影像。

平时的沈沧澜就已经很让人害怕了,相比之下,镜中的沈沧澜美则美矣,却如同白骨画皮,更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阴森寒意。

新娘抬起眼帘,视线恰与真正的沈沧澜相对。

她唇角上扬,阴冷笑意无声蔓延开来,同时衣袖滑落,抬起了染着殷红指甲的那只手。

惨白的掌心,类似烧伤的疤痕,赫然连成了一个歪扭的“喜”字。

心底警兆油然而生,那一刻沈沧澜丝毫没有迟疑,当即闪身离开原地,躲避到了临近的另一扇镜面之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红袖招摇,方才的新娘已经将手伸出了镜面,指甲瞬间化为利爪,在空气里发出“喀拉”骨骼攥紧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毋庸置疑,如果这一爪子真的抓在玩家身上,恐怕当场就要掏出个血洞。

沈沧澜神色未变,她转过头去,发现两侧的镜子此刻已接连显现出红衣影像,换句话讲就是有无数个化身新娘的她,正跃跃欲试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们纷纷抬起手来,这便是攻击的前兆。

……可也不是毫无破绽。

如果眼力足够敏锐,就能察觉到,这些镜中新娘抬手的角度,其实是不同的。

她们大部分是竖直向上抬手,那么下一秒必然会发动攻击;但也有少部分新娘是向左或者向右摆手示意,而她们所在的镜面算是安全区域,并不会对玩家造成威胁。

数不清的利爪犹如被机关操纵般,争先恐后拦截住沈沧澜的去路,沈沧澜身形快如鬼魅穿梭其中,在准确闪避的同时,也看清了这一细节。

向左或向右,指的是岔路的方向,根据新娘所指的方向选择岔路,才能踩准正确的路线。

但也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因为方向正确,不代表相应的岔路一定与手中蜡烛的颜色相同——譬如手持红色蜡烛的玩家,误闯了燃烧着白色蜡烛的铜镜岔路,一样会引发危险后果。

陷阱无处不在。

……

另一方面,拿到白色蜡烛的祁陵,他面临的考验则显得更加荒唐。

镜阵之中忽而狂风大作,他尚未前行多远,手中的烛火已然应声熄灭。

同一时刻,两侧的铜镜镜面依次亮起,在悬挂着“奠”字的挽联下,出现了捧着蜡烛的阴间鬼差。

笑嘻嘻垂着长舌的白无常,以及一脸苦相却目露杀意的黑无常,来自地狱的回声,余音环绕,仿佛在念诵着什么。

不同的镜面里,黑白无常的影像相互交错,而从它们脚下蔓延滋生的血色藤蔓,像是曼珠沙华变异后细长尖锐的触须,已经悄然包围了祁陵。

在这样狭窄的岔路里,被天罗地网的藤蔓所围困,就算察觉到端倪,也不可能躲避得开——这就是手中蜡烛熄灭的后果。

藤蔓缠绕住祁陵的四肢与脖颈,随即凶狠收紧,将他整个人都吊上了半空。

尖锐钩刺划破肌肤,血线顺着喉咙流向衣领,祁陵几乎能听见自己全身骨骼发出被重组的钝响,他咬紧牙关,攥在手里的那根蜡烛始终没有松开。

窒息感愈发强烈,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将蜡烛重新点燃,否则很难打破此刻的困境。

要重新点燃蜡烛,就得借助另外的火焰,唯一的办法就是镜中的烛火。

问题在于首先需要确定,到底是选择黑无常,还是白无常。

这一定是有区别的,选错了只会使情况更糟。

祁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

真正的黑白无常,白无常头顶的高帽应该写着“一见生财”,黑无常则写着“天下太平”。

但是这里的黑无常,写的其实是“天下不平”。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谁在生死关头还会注意到这种微小的差别呢?

他登时手腕翻转,将掌心熄灭的蜡烛,用力伸向距离最近的右侧镜面。

隔在镜面另一端的烛火,奇迹般使白烛复燃,视线内黑无常的面容由模糊转为清晰,直至变得和祁陵一模一样。

血红的藤蔓终于收回镜中,祁陵从半空跌倒在地,他压抑地咳嗽两声,冷静抬眸。

直觉告诉他,很快狂风又要来临,届时刚才的情景会不断循环重现,直到彻底把他勒死为止。

所以他要以最快速度找出正确的迷宫路线,离开这里。

镜中的蜡烛还在燃烧,按照乔栩的说法,镜中阵的残忍之处在于,如果蜡烛燃尽,那么铜镜就会碎裂,镜外的玩家会随着镜中的自己一起粉身碎骨。

……前提是镜中要映出自己的模样,换个角度想,如果镜中没有映出自己的模样,那这面镜子碎与不碎,也就和玩家没什么关系了。

黑无常变成了祁陵的样子,但白无常却没有。

既然点燃蜡烛从黑无常处下手,那么寻找路线,就要从白无常处下手。

他扯了外套衣袖裹住手指,下一刻猛然挥拳,刹那间将映有白无常影像的铜镜镜面,一拳击得粉碎。

什么都没有发生,半晌,从铜镜的残骸间飞出一只酷似萤火虫的幽绿光点,光点飘飘忽忽悬浮在空中,像在做着某种无声暗示。

他一不做一不休,索性又连续打碎了好几面铜镜,飞出的幽绿光点连成了一道光线,随后便出现了明显的歪斜角度。

那角度正指向对应的两条岔路,而其中一条岔路与他的白色蜡烛相符。

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依照这样的方法,在狂风到来以前,硬是靠拳头暴力寻找线索,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得更快一点才行,他想。

毕竟沈沧澜的耐心有限,如果她先通了这一关,很难说还会不会愿意等他。

留在她身边的机会只有一次,而要取得她持续的好感值更是难上加难,不容许他行差踏错。

然而未知的意外,通常会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刻来临。

在通过不知道是第几条岔路时,四面席卷的狂风,终究还是刮灭了他护在怀里的蜡烛。

在掌心光影消逝的瞬间,铜镜内的画面显得格外清晰,他恰与其中一面镜内的白无常对视。

白无常的容貌变了,变成了诡笑着的沈沧澜的脸。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随便打碎镜子,否则如果沈沧澜仍然逗留在场地内,她很可能因为铜镜的碎裂而受伤。

这是对他致命的制约。

……

试问拿了红白双色蜡烛的乔栩,他在镜阵中遭遇了什么?

他的运气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因为他面对的场景,相当于一把双刃剑。

岔路的两侧,铜镜内喜轿与木棺同时出现,就像盲盒机制那样,他可以随意选择开启哪一面。

这当然是有风险的,不过他沉下心来,及时发觉了其中隐藏的线索。

喜轿的轿帘和棺材的侧面,都刻着细小的字迹,不认真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偏偏他的眼镜此前被沈沧澜踩碎了,要冒着风险凑到镜前,才勉强看清。

“成双”与“分飞”,“饮汤”与“渡河”。

他多年驻扎信息部,对各个系统的游戏空间都很有研究,自然也经验丰富。

他当即意识到,这四个关键词,不同的搭配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而产生的所谓效果,将决定他通关的难易程度。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制服靴,打定了主意。

无论怎样,总得试一试。

他气沉丹田,一脚踹碎了身前的铜镜,这面铜镜里是代表“成双”字样的喜轿。

而后又是一脚,把另一面刻着“渡河”的棺材铜镜也踹碎了。

这镜子比他预想中要坚硬得多,或许也是因为他不走力量这一挂,所以才显得比较费力。

他莫名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是应该加强一下训练了,总不能越活越回去,迟早被沈沧澜更加看不起。

这种荒谬的杂念一闪而过,事实上他也没有更多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因为镜阵的地面突然开始颤动,视线内所有铜镜高速旋转,似乎他所在的这一迷宫区域,正在交错重组。

这是他选择的结果。

手中蜡烛的燃烧速度,好像稍稍加快了一些,目前已经烧到了将近中央。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乔栩的腕表,此时毫无预兆地振动了两声。

不是来源于裁决系统,而是来源于局内高层系统。

界面疯狂闪烁的红点,宣告着他的同僚已经近在咫尺。

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他名义上的领导。

他抬头望去——

在迷宫岔路的尽头,铜镜折射出的微光,将来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缓步走来的白衣男人,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身材瘦高,属于那种极有少年气,放在古代是个江湖侠客的俊朗长相,很容易招桃花。

最后这句,是曾经沈沧澜亲口给出的评价,彼时大家都觉得非常贴切。

这位就是时空管理局现任局长,程雪烈。

他手持一根红白双色的蜡烛,在乔栩面前站定,在将对方端详了一遍之后,平淡开口。

“怎么,在局内清闲日子过惯了,想主动找点罪受?”

乔栩很想翻个白眼,但出于仅存的那点礼貌,他忍住了,只随便问了句废话。

“为什么不穿制服?”

程雪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舒展,总透着那么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

“我是来抓人的,穿制服影响发挥——当然,你可能不理解,因为你穿不穿制服都是个废物。”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俩损我的风格还是很一致。”

程雪烈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盯着乔栩的眼睛,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损你的风格很一致,我和谁?”

“还能有谁?”乔栩的语气,不经意便带了一丝揶揄的意味,“程大局长,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和祁陵那小子联手了吧?我图什么?再者说,祁陵一向少言多疑的,他又凭什么信任我?”

“我并没有确切的怀疑你,只是你的行为太出格了,我得来亲自印证一下。”

乔栩说:“不是我自己想出格,是我现在被双向挟持了——祁陵铁了心要背叛,他找的靠山,是咱仨的债主。”

“……”

“别这么看着我,你猜得没错,沧澜越狱了,有本事的话,你可以再把她关进去一次。”

程雪烈沉默。

这一段沉默未免显得过于漫长,包含了无数难以言说的往事,夹杂着岁月的风尘,有多寒凉,只有自己最清楚。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倒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但这样的局面,他确实没想过。

“她在哪?”

“她也在这迷宫里,你通关了就能见到她。”乔栩环视四周,正色提议,“所以我们先来聊一聊正事吧,别等待会儿蜡烛熄灭了,到时管你是局长还是普通人,都得死在这。”

“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有印象吧?典型的镜中阵,关键词触发机制。”

他选择成双和渡河,目前看来,“成双”的意思是随机转移一名玩家与他共同通关,恰逢程雪烈进入这个系统,被系统自动识别,优先传送到了这间密室,误打误撞和他成了临时队友。

至于“渡河”,是他与“饮汤”一者做出的权衡。

饮汤,孟婆汤,自然是忘记前尘;而渡河,忘川河,传说中坚持铭记的人,都在河内徘徊,不愿离去。

他记忆向来很好,是个不喜欢忘记的人。

这大约也算是某些执念吧。

“你猜猜,这个关键词能触发什么?”

话音未落,周围镜阵再度变幻挪移,紧接着两人发现,自己手中的蜡烛已经变成了黑色。

紧接着所有固定的镜面中,纷纷出现了被笼罩在黑色雾气里的,玩家的身体部位特写。

也就是说,不是玩家的完整影像,而是玩家的眼睛、嘴巴、头发、手臂、双脚……类似如此的特写。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穿搭的特写,都是系统从各位玩家记忆中提取的信息,汇聚在这些镜面里。

当啷。

两根细长的金属甩棍,从天而降凭空掉落在玩家脚边。

与此同时,腕表开始汇聚光线,延伸出了主路的方向。

这似乎不难理解,根据腕表的光线指示,取工具选择性击碎拦路的铜镜,就可以找到迷宫出口。

而铜镜内影像的来源,就是此刻滞留在迷宫内的所有玩家。

换作一伙普通玩家,他们辨认不出这些身体部位的来源,顶多能认出自己,那么击碎哪扇镜子,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但本场的四个人,互相间可都是认识的,而且熟悉到能辨认出十之八.九。

程雪烈侧头看向旁边的一扇镜子,若有所思:“这是你的手吧?我记得当年你天天戴着这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白银戒托镶了成色一般的墨玉,不值多少钱,纯粹因为设计比较精巧,当初沈沧澜去平行空间执行任务看见,觉得好看就顺手买下来了。

她自己不爱戴,回来问他们谁喜欢谁就拿去,程雪烈和沈沧海都不直说想要,推脱戴了戒指不方便拿武器。只有乔栩拿过来直接戴上,理由是自己不需要外出打打杀杀,可以随意戴。

后来他就一直戴着,而且是戴在无名指上戴了很多年,直到沈沧澜被关进荒山牢狱,从此摘下,再没见过他戴任何戒指。

——沧澜,你知不知道送戒指的意义是什么?

——是什么?为了提升你们这群笨男人的美学价值?

她不懂,也不想懂,但那时的他们,却都暗自盼望着她能懂。

乍一提起往事,乔栩神色微怔,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程雪烈果断一拳挥出,当场击碎了那面镜子。

镜面应声碎裂的瞬间,他的左手像是被利器划了一道,疼痛袭来,鲜血顺着无名指与中指的指缝蜿蜒而下。

“哦,规则是这样。”程雪烈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镜子碎裂,玩家相应的部位会受伤——但好像也不太严重,皮外伤罢了。”

乔栩咬了一下后槽牙,没好气回答:“是,太严重你就相当于直接处决了信息长,局长能这么苛待战友吗?”

“咱俩原来是战友,真难得听你这么讲。”

“犯不着阴阳怪气的,我知道,当年那枚戒指沧澜没给你,你耿耿于怀到现在。”

“我只是在测试规则,不得已让你做出一点牺牲而已。”程雪烈平静转身,举着蜡烛朝镜阵深处走去,“这话你应该去跟沈沧海说,他可比我记仇多了。”

话音未落,身后的乔栩突然捡起甩棍,敲碎了另一扇镜子——那面镜子对应的是程雪烈作为局长独有的白金肩章。

一道血线自程雪烈肩头裂开,他浅色的上衣氤红了一片。

这种程度的伤害,程雪烈并不放在眼里,他回头瞥了乔栩一眼。

“差点忘了,你记仇和沈沧海不相上下。”

“过奖了,我俩和你都没法比,只不过你更擅长伪装。”乔栩也没惯着他,“程大局长,这不是在局内,你也别端着了,咱俩与其互相伤害,还不如商量着怎么尽快把祁陵先搞掉。”

程雪烈笑了:“搞掉他还不容易吗?”

“就目前而言,不太容易。”

“对你来说是不太容易,可你至少能认得出哪面镜子里是他。”

优先打碎祁陵的镜子,给予祁陵最大限度的伤害,是两人现阶段要做的事。

乔栩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好意思,我眼镜坏了,但我相信你可以。”

“……你还真是数年如一日的废物。”

“就算是废物,也替你坐镇了这么多年的信息院,你该知足。”

蜡烛转眼已燃烧得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此时沉寂的环境骤然发生变故,碎裂声连续不断地响起,随着未知的镜面被毁,两人身上又多了数道伤痕。

蜡烛的颜色统一成黑色,延迟收到规则的沈沧澜和祁陵那边,已经各自开始行动。

大家互为目标,这将是一场速度爆发的较量。

* * * * * *

在时空管理局当了多年同事,即使大家经常性相互看不顺眼,但最基本的熟悉度还是有的。

哪怕是祁陵,也完全能从那些混乱的镜面之中,准确辨认出程雪烈和乔栩的身体部位。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认不全另外两人,自己和沈沧澜还能认不出来吗?

所以当程雪烈和乔栩试图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他也在单枪匹马向对方进行爆发性的反击。

至于沈沧澜……

沈沧澜懒得去分辨,根本不挑目标,除了自己,她简单粗暴砸碎了所有挡路的镜面。

尽量选择最短路线,算是她对祁陵最大限度的仁慈。

最后一面铜镜不晓得是被谁的金属甩棍砸碎,狂风大作,空间内刺耳的啸叫声犹如百鬼齐哭,所有的蜡烛瞬时熄灭。

无形的强大吸力,再度将漆黑铁门重重关闭。

……

……

程雪烈睁开了眼睛。

在短暂适应了屋内光线后,他站起身来,发现这是一座四面都被刷成炭灰色的空旷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座圆桌,圆桌上是透明的骰盅。

房间整体昏暗,微弱光影只围绕在圆桌附近,其余地方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圆台后面的祁陵。

无数因镜面破碎而造成的细小伤口,渗出的血迹几乎染透了祁陵的衣服,新伤叠旧伤,胸前包扎的纱布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脖颈显出一道深深的淤紫勒痕,仔细看还会看出密集的血点,这是刚才白烛镜阵中带钩刺的藤蔓所致。

即使如此,当两人对视时,他也依旧冷漠挺直了脊背,高傲如同天山寒雪,气势丝毫没落下风。

程雪烈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看起来可真狼狈,像条丧家之犬。”

祁陵脸色一沉:“照照镜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沧澜呢?”

“我还想问你。”

也就是说,他们仨现在都逃出来了,但沈沧澜仍然留在迷宫里。

怎么可能,只有她被困在了里面。

站在最后的乔栩神情微变,他下意识想要重新打开那扇铁门,但门早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他徒劳的努力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程雪烈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也有些动摇,可理智让他重归正题。

“没关系,这种小事沧澜不应该搞不定,我们要做的是在她进来之前速战速决,把多余的垃圾清除掉。”

所谓的垃圾,当然指的是祁陵。

他这么一说,乔栩当即和他站在了同一阵线,毕竟两人分歧归分歧,在想杀祁陵这件事上,多少是保持一致的。

“确实,如果现在不杀,待会儿沧澜来了,可就不好杀了。”

“你以为沧澜真会在意叛徒的死活?”程雪烈冷笑,他举步逼近祁陵,“她无非是利用这家伙引我出现,那是我和她的事,与旁人无关。”

乔栩叹息一声:“你别忘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沧澜也是叛徒。”

“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次开口的是祁陵,他正视着走来的程雪烈,没有后退半步,只斩钉截铁地重复着,“因为她从未背叛过谁,是你们背叛了她。”

“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程雪烈眼底的杀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希望你能带着这样的觉悟去死。”

“想让我死,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

此言一出,只见虚影闪过,程雪烈转眼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越过圆台,出现在祁陵面前。

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出招凌厉,徒手直取祁陵喉咙要害。

谁知祁陵的速度竟毫不逊色,居然敏捷闪开了这一招,并顺势擒拿,将其撞向身后墙壁。

当初沈沧澜问祁陵,他认为自己的速度能快到什么程度,祁陵的回答是比她差一点,比程雪烈强一点。

其实他还是保守了,明明在速度这方面,他的天赋异常惊人。

两人均带着要取对方性命的狠劲,这时不管谁上前掺和,恐怕都要被殃及池鱼,只有当炮灰的份儿。

乔栩在一旁观战,甚至感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浓了不少,可见这一位有多拼命。

按理说祁陵的状态早如强弩之末了,怎么坚持到现在,还能和程雪烈平分秋色?这小子究竟能把身体透支到什么程度?

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去帮程雪烈一把,稍微增加一下胜算。

不过再斟酌斟酌,还是算了,这是时空管理局最高战力的争斗,他没沈家兄妹的实力,没办法强行介入。

……然而意外到来得远比他想象要快。

正当他往墙边走了两步,打算绕开战局退到更安全的地方时,忽听一声沉重闷响,回头发现程雪烈已经将祁陵按上了墙壁。

奇怪的是,祁陵似乎暂时性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觉得不对劲,赶紧凑了过去,见祁陵挨了程雪烈两拳之后依然没有还击,只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冷汗顺着额头一路流到脖颈,仿佛单是站着不倒下,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他纳闷拦住了程雪烈:“诶,等一等。”

程雪烈也感觉蹊跷,毕竟刚才两人打得不相上下,祁陵完全没留情,怎么突然之间就表现得这么痛苦了?

他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用力,猛地扯开了祁陵的外套。

正当他打算把祁陵胸前缠的纱布也直接撕掉时,忽有暗器当面袭来,他手疾眼快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件米白色的串珠,珠子质地冰凉坚硬,泛着幽幽的微光。

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从天而降,稳稳拦截在了他与祁陵中间。

是沈沧澜,她早就从孽镜地狱的密室出来了,此前一直躲在这间房间的梁上看热闹——还是踩着圆桌,借助那排装饰用的绳索吊上去的。

她当年飞檐走壁的功夫就是一绝,在荒山牢狱历练了这些年,更是轻轻松松。

两人仅仅只对视了一眼,连说半句话的时间都省略,当场如陨石相撞,凶狠缠斗在一起。

这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中途甚至把挡了路的乔栩给推飞了。

倒霉的乔栩:“……”

行吧,反正这俩人许久未见,必有一战,这都在预料之中,自己受到波及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朝墙角的祁陵投去一瞥。

这小子也不知烧了什么高香,真是命大,有沈沧澜护着,今天大概率又捡了一条命。

他走到祁陵身边,考虑到刚才的疑惑仍未解开,想着继续撕开祁陵的纱布,看看能否验证自己的猜测。

结果刚伸出手去,就被祁陵紧紧攥住了手腕。

祁陵仍闭着眼睛,像在极力压制某种疼痛,手上略显颤抖,力道却丝毫未减。

他将乔栩推开了一段距离:“滚。”

乔栩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发怒,发怒也无济于事。

“你究竟在高傲什么?现在程雪烈都出现了,你以为你对沧澜的价值还有多少,她还愿意偏袒你多久?”

“她怎么对我都无所谓。”祁陵沉声回答,“重要的是,即使她将来想要我的命,你也会死在我前面。”

“你没资格评价我们的私人恩怨。”乔栩道,“我就问你一句,传闻能开启总局隐藏程序的五份灭神芯片,有两份就在局内,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其中一份?”

祁陵只保持沉默,看上去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乔栩正准备追问下去,谁知此刻,沈沧澜和程雪烈的较量已经告一段落。

又或者是,沈沧澜单方面的不想再打了。

她脱离战局,闪身回到祁陵身边,并顺手给了乔栩一巴掌。

“滚开。”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莫名其妙挨了两次骂,还挨了打。

这一巴掌完全没收力,乔栩险些被扇个趔趄,半边脸红肿灼热,嘴里瞬间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他捂着脸,第一时间不是愤怒,而是看向不远处的程雪烈。

果然,程雪烈也没好到哪去,从额头到颈侧贯穿了一道长长的血印,明显是被沈沧澜那特意修剪过的指甲抓出来的——要不是躲避及时,估计这脸就得毁了。

哦,还好。

他当时想的是,一视同仁最好,要挨打一起挨打,谁也别想例外。

等沈沧海来了,估计会被打得更惨。

于是他决定开口说点什么,以缓解目前这过分尴尬的气氛。

“大家刚从镜中阵出来,都受伤了,不是最佳状态,也没必要互相消耗,我建议暂时休战。”

沈沧澜不耐烦瞥他一眼:“我俩不是都停手了吗?你很需要这些废话来提升存在感?”

“……”

OK,更尴尬了。

程雪烈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伤口,他注视着指尖新鲜的血迹,有些出神。

“沧澜。”他说,“以前不管再怎么闹脾气,你都从不会动我的脸。”

沈沧澜可没打算煽情,她甚至还翻了个白眼:“以前觉得你挺帅,不忍心往你脸上揍,现在你都是老东西了,还讲究什么?”

“……所以你留下祁陵,是图他年轻?”

“怎么,不可以?”她很是纳闷,“我在荒山牢狱这六年,除了偶尔看见那些野人似的重犯,其余全是豺狼虎豹,我不无聊吗?如今找个年轻又好看的男人消遣时间,这不正常?”

程雪烈叹息一声:“你恨我,借此来报复我,对不对?”

沈沧澜一脸“你在说什么蠢话”的鄙夷之色,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把手一伸。

“误拿了人家的东西要还,这道理你不懂?”

程雪烈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那串被她当作暗器的米白色珠子,此刻还戴在自己腕间。

是的,这是她的东西,他却习惯性就戴在了自己手上。

“抱歉。”他将珠子扔给她,又难免好奇,“这是什么首饰?”

要知道,她从不爱戴首饰。

沈沧澜说:“荒山牢狱里野狼的骨头,每一颗都是我亲自磨的。”

“狼骨?”

“对,先凑合戴着,等以后你们仨死了,我会用你们的骨头重新再磨一串。”

“……”

这问的着实有些多余了。

沈沧澜捻着串珠,将视线从程雪烈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身后的祁陵。

“还活着吧?”

灭神芯片的副作用,永远都发作得猝不及防,而这种副作用发作的时候,除了从心脏部位蔓延全身的剧痛之外,祁陵的五感也会暂时性减弱,尤其是视觉。

“……还活着。”

他方才一直闭着眼睛,此刻视线终于略有恢复,在听到沈沧澜声音的一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全身仅存的力气几乎耗尽,他靠着墙壁向下滑落,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了。

“还活着就行。”沈沧澜表情未变,单手稳稳架住他的手臂,没让他摔倒,“怎么,刚才输给人家了?”

“……没输,意外而已,他也没占着便宜。”

这句话听似平静,但其实是有几分急于解释的意味在的。

别人不重要,可他不希望她觉得自己比程雪烈弱。

“最好是没输,否则丢的是我的脸。”沈沧澜挑眉,“那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按理说大家在镜阵里互相伤害,受伤位置分布在全身,但相比之下,祁陵的双手尤其严重,到现在指缝还在渗血。

祁陵低声道:“最开始的白烛任务,我必须尽快打碎镜面,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出来迟了,你也许不会等我。”

沈沧澜笑了,大概率是被他逗笑的:“别搞得像只被抛弃的哀怨小宠物一样,我可没虐待过你。”

“但我承诺过,绝不成为你的累赘。”

他心思重,脾气固执,这都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沈沧澜也不打算跟他讲道理,他愿意患得患失也随他去,她反而觉得有趣。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他颈间的勒痕,顿了一顿,抬手摸了上去。

“谁弄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已经在程雪烈和乔栩身上分别瞟了一回,神情极度不善,充满所属物被越界侵犯的危险与警惕。

她会怀疑也正常,毕竟这勒痕怎么看都不像是镜阵带来的伤害。

乔栩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辩解:“我哪有本事把他勒成这样?”

“你最好连这种想法也不要有。”

“我没想,你这会儿倒看得起我了,谁说镜中阵就不能有勒死人的东西?”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祁陵的喉结处,无端引得祁陵一阵战栗,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急促了一些,但这并不来源于灭神芯片的副作用。

他垂眸,并没有随意乱讲,诚实回答:“确实,迷宫里有藤蔓,没躲开而已。”

沈沧澜这才稍有缓和:“连你的速度也躲不开,姓乔的如果选了白色蜡烛必死。”

乔栩:“……”

没必要,真没必要说什么都非得踩他一脚。

眼看着她在这边闲聊,却连句正题都没提及,始终冷眼旁观的程雪烈,此时也有点按捺不住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忽略,这并非出于赌气或者怨恨的忽略,而是那种发自本能的忽略,尤其是在刚才两人交过手之后,这种感受就更加强烈了。

祁陵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获得了她的关注。

可换作以前,这分明是他的待遇,当年无论他在哪里,只要出现,哪怕乔栩和沈沧海都在场,沈沧澜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先走向他。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沧澜。”他开口唤她,“你真就没什么要和我讲的了?”

“有啊。”沈沧澜嗤笑一声,“本来不太好意思伤你自尊的,可惜你这当局长养尊处优久了,身手退化得太厉害。”

“……什么?”

“说真的,在没见你之前我还有点期待,结果非常低于我预期。”她想了想,又懒洋洋补充了一句,“现在的你,根本不配再成为我的对手。”

是的,她说他不配。

她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傲娇性格,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证明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正因如此,才更刺激到程雪烈。

这么多年了,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刺激到程雪烈情绪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

他暗自咬紧牙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如果连我都不再能成为你的对手,你也许从此都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了。”

“别太自信了程局长,总有人能超越你。”

“你指谁,指你身边这个叛徒?”

“他是你的叛徒,又不是我的叛徒。”

“他今天能背叛我,将来就能以同样的方式背叛你。”

沈沧澜还没接话,先行反驳的倒是祁陵。

“我从一开始要效忠的就不是你,谈什么背叛?”

他一向寡言,话最多的时候,大约都与沈沧澜的事情有关。

沈沧澜也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会儿怼人倒是流利了?”

“……嗯。”

程雪烈似乎觉得和祁陵争论没有意义,于是再度看向沈沧澜,语气阴沉。

“恩怨归恩怨,那是你我的私事,你不该纵容一个外人狐假虎威。”

“什么外人内人的,你我之间哪有私事?”沈沧澜看起来毫不在乎,“再说了,我想纵容谁就纵容谁,就算他将来做得让我不满意,那也是我亲手处理,轮得到你多嘴?”

“……”

指尖在某颗串珠的上方摩挲停留,她似笑非笑端详着程雪烈的脸色,又往他的火气里浇了一盆油。

“还有,真要算起来,大家都不是什么从不背叛的干净人,你以为自己比他高贵多少?”

“你这局长之位是怎么得来的,还有谁比我更清楚?”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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