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户部尚书的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 胤礽拾阶而下,缓步朝正使走去。
胤礽年纪小,身量不高, 但随着方才正使所看到的种种, 即便此刻胤礽已经从上位走下来, 站在正使的眼前,也让正使有些不敢直视。
正使略犹豫了一番后,竟是后退一步, 直接拾起衣摆跪了下来,胤礽这才淡淡的开口说道:
“我大清国富力强, 尔等臣服于我大清, 大清自有庇护,扶持尔等之责。然, 正如正使所言, 东西贵贱与否全在赏赐他的人,便是赏赐一根草, 尔等以当谢恩才对!雷霆雨露, 俱是君恩, 今日正使句句相逼, 可是心中不服?”
“这, 这, 这……”
正使磕磕巴巴, 连话都说不囫囵,但他大脑转的飞快,很快便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臣自然不敢不服,只是往年大清国威深厚,令人不敢小瞧, 今岁却这般模样,臣被旁人以为……”
正使下意识的拖长了尾音,想要卖弄一二,胤礽看到这里却是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正使信不信,从今以后,我大清不比凭借赏赐丰厚与否,也能令尔等知道我大清国威深厚与否?
今日,正使这话倒是给孤提了一个醒,为了不发生正使口中可能会被人误解我大清的事,孤以为自此以后可于皇宫之外,立一告示牌,将来使进贡之物,与我大清赏赐之物一一细表,以供来人鉴阅。倒也不必让正使的担忧变成现实了。”
正使:???
“这就不必了吧……”
“还是要的。”
胤礽扔下这话,直接转身朝着康熙一躬身:
“汗阿玛以为保成此言如何?”
康熙听到胤礽说到这里,微微颔首。
他想到的是更深层次,更久远的地方。
以如今大清手握的这些神奇的丹药,以及这些丹药所衍生的种种妙用,一旦他们在未来在大型飞速发展起来……
那么,大清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吸金机器,即便是收拢世界财富也不在话下!
等到不久的以后,便是他所畅想的万国来潮,想必也未来可期。
若等到那时,有那一二小国如同今日朝鲜这般,意图用价值微博之物化的珍贵之物,一旦不成功便道德绑架,那将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倒不如,如胤礽所说的这样直接将各国的朝贡之物公示出来,届时也只需比他们的朝贡之物高出一分,或是齐平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又哪里轮得到今日如朝鲜使臣这般挑三拣四?
“好,朕准了!”
康熙在上首一脸威严的开口,而随着康熙这话一出,正使直接傻眼了。
这不是胡闹吗?!
这是这样,与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何异?!
而胤礽听到这里,直起身子,看向户部尚书:
“既然汗阿玛已经同意了,那么尚书大人,今日起你便可以将朝鲜这供奉如实张榜公告了!”
户部尚书方才本就因为正使的巧言诡辩气的肺都要炸了,这会儿听到胤礽这话直接响亮的应了一声是。
大清的朝臣在小小的欢呼,而正使却被吓的浑身一哆嗦,是直接软着身体坐了回去。
而一旁的副使看着倒是个心大的,即便是听到胤礽说到这样的话,也只是好脾气的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又再要了两杯薄荷水。
一杯自己小口小口地啜饮,而另一辈子是推给一旁已经浑身虚汗,但大气都不敢喘,以至于差点让自己窒息背过气的正使。
正使感激的看了副使一眼,最后将那一杯薄荷水灌了下去,然后便听到户部尚书和胤礽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会儿子话后,这才道:
“让我瞧瞧这要怎么写……嗯,朝鲜国进贡天鸡数代,共计一十八只,我大清回赠珍品秋日开花桃树一株,奇品消暑薄荷两盆,太子爷您看可好?”
胤礽还没有说话,正使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虽然往常他们这些人打秋风打习惯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到底也是要脸的!
这要是被其他前来朝贡的国家看到这十八只天鸡,又该如何作何感想?
天鸡和天鸟,这高级感可差着呢!
这大清太子看着浓眉大眼,年纪小小,没想到却是个内里黑的!
“明明,明明我国进贡的是天鸟……”
可是,到了这时候,正使也只能弱弱的抗议了一句,而户部尚书听到了这一句,只是抬眼看了正使一眼,想了想:
“行吧行吧,知道了,天鸟!本官这就为朝鲜正使记下:今受朝鲜国天鸟,备注:大清天鸡,共一十八只可好?!”
正使:“……”
最后,这场朝贡宴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当然这虎头蛇尾是对于朝鲜正使来说的。
等正使率领使臣团回到了玉河馆后,气的直接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
“堂堂大清,物产丰饶,何故如此吝啬?!你看看他们,自打咱们踏入大清境内后,所有的官道都铺了那珍贵的水泥,下雨不泥,水火不侵!
这里的百姓人人面色红润,身健体壮,便是那七旬老叟也是健步如飞,他们明明那么富有!
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我们计较这些蝇头小利,他们从手指缝中露出来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处便已经足够我国生活的很好,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吝啬?!”
正使气的不轻,在正堂内来回转着圈圈,反倒说那副使看着那两盆郁郁葱葱,翠色——欲滴的珍品薄荷,连头也不抬,这会儿只是凑到近前,一脸陶醉的闻着那薄荷的清香。
“……真不愧是奇品薄荷,这清香颇为爽利,轻轻一嗅便让人只觉得一股子凉意沁人心脾,真是好宝贝呀!”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难道不觉得这一次的大清实在是有些太过吝啬了吗?一定有问题!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我们不知道!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要知道,往年我们哪一回不是满载而归?”
正使看着副使那副万事不上心,对两盆破草宝贝的不得了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直接怒气冲冲地指责着副使。
副使听到这里,小心翼翼的将那两盆珍品薄荷放在桌上,这才捋了捋袖子道:
“正使大人,早在咱们带着那批天鸟进献给大清皇帝的时候,我便心怀忐忑,至今日我心里的这颗巨石才终于落下。”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们这次有多么怠慢我等吗?”
“怠慢?”
副使听到这里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怠慢,正使大人。”
正使听到副使这么说,眉毛皱的都像是要打结一样,脸上沉凝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静等着副使的后文。
而副使随后才慢悠悠的说道:
“敢问正使大人自从喝了太子一次下的那杯薄荷水后,你可还觉得暑热燥热难耐?”
正使听到副使这么一问,那被怒火烧的发热的脑子在这一瞬间卡顿了一下,最后他渐渐放平了心情仔细的感受了一下这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那么热了。”
副使摊了摊手:
“这不就是了?这一次,王上让我等进贡天鸟给大清,所图不过是为那异国人口中的香玉,可此行我倒是觉得大清太子赐下的这两盆薄荷才是真正的好宝贝。
如此神奇的薄荷,只要给他成长的时间,难道还怕这样神奇的薄荷不能长满我朝鲜之地?
往年大清送给我们的是金鸡下的蛋,可今年他们却送的是一只,不是两只金鸡呀!”
副使的话,如同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在正使的耳旁响起,正使晕乎乎的道:
“所以,我们赚了?”
副使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副使没有说的是,这样的薄荷大清的户部尚书命名为奇品薄荷,而被它一同命名为珍品的桃花树,也不知有怎样神奇的功效?
副使想到这里,也不由在心中责怪起了正使的莽撞,让他们手捧至宝而不知其用处。
但副使虽然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准备回去向朝鲜王告上一状。
正使很快便被副使的这一个借口给说服了,之后他们又在玉河馆暂住了三日以作整顿。
而这每一日,正使都会在那两盆薄荷中插上一小片叶子泡水喝。
而这两盆薄荷叶子果真如同在宴会上所饮用的那样,一杯下去,通体清凉可以保持一整日!
这也终于让正使确定了一件事:己方真真正正的得到了一个好宝贝。
所以,之后的正使心情,那叫一个美丽。
直到三日后,正使去向康熙请辞的时候,看到了皇宫宫门外一座被立起来,还特意用玻璃座椅防护,以防被风雨侵蚀的告示牌。
正使抱着好奇的心思上前一看,随后脸直接绿了。
“康熙二十三年九月十七日,朝鲜国进贡朝鲜天鸟(备注:大清天鸡)一十八只,皇恩隆重,特赐珍品秋日开花桃树一株,奇品薄荷两盆。”
“他,他,他……”
正使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副使眼疾手快的连忙捂住了正使的嘴巴,在他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道:
“正使大人,快别说了,咱们赚了,咱们赚了!”
正使被副使捂着嘴巴,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想着自己这些日子喝过的三杯薄荷水,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气不知怎么就这么消散了。
是啊,他们赚了!
不过是一群鸟罢了,竟然换来了两盆那样神奇的薄荷,也算是值当了!
正使终于恢复了欢喜的模样,高高兴兴的向康熙告辞。
而等到正使离开之后,康熙提起御笔批了一会儿折子,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梁九功,你说那正使那么高兴的,莫不是他们不知道保成送给他们的珍品薄荷都是些一年,啊不,一次性试用品?”
梁九功刚才也是见着那正使高兴的模样,一想起那日朝贡宴上那正使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的模样,细细一思索,认真的点头道:
“保不准还真是哩!”
康熙:“……”
康熙沉默了一下,手中的御笔都不由自主的停顿了片刻,最后康熙才慢悠悠的说道:
“……那就,让他们先高兴高兴吧。不过,保成让送的那株桃花树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宝贝,只希望他们不要糟蹋了宝贝才是。”
毕竟只从两件东西被划定的等级来看,奇珍异宝中,薄荷只能算是奇品,又如何能比得上珍品的桃花树呢?
那样的桃花树,乃是用一整颗的桃花丹蕴养出来,好好照顾得当,定能常年繁花满枝花,花开不败。
只不过,只他那正使在得知他们的赏赐只是一株桃花树后的那副模样,便知道他们不一定有那个识得珍宝的眼力劲儿。
想到这里,康熙突然升起了一吃瓜看戏的兴致。
他倒是想知道,等有朝一日。若是朝鲜,知道他们错把珍珠当鱼目,那该是怎样有趣的一件事?
……
正使一行人于一月以后,终于浩浩荡荡的回到了朝鲜本土。
虽然此方他们在互市上得到的好处颇大,可是朝鲜王一听他们说大清只赏赐了一株桃树,两盆薄荷吓的脸色都变了。
“……可是大清怪罪咱们的朝贡礼太过单薄,所以这才赐下这样的东西来敲打寡人?”
正使听到这里正要说话,副使却上前直接将此番朝贡之时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而随着副使的话,朝鲜王看着正使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此番让尔等朝贡大秦,不过是为了打探大清香玉的消息,却没想到你竟然敢在大清耀武扬威?谁阎王借给你的胆子吗?!
泱泱大国之赏赐,别说是人家只赏一盆桃树,便是一根草,寡人都得供着,哪里有你在大清皇帝面前叫嚣的资格?!”
正使:“……”
草这个事儿是过不去了是吧?!
副使听到这里又精准的插了一刀:
“唔,这一次太子爷赐下桃花树,正是正使大人给的灵感呢。”
副使随后便鹦鹉学舌一般的将当初正使在朝贡宴上卖弄的话语学舌了一遍。
听得朝鲜王脸色那是青了又红,红了又紫,随后直接一个没忍住,噔噔噔的从王阶上走下来,一脚将正使踹的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才算完。
“你被革职了!”
朝鲜王面色铁青的说出这句话后,正使被吓得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抱住朝鲜王的脚,哀哀的哭嚎道:
“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臣并非有意思,全都是为了我朝鲜国着想啊!臣也不曾想到,今年的清会这般吝啬这才意识,心中气恼,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你哪里只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这是要害死我国!”
朝鲜王也是在使臣团走后才得知在他们进行朝贡的前不久,大清的皇上才整合了一支大军,将骚扰大疆边境的准噶尔首领噶尔丹打的屁滚尿流,身负重伤逃亡!
听说,在这次战役中更是出现了两样新式武器,但因为那场战役中逃出来的人实在是太少,对于那两样先是武器更是被吹嘘的如同神兵天降一样,一时之间让与大清接壤的朝鲜国也显得有些岌岌可危起来。
诚然,如正使在康熙面前所说的那样,朝鲜国与大清乃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可若是有朝一日以大清雄厚的国力,强横的武力,他要是不想要这个嘴唇,想要直接将其融为一体呢?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朝鲜王浑身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已经停止流动,他连下了二十八道急召,想要使臣团召回国内。
可是,谁能想到那时候的使臣团已经都进入了大清境内,已经无法收到急召,是以,朝鲜王这段时间那叫一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就盼着自己家的使臣不要在外面招惹那么多的是非,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的正使竟然是这么一个挑事精!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非是此番大清将你全须全尾地放回来了,否则你以为你还能保住你这条狗命吗?!来人,叉出去!”
正使要说些什么,朝鲜王直接又喝道:
“堵上他的嘴,要是再说些让人不痛快的话,不如直接将那舌头割了去罢!”
随着朝鲜王这话一出,正使终于老老实实的垂下头去,只是看着朝鲜王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非常。
明明他是要为朝鲜国争取利益,可是为什么王上都不理解他呢?
而正使不知道的是,朝鲜王此前或许有些把秋风的想法,可是等到他听说了噶尔丹兵败之事后,那一丢丢的想法直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连根薅了去,心里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他更是无比庆幸当初三藩未平之时,自己安安分分,没有动手,否则噶尔丹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了!
等正使走后,副使这才将那两盆薄荷呈了上去,如他在正使面前所解释的一样,将这两盆薄荷花的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王上,这两盆薄荷乃是奇品薄荷,是大清皇室认可,只需一小片,饮下腹中,便可换来一整日的清凉!
而有这两盆薄荷在手,以我朝鲜如今土地狭小且多山的现状来看,只要将这样的薄荷种遍山林,到时候再卖给异国人……”
副使如是说着,一片美好蓝图已经在眼前展现,但朝鲜王听到这里,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可是,大清那边可以答应吗?这薄荷这么好,要是咱们贸然种植……”
“要是大清国不答应的话,又怎么会直接送给咱们这样的两盆薄荷呢?倒不如直接炮制些干叶,也是一样的功效不是吗?”
可副使不知道的是,因为朝鲜国来的太过匆忙,加上他们携带的东西,实在是把胤礽给气笑了,所以胤礽这才玩了这么一出促狭的手段:用桃花和薄荷回赠。
可他哪里来的时间将薄荷制成干叶呢?
再说,这两盆薄荷只是被胤礽加了一点点消暑丹的丹粉,若是再将其分支种植,那一点消暑丹的功效自然必然会被分薄的聊胜于无。
副使看到自己三言两语便劝住了朝鲜王,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得意。
也不枉他再发现这件事后,并没有再向大清皇帝告辞之时提及此事。
否则,万一人家并没有这个意图呢?
只要话没有说明,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的。
然而,副使不知道,也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副使正心中得意,而朝鲜王在亲自实验了薄荷水后,直接眼睛一亮,指着那两盆薄荷,让专门打理花木的宫人即刻将这些薄荷好好养护,务必种植出比盆中薄荷更优良的薄荷!
随后,朝鲜王才与副使一起看向那盆矗立在原地的桃花树。
副使看着这盆繁花满树的桃花树,想了想说道:
“王上,这株桃花树乃是珍品桃花树,臣虽不知这等级如何划分,但只观着一月以来,这桃花树,花开花落,至今依然花开不败,想必自有其神奇之处……”
朝鲜王听到这里,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直接开口说道:
“去把正使打一顿吧!”
要不是正使这个是非精,他们怎么可能连着神奇的桃花树都不知道用法呢?
不打正使一段,实在不足以让他出了心口这一口恶气呀!
但即使如此,朝鲜王还是有些麻爪,过了片刻,朝鲜王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御嫔生□□花,便赐给她吧。”
朝鲜王如是说着,副使听到这里却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在他看来,能被大清张榜公示之时,排名在薄荷前列的珍品桃花树应当有其颇为不凡之处。
可这会儿,听到王上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其赐在一个御嫔,哪怕这个御嫔是王上宠幸多年的女子,也让副使觉得有些草率。
“这……这株桃花树的功效,王上还未曾让人仔细研究,便直接赏赐给张御嫔是不是有些不好?”
朝鲜王听到这里,只是挥了挥袖子:
“哪有什么不好,正好这两日张御嫔才重返宫中,只怕心中惶恐,这来自大清的赏赐赠予她,定能让她定一定心神。”
朝鲜王虽然因为正使的冒犯心中有些惴惴,可是看到他们能平安地将赏赐带回来,便知道大清没有将正使的莽撞放在心上,这会儿很快便将噶尔丹之时引发的担忧,抛之脑后,反而惦记起自己重新迎回宫中的美人。
而朝鲜王口中的张御嫔也是一个在历史上颇有传奇色彩的女子。
她以一介宫女之身,成功笼络了朝鲜王肃宗之心,在朝鲜王的生母明圣王后明言反对,甚至直接将其赶出宫后,也与朝鲜王一直暗通款曲。
直至去岁,明圣王后病故,朝鲜王开始频繁留宿于宫外张氏之处。
而现任的王后入宫多年,却膝下无子,为了避免自己的尴尬的处境,这才迎合朝鲜王,于不久之前将张氏迎入宫中。
而此刻被朝鲜王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张氏,这会儿坐在屋外,靠着栏杆,看着外面那棵硕果累累的石榴树发呆。
每逢此刻,贴身宫人便不敢上前,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主子这会儿一定在心里咒骂着明圣王后。
每到这个时候,主子的心情并不会那么好,不管是谁凑上去,都一定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顿臭骂。
所以,这时候的宫人们都无一例外的老实。
而对于张氏来说,她最美好的黄金年华,便是被明圣王后耽搁了整整三年之久。
而今年,她已经二十有五。
她不再年轻,她的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该走向哪里。
即使,此时此刻的她颇守王上眷顾,可若是再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呢?
那时候的她,青春不在,王上还会如今时今日这样的喜欢她吗?
一旦没有了王上的宠爱,已经不再年轻的自己是不是又要变回当初做宫女之时被人欺负折辱的时候了?
不,她绝不愿意自己会走上那样的一条路,她的人生要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石榴乃多子多福之意,王上特意让人将它种在了我的院子……只可惜如今我年岁见长,也不知今生可否有幸能为王上在添上一儿半女?”
张氏终于开了口,宫人这才敢上前,听了张氏这话,宫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主子如今恩宠深厚,有与王上有多年的情谊,小主子的缘分指不定就在明日了,您呀,就放宽心吧。”
宫人说着宽心的话,可是张氏听了这话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开心的意思,反而痴痴的看着那石榴,光洁的表面,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我倒是想宽心,可是你道我今日晨起之时,在水中看到了什么?我的眼角已经开始起了一条细纹,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多?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王上的恩宠将不再属于我!”
张氏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她用帕子捂着脸,低低的抽咽,宫人连忙取来了温水:
“主子,快擦擦脸吧,若是王上一会儿来看您,发现您哭,怕是要心疼的。”
“王上哪里会心疼我,这些年在宫外我便如那无根的浮萍……本以为入了宫便能与王上长相厮守,却没想到,如今乍然进宫,王上却不能日日与我相伴,姐姐妹妹之处不知几何,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宫人突然听到张氏的话不由一愣,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突然之间一改原先的态度,但下一刻,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便打断了宫人的思绪。
“玉贞这话可就是冤枉寡人了!快来,抬进来!这可是大清此方才赐下的珍品桃花树,即便是秋日,也可以花开满树,花开不败,寡人刚一到手便让人抬来给玉贞一观,不知玉贞可喜欢?”
朝鲜王对上张氏的时候倒是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疏离寡淡,反而多了几分情意绵绵。
而张氏这会儿也用帕子试了试眼角,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对着朝鲜王。
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她的袖子刚好挡住了她所说的眼角的那一道细纹,随后便听张氏说道:
“王上怎的近来的这般突然?妾,妾仪容不整,有碍观瞻,还请,还请王上后退。”
张氏虽然如是说,这可是却用另半张没有瑕疵的脸对上朝鲜王,那双明眸含着绵绵的情意,勾魂似的看了朝鲜王一眼。
而这一眼毕,张氏便风驰电掣似的躲回了袖子后面,朝鲜王一时心神一荡,便要追过去,但很快又在原地停下步子,垂下手,他莞尔一笑:
“好,是寡人莽撞了,寡人前朝还有公务要忙,等夜里再找你来陪寡人可好?”
张氏想着夜间灯黑,一二瑕疵更容易被脂粉遮住,这才羞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而朝鲜王被张氏这一番操作勾的心痒痒的,若非是惦记着方才那张氏那又羞又嗔的娇俏,只怕这会儿便要直接上前。
但他到底也知道君无戏言,二礼物晚些拆开更有味道,于是他忙后退几步,大步转身离开。
否则,他生怕自己再过一会儿就不用愿意离开。
而等朝鲜王离开后,张氏才松了一口气,脸色阴沉。
“说!王上进来的时候为何无人禀报?!”
倘若方才不是她眼睛尖,怕是要在王上面前将那怨怼之言尽数宣之于口,到那时,只怕便是王上厌恶他之时!
张氏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哗啦的跪了一大片,张氏冷冷的扫过了所有人。
没有人承认。
对于宫人来说,她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嫔罢了。
张氏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将眼神放在了方才被宫人搬入院中的那棵桃花树上。
此时那株桃花树艳丽多姿,于阳光之下娇艳欲滴。
可正是这样灼灼其华的桃花,此刻如同一位耀眼的美人一样,让张氏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曾经美好的桃李年华。
这会儿,她看着那妖冶桃花,觉得这桃树带给她的,只有莫大的羞辱。
秋日桃花,与明日黄花何异?
张氏就这样定定的盯着这株桃树,不知过了多久,张氏这才张开嫣红的唇瓣,微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这株桃树在这里恐会挡了陛下赐给我的石榴树的光,便让人将它挪到西边去吧。”
“这……”
宫人听到这里顿时犹豫起来,西边,那可是被重重屋檐遮挡的阴暗处。
桃树向来喜阳,主子让人将桃树搬到西边的阴暗处,岂不是……
宫人正要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便见张氏那艳丽的桃花眼如刀子一样的刮了过来:
“废什么话,我是主子,你是主子,我如何说你如何做就是了!”
张氏这话一出,宫人也不敢多言,只得连忙叫了两个健壮的太监,将桃树搬到了阴暗处。
而随后,张氏看着那阴暗处的桃花已经没有了在阳光下的艳丽多姿,心里那根刺才觉得平复了一些。
张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转过身,一扭腰身朝院子里走了过去。
而张氏进去没过多久,正殿的金淑仪也走了出来。
原是王后进言将张氏请了回来,但也生怕张氏坐大,这才又将朝廷重臣之女金氏也一并迎了近来,甚至为了让两人打擂台,直接将其与张氏安置在同一座宫殿内。
金氏身份尊贵,一入宫,便被封为淑仪,王后将金氏与张氏安置在同一宫殿未尝没有想要让金氏好好打压一番张氏的想法,然而出乎王后意料的是:金氏一入宫便不受王上的宠幸。
“方才,皇上竟然亲自来给她送赏。”
金淑仪喃喃自语着,看的贴身宫人心疼不已,像她们家淑仪娘娘在家中是何等的娇生惯养,这一入宫虽空有位分,可却没有一星星半点的恩宠,一个小小的御嫔在娘娘面前也是嚣张跋扈,实在是让人心中气恼非常。
“……娘娘莫气,这些日子家中又让人送来了些美肤的方子,您且用一用,到时候家里也会想办法活动一二,一定能为您分些恩宠,届时,也不会有张氏嚣张的地方。”
原来金氏虽然生得美艳动人,可是肤色却颇显暗沉,平日里用胭脂水粉遮掩面上瑕疵一二倒也无妨,可到了侍寝的时候总不能浑身上下都是上脂粉吧?
是以金淑仪打从头一次侍寝时被朝鲜王看到那头脸颜色不相同的身体后,便扫了兴致,不再宠幸。
“罢了,当初父兄让我入宫倒,也没有让我承得恩宠之意,而今我只要在这深深宫墙之中,了此残生,以保佑父兄平安即可。”
“可娘娘您也不想一想,在这深深宫墙之中的几十载,又怎会是弹指一挥间?若有一儿半女承欢于您膝下,岂不是美哉?”
“我素有腹病,还是不做他想。罢了,不说这些话了,今日随我在这园中好好转一转吧,方才我倒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你我今日且去寻香罢!”
金淑仪虽然对于朝鲜王独宠张氏心中有些幽怨,但她是一个很懂得调节自己情绪的人,这会儿很快便让自己的心情愉悦起来,带着宫人在殿中配备的小院中转悠。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了那株静静立于西边阴暗之处的桃花。
说来也是巧,这桃花正在西边,自金淑仪的卧房推窗便可看的。
“多好的桃花,只不过怎么放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金淑仪的话刚一出口,便有宫人解释了一番张氏的操作,金淑仪这才知道原来这株桃花乃是赏赐之物。
这会儿金淑仪看着这株散发着让人沉醉的幽香的桃花树,心中不由生起了一丝心疼:
“秋日开花的桃花树本就难得,她竟也不心疼?”
金淑仪的话自然没有宫人敢接。
而之后,金淑仪恋恋不舍的回去,但却在卧房时开了半扇窗,静静的看了小半日那株桃树。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株桃树不管是树形,还是桃花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尤其是那股暗然送来的桃香,更是让她魂牵梦萦。
等到翌日,狂风大作,金淑仪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户,便看到自己窗边不远处的这株桃花被狂风吹的花瓣乱飞,更是让金淑仪心疼不已:
“告知张氏,将这株桃树挪到廊下,再剪几支桃花回来,我要赏花。”
张氏虽然跋扈,但是对于这株桃树本就不喜,听到金淑仪的请求后只是冷嘲热讽一番后便直接同意了。
而另一边,金淑仪在桃花树安顿妥当后还专门去瞧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多时,宫人便拿着剪下的桃花插了瓶,放在了小几之上,而金淑仪便让人沏了一壶好茶,就着这桃花,品茶闻香。
而,不知不觉间,一瓣桃花落在了茶水里。
金氏看了一眼,却觉得更添雅趣,索性就着茶水一道饮下。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