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注定睡不好, 喝多少口酒和安神茶都不管用。
只要一回想到不久前门口那发生的乌龙事件,施今倪躺在床上都要翻来覆去地羞耻和尴尬,被含咬过的耳尖已经搓得通红。
漆司异……这个神经病。
西凌也是, 什么时候来不好, 偏偏挑今晚来!
手掌一握紧,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皮革金属扣的触感。耳边那道戏谑不已的低笑声也挥之不去,实在太丢面子了。
为了转移点注意力, 施今倪打开手机点开了微博, 把前段时间拍的杂志花絮照片发了一部分出去当营业微博。
配文是:睡了吗?
那是一组Sabina blenco礼服的海报拍摄。流光溢彩的殿堂里,鱼尾裙勾勒出女人窈窕有致的身姿,一片雪白中透着粉肌,华贵锦帛却不及她那张狐狸般妖冶孤傲的脸更摄人心魄。
她蝴蝶骨凸起的薄瘦肩背对着镜头, 清薄眼皮懒懒垂下,看着高楼大厦下的夜光灯火。
人溺在奢靡世俗里,偏偏美到有股厌世的清冷感。
这会儿正是晚上10点多, 网民粉丝都很活跃。
【我要是长施今倪这样, 全世界与我为敌都无所谓!世界以痛吻我, 我报之以唇红齿白前凸后翘面若桃花体态轻盈修长!!!】
【没睡!姐姐!(飞奔向姐姐)(撞开别的小狗)(跟别的小狗撕咬在一起)(鼻青脸肿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埋进姐姐胸里,噢bushi, 是奔向姐姐怀里/羞答答jpg.)】
【周末快乐宝宝,我脸小我先埋!还好我是女的, 不然真要成猥琐男了呜呜呜……】
【不是浓颜不是淡颜,是神颜!老婆什么时候进组啊啊啊啊啊!想为你走进电影院了!】
【喜欢施今倪的感觉就像犯了天条, 我偏爱在各路黑粉的腥风血雨里杀出一条天道!!】
【没有睡,还好没睡!以前没发过这种花絮live图呀,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感觉宝宝配的表情也很少女心哦!!!!】
……
很疲惫的时候,粉丝的暖心评价对施今倪很重要。她看着评论区很快要上万的赞美彩虹屁, 稍稍不自信的心态摆正了一点。
正打算关屏,把面膜卸掉。
手机又响了声,一条微信通知跳了出来:【741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
是漆司异在她去拿医药箱时,拿她手机加了他。
这种感觉好别扭,七年前是她想尽办法让他加自己。七年后,他又把这先后顺序换了回来。
他大概没有换号,头像倒是变了。现在是一只黑色的缅因猫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他纹了纹身的虎口处。
那只猫有些眼熟,但又显然不可能是多年前的那只。
施今倪看着两人空白的对话框,一时有些怔,再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还是把他的备注打成了一个字:【他】。
又看见他发来和她微博上一模一样的问话时,脸莫名发热。
他:【睡了吗?】
施今倪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敲了很久,最后还是只打出三个字:【怎么了?】
他:【车险单到了记得发给我。】
“……”
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水球,砰的猛然炸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还反弄湿了自己一身。
施今倪郁闷地给他打上一行恶狠狠的回复:【你放心,我肯定要让你赔。】
-
Kenny帮施今倪订的船票在次日下午,顾虑到了她昨晚有酒局。也顾虑到了这几天天气不错,余孝涵应该会去海钓。
说来,施今倪试镜余孝涵的第一场戏也很滑稽。
那天已经是凌晨,试了快百来号人,余孝涵眉心始终皱着,耐心告罄。施今倪一进门,就变成了他怒火的出口。
那时他几乎是到了爆发的极点,指着她大骂道:“我说过几多次来试这场戏不要化妆!你们这些女演员到底是来演戏还是唱戏?脑子里装屎听不懂人话吗?副导是怎么做筛选的!”
余孝涵是快六十岁的老前辈,中气硬朗,在工作时对谁都不留情面,骂起人来经常把手下人骂哭。
施今倪那年才刚满20岁,哪见过这阵仗。
等他狂躁地踹凳子拍桌子骂完了,打算要走。她才喊住人,怯生生地开口:“导演,我没化妆。嘴巴上也不是口红,是我刚刚吃过火龙果。”
一颗红心火龙果,给她嘴唇上了色。
屋子里的人被这误解给逗笑了。
余孝涵倒是安静下来,也没有为冤枉小姑娘感到抱歉的意思,站在桌前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
施今倪起先声音柔和又胆怯,一句一句地解释完缘由,之后居然是义正言辞的指责。她的反差来得并不明显,所有人都是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
而这表现又正好与她试戏的角色人设相符。
这部戏的女配“侯娘”本是丞相之女,幼时却在帝王御驾亲征时经历动乱,被尼姑庵里的道姑掳走,养成了技艺高超的死士。12年后,进入江湖武林中执行任务。
以□□人,一针封口。
一袭紫色萝裙,最后满身是血地死在熊熊大火中。
当时施今倪知道自己可能没时间再试一段戏,只好灵机一动,借题发挥,没想到还真让余孝涵看上了。
……
港城的冬季也不算太冷,今天的温度还有十六摄氏度,海里一年四季都有鱼钓。
知道这老头在哪个港口海岸,施今倪搭车坐船到那里时,瞧见余孝涵正要开着他那艘休闲小游艇出海。
他戴着一顶黑色破旧的渔夫帽,露出白色鬓发。老头衫外一件叠穿的厚马甲,脚边上还蹲着那只罗威纳犬。
老头身前的船长先看见了她,拍拍余孝涵的肩膀。
余孝涵转头瞥了眼过来,视若无睹地转过头,懒得理睬。施今倪特意换了身做瑜伽的运动服,手脚很快地直接上了他的船。
那只罗威纳犬见到她狂叫,施今倪取下口罩,从兜里掏出包它最爱吃的猪骨打发走。
船缓缓行驶出港,带出浪涛水花。
余孝涵手摸着狗的脑袋,在指桑骂槐:“你啊,乱七八糟的人给点甜头就吃了,毒不死你!”
“哪里就乱七八糟了……”施今倪蹲在甲板上帮他拿出另一根钓竿,整理装备,小声说道,“您以前还拿Kik吃的蔬菜包骗我说是节食餐呢,害我吃了一星期狗粮。”
余孝涵冷哼了声:“那你是不是靠我在半个月减重10斤接到了那部戏?不然你能被那个狗屁伦敦影评人协会颁奖?还被亚洲国际电影节提名最佳女主。”
见他终于肯理自己,施今倪赶紧卖乖:“是啦是啦,全靠余导啊。”
“你可别叫我余导。哪来的大明星来我这小庙,坐不下!”
“……”
这气性真够大的。
其实照施今倪的条件,安安稳稳把电影这条路往下走,也不是没机会拿国际影后。但她偏偏中途跑去接网剧接广告,为了赚快钱,硬生生跳出了电影圈。
传媒圈子里也分等级。
电影高于电视高于网剧、综艺广告等等,但名利能双收的都是少数。
余孝涵对一手要栽培起来的女演员气得很,更气的是她这两年可真是人红是非多,压根没想起他这位恩师来。
游艇驶到远处的岛边。
施今倪被他冷嘲热讽了半个小时的“大明星”,垂头丧气地跟上去帮忙拎桶,咕哝一声:“大明星不也得给您拎鱼桶。”
“你还不情愿?”余孝涵耳朵灵,当场转身对着游艇那的船长喊,“威廉!把她带回去!”
“诶别别别!”施今倪苦着脸,提过他手上的折叠椅子,破罐破摔地说,“我刚还去了您工作室,把您爱喝的茶叶送过去了。您要是赶我走,我可就都拿回去了。”
余孝涵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老头,无牵无挂,也无亲无故。这会儿背着钓竿包找了个高处的礁上坐下,一坐就是小半天。
施今倪瞥见不远处废弃的停船场那还有艘小型游艇,指了下:“那也是您的吗?”
“不是,一个大学生的。”说到这,他摆弄着德州钓组,又摇摇头,“好几年了,现在应该……”
余孝涵看了她一眼:“就跟你差不多大。”
施今倪无聊地扣着礁石上的贻贝,随口道:“在港城读大学的啊?”
“美国,读大学的那几年放长假经常来这,不过这两年没再来了。”余孝涵又补一句,“跟你一样。”
“……”
这倒也不奇怪,港城是个国际转机城市,机票种类齐全又便宜,回国的留学生就经常买这边的机票。
“和我差不多大。人家读着大学,有艘小游艇闲来无事就来钓鱼,还经常偶遇余大导演。”施今倪故意用着酸溜溜的语气,说,“好羡慕哦。”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也没上过大学。”余孝涵不吃她这套,视线放在不远处的游艇上,“没什么好羡慕的,各有各的苦。他年纪轻轻,酒瘾很重。经常喝得烂醉,没家里人管,吐到昏天黑地就在这船里的甲板上睡到天亮。”
“酒鬼啊?那您刚刚那个语气好像还挺欣赏他的。”
“每次一起钓鱼,鱼都跑到他钓竿下面去了。运气是真好,这臭小子!”他骂归骂,又叹口气,“何况人家挺靓一男仔,不知道小小年纪交了个什么鬼对象?难过成这样。”
施今倪难得听到这种故事,乐了:“您还知道他是为情所困呐?”
余孝涵用着很有经验的姿势分享道:“他18、9岁,比我年轻时候还要帅。有钱又读名校,什么话题都能聊得上来,唯独不聊女人。不是因为感情是什么?”
听到他不留痕迹地自夸,施今倪还是没憋住笑。
她刚入圈的时候也交过几个朋友,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要为了男朋友哭天喊地,跟死过一次似的。
但也有些羡慕。
这些人都有后路,没吃过什么苦,才会觉得谈了一次失败的恋爱就是人间最苦。
不过每个人能接受的痛苦阈值都不同,所以疼痛不分轻重。
可于施今倪而言,从小到大当然是温饱更重要。在她心里,感情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会不断流逝的东西。
她向来不喜欢把期待和命运交给别人。
余孝涵说这几年已经没再见过那艘游艇的主人再出现,可能是早就忘记了还有艘船在这。
施今倪笑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道:“也不可惜,至少他应该是从那段让自己难过的感情里走出去了。”
夕阳落下,潮涨起来。
他们这一块钓点是宝地,余孝涵收获颇丰,施今倪这根钓竿终于也有了点动静时。
浮漂猛地一动,她赶紧拎起来。但转身那会儿看见了那艘小游艇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吓得脚一崴:“啊———”
这本来就是静谧山海的小岛,根本不可能有岛民。她这动作一大,发现自己鱼饵被吃了,还不小心把脚边上的饵料盒给踢了下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余孝涵没好气儿地指着她的脚,点了两下,“扭到了?”
施今倪摇头,仍旧盯着小游艇那个方向,不太确定地拖着音调:“您不是说,好几年没见到人了吗?”
“那衰仔回来了?”
余孝涵也看过去,正好瞧见那高瘦的男人站在外面的船甲板处,也朝他们看过来,微微一颔首。
就隔着两个礁石的距离,虽然海风呼啸听不到彼此声音,但施今倪把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穿了身户外冲锋衣,黑色工装裤,整个人峭拔利落地迎着海风。额前黑发被风吹得微凌,侧了侧额,也有些讶异地睨向她。
美国读大学,会钓鱼的公子哥。
这种背景在港城随手一抓就一大把。但偏偏,这人真的是漆司异。
余孝涵也招手回应,又在此刻推了推施今倪:“估计是刚回来检查游艇还能不能用,你去看看他船上还有没有鱼饵。”
“我……”
施今倪犹豫不决,最后在老头“要么你就去后边山里挖蚯蚓”的威逼利诱下迈着两条腿朝那跑了过去。
-
漆司异确实是今天刚回来,试了一下游艇发动机,还能用。里面蛛丝网密集,他收拾了一个下午。
施今倪出现在游艇下层的门口那时,彼此眼里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看着她一身打扮,在猜测她和外面那老头的关系,快她一步道:“我又跟踪你?对。”
“……”
施今倪舔了下舌头,赧然道:“我没这么说。”
“你就这么想的。”漆司异手上还有机械的润滑油,正找着湿巾纸擦,又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什么事?”
他根本不认识余孝涵,顶多算是萍水相逢的钓友,但这么久以来从对方谈吐里大概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人。
现在看见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施今倪语顿了下:“你这里有没有鱼饵啊?我刚刚不小心把我老师的饵料盒弄进海里了。”
“那一块的盒子里,你自己找。”
他终于找到湿巾擦手,下一秒却感觉身上一重,还没转身就听到施今倪在叫:“漆司异———有蛇有蛇!很大一条!!!”
所有野生动物里,她最怕蛇,平时搜资料看见蛇的图片都要闭着眼睛赶紧划过去。
此刻更是整个人是跳到漆司异身上,腿夹着他精瘦腰身,双臂抱着他的肩膀。饱满的胸脯压紧了他脊背和胳膊,甚至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线条。
杂乱无章的铁皮箱子里倒了一地饵料,那条火红色的长蛇盘踞成一团,体量不小,悠悠慢慢地吐着芯子。
施今倪后背汗毛竖起,一身冷汗。不懂大冬天的为什么还有蛇,她控制不住地尖叫。
漆司异没挪动脚步,手臂托着她大腿,安静地看着她叫完。一双锐利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淡声开口:“没关系,蛇的听力很差。”
言外之意,她可以再叫一会儿,多大声也没关系。
“……”
施今倪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心情听他科普这些冷知识。不敢回头,说话都带着颤音:“怎么办,它还在吗?是有毒的吗?”
漆司异朝那条蛇看过去。
中华珊瑚蛇,毒性强。但性格温和,极少主动攻击人。
“它刚睡醒,等它自己走吧。”
总感觉一分一秒都难熬。良久良久,施今倪有些崩溃,泪眼朦胧:“走了没?”
走了。
但漆司异让她自己看。
她听他这语气,心里压力少了一半,估计是走了。慢慢睁开眼,在这个角度先看到的是他一小截瘦削的下巴和突戾的手臂青筋,才后知后觉两人是严丝合缝的姿势抱着。
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缠抱在他身上。
施今倪到这会儿有了刚才和那条蛇面对面的阴影,死死拽着他衣服,试图把一条腿放下了,看看软没软。
“再蹭。”他突然缓声地警告出口。
有体温,这次应该不是皮革的金属扣。尽管都是成年人,但她还是有些羞于启齿,受惊后还乱麻一团,鼻尖沁出细汗:“你……你是有反应了吗?”
她脸上甚至带着点嫌弃和恐慌,但又因为害怕,始终没松开他。
漆司异压着火,弧线落拓的喉结微动。侧头看她,瞳孔漆黑深邃,声音全然哑透:“感觉不到?”
“……”
感觉到了,硬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