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群兽们咆哮着, 从山林中奔来,似乎想要重新占领这片本该属于它们的土地,让这片大地重归蛮荒和血腥。
大地随着它们的降临而震动, 空气随着它们的到来而咸腥——那是血的味道。
风暴到来了, 不仅是陆地和天空,还有大海。
住在海边的人们看着朝城市拍来的海浪,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们看到了——
随着海浪而来的,不仅是腥咸的海水,还有如同神话中海怪一般的, 巨大而狰狞的海兽。
……
“啊——”
“这是什么!”
“小心——”
世界大赛的举办场地内,看着如黑云压山般袭来的鸟兽,有不少人面露惊恐之色,甚至发出恐慌的尖叫。
这些鸟兽的来临迅猛而有力,极为快速,而它们的爪牙则锋利无比,稍有不慎, 人们便会被它们撕扯出一大块皮肉, 血肉模糊。
惨叫声开始在场地内连番响起。
这一番惊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所有人都猜想过这场世界大赛最后的结局——但绝不包括这种。
鸟兽带着充满戾气的尖叫朝人们袭来。
然而场上毕竟大多是修炼之人, 纵然是场上的夏国观众,也同样习过武,故而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人们很快就镇定下来, 开始反抗。
“拿着, 刀在这里!”
“快把棍棒给我!”
“小心身后!”
“打这些鸟的头!”
形势突变,无论是夏国、无疆还是其他国度的人,在这一刻, 完全将之前的恩恩怨怨抛到了脑后,而是开始齐心协力杀死起这些鸟兽来。
可是这些鸟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如同漫天黑云,多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锦衣卫和六扇门一边阻挡这些鸟兽,一边指挥观众们撤离到室内。
而参赛选手和一部分自告奋勇的观众,则开始奋力地斩杀这些疯狂的鸟类。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一人持弓而立,一连射来数箭,破空入云而去,直取鸟兽的头部。
瞬息间便有无数只鸟类落下。
——正是苍竟。
赵虚月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掠阵,碧月刀飞扬不断,每一轮碧月闪过,便有数只鸟类倒下。
以往都是苍梧弓为碧月刀掠阵,这次,他们却难得换了角色。
同时暗处也射来弹丸无数,直取飞鸟——却是隐藏在观众中的暗器高手,落金丸。
对于鸟类,似乎这样远程攻击的武器拥有奇效。
而德鲁伊和萨满也开始行动,他们吟唱着,试图与大自然共鸣,控制了一部分飞鸟,让它们自相残杀。
只见空中一部分鸟兽正要朝人们撕咬而来,却突然身形摇晃,随即便通红着眼睛,换了个方向,发出带着戾气的叫声,将尖锐的鸟啄和利爪对向自己的同类。
而马库斯大喝一声,虽然在刚才众人的围攻中受了重伤,却还是不肯服输地去斩杀这些鸟兽,鸟兽的爪牙尖利无比,却只能在他的身上划出几道白痕,而他却狞笑着,直接用手将这些鸟类撕成碎片。
马库斯尚能如此,其他人便不必说了。
浮生刀刀刀致命,虚舟剑剑指苍穹,而无勾术周围,更是鸟兽死绝。
但是这些群鸟来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防备,不少观众在这些鸟兽的第一场袭击中身受重伤,乃至死亡。
赛场上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和纷飞的血肉。
见状,胆小者胆战心惊,可勇武者,却心生一股凶悍杀气来。
而能来到这武道大赛的赛场上,见各国选手对战的,又有多少不是好斗之徒?
若是他们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他们习得武功,早已不是昔日弱者。
于是夏国观众们见到周围同胞惨状,不禁心生戾气,不退反进。
——当然,现在他们已然不是观众,而是这场大战的参与者了。
或许应该称他们为夏国武者。
而在这些勇武者的感染下,其他不善争斗的武者也被激起了战斗之心,跟着他们一起抵抗鸟兽。
马库斯见到这些原来的观众们也拿着刀枪剑锏等武器,纷纷战斗起来,一副凶悍之色,不弱于人,于是他一边抓下一把鸟兽的羽翼,一边破口大骂道:
“好个夏国,竟然偷偷放了那么多武者过来!”
“感情这里的观众,都是你们找来的托!”
“我要抗议,这场世界大赛,根本就不公平!”
可惜马库斯的抗议没有人理会,毕竟他都直接给在场众人投毒了,谁还能比他更加徇私。
夏国也懒得跟他争辩,这是他们民众的普遍水平……顶多,就是在选拔观众的时候稍微测量了一下,选了一些平均水平之上的罢了。
如今鸟兽袭击在前,谁也没心思掰扯这些事情,就连马库斯,只是吼了几声,就继续开始杀死这些鸟类。
他们已然杀了有半个小时了,地上已然布满了各种鸟类的尸体,可是天空中依旧乌泱泱一片,全是如黑云一般,朝他们撕咬而来的鸟类。
是有数千?数万?还是数千万?
没有人能数得清这些鸟兽的数量,他们只觉得自己杀鸟类的刀,都挥得有些麻木了。
仿佛永无止境。
“咚——”
忽有铜锣声响起,宛如夜间惊梦,震得人昭聋发聩,惊翻群鸟无数。
再有琴声起,仿佛明镜悬空,映照夜中子民,驱散一日之疲累。
更有笛声容纳其中,幽怨呜咽,似乎在呼唤闯入夜中的鸟雀,让它们归家而去、陷入沉眠。
德鲁伊们对视一眼,也跟着开始吟唱,明明是不同的韵律、异国的语言,却自然而和谐地容纳其中,温柔的歌声,像是在抚摸这些鸟兽的头颅,与它们亲昵地呢喃,然后让它们,为他们而战。
无色无味的毒素在人们看不见的空气中弥漫,无勾术走到何处,哪里就会出现一片鸟兽的禁地。
以他为中心,毒素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广、速度也越来越快。
死亡的鸟兽落到地上,随后逐渐化作血雾。
可是仍然有源源不断的鸟兽朝这里袭来,于是这个过程便开始无尽地循坏。
萨满们走到这片被血雾缭绕的土地上,死亡和鲜红带给他们的,是属于大自然的另一种共鸣。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本就是大自然的法则。
在这宛如献祭的一幕诞生之后,萨满们仿佛拥有了更多的力量,如同燃烧一般,将愤怒的火焰洒向这些疯狂的鸟兽。
而巫师们则与郁弗名一样,用各种毒药,掠夺这些鸟类的生机。
只是与郁弗名不同的是,他们的药看上去绿油油的,里面时不时还冒着泡……非常具有童话故事里中世纪巫师的风格。
钱寰背着一个医药箱,不停在场上游走,面色焦急地救治着一个又一个被鸟兽撕扯掉血肉的人。
甚至有一部分鸟类的喙部和爪子中,都充满了毒素。
这些毒素伴随着伤口,进入到人体之中,不少人因此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而钱寰的额头上,已经因为这高强度的救治工作而充满了汗水。
汗珠不停在他的头上滑落,偶尔还会有发出尖利鸣叫的巨鸟在他救治时冲向他——然后被其他武者拦下,好让钱寰继续给其他人疗伤。
周遭杂乱不已,血肉纷飞,可钱寰只是咬牙坚持着,神色专注地救治着一个个人,为他们解毒上药包扎。
尽管锦衣卫也派了一部分医护人员来赛场上救援,然而这些鸟兽爪牙上的毒药不是谁都能解,也不是谁,都像乾坤术一样,修习了能解毒并且促进伤口痊愈的功法。
一点点时间的延迟,带来的,可能就是一个个生命的消失。
所以钱寰依旧咬牙在最前线穿梭。
这一次,他没有说自己是修车的,不是修人的了。
尽管他的衣服上因为沾满了血污,看起来比初见他时的满身机油还要脏,可同样是这一次,谁也知道,他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汽车修理工了。
钱寰对木摇光和殷云争说的话不全是谎话,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医者的身份,哪怕是帮小区里的老人们推拿、偶尔给来看病的人开药方,甚至协助无勾术郁弗名制作解药……做着这些医者该干的事情,但是他依旧不肯承认自己是一个医者。
甚至连乾坤术的心法……若非世界异变,让他想起了家中还有这样一份秘籍,可以增强他在乱世中自保的力量,否则,只怕他是碰也不肯碰的。
“九重天子寰中贵,五等诸侯门外尊。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何等霸道?何等狂妄?
既以天地乾坤为术名,当年的乾坤术,本就是这江湖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狂士。
可是那又如何?
自从武道败落,当年的辉煌也只能成为当年。
说来可笑,明明是最不屑功名利禄的乾坤术,明明是最轻视权贵王孙的乾坤术,在这数百年来,却或被动或主动地投身于权势钱财的漩涡中,汲汲营营,追名逐利,无法脱离。
九重天子,召之即来,五等诸侯,挥之即去。
可是和过去不同的是,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却成为了乾坤术,过去尊贵的,后来卑贱的医者。
起死回生的医术,不是恩赐,而是祸根。
他的爷爷隐于市井,换了身份,不愿再踏上先辈们的后尘,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身不由己,祸及家人,因而穷困潦倒,贫苦一生。
他的父亲自视甚高,又受够了贫穷,不明白他们明明有惊人的医术,却为何偏偏隐瞒身份,将大把的银钱拒之门外……因而抛妻弃子,远渡重洋,追名逐利而去。
他们都承认自己是医者,但他们是乾坤术吗?天性狂妄的乾坤术?
他不肯承认他是医者,那么他是乾坤术吗?注定狂妄的乾坤术?
钱寰不知道,只是看到一个个伤者在他的手中保住了性命,对他感激涕零的模样,恍惚之中,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不教性命属乾坤”的错觉。
突然,他在战场上,看到了一个熟悉又莫名的身影。
虽然已有十多年未见,但他依旧一眼就能认出那个男人——他的父亲。
和十多年前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模样不同,现在的他,变得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脊背微驼……眼里的光也熄灭了,甚至看上去有几分唯唯诺诺。
钱寰至今还记得钱贵离开他们时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钱贵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得到了外国大老板的赏识,很快就能成为对方的私人医生,马上会得到大把的钱,从此以后,爷爷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打工,母亲也不用去别人家做保姆,他们也可以换一个大房子……等他在国外安顿好了,他就会来接他们一起出国,到时候,他会给钱寰请最好的老师、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可以给母亲买各种漂亮的衣服和化妆品,还可以给爷爷造一个花园,让他在里面种各种草药……
听到钱贵对未来的种种构想,幼小的钱寰,也对这样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为了这梦想中的生活,钱贵不顾爷爷的阻拦,强行跟着他口中的外国大老板出了国。
钱寰一直在等待他的父亲来接他,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钱贵就像是忘记了他们一样,音信全无。
久而久之,这样的期待,便逐渐化为了恨意,失约的恨意,抛弃他们的恨意。
爷爷带着他们搬了家,搬家的那一天,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要怪你的父亲,这是乾坤术的宿命……”
爷爷的眼里充满了沧桑,他似乎谅解了父亲不回来的原因。
可是钱寰无法谅解,因为在父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失去了他的母亲,随后,又失去了他的爷爷。
说来可笑,他的母亲是病死的。
因为没有钱买药。
他的爷爷也是病死的。
也是因为没有钱买药。
那个时候内功心法还不能修炼,他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也依旧会生病,依旧会死亡。
也会因为没有钱,而买不起药。
“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他的母亲和爷爷,又为何会在他的眼前病死呢?
钱寰从小到大一直感受到的,从来就只有无能为力。
爷爷去世的那一天,他躺在病榻上,面容枯槁,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钱寰……钱寰不知道他晶莹眼珠里闪烁的,是后悔,还是无奈?
如果他愿意去救治那些达官贵人,或许他和钱寰的母亲,都不会如此贫困地死去。
如果他愿意去救治那些达官贵人,或许他也会和钱贵一样,困于囚笼,不得而出。
最后,爷爷只是道:“这是我们的宿命。”
宿命吗?
本该狂妄的乾坤术的宿命?
时隔十多年再一次见到的、沧桑的直不起背的父亲,似乎再一次向他重申了这一点。
这是他们的宿命,注定随波逐流、注定身不由己。
于是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医者,不肯承认自己是乾坤术传人……也不肯承认这宿命。
“九重天子寰中贵,五等诸侯门外尊。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乾坤术的辉煌,似乎已经是过去式了。
恍惚中,钱寰突然听到有人在轻声叫唤他。
“钱医生、钱医生……”
他低下头一看,发现是他正在处理伤口的病人。
这个伤者的整个胳膊都被一种怪鸟给撕扯掉了,毒素顺着伤口蔓延,他的身体很快就变得僵硬,到现在,只有头部还能动了。
伤者气息微弱地说道:“钱医生,我还能活下去吗?”
其他或是腹部被扯开、伤了内脏,或是中了毒素、苟延残喘,或是全身遭了重创、再无一片好肉的人也纷纷问道:“钱医生,我们还有救吗?”
“钱医生,我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我,我不想死……”
“钱医生,我还能活过今天吗?”
“钱先生,你救救我,我想要活着啊……”
“钱医生……”
“钱医生……”
钱寰看过这一张张不同的面容,他们或年轻或苍老,但是脸上都有一样的神情,那是不安、恐惧、害怕和绝望。
而控制他们的情绪,让他们感到心安或是恐慌的钥匙,却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们尊重着他、他们期待着他、他们信任着他……他们将他们的性命,尽数托付给了他。
纷杂思绪中,钱寰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乾坤术成为医者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给那些权贵效力吗?
乾坤术如此狂妄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看那些权贵的丑态吗?
——医者就是医者啊,治病救人的医者,而无论他们要救的人,是九重天子,还是乡野布衣。
——狂妄就是狂妄啊,因为乾坤术的传人,本该如此狂妄。
于是众人便见这个一直面色焦急、神情不安的年轻人抬起头来,此刻,他的面容出奇的平静,再没有任何焦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年轻冷静的医者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众人,随即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自信、乃至有些狂妄的笑容,笃定地说道:
“你们不会死。”
“我说你们不会死,你们就不会死。”
“因为我是——”
“我知道,”一个伤者接过话,见到年轻的医者如此自信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似乎也从这样的态度中汲取了力量,好像拥有了定心丸,于是这个伤者也露出一个笑,信任地说道,“你是乾坤术。”
“——乾坤争命术。”
“我听说过你,武道联盟中也有你的介绍……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伤!”
“是的,”年轻的医者笑了笑,随即他平静地复述道,“我是乾坤争命术,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伤。”
“所以,”他看着这些伤者们,笃定地说道,“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活下去。”
这一回,年轻的医者没有再刻意露出自信的、张狂的笑容了……哪怕他说的话,依旧和谦虚没有丝毫关系:
“就算是阎王想跟我抢人,那还得在后面排队呢!”
……
“九重天子寰中贵,五等诸侯门外尊。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如果这个世界再没有了狂妄的乾坤术,那便让他成为这武道复苏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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