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时间为一日半, 次日下午回城。
以次日午时为限,猎物最多者得圣上设的彩头,和一道圣恩。
这个诱惑无疑是很大的,况且即便没有这些, 能在圣上跟前露脸, 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众臣子皆是跃跃欲试, 许多年轻的官家子弟, 圣上才一发话,就打马冲进了林间。
圣上见此龙心大悦,道不亏是年轻气盛, 意气风发的北阆好儿郎。
魏姩自认骑术不佳, 不想惹眼, 拖到了很后头才跟着一众贵女后边进了林子。
她骑的是太子坐骑小风, 去马场挑马时有人牵给她的,小风不知道是被太子警告过, 还是还记得悬崖上那惊魂一幕,性情格外的乖顺。
魏姩初时的惧意也就慢慢的消散了。
进入林间,众女很快就分散开了, 但安全起见, 很多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魏姩认识的贵女不多,熟识的更是没有,有两位贵女见她落单, 便善意的邀请她一起, 魏姩自然没有拒绝。
三人一起往林间深处而去。
两位贵女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马匹都是上等,且那经年浸养出来的贵气不容忽视,魏姩猜想, 不是高官之女就是出身公侯。
果然,如她所料,那位年纪稍长,身上带着书卷气息的姑娘姓裴,乃裴老大人的嫡系长孙女,唤作裴珞清,也就是解元裴骆安的亲姊。
另一位性子爽朗爱笑的姑娘,则是阆王爱将镇军大将军苏牧的嫡幼女,苏晚棠。
顾容锦与裴骆安是好友,苏大将军与阆王更是关系匪浅,加之魏姩本就对二人心存好感,有了这层关系后,就更想与她们结交了。
倒是二人知道魏姩的身份后,面色都有些古怪,苏晚棠眼里冒着某种光芒,几番欲开口都被裴珞清制止了。
魏姩将二人眉眼官司收入眼底,待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后笑着朝她们道:“苏姑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
苏晚棠当即就忍不住道:“魏二姑娘,前段时间你跟太子殿下的传闻是真的吗?”
裴珞清阻止不及,只得面带歉意的看向魏姩:“抱歉,晚棠是个直性子,没有冒犯魏姑娘之意。”
“我明白的,无妨。”魏姩早就猜到会是这个问题,面不改色道:“此事半真半假,太子殿下救我是真,至于其他的...”
魏姩脑海里突然浮现昨夜在暗黑的林间,与太子相依相偎的画面,她耳尖不自觉的微微泛红,眼睫轻颤了颤:“与传闻有一些出入。”
似是而非的回答,苏晚棠显然不太满意,欲继续追问,被裴珞清拦住了:“有些事就是这样,传着传着就变了样,有些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方才魏姑娘好几支箭落空,平日里骑射较少?”
她边说,边朝苏晚棠摇头,后者虽有些不大情愿,但看得出来很听她的话,果然不再追问有关东宫之事。
魏姩自然知道她在替自己解围,遂顺着话道:“嗯,我很少参与这类宴会。”
裴珞清闻言看向苏晚棠:“晚棠骑射甚佳,若是魏姑娘不介意,可与晚棠切磋一二。”
与其说是切磋,还不如说请教。
由此可见,裴珞清真的是位很善良的姑娘。
魏姩感激的朝裴珞清颔首致谢后,看向苏晚棠:“若能得苏姑娘指教一二,我求之不得。”
“魏姑娘客气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来凑数的,就当是练手了。”苏晚棠与裴珞清极其要好,裴珞清的话,她几乎不会拒绝。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苏晚棠认真且专注的教魏姩搭弓射箭。
让魏姩感到惊讶的是,她所教的竟与太子极其相似。
苏晚棠也很有些惊讶:“魏姑娘师从何人?”
魏姩被她直勾勾盯着,一时编不出谎话,如实道:“殿下曾教过我。”
苏晚棠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呢,怎会与阆军的训练相似,手法与要领魏姑娘都已学过,只是细节稍差和力道不够,需要勤练。”
魏姩感激致谢,苏晚棠就凑到她身边,轻声问:“太子殿下亲手教你的?”
“咳咳。”
一旁的裴珞清轻咳两声,佯瞪了苏晚棠一眼。
苏晚棠瘪瘪嘴,往后退了一步。
魏姩笑了笑,正欲开口,便见有人过来。
几人同时望去,只见一对璧人正骑马悠悠而行。
正是沈凌与齐云涵。
齐云涵看见几人面上一喜,扬起马鞭飞快掠来,后头沈凌一脸紧张的追上。
“涵涵,慢些。”
齐云涵翻身下马跟几人打招呼:“裴姐姐好,棠棠,魏二姑娘。”
裴珞清几人一一回礼。
这时,沈凌也下了马,互相见过礼后,苏晚棠便打趣道:“你二人可真是形影不离。”
沈凌温和一笑,看着齐云涵眼神宠溺:“今日人多,猎物也放的多,我不放心涵涵。”
齐云涵回之灿烂一笑。
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姑娘,向来不缺疼爱呵护,即便是未婚夫如此的体贴周到,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当然,她也没有忽视对方,而是大大方方接受未婚夫的爱意。
但这一幕落在他人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恩爱。
苏晚棠忍不住啧了几声,打趣道:“我说沈大人啊,今儿这么大的彩头,你也不去试试?”
沈凌勾唇一笑:“有苏家大公子在,我又何必献丑?”
他口中是苏大公子便是苏晚棠的嫡亲长兄,十岁便扎进了军营,四年前那一仗,还曾随苏大将军出征,如今在阆军里已有一定的声望。
苏晚棠闻言高傲的扬起脖子:“你这话倒是真的。”
裴珞清见她这般,无奈的笑了笑:“是是是,晚棠的兄长最是厉害。”
苏晚棠得意的挑了挑眉后,轻轻蹭她,小小声嘀咕了句:“那清姐姐怎不喜欢。”
她这话声音极小,只有身边的裴珞清与魏姩听见了,前者笑容微敛,后者不动声色的低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恰在此时,再次有动静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见到来人皆怔了怔。
魏姩尤甚。
她看向与魏凝并肩骑行的人,心中大惊。
那人依旧文质彬彬,但与上次所见略有不同,面色要稍淡些,眉宇间也不见温和。
但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怎会与魏凝在一处!
除了魏姩,裴珞清与苏晚棠也在瞬间变了脸色。
苏晚棠看起来更愤怒难过些,她甚至忍不住要冲上去,但被裴珞清拉住了。
二人也看到了他们,扬鞭打马过来。
裴珞清微微拧着眉头迎上去:“哥哥。”
与魏凝一道的人,正是裴骆安。
裴骆安触及到妹妹眼底的疑问,神色淡淡的解释:“我在来的路上遇见魏三姑娘,同行了一小段。”
魏凝这时也下了马,她规规矩矩屈了屈膝,算是同众人见了礼。
她惯会察言观色,见众人神情有变,赶紧解释道:“方才我与同伴走散,遇猎物袭击,是裴公子出手相救,才能平安无事,多谢裴公子。”
一人面色淡漠,一人神情坦荡,瞧着确实不像是有什么。
但苏晚棠脸色还是不好看,不过碍于人多,她倒是忍住了没吭声。
裴骆安看到魏姩后,先是一愣,而后朝她轻轻颔首示意,魏姩亦屈膝回礼。
苏晚棠皱眉,碰了碰魏姩:“你与裴大哥认识?”
小姑娘的醋意都快要冲到天上去了,魏姩忙小声回她:“只上次在齐家见过一面,不熟。”
苏晚棠这才作罢。
另一边,沈凌也与裴骆安互相见了礼,二人轻声聊着什么。
魏凝同齐云涵也小声说着话。
一堆人分成几拨闲聊,大约小半刻后,众人也都歇息的差不多了,准备继续围猎。
这时,齐云涵朝沈凌道:“沈凌,我同凝儿裴姐姐她们一起,你去狩猎吧,不用担心我。”
沈凌有些犹豫:“涵涵...”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齐云涵朝他道。
沈凌知齐云涵脾性,心知劝说不动,便朝魏凝,裴珞清几人客气颔首:“烦请诸位多多照顾涵涵。”
裴珞清回礼:“沈大人放心。”
魏凝也随之微微屈膝。
沈凌这才放心离开,裴骆安也同他一道走了。
毕竟都是姑娘家,他一个男子也不好扎在姑娘堆里。
剩下几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裴珞清道:“我们一起走?”
齐云涵点头:“好啊。”
苏晚棠还记着魏凝与裴骆安同行而来的事,朝魏凝哼了声,径自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裴珞清笑着摇摇头,看向魏凝:“我代晚棠向魏三姑娘赔礼,还请魏三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魏凝忙道:“无妨的,我不在意。”
魏姩缀在最后才上马,她有意无意的望了眼身后,见某处树枝晃动,似在回应,她心中稍安。
她有直觉,接下来定要出事!
但是,裴骆安的出现,的确是她没有料到的。
难道他就是那背后之人?
上次从齐家回去后,她便向风十八打听过裴家。
裴家上任家主,也就是裴老大人乃是大儒,学子遍天下,在文人中声望最高,朝堂上大半朝臣都是他的学生,虽说现任家主裴大人远不及父亲,但裴家是书香世家,裴老大人虽已致士但还尚在,且当今又重文,裴家怎么说都仍是奉京数一数二的高门。
更何况裴骆安已连中两元,高于其父,前路一片坦荡。
作为裴老大人唯一的嫡孙,世代先祖已为他铺平一条通天大道,裴家家主之位早晚都在他手,即便是位至宰相,对裴家家主也需以礼相待。
这就相当于东宫为了登基,去谋害其他皇子一样,本就唾手可得的东西,压根不需要脏手。
且这场阴谋是十几年前就开始筹划的,那时裴家家主还是裴老大人,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哪里还需要借助这些手段来高升?
说句不该说的,鼎盛时期的裴家想再高升,那就只有宣政殿那把椅子了。
所以,魏姩不太相信,魏家背后那个人会是裴骆安。
林间太大,五个姑娘到了兴头时,便自然而然的走散了。
魏姩有意识避开齐云涵,跟着裴珞清一行,她知道,若魏凝想故技重施,那么一定会想办法将她与齐云涵凑到一处。
但一直到午时,魏凝都没有什么动作。
但很快,不知怎地,她竟在不知不觉间与裴珞清二人走散了。
魏姩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第一反应便是折转回去,然就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齐云涵。
对方看见她,打马过来,问:“魏二姑娘,可有看见一头小鹿跑过来?”
魏姩边谨慎的打探四周,边摇头:“没有。”
齐云涵四处张望:“那头鹿还很小,像是受了伤。”
魏姩一愣,几息后,她目光沉沉的盯着齐云涵:“今年的猎物单里,没有鹿。”
秋雾山围猎,猎物都是提前放出来的,她今晨找风十八要了单子,里头并没有鹿。
齐云涵怔住,疑惑的眨眨眼:“我看错了?”
“不可能啊,往年都有鹿,我认得的。”
“齐姑娘,我们回去吧。”魏姩突然语气凝重道。
齐云涵被她语气里的严肃震住,怔怔点头:“好。”
然就在那一刻,变故突生。
几个黑衣人突然窜出,剑指齐云涵。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齐云涵吓的慌了神,魏姩反应过来后一鞭子抽在齐云涵的马上,厉声喊道:“跑!”
齐云涵被她这一吼恍然回神,忙拽紧马绳扬鞭。
可虽然躲过了那一剑,毕竟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根本无法应付凶狠的刺客。
齐云涵的马受到重击,巍然倒下。
魏姩瞳孔放大:“齐姑娘!”
就在千钧一发时,两道人影飞快掠来,其中一道更快些,赶在齐云涵坠地前将其一把抓起,稳稳落在地上,另一人便默契的迎向刺客。
魏姩长长呼出一口气,忙翻身下马朝齐云涵跑去。
齐云涵惊魂不定的望着眼前的人,因为受到惊吓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魏姩便远远看着那人脱下外裳,动作不算温柔的罩在齐云涵头上,声音冷冽:“闭眼!别动!”
齐云涵果真乖乖的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
魏姩走过去,看了眼罩了她半个身子的外裳后,担忧问:“没事吧?”
齐云涵用力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事了。”
魏姩便偏头看向不远处,风十八与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宋淮正与刺客厮杀。
宋淮怎么在这里,还出现的这么及时,是巧合吗?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宋大人怎在此。”
齐云涵摇头:“不知道啊。”
顿了顿,她加了句:“不过,淮哥哥既然来了,就没事了。”
魏姩一怔:“....?”
淮..哥哥?
“齐姑娘与宋大人熟识?”
齐云涵此时好像已经完全不怕了,语气如常的答道:“是啊,我与太子哥哥,淮哥哥一同长大。”
魏姩不解:“一同长大?”
“嗯,那时候北阆初立,前朝旧臣与新朝有很大的冲突,闹得上下不得安宁,圣上为了缓和关系,便将太子哥哥送到我家,以示与旧臣和睦相处。”齐云涵看不见外头的鲜血淋漓,整个人都放轻松了,徐徐解释道:“淮哥哥是太子哥哥贴身侍卫,自然就一起来了,直到四年前边关起了战事,殿下带兵出征,凯旋归来后才回的东宫。”
魏姩很是讶异:“竟住了那么多年。”
前朝旧臣与新朝总不至于这么多年还争锋相对?
“其实在殿下住进来的第二年,朝堂就安定很多了,第三年便有人上书请太子哥哥回东宫,但太子哥哥不愿意。”齐云涵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才继续道:“先皇后的死对太子哥哥打击很大,与圣上至今都还没有和解,所以那时太子哥哥闹脾气不愿回东宫,但朝臣们又日日上奏折,圣上便强行将太子哥哥接回东宫住了一日,第二日太子哥哥就跑回来了,且还带着那帮小暗卫连夜拆了好些朝臣的墙。”
魏姩唇角一抽。
倒是褚曣能干出来的事。
“从那以后,朝臣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圣上也对外宣称太子已经回东宫,至于东宫有没有人就没人管了,其实后来太子哥哥凯旋归朝时也不肯回东宫,是文武百官拦在我家门口,父亲母亲出来劝了许久,才将太子哥哥劝回东宫的。”
此时,那批刺客已经尽数伏法。
宋淮本想留活口,但来的是死士,当场咬毒自尽了。
宋淮牵着齐云涵的马走过来,冷脸伸手扯下盖在齐云涵头上的外裳,声音冰冷:“别睁眼。”
齐云涵听话的闭着眼睛。
宋淮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未作半分停留,而后瞥向牵着魏姩的马过来的风十八。
后者会意,上前扶齐云涵上马后,转身朝魏姩道:“姑娘,我们先回去。”
魏姩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二人许是受了惊吓,都没扬鞭,只让马徐步往前走着。
风十八在暗中护送二人回营地,宋淮则留下来处理尸身,免得吓到其他人,引起轰动。
魏姩看着身侧娇娇俏俏的姑娘,神色无比复杂。
她终于明白那天她求到香山别院,太子为何会帮她了,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不是。
他是为了齐云涵。
因为事关齐云涵,他才派人去槐山亭,才会杀春来。
如果...
如果她当时没有心软,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旦齐云涵出事,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杀了她。
“你是不是被吓着了?”齐云涵突然道。
魏姩回神,想摇头,可心中不知怎地微微发涩,最终她低下头轻轻嗯了声。
齐云涵转头看向她,认真道:“没事的,有他在,没人能伤我们。”
这是齐云涵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魏姩不由探究的望向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这个向来无忧无虑的姑娘脸上,看到了一丝黯淡。
“你很信任宋大人?”
魏姩斟酌半晌,才道。
齐云涵笑着道:“当然。”
“淮哥哥年纪稍长,只要太子哥哥闯了祸,被裴老大人,或是阆王罚时,他都要去替太子哥哥顶着,不过太子哥哥也不愿意,于是本来只罚一人的,因此每每都是两个人受罚。”
魏姩动了动唇,没吭声。
她感觉到了,齐云涵想同她说这段过往。
当然,不是想说给她听,而是恰好此时是她在她身边,不过她没有想到,太子竟也是裴老大人的学生。
果然,齐云涵继续道:“太子哥哥自小就混得很,偏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母亲现在都说,我现在没有被太子哥哥带混,是前辈子积了福,不过那时年幼,又有几个哥哥带着,调皮闯祸是难免的。”
“哦对了,那时候一起玩闹的除了太子哥哥和淮哥哥,还有沈凌和我两位兄长,后来,多了个郡主家的小公子。”
齐云涵想起什么说什么,魏姩倒也听的很认真。
“这么算起来啊,我就有五个哥哥,所以不管我闯了什么祸,总有人替我兜着。”齐云涵笑了笑道:“我自家两位兄长犯错父亲会罚的很厉害,所以更多时候都是太子哥哥,淮哥哥,与沈凌替我挨罚,容锦比我小,我好难得当回阿姊,所以他闯了祸我就替他,然后几个哥哥又替我,真是好生热闹。”
“这一想想,我现在没有变成纨绔,怕还真是前世积福。”
魏姩眼神微暗。
前世啊,前世,她们都挺惨的。
不过,齐云涵还是比她幸运。
至少她有过那样幸福,欢乐的回忆。
忽地,她垂下首,抬手抹了抹眼角。
在那闹腾有趣,欢天喜地的场景里,原本也该有她的。
可她却孤零零困在一方小院十几年。
“沈凌与我自幼指婚,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指婚意味着什么,也就没人在意,只知道不管我做什么,沈凌都永远与我站在一处。”
“对了,你应该还不了解淮哥哥的身世。”
齐云涵的话转的极快,前一刻还在说沈凌,下一刻就毫无预兆的提到了宋淮:“北阆建立前,淮哥哥是樾州知府的公子,后来天下大乱,知府大人身先士卒,死于守城之战,是圣上救了淮哥哥,将他留在褚家,认作义子,按齿序,太子哥哥应当唤他一声阿兄。”
“其实那时候也是这么唤的。”
“但后来褚家起兵占了都城,建立北阆,淮哥哥拒绝被册封皇子,执意要跟在太子哥哥身边当他的侍卫。”齐云涵:“最初那会儿,很多人见了淮哥哥都是行皇子礼,淮哥哥便去圣上寝殿外跪了一夜,圣上次日才下旨,剔除淮哥哥义子的身份,从此以后,他只是宋淮,太子的贴身侍卫。”
魏姩听到这里,不由问:“为什么呢?”
齐云涵摇摇头:“谁知道呢。”
“或许他有一身傲骨,不愿无功受禄,也或许...”
“那时候新朝旧臣矛盾颇深,有旧臣拿他的身份说事,新朝臣子多是樾州来的,都知宋大人守城捐躯,护下一城百姓,对他的遗孤自是万般维护,因此也闹出过不小的动静。”
“圣上重情,在此事上半步不退让,本来压住了的,只是,或许淮哥哥自己心里过不去吧。”
之后,齐云涵便久久没再开口。
魏姩见她闷闷不乐的,试探道:“方才我见他对你...”
方才宋淮的态度不可谓不冷淡,他们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这样对她,她应当是因此伤心?
谁知齐云涵却笑了笑:“我倒是不怕他的,他自小就这样凶凶的,可吓着你了?”
魏姩笑着摇摇头。
曾经是被吓着过。
为那五百两黄金。
那时她还有些不解,圣上再是爱重臣子,也不能千金一匹的贡品说赏就赏,原来这里头还有这层渊源。
若是当年宋淮没有在圣上寝殿外跪一夜,那他现在便是北阆的大皇子。
“其实,原本也没有现在这么凶。”齐云涵突然道。
魏姩抬眸看向她。
“只是后来长大了,他就离我越来越远,到今日,再相见时,倒像是陌生人了。”
魏姩下意识想否决她这句话。
若真是陌生人,怎会救她于险境,又怎会不忍她见血,脱下外裳保护她。
不过,宋淮今日到底是为什么出现的这么及时?
“小心!”
突然,风十八厉声喝道!
魏姩下意识抬眸,就见一支箭直朝齐云涵心口飞来,她未加思索的用力蹬了脚蹬朝她扑过去。
箭从魏姩发顶而过,带落她的珠钗,躲过了那支箭,二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身上都蹭了不少伤。
“魏姩!”
齐云涵回过神来,情急时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魏姩在齐云涵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见对方红了眼,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以后就唤我名字吧。”
齐云涵定定的盯着她:“为什么?”
她已经救了她两次了。
这一次,还是豁上性命来救的她。
魏姩苦笑了声。
为什么啊,她也说不清了。
只能说,在某种程度上,她们现在的命连在了一起。
魏姩看着风十八以一敌十几,叹了口气:“先逃命吧。”
恰这时,风十八也喊道:“跑!”
她喊出这句时,已经拉响了信号弹。
魏姩毫不犹豫的拉着齐云涵折身便往营地跑。
魏凝真是疯了,竟敢在猎场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这是下了死手,不给她们留任何余地了。
可齐家不是已经有警惕了吗,怎么没有派人暗中保护齐云涵。
魏姩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一瞬的怪异。
该不会是,宋淮....
齐家请了宋淮来保护齐云涵?!
宋淮不仅是御史中丞,还是东宫统领,请得动他?
不过,虽然有些离谱,但有了年少时那层关系,好像也说的通。
魏姩心中不由发苦。
大概宋淮也没想到,还有第二波刺杀,更没想到,连风十八都能被拖住。
她也没想到。
那个人,还真是大手笔。
“啊!”
一支箭射在二人面前的地上,齐云涵猛地顿住惊呼了声。
二人慌忙往另一条路跑去。
跑出几步,魏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面色一变,拽住齐云涵!
不能往前,这是有人在引她们过去!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们身后又出现了黑衣人。
她们二人只得被逼往后退。
魏姩一边退,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
风十八放了信号弹,应该很快就有援兵了。
且宋淮离的很近,不多时就能赶到。
可还不等她开口,对面的一个黑衣人便道:“魏二姑娘,此处已经没人了,可以动手了。”
魏姩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云涵怔住,动作僵硬的望向魏姩。
“魏二姑娘还等什么,你花重金请我们不就是要杀齐家姑娘?”黑衣人有些不耐道:“我们已经折了不少人,事后你可得加钱,赶紧动手吧,援兵到了我们可就没法子了。”
魏姩紧紧攥着齐云涵的手,微微摇头:“不是我,信我。”
齐云涵低头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双手。
原本白皙细嫩的手上,如今却添了好几道伤口,那是方才她跳马救她时留下的。
齐云涵咬咬唇,缓缓抬头回握住魏姩:“嗯。”
若真是她雇的人,方才就不必救她。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持着刀一边走近二人,一边笑着道:“这里又没人,魏二姑娘怎还不认,不就是看上人家未婚夫了要取而代之么,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齐云涵紧紧握着魏姩,二人双双往后退。
若说最开始她是震惊错愕的,但现在,她一点儿也不信了。
魏姩与沈凌根本就没有交集!
再说,魏姩有了太子哥哥,如何再看得上其他人。
突然,齐云涵的腿一颤,略有些哆嗦道:“崖,后..头是悬崖。”
魏姩忙回头看去,心中骤然一凉。
她们退无可退了!
“放心,魏二姑娘,只要你钱给够,我们绝不往外多说一个字。”黑衣人说罢,加快脚步逼近二人,扬起刀朝齐云涵砍去。
再退两步就是悬崖,身旁是人高的草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千钧一发时,魏姩看见了不远处正朝她们疾驰掠来的两道残影。
可按照这个距离,就算她现在将齐云涵推开,在刀第二次落下时,他们也来不及相救。
风十八说过,褚曣宋淮内力极深……
魏姩咬咬牙,只能赌一赌了!
就算不救她,他们也一定会救齐云涵!
在刀落下前,她飞快转身抱着齐云涵一跃而下,刀砍在她们站过的地方,划出一道火光,再慢一息,齐云涵就得死在那把刀下。
耳畔风声呼啸,魏姩始终闭着眼不敢睁开,只凭着本能紧紧抱住齐云涵,齐云涵亦是如此。
她闭着眼在魏姩耳畔轻声道:“魏姩,我信你。”
魏姩的眼泪潸然而下,落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那时候没有人信她,可被她‘杀’死的受害者,如今却在生死之际,说信她。
虽已是两世,但这句‘我信你’,她依然很需要。
只希望,这一次,她们能闯过这道鬼门关。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靠近,紧接着,浓郁的龙涎香霎时将她淹没,腰间传来熟悉的灼热感。
魏姩的眼泪再次落下。
她赌赢了。
他真的跳下来了。
“还知道怕啊。”耳边传来无比阴森的语调,魏姩却半点也不惧。
“松手!”
魏姩感觉到他在拉自己抱住齐云涵的手臂,下意识拥紧不肯松。
她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人。
“把她给宋淮,孤的轻功再好也救不了两个!”褚曣咬牙切齿道。
魏姩这才敢轻轻睁眼,凌冽的风刮的她脸生疼,但她勉强能看清、悬崖峭壁上,有人影借力陡峭的石块朝他们飞快掠来。
她这才放心的松开手。
褚曣一掌将人往宋淮的方向推去,见宋淮顺利接到齐云涵后,才面色阴沉的看了眼怀里的人。
这么高的悬崖也敢跳!
不比他还疯?
如此,他们倒是绝配了!
褚曣气的冷笑了声后,找机会借助石壁上的树枝降轻坠落感。
魏姩已经在他怀里晕了过去,全然不知为了活命,褚曣费了多大的功夫,经了多少艰辛。
此时的悬崖上,立着几个面色惨白的姑娘。
魏凝跌坐在崖边,满脸挂满泪水,喃喃道:“不,不可能的,二姐姐怎么会杀害...”
“闭嘴!”
苏晚棠眼眶已经蓄满了泪。
就在一炷香前,她们为了追猎物到了此地,没过多久,就撞见了魏姩与齐云涵被追杀的一幕。
苏晚棠要冲出去,被魏凝拉住了。
她们非常清楚,这种情况她们出去也是送死,原本裴珞清要让她们二人出去找援兵,可谁知就听到了接下来的那番话。
魏姩爱慕沈凌,为此雇凶杀齐云涵。
她们还没有从这个惊天消息中缓过神来,就见魏姩转身抱着齐云涵跳下了悬崖。
以她们的视角,看不见那把刀离齐云涵多近,只清楚的看到魏姩抱着齐云涵跳了崖!
苏晚棠用力挣脱魏凝冲了出去,恰好见褚曣与宋淮双双跳下悬崖。
苏晚棠捏紧手中马鞭,强忍着泪。
不会有事的,太子殿下与宋大人武功那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涵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魏姩...魏姩!
苏晚棠握紧拳头,冷眼看向地上的魏凝:“此事圣上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魏姩当真是主使者,你魏家一个也跑不掉!要是太子殿下与云涵有闪失,魏家株连九族也不足惜!”
裴珞清最先冷静下来,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先回营地禀报陛下,派人去崖底!”
要是太子殿下有个好歹,北阆就要乱了!
风十八赶过来时,正好见褚曣跳下去救人。
她冷着脸看了眼崖边的魏凝,此事若真与她有关系,她必将她千刀万剐!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