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市中心喧嚣的修建公路和高架堵车鸣笛的噪声, 深州郊区的环境太过清雅。连绵不断的山脉一片翠绿,城镇坐落在宁静当中。
杏岭一中的校园大门前有棵大槐树,长须垂落在地上, 有被脚步踩踏过的痕迹。
漆司异穿着黑裤白T,冷白的小臂上露出青涩紧瘦的肌理线条。鼻挺唇薄,五官凌厉得不可一世,姿态却懒散, 和校领导并排走着。
他进校门那会儿就被不少人侧眼打量, 被偷拍到校园大群里, 交头接耳间无非在问这是哪来的英俊生面孔。
晁校长看着如今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颇有几分岁月蹉跎的感慨:“前几年去你家看你, 你才和我差不多高。没想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你妈妈要是能看见———”
话头到这里止住,晁校长语气里有几分哽咽和懊悔。
“怪我,老提这些伤心事。我和你妈妈这么多年的老朋友, 看着你难免想起她, 是该找时间提壶酒去看看她了。”
漆司异对路边那些窃窃私语的窥视眼光感到腻烦, 对这位长辈的废话连篇也不太有耐心。
他口袋里有烟, 但忘记带打火机。
晁校长今天请他来杏岭一中当然也不是为了和已逝故人的儿子叙旧。
漆司异在前不久清大公布的数学竞赛中,获得了保送名额。他已经决定进清大后转金融专业,不参加高考。
而如今大部分的高三生正面临百天冲刺,今天便是百日誓师大会,所以晁校长想到这份交情, 干脆把他请了过来给高三年级做励志演讲。
考虑到都是同级生, 会更有沟通语言。
“我还有个会要开。你先去主席台那等我,我已经给副校长打过招呼了,老师们都认识你。”
晁校长终于说完正事, 鼓励地拍拍他肩膀后离开。
漆司异面无表情,微微礼貌颔首。
这校区的面积甚至不如他家朗御的1/4,因此也没怎么看校园里的指示牌。
随便照着主干道走了会儿,漆司异听见了亭子里传来的一声娇滴滴女声———“我没有答应过要做你女朋友呀。”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过分矫揉的声音,轻皱眉看了过去。
一男一女,对站着。
男生背对着外面的方向,应该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在矮了半个头的女生面前低着脑袋,处于下风。
女生则穿了套杏岭一中的校服,水手服的上身衬衣,蓝白格子的JK短裙下是一双雪白细长的腿,高马尾乌黑又俏丽。
她有张明艳到让人难以忽视的脸,鼻子和嘴巴都美得太精致。因为过分妍丽,以至于说出这么欠揍的话居然也显得合理。
“学长,你是不是记错了?”女孩轻轻侧头看向他,是商量的语调,却一本正经道,“我没有答应过要做你女朋友呀,我只是对你笑了下。”
漆司异单手插进兜里,百无聊赖地捏着烟盒一角。
那位学长似乎是不服气:“我当时跟你说过我会考上京大的,你说相信我可以。现在我也的确在京大读书了,你觉得我这样的还配不上你吗?”
杏岭一中在郊外,师生源都普普通通。
一本升学率都不高,更别说好几年才出来一个考上京大的学生,确实值得他骄傲自满。
“你在进考场之前用这个做条件,我怕多说了别的话,会让你分心嘛。”女生轻飘飘地指出前因后果,也无形中提醒他这在当时算是道德绑架。
“京大是很了不起,但不是高学历就能成为你求偶的资本。”她先抑后扬,拒绝的话很直白,“我对你没感觉。我可能会是你未来的老板,但绝对不可能是你未来的女友或妻子。”
学长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狂傲,嗤了声,阴阳怪气道:“自信是好事,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家庭条件。将来我年薪几百万的时候,希望你也别来找我。”
女生听到这里一点也不生气,反倒从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弯起唇角,像是娇矜又傲气的猫咪。
“好的,年薪几百万的学长。你也知道我是学生会会长嘛,现在要去接待市里来的另一位年薪几百万的清大保送生,那就先走啦。”
“……”
漆司异散漫地立在原地,就这么注视着那道活蹦乱跳气死人不偿命也不回头看看残局的身影。
她走远的方向,显然和他要去的方向一致。
-
百日誓师大会在礼堂举办,高三年级的学生们一个个搬着凳子往那走,手里还拿着单词本和诗词小册子在争分夺秒地背诵。
主席台的阶梯旁边是广播室。
门没关,乍然被敲响。
漆司异看向正在整理桌面的“学生会会长”,在她转头的那刻,看清了胸口校牌的名字:高三(13)班,施今倪。
他肩宽腿长,站在那将整个门外的光挡了一大半。
施今倪听见声音后错愕地回头,看见这张生面孔时愣了两秒钟,一下反应过来:“你是漆司异同学,那个来我校做演讲的保送生吗?”
她并没有站直,还保持着跪在凳子上弯腰擦桌子上尘物的姿势。腿长而直,白嫩得在日光下隐隐发光。
漆司异没回答,不露声色地垂眸。
施今倪这才发现他的视线居然一直停留在自己裸.露的大腿上。明明长了张这么贵的脸,怎么是这副德行。
她灼灼地回视着他,发觉他迟迟不挪开那道冒犯人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恼,故意咳了声:“看够了吗?”
漆司异这才将目光缓缓往上移,稍稍眯起了狭长的眼,开口道:“你们副校长让我来这候场。”
男生的声音和他这张孤高倨傲的脸一样,冷淡得像冰块,沙沙沉沉地摩擦在喉间。低音而有辨识度,太刺激人的耳廓听觉。
施今倪对他这嗓音有股难以形容的感受,心口麻了下。
她觉得很奇妙,原以为来这里的清大保送生会和刚才那位戴眼镜的学长一样是典型的书呆子性格,又有些目中无人的洋洋自得。
但是这位给她的感受却和优等生这几个字不太相关。不带世俗欲望的脸和清冷的气质都太出色,修长分明的手指,泠冽的锁骨和突利的喉结。
那道露骨的视线,竟然给她一种色.气感。
紧接着,漆司异淡声说了句下一秒让她一跳而起的话:“你的裙子。”
施今倪顺着他的话,往自己屁股后面看。
刚上过厕所,没注意到裙摆……夹在里面那条安全裤里了,所以他刚才到底盯着看了多久?
女生尴尬地从椅子上下来,站直着将裙摆扯出来。
空气中仿佛都燃烧着尴尬的沉默气息。
施今倪为方才的敌意感到抱歉,态度友善许多:“你先坐在这里等吧,校长每次都要先发表很长时间的讲话后才会轮到你们做演讲的。”
外面各班级在喧闹地落座,他们这里狭小的空间能听见回声。
漆司异随意扫了凌乱的桌上一眼,在她刚才跪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手上卷成圆筒状的A4纸顺手放在了桌边。
“你的演讲稿子待会留一份打印件在这里可以吗?”施今倪蹲在音响那调试着话筒。说话说到一半,又听见外面有人喊她。
她大声应了句,搬起桌上那一沓稿纸就往外走。
过了不到片刻,女生又火急火燎地抱着一沓沉沉的稿纸跑了回来,在桌子那慌慌张张地扫了眼,闻到辛辣的薄荷烟味时,蹙起眉来。
坐在旁边抽烟的漆司异在这时候抬起手臂,摊开手,将那只在地上捡起的打火机递过去:“在找它?”
施今倪松口气,赶紧在道谢后拿了回来,细白的指尖擦过他掌心。
她看着他指间的一抹猩热,斟酌再三又熟练地提醒道:“烟蒂从窗口那丢出去,窗帘下有瓶香水,记得散散味。”
他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青白烟雾,在她殷切的请求目光里点了下头。
施今倪转身离开前又将手指竖到嫣红的唇前,唇瓣软软开阖道:“对啦,用了我的打火机,帮我保密哦!”
是个将撒娇习惯性成为了保护伞和底气的人,可是在告白的下头学长面前又很直截了当地表达“不行”。
是学生会会长,但也没老师眼里和他想象中的这么乖。
漆司异的视线从空荡荡的门口挪开,喉间静静地滚动着那股凛冽的烟气,脑海里闪现出女生白皙细腻的生嫩肌肤。
烟烧完没多久,副校长敲门进来和他多说了几句,让他做好准备上台。
余光处瞥到那台复印机,想起施今倪刚才让他留一份演讲稿件。
可惜,他从来都是脱稿随机应变,站在那天马行空地瞎讲。带来的稿子也是白纸一张,装装样子给校长看的。
漆司异神情中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苦恼,从桌上将自己那张稿纸拿回来,无聊地舒展开。
但下一刻,他表情一顿。
这不是他带来的那张白纸,或许是刚才施今倪收拢桌上的稿纸太着急,弄混了。
这张纸的第一行是:施今倪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是封别人给她的情书。
-
誓师大会结束正好是晚饭时间,平时关系不错的好友贺好跑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今倪!你怎么没来听演讲?”
“你们需要冲刺高考的鼓励,我又不用。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去做兼职发发传单赚钱。”施今倪把刚才按小时结到的50块零钱工资捏在手上晃了晃。
贺好听到她这欠打的语气就不爽:“你倒是好了,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我这还在二本线上挣扎呢!”
施今倪是学表演的艺术生,杏岭一中没有开设艺术生的表演课程,但校外有培育机构免费让她就读。
机构那边就是看中她先天条件,想借她拿到好成绩打响机构名声。
年底联考时,她果然不负众望考取了面试笔试皆是省第一的优异成绩,校考时又斩获几大名校的合格证。
施今倪文化分也不低,完全不用担心高考后没有大学读。
贺好说到这,又聊起八卦:“你没看那位市里高中来的保送生演讲简直太亏了,我第一次发现学霸原来也可以不是长青春痘的四眼仔啊!帅到人神共愤,学校论坛都在讨论他!”
“我看见他了,不也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嘛,有这么夸张吗?”施今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而且保送生,那我也差不多啊。”
“他可不止是成绩牛逼,家里还特有钱诶!而且刚才后排那几个吊儿郎当的男生都说听过他,据说之前玩过组装车,打篮球拿过冠军……很多女生追他!我们学校也有一批小迷妹要诞生了,高一那边都在传他了。”
施今倪依旧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却附和地点点头,佯装讶异:“他这么厉害啊,那我能追得上吗?”
这话一出口,在同伴和路人有意无意的吸气声中,施今倪数零钱的动作一顿,本能抬起头。
刚才话题的主人公正好站在她面前,仿佛就是在这校门口等着逮她似的。
今天是怎么回事,总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出糗好几次了。施今倪紧张地舔了下唇瓣,捏紧那点钱塞进口袋里。
应该……没听见她刚才的那句话吧……
漆司异往前走近,垂下黑长的眼眸看她心虚的表情,也出声打破她的侥幸:“应该可以。”
“……”
话音落下,他将手里那封情书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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