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五冷不丁被砸了一下。
“嘶——”
他捂着破了油皮的额头,直抽气。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用石头砸过,有点懵……
“五公子!!!”
晚一步赶到的护卫心惊肉颤,竟有人伤了公子。
不用毕五吩咐,护卫们直接朝望水村的人冲过去。
季婈眉眼一挑,她没想到望水村的人,会迫不及待的花式作死。
望水村哪是懂拳脚功夫护卫的对手?
果然,望水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放倒在地。
遇到顽强反抗的,直接打一顿,再一刀手敲晕。
全程利落得不用半柱香。
这时,众人终于觉得不对了。
竟然还有护卫?
而且是这么厉害的护卫?
难道这人真是……
货真价实的知府公子??
白村长紧绷的神情一松,振奋的问季婈。
“婈丫头,刚才我好像听到知府公子说,他签了买我们鱼的契书?”
几乎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季婈抿唇一笑:“白村长,您没有听错,正是他以二两银子一条的价格,买走了所有的鱼。”
白村长拿着老烟杆的手抖了抖。
鱼干都卖出去了!!!
如此高价,咱青芦村大部分人,能过上一段舒坦的好日子了……
至于另外一小部分人,白村长眸色沉了沉。
季婈和谢显华对视一眼,心底了然。
有一小部分人的做法,确实令人寒心。
买望水村鱼时,他们退缩了。
这也没什么,可恨的是,之后竟有人做出勾结望水村,篡改契书的举动!
甚至望水村的人,像土匪一样,来搬、抢、打、砸时、这一小部分人选择作壁上观,冷漠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此时那些村民,心情复杂,羡慕之余,亦深深后悔着。
他们根本想不到知府家的公子,会买下所有的鱼干!
望水村的人,也有被人压得死死的一天?!
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们一定紧随大家的脚步……
蓦然,几匹快马飞奔过来。
“公子,属下回来了。”
一行人纵身下马,一起到毕五面前抱拳见礼:“五公子。”
季婈一看,都是熟人啊!有毕知府身边的谋士、护卫以及汾通县衙衙役。
看来毕知府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毕五看到去县衙的护卫,带回父亲的人,顿时想起季婈说汾通县令下马之事,眼神微闪。
他凑到容长脸,脸白无须,戴文士帽的中年男子旁边,压低声音问。
“何先生,赖县令真的……”
何先生脸上含笑,点点头。
“这要感谢季姑娘啊,大人一听说季姑娘这边有需要帮忙的,赶紧遣了我们过来。”
毕五:……感情是为了季婈来的,他这儿子不是亲生的吧?
此时望水村的人脸色皆骤变,七嘴八舌,六神无主的问胡庆。
“村长,怎么办?这事可是你让我们来的啊,衙役都来了!你赶紧给出个主意啊!”
胡庆脸色煞白,他能有什么主意?情急之下,他噗通一声朝毕五跪下,大呼。
“都是小人猪油蒙了心,公子饶命啊!”
毕五闻言,脸上露出坏笑,转身问季婈:“季姑娘,你看怎么办?”
季婈眼眸微闪,毕五想不声不响坑她?
望水村的人犯的罪不至死,就算抓进去,不多久也会放出来。
她若开口当面要求抓了他们,等望水村的人出来,不死命报复,她都不信!
季婈眯眯眼,毕五这份用心,她记住了。
谢显华看了季婈一眼,突然往前一步,开口感慨。
“我们家季婈善良大度,怎么会与望水村的人计较呢?”
胡庆等人闻言,瞬间吁出一口气,脸上终于有点人色。
他心道,青芦村的人就是贱,就是欠教训的,平时多欺负,现在不就能救命了吗?要是他们将风味鱼干的方子,给他们压压惊,那就更好了!
白村长等人脸上微变,不知谢显华为何这么说。
只听谢显华继续声情并茂的开口。
“毕公子恐怕对青芦村和望水村,这两个兄弟村之间的情谊,有些不懂,我们两村好着呢!
望水村的人听得越发满意。
谢显华的眸色微沉,闪过一道锐芒,声音却和洵得很。
“过两天我们全村人都到外面去,将今天的事说一说,将我们友爱的画面宣扬出去。”
跪在地上的望水村村民们,听得眉飞色舞,危机感顿消,有人还激动的站起身来,大声附和。
“对——我们是兄弟村,公子没事你可以走了!”
毕五越听越觉得不对。
怎么还护上望水村的人?
而且护就护着,怎么还要全村人出去,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呢?
他们那么怂,就不怕丢脸吗?
不!!!
毕五脑海里灵光一闪。
今天的事要是宣扬出去,第一个丢脸的人,不是青芦村的人,谁会关心一群苦哈哈的泥腿子?
所有人的话题一定会聚集在他身上。
到时候全汾通城,不,是全治化府,都会传知府大人家的毕五是个怂货!
会有多少人笑话他?
等传遍焱昌国,又会传出多少个荒唐的版本?
不不不,还有更可怕的……
毕五光洁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子。
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甚至能成为父亲政敌攻击的利矛。
父亲在边境治化为官,虽然边境近些年一直平稳,可万一突起战事呢?
一个边境地方官,教出的嫡亲儿子,是个怂包?那他还有能力管好治化吗?
毕五霍然看向谢显华。
谢显华,十七八岁的农家子,一身打着补丁破旧的衣裳,在打斗时,被人扯破了一大块,拄着拐,五官虽俊朗,却清瘦发黄。
真是寒酸又狼狈啊!
这样一个农家子,真的能想那么远吗?
毕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看向谢显华的目光满是探究。
当他与谢显华黑黝的,古井无波的眼眸对上后,骄傲不可一世的毕五气场一弱……
他不敢赌!
毕五深吸一口气,憋屈化为愤怒,锐利的眼看向望水村的人。
脸上已露轻松笑容的望水村村民们,骤然与毕五恼怒的目光对上,心底徒然一咯噔。
“都给本公子抓起来,投入打牢!等新县令上任后,交给新任县令审理。”
季婈差点笑出声来。
赖县令刚被拉下马,新县令要走马上任,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胡庆等人得多关不少时间呢!
而关得越久,望水村的矛盾就会越激化。
只要望水村的人不再团结使坏,就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胡庆等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刷的白了脸,磕磕巴巴的问。
“毕公子啊,不是说这事问青芦村的人吗?你刚才也听到啦,我们是兄弟村,他们不怪我们啊,怎么还抓我们?”
毕五咬牙切齿,烦躁的吼:“猪都是笨死的!抓起来,抓起来,再嚷嚷,都堵嘴!”
季婈这下是彻底绷不住。
“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她赞赏的朝谢显华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谢显华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露出干净的,阳光般的笑容。
“你说过,我能让你有安全感,我一定会努力,一直让你有安全感。”
季婈怔了怔。
她想到她女扮男装逛妓馆,忘了换回衣裳,为了不让谢显华多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穿你衣裳,能让我有安全感’的话。
没想到她一句轻飘飘的话,谢显华却在努力去做。
她的心突然涌上一股暖流,说不感动是假的。
季婈瞪了谢显华一眼,嗔道:“真是笨蛋。”
谢显华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来季婈骂他……
他睁着纯粹的,能让人一眼看透的清澈黑眸,看着季婈。
近在咫尺的完美俊颜,黄金分割的五官。
季婈愣了一下,有些闪神,心叹:长得还真是好看啊!
“婈丫头啊,你看这鱼,是不是该给毕公子拉回去了?”
蓦然,忙前忙后的白村长,在远处高声问。
季婈蓦然回神,意识到刚才沉溺在谢显华的颜里,不由微窘。
她有些慌乱的摆手:“我先去村长那里忙了。”
谢显华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季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季婈喜欢他这张脸???
倏然,他黝黑的眸底漾出涟漪,心情好像沐浴在阳光中。
……
望水村青壮年都被抓走了,剩下的人一改往日作风,不敢上青芦村找茬。
今日终于到毕五运走鱼干后,来结清鱼款的日子。
青芦村,凡是参与了风味鱼干制作分成的人家,天刚破晓,便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从压箱底里取出过年才穿的,最好得衣裳,换上。
然后全都拿着板凳,脸上带着笑容,赶往村口的大榆树下,等候毕五的马车到来。
路上若是撞见同往大榆树领银子的人,都会大声喊一声:“恭喜啊。”
对面的人也会回一句“同喜同喜!!”然后笑眯眯的,一共携手赶路。
谢家伤患比较多,来得有些晚。
等季婈和谢显容扶着谢大娘前来,村口的大榆树下,已经坐满了人。
每个人脸上一扫往日愁苦,精神饱满,眼底蕰着笑意。
“诶?谢家的来啦!”有人眼尖看到谢家一家人,喊出声来。
“哎哟,大妹子,你赶紧来这坐,位置我都给你占好了,这视线最敞亮,等毕公子的马车一到,肯定第一个看到。”
有位大娘热情的招呼着谢大娘。
另一位大娘不乐意了,跻过来,拉着谢大娘的手。
“老妹啊,你不要理她,你来我这坐,我这位置最靠前,肯定能第一个拿到银子哩。”
“来我这。”
“不,来我这嘛。”
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几号人冲过来热情的拉人。
蓦然,一道轱辘辘的车轮声,以及马蹄声,悠远而近……
“哎呀——马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