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羽和魏雪声】
一大清早,吵闹声从隔壁院子传过来。女子的怒斥声、旁人的笑声夹杂着些哭啼声,不体面地飘进邻宅。
宿羽站在院子里朝隔壁的庭院望去,想从那些嘈杂声中分辨魏雪声的声音。
祖父轻咳了一声:“青翼,做自己的事情。”
“是。”宿羽立刻转回头,踮着脚尖去晾晒篮筐里的草药。这些架子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高了。
不多时,宿羽的父亲和母亲从屋子里出来。宿羽的父亲和祖父都在太医院当值,每日同行去太医院。
宿羽跟在母亲身边,送父亲和祖父出门。
祖父回头叮嘱他:“今日白天在家里要把书看完。”
“我昨天晚上已经看完了。”宿羽说。
祖父有些意外,高兴地摸了摸宿羽的头,赞赏地点头,同时又说:“夜里费眼睛,以后还是白天看医书,不伤眼睛,遇到不懂的还能随时问你爹爹。”
宿羽乖乖地点头说好,实际上他并不觉得那些医书有什么难,分明一目十行扫过去,简单得不得了。
母亲将药匣递给父亲,父亲和祖父迈出了院门。宿羽立在母亲身边,目送祖父和父亲走远。
他望着父亲和祖父的背影,稚气漆亮的眸子里一片向往。他仰起脸望着母亲,语气立誓般信誓旦旦:“母亲,等我长大了也要去太医院当值,要做最厉害的院首!”
母亲慈爱地牵起他的手,一边牵着他往回走,一边柔声询问:“只要青翼喜欢,就一定可以的。”
“我喜欢!”宿羽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没有比救死扶伤更了不起的事情,只要想到能够救人、解除病人的痛苦,我就会好开心!”
“好。”母亲笑着拍了拍的肩膀,又呢喃句:“真是随着贺家人的性子……”
隔壁邻宅突然一声尖叫。
宿羽听出来是魏雪声的声音,他顿住脚步,皱着眉望向隔开两个人的高高院墙。他不解地问:“母亲,魏夫人为什么总是欺负雪声妹妹?”
“魏夫人心里不痛快。”母亲并没有解释太多。
可是宿羽知道一些原因。他听魏雪声说过一些。魏家老爷原本是个大官,这几年接连被贬又遭人落井下石,魏家的日子一落千丈,这日子不舒坦了,魏夫人受不了就要发泄出来。所以才苛待魏雪声母女,毕竟只是小妾和小妾的女儿,主母对其打骂出气并不算什么。
宿羽继续去晾晒草药。各种药材展放着,被温暖的日光照出不同的苦香。
宿羽深吸了一口气,让药草的香气把自己围绕。一想到这些药草都可以治病救人,他就觉得这些东西都是珍宝!别人觉得苦臭的味道,他却觉得是人间至香!
隔壁魏家逐渐安静下来。宿羽走到墙根下仔细听了听,都没再听见响动,这才松了口气。
忽想到什么,他小跑着去了药房,踩着木梯在一个个小抽屉里翻找着,最终找出一瓶药
。他笑起来,将药握紧。
“青翼。”母亲在外面喊他。
“就来!”
“母亲要去买些布,青翼有什么想要的吗?”
宿羽想了想,立刻亮着眼睛说:“母亲能不能帮我跑一趟万书楼?《伤寒伊记》的下篇我一直没找到。父亲说那里可能有!”
母亲笑着瞪他一眼,先嗔一句“小书呆子”,再说:“知道了,会帮你问的。这家书阁没有,就去别家给你找!”
“多谢母亲!”
宿羽高高兴兴地将母亲送出家门。他关上院门,小跑着回家,拿了本医书出了后门,坐下檐下看书。每看上几行,就要抬眼望向魏家的方向。
魏家的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宿羽立刻站起身迎上去。
魏雪声一点也不意外宿羽会在这里等着她。她小跑着溜进宿家后院,直奔宿羽而去,直接扑进他怀里。
宿羽赶紧抱住她,皱眉问:“她又打你了吗?”
魏雪声在宿羽怀里小声地哭了一会儿,仰起一张哭花的小脸,哽咽哭诉:“哥哥,好疼的。”
宿羽心疼得不得了,牵起她的手,将人领进屋里。“打你哪里了?又是掐你胳膊和腿了是不是?”
魏雪声哭着说:“还有背。”
她自己解了外衣,乖乖趴在宿羽的枕头上。一看她背后的鞭痕,宿羽懵了一下,眼圈跟着泛红。
“她怎么能这样!”宿羽压了压气愤,拿出攥了小半日的药膏,仔细给魏雪声涂抹。他温声哄着:“这个药很好用,一会儿就不疼了。”
药膏覆在伤口上,疼得魏雪声一抽一抽地哭,大颗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宿羽的枕头上。
宿羽心疼极了,低下头,轻轻给她吹着。
魏雪声背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好似也在他的心里印下了伤痕。
魏雪声哭了一会儿不哭了,她贴在枕上转过头,对宿羽笑。“哥哥,我不疼了。”
她满脸都是泪,娇弱的唇上还有被她咬破的痕迹。这个样子的她挤出来笑脸,说这话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宿羽抿着唇,也勉强挤出笑脸。
“哥哥,我希望快点长大。”
“长大之后,你想做什么?”宿羽问。
魏雪声却并不知道。她说:“我只知道长大了就可以离开魏家了。”
她又弯了弯眼睛:“我知道哥哥长大了想做什么。哥哥想做医术天下第一的大神医!”
宿羽一本正经地摇头:“医者哪里有什么第一第二?只要能治病救人,都是好的医者。”
魏雪声伤口上的药逐渐吸收了,她坐起身来穿衣服。宿羽瞧着她的头发乱七八糟,走过去帮她重新梳头发,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
他从抽屉里拿出两根粉色的头绳,绑在她的小揪揪上。
魏雪声眨着眼睛从镜子里瞧,开心地夸赞:“哥哥眼光真好!买的头绳好好看!”
“你等着。”宿羽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的时候,给魏雪声拿了些甜点。
魏雪声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吃了满嘴的芝麻。
宿羽笑。
魏雪声不知道他笑什么,可见他笑了,她也跟着翘着嘴角笑。
魏雪声走了之后,宿羽望着那瓶膏药凝思。他知道大多数伤药碰到伤处时都会疼,可是有没有办法让上药的时候不疼呢?他小跑着去了书房。
宿家几代行医,书房里藏着无数医书。宿羽踩着木梯,在高高的书架间翻找着相关的医书。找到了几本之后,他飞快浏览,又跑到药房去柜子里翻找相关药材……
如果没有不疼的药,那他就给魏雪声研一种不会疼的伤药。
接下来几年,宿羽不断为魏雪声改良外伤药。每次魏雪声挨了打,总是立刻跑来找宿羽,他这里总是有各种药,能让她不疼。
魏雪声又一次跑来找宿羽。宿羽一边将人牵进房,一边愁声问:“这次又打你哪里了?”
“屁股。”魏雪声声音闷闷的。她直接趴在宿羽的床上,就要脱裤子。
“别脱!”
魏雪声被他这么一喊,手中的动作顿住,疑惑望向他。只一眼,她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立刻将褪下一半的裤子提上去。
她嘟囔一句:“我还小呢……”
“马上要九岁了。”宿羽拽了拽她头上绑的小揪揪,把药放在床边,让她自己涂药。他转身出去回避了。
魏雪声在屋子里给自己上药,宿羽站在门外,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哥哥,你昨天教我的诗我都背好了。你这次考我,我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背不上来了。”
“真的?那你背来听听。”
魏雪声一句一句背出来,果真一点错也没有。主母苛待打骂都是日常,自然不会让魏雪声去上学。她识字读书,每一个字每一篇文章都是宿羽教她的。
其实魏雪声不喜欢读书。可是她听说大门大户聘妻看不上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她出身已经很差了,如果不多努力争取比旁人优秀,要怎么离开魏家?
“不错。”宿羽赞扬。
“那哥哥有没有奖励呀。”魏雪声甜声,“我上完药啦!”
宿羽推门进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珠花,递给她。
宿羽最喜欢送她东西时,魏雪声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宿羽和魏雪声的生辰在同一日,宿羽比魏雪声年长两岁。魏雪声十二岁生辰也是宿羽的十四岁生辰。一大早,两个人偷偷各自从自己家中溜出来,相约出去玩。
宿羽带着魏雪声去了她一直想去的大酒楼,点了好几道她想吃的菜。又带着她逛了些商铺,也跑了几处风景宜人的赏景处。从早晚到玩,直到暮色四合。
两个人并肩坐在小溪边,望着亘古不停的溪流,落日的余光洒在水面上,粼粼的波光闪烁着光影。
“没有生辰礼物吗?”魏雪声托腮望着宿羽。
“雪声长大
了,可以用簪子了。()”宿羽将一支木簪递给她。
他送过魏雪声很多精致的小首饰都比这个木簪精致许多。魏雪声瞧着这支木簪,瞬间明白这是宿羽亲手给她做的。
我好喜欢!()”她开心地笑起来,将木簪递给宿羽,“哥哥帮我戴上!”
宿羽原本担心她不喜欢这简陋的礼物,瞧她这样欢喜,心里一下子倒了一罐子蜜。他接过木簪,帮她戴好。
魏雪声将亲手绣的荷包递给宿羽:“哥哥要是嫌弃我绣的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宿羽笑着摇头,将荷包收下。魏雪声的绣工一直都很好,怎么可能嫌弃。他摸索着精致的翔鸟绣纹,道:“该回家了。”
魏雪声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宿羽知道她不想回那个家。
魏雪声突然说:“我宁愿死了,以后也不会给人当妾的。赵老爷跟我父亲讨要我娘,恶夫人觉得这是父亲重新高升的契机,要把我娘送人。父亲觉得颜面无光不肯,那恶夫人逆不过父亲,就整日欺负我和我娘……”
她又笑起来:“不说这些。哥哥,你上次给我的书我看完了。下次教我读哪本书?”
宿羽没回答,而是问:“雪声现在已经考虑日后嫁人了?”
魏雪声完全没有十二岁小姑娘对婚事的娇羞,她直言:“嫁人是我离开魏家的一条路。怎么会不去想呢。”
宿羽沉默了片刻,问:“那……你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
“那当然是越厉害越好啊。”魏雪声回答得不假思索,“位高权重,说一不二,能给我撑腰。只要站在他身边,再也没人敢打我了!”
不过魏雪声又垂下眼睛,有些泄气:“不过这样的人可能看不上我。”
宿羽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该回家了。”
魏雪声将手递给他,被拉起身。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溪流往家走,夕阳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夕阳跌落群山之后时,魏雪声突然问:“哥哥,或者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吗?”
宿羽转过头对她笑:“我不喜欢官场,只喜欢研究些药草,注定不可能位高权重。”
魏雪声拧眉。
宿羽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话她:“才十二岁,别整日想着嫁人。回去读书了!”
可是魏雪声实在太想逃离魏家了。
两个人回到家时,天色马上就要全黑了。
魏雪声一回到魏家,一天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她转过头望向宿家的方向,心里突然想如果是嫁给哥哥,那些什么位高权重的要求都可以不作数的。
下次见了宿羽,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她要问一问哥哥愿不愿意娶这样狼狈渺小的自己。如果他愿意,她自然欢喜。如果他不愿意,她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可是她不会想到,下次再见宿羽,会是四年后。
宿羽回家之后,立刻歉声:“我回来迟了。”
母亲勉强对他笑笑,疲惫地说:“去换
() 身衣裳洗洗手,马上就开饭了。”
宿羽敏锐地觉察出母亲情绪不对劲。晚膳时,父亲和祖父也满腹心事。
宿羽压下好奇,直到一家人吃完晚饭,他才主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迟疑了一会儿,觉得儿子十四岁了,性子也沉稳,一五一十向事情对他说了。
简而言之,文妃想要瑰嫔死,祖父实在不忍心,将痛苦挣扎的瑰嫔嫔救活了。
宿羽不懂:“救人也有错吗?”
父亲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近子时,瑰嫔派人送信。信上只有一个字潦草的一个字——“逃”。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此刻到了宿家扑了个空,直奔宿家老宅,领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命令,屠杀了宿家老老少少四十五人。
而宿羽跟着父母和祖父,仓皇往亓山深处逃,却还是逃不过训练有素的追兵。
“快跑!”父亲勒住宿羽的腰将他提起来放在马背上。这是最后一匹没有中箭的马。
“父亲!我不要自己逃!”
父亲用匕首用力在马身刺了一下。马儿吃痛,还不等宿羽跳下来,发了疯般扬长而去。
宿羽被颠得晃来晃去,完全无法控制这匹发了狂的马。他勉强坐稳,回头望去,刚好看见父亲的胸膛被长剑刺穿。
而母亲和祖父,早就躺在了地上。
宿羽溢满泪的双眼攀上一片鲜红。
宿家几代行医,救死扶伤无数,最终因为救了一个人而遭到灭顶之灾。
那自小被宿羽高捧的理想、信念,好像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恨意在他心头瞬间叫嚣着疯狂生长。这些人要的是铲草除根,必定要追上来杀他。他再看一眼惨死的家人,含恨转身。
可亓山地势险峻,他第一次闯进这里,马在近人高的茂盛灌木丛里乱窜,前蹄踏空时,宿羽才发现前面是悬崖!
慌乱惊恐间,他刚想从马背上跳下去,衣领突然被拎住。不过是转眼间,他已经被拎下了马,而那匹马收势不及,跌下了悬崖。
宿羽看着马跌落悬崖,正后怕,又被人拽着,沿着山坡朝一侧滑去。待他回过神,已经被拽进一处山石隐藏的凹处。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
宿羽转头盯着救下自己的“人”。
那是个高大又健壮的少年,与宿羽的斯文不同,他全身迸着野性的力量感。已经入秋了,健硕的少年赤着胸膛,全身只用树叶围在腰下。
彻头彻尾的野人模样。
宿羽盯着这个野人,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亓山狼?
远处的追兵很快赶了过来,宿羽立刻屏息,尽量将自己的身躯紧贴着山石。
“掉下悬崖了。”
“走吧。”
“要下去搜吗?”
“下去?你想下去搜你自己去。听听,听见狼嚎了吗?”
这些人亲眼看见马匹
跌落悬崖,只是没来得及看见瞬间被亓山狼拽下来的宿羽。他们觉得宿羽必死无疑,立刻回去复命,不愿意在亓山这全是野兽的地方多逗留。
宿羽听着那些人走远,才长长舒了口气。他重新看向亓山狼,诚恳道:“多谢救命之恩。”
亓山狼蹲在那儿,闻言,突然抬眼,略歪着头盯着宿羽看。
宿羽望着亓山狼的眼睛,觉得他的眼睛有着动物的兽性。这一刻,他有些摸不住亓山狼到底是人多一点还是狼多一些。
亓山狼……会说话吗?能听懂他说了什么吗?
亓山狼没再理会宿羽,转身出了山石下。在宿羽震惊的目光中,亓山狼一跃而起窜上比人还高的山石,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盛的灌木中。
宿羽很快收回了目光,他低下头,重新陷进了巨大的悲痛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甚至来不及多想未来的打算,整个人完全被伤痛和绝望淹没。
他蜷缩地躺下来,就在山石的凹处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他知道亓山有野兽,尤其是亓山的狼群很多。可是他真的没有心力去顾及。
直到第二天清晨,宿羽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望着从山石缝隙漏进来的光,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地。
难道这真的不是一场梦?他闭上眼睛,祈愿这只是一场噩梦。
片刻后,他又睁开眼睛,目光里一片坚韧。他挣扎着从山石凹处爬出去。
所有家人都死了,他才要更好地活下去!
宿羽自幼读书行医,不习武也不知如何在这荒郊野外生存下来。打猎这种技能离他太遥远。不过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打猎。
他找了个地方,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开始挖一座坟。他力气不大,这里土质又硬,花了大半日时间,才挖了一半,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忽听见树上有声音,宿羽抬头,就看见亓山狼坐在树上,正在捧在一块生肉啃食。
亓山狼将一块肉扔给宿羽。
宿羽慌忙接过来,看着手里还在淌血水的生肉,有些懵。可是他实在是太饿了,饿得没有办法给家人安葬。他咬了咬牙,咬向生肉。
他努力想将肉咽下去,终究还是忍不住弯着腰呕吐。
亓山狼坐在树上看着,笑了一声,转身要跳走。可是下一刻,亓山狼看见宿羽又蹲下去,捡起刚被他扔到一旁的生肉大口地吃起来。
亓山狼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宿羽忍着恶心努力去嚼生肉,忽然有几个果子丢在他身边,他再抬头,看见亓山狼坐在树上。果子当然是他丢过来的。
宿羽松了口气,立刻去吃果子,用果子却压满口生肉的腥臭。
吃饱了,稍微恢复了力气,宿羽又继续去挖坟坑。
亓山狼没有走,仍旧坐在树上看着。他不知道宿羽在干什么,有点好奇。
宿羽终于挖好了,他原路折返去搬家人的尸体。
亓山狼坐在树上,看得清楚宿羽扛着一个女人的尸体艰难地
上山(),走得磕磕绊绊?(),中途还摔了一跤。
亓山狼跳下去,几乎是瞬息间几个跳跃窜过去,他一肩扛着一个男人的尸体,朝这边走来,步履矫健地经过宿羽。看得宿羽目瞪口呆,又有几分羞愧。
亓山狼将宿羽的父亲和祖父的尸体扛放在坟地旁,蹲在那儿等了很久,宿羽才把他母亲背上来。
宿羽安葬了家人,坐在坟边,流最后一次眼泪。
几日后,魏雪声才知道宿家出事了——被土匪给残杀了全家。
土匪?魏雪声有些不相信。可是她不知道要向谁问答案。
她愣愣站在后门,望着宿家的后门,哥哥再也不会在这里等她了吗?
她摸了摸头上的木簪,还是不相信哥哥就这样死了。
她哭过闹过,央过父亲帮她查一查。父亲自然不会帮她,也没有那么大本事。
可是除了父亲,她竟是无人可求。
魏雪声大病了一场,三个月后才痊愈。正是一年春时,万物复苏。魏雪声将发间的木簪取下来,收进盒子的最里层。
她会永远记着哥哥的好,可她必须往前走。没有了哥哥,她更要顽强勇敢,走出一条路来。
魏雪声刚满十五岁的时候,魏夫人开始给她挑夫家。魏夫人一直将魏家不能东山再起归罪于魏雪声母女,她自然不会给魏雪声挑个好夫家。
魏雪声不得不担忧。当她刚满十六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花朝节,她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
她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关成文。
关成文一身翠羽绣纹的素色长衫,彬彬有礼温润矜贵。他展颜微笑时,魏雪声竟在他的眉宇间看见了几分宿羽的神韵。她晃了晃头,再去看他,虽然公子如玉,却和宿羽长得一点也不像。
那一抹相似的神韵,可能是她看错了吧?
她询问身边女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关家的公子。”
“哪个关家?”
“还能是哪个关家?当然是右丞大人啦。”
原来是右丞之孙。那还真是……位高权重。
在得知关成文没有婚配之后,魏雪声精心设计了一场偶遇。
掉落的帕子,被关成文拾起。关成文向魏雪声递还,看见一张倾城倾国的脸。那一日春雨蒙蒙,魏雪声脉脉柔情的眉目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关成文的心里。
“多谢郎君。”魏雪声柔声道谢,伸手去接帕子,指端状若无意地划过关成文的手背。
短短三个月,关成文决意迎娶魏雪声,纵使她身份低微门当不当户不对,纵使家里人对这门婚事不满。
丫鬟喜滋滋地进来禀话:“关家郎君的小厮来了一趟悄悄递话,说是要不了几日媒人就会登门了!”
魏雪声长长松了口气。
也许嫁过去的日子也不会特别舒坦,可至少是高嫁,是正妻。最近家里的人看见了她态度也发生了微妙变
() 化。等她嫁过去之后,也不用再担心娘亲被欺负了!
魏雪声满心欢喜,心里轻松地收拾着妆匣。直到看见被藏在最里面的木簪,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她一动不动盯着那支木簪好半晌,最终也没敢将它拿出来,反将其他首饰塞进去,将那支木簪彻底挡住。
三天后,魏雪声应约和关成文游玩。
傍晚,关成文送她回家。魏雪声只让他送到前街,她自己往回走。
一想到马上就要脱离魏家,她将欢喜写在脸上。
“要成亲了?”
魏雪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放慢步子,不敢置信地循声望去。
宿羽立在巷子里的柳树下,身影隐在垂柳阴影下。
一瞬间,魏雪声眼前浮现他们小时候围着柳树嬉戏的场景。
是幻觉吗?
“右丞之孙,”宿羽点了点头,“恭喜。”
他缓步从阴影里走出来,立在魏雪声面前。他微微笑着,一如记忆里的温柔模样。
“雪声得偿所愿了。”他伸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捏捏她的鼻子,手僵在半空,又垂落。
宿羽偏过脸去,顿了顿:“改日再来看你。”
他转身就走。
“哥哥……”魏雪声哽咽唤出来。
宿羽驻足,却没有回头。
“我以为……我不知道……我……”魏雪声语无伦次。她颤着手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狼狈。明明是在哭,可是她心里是巨大的欢喜。是哥哥还活着的喜悦之情。这份喜悦里又掺了些遗憾和气恨,千万复杂情绪较着劲。
宿羽听着身后她的哭声,先柔声哄一句:“别哭。”
再问:“不是要嫁给哥哥吗?”
“哥哥……”魏雪声朝他奔过去,在他背后用力抱住他。
他活着,他出现的那一刻,魏雪声的世界翻天覆地,只有义无反顾。
宿羽转过身,用力将魏雪声抱在怀里。
“是我来迟。”宿羽用指腹擦去魏雪声的眼泪,“雪声,你要的,都会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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