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施云琳睡醒的时候,还未睁开眼,习惯性地伸手在床外侧摸,摸了个空,她恍惚间像过去的几百个睡醒的清晨那般,想着亓山狼在打仗呢……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亓山狼分明来找她了,他们已经重聚了。她这才睁开眼睛,坐起身掀开床幔。亓山狼立在窗口向外远眺,听见声音回头看向她。
施云琳刚想说话,肚子却先叫了一声。她垂眼,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灼灼烈日将暖阳从窗户洒进来,施云琳后知后觉自己睡到午时了。
她起身匆匆梳洗更衣的时候,也青带着宫婢将午膳摆好。
施云琳确实饿了,刚坐下来,就一口气吃了小半碗红枣粥。亓山狼坐在她身边,并没有吃东西,而是拿过一碟咸花生,给施云琳剥壳。
再绯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这分明是宫婢该做的事儿呀。
施云琳安静地吃东西,亓山狼也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几l个宫婢都觉得别扭——若说夫妻感情不好日夜腻在一起,若说夫妻感情好却没有谈笑交流……
她们悄悄眼神交汇一下,再迅速规矩地低头。
施云琳吃了小半碗红枣粥不那么饿了,才开口问:“我听说我姐姐已经不在都城了?你知道她现在去了哪儿吗?”
“不知道。”亓山狼这两年一直在外打仗,很少留在京城,京中很多事情也顾不上。
“哦——”施云琳拉长了音,有些沮丧。她拿起筷子继续吃其他东西。
亓山狼看她一眼,道:“下个月宿羽到了,你让他查。”
施云琳笑了,“宿羽还真是有本事。”
亓山狼随口附和一句:“摄政王本事自然大。”
几l个候在角落里的宫婢听得胆战心惊,偷偷去瞧亓山狼,却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在给施云琳盛汤。
摄政王并不是正八经的封号,对于帝王来说,摄政王这身份更是一个大忌讳。几l个宫婢弄不懂像亓山狼这样……的帝王,为什么会允许摄政王的存在?
满朝文武皆臣服于亓山狼的威压,断然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搞出个摄政王来。宿羽这样的聪明人更不会自动找死。
第一个称宿羽摄政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亓山狼。当时正是一个早朝,亓山狼把这个称呼一喊出来,满朝皆寂,忐忑惊惧。唯有宿羽仍旧淡然,温和笑着道一句“贺羽承蒙陛下信任,定不辱所托”。大臣们回去冥思苦想揣摩圣意,几l日过去见宿羽还好好地替亓山狼阅折子,这才纷纷改口唤宿羽摄政王。
朝臣以为这是亓山狼的良苦用心,却并不知道亓山狼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只不过是在匮乏的语言储备里,随便扒拉个合适的称呼扔给了宿羽。
午后,施云琳窝在美人榻上小憩。亓山狼坐在窗下的一张摇椅里,望着窗外。
他自幼与狼为伴生在亓山,喜欢天为被地为床风为帐,如今走进人群,学会在狭小的房子里生
活,也仍旧很喜欢晒太阳被风吹。
寝殿里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也青被一群宫婢围起来。
“姐,这几l日你多辛苦!近处你多服侍了!()”再绯苦着脸央。
另几l个贴身服侍施云琳的宫婢七嘴八舌起来。
我以前也听说过亓山狼的事情,想着也就是一个人呗,有什么可怕的呢?可是真见了人,我的天老爷啊……他往那一站,我就害怕!他的拳头有那么大!他进出都是踹门的诶!?()_[(()”
“我昨天晚上送茶进去,放茶的时候茶杯碰出一点声音。他立刻抬眼看我,呜呜吓死我了,当时我差点吓昏过去。我真怕他一脚踹过来,我就破门而出,被踹到墙上去了!那个墙啊,整整一堵墙啊就倒啦!”
“也青姐,他是不是真的会在月圆之夜变成狼啊?”
“也青姐,我看他这两天都不吃饭!他是不是真的吃人呐?”
也青坐在当中被她们围着,她偶尔瞥她们一眼,皆是一种笑她们没见识的表情。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曾很怕亓山狼。
“好了好了,你们别说有的没的了!”再绯比这些宫婢更害怕,毕竟她比其他人近前服侍的时间更多。她问:“姐,你最主要的是要传授我们怎么保命啊!”
也青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总结:“当他不存在就行了!”
宫婢们面面相觑。
“除了咱们殿下,他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听谁说话都嫌吵。你们安安静静的,废话少说,不主动去烦他,当他不存在,他自然也当你们不存在啦!”
房门被踹开,所有人立刻转头望向立在门口的亓山狼。
“也青。”亓山狼唤人。
也青赶忙迎上去。她脸上挂着过来人的从容笑,心里却在打鼓。她只是不像最初那么怕亓山狼了,不代表一点不怕,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话多而招他不喜。
“哪里有深山老林?”亓山狼问。
也青一愣,赶忙答话:“有浮山和青峰山。这两座山都很大,不过远没有亓山那么大就是了。浮山靠近凤林城,有些远。青峰山在京城西边。”也青伸手一指,“您看见山尖了吗?就是那。”
废话真多。亓山狼前面没怎么听,最后顺着也青所指,瞥了一眼,大致知道了。他也没说要干什么,转身回去。经过外屋的时候,瞥向架子上的那两只鹦鹉。
那两只鹦鹉经过训练,人只要一看它,它就会本能地开口说话讨好人。一时间,两只鹦鹉此起彼伏地吆喝——
“对对对!”“好好好!”
“对对对!”“好好好!”
这俩蠢鸟也就长得好看点,在鸟群里就是笨的。亓山狼厌蠢,放轻脚步往里屋去。
施云琳居然已经醒了,正立在窗前倒茶。茶水早凉了,她却很喜欢在这个季节喝凉茶,丝丝凉意里裹着花茶特有的清香。
“你去逗鹦鹉啦?”施云琳回眸,对他笑。
亓山狼皱眉。他会逗那蠢东西?他不答,走过
() 去,在摇椅里坐下,宽大的摇椅立刻变得狭小了。
施云琳又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亓山狼,柔声:“很好喝的。()”
亓山狼接过来,没有立刻喝,视线落在施云琳身上。她立在茶桌和摇椅之间,后身抵靠着桌边,面朝亓山狼。她颔首垂眸,双手捧着剔透的茶杯到嘴边,小口地品喝。
午后和煦的光打在她身上,清晰照出她脸上微毫的绒毛,也让她娇唇上沾的一点水渍莹莹有光。裹夹着蔷薇芬芳的风吹进来,吹动她垂在身前的青丝,也吹动她天水碧的纱裙,柔软的纱一下又一下吹拂到亓山狼的腿上,再慢慢滑落。是含蓄的、被动的勾引。
当施云琳示意到亓山狼握住她裙子的时候,她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柔软的纱裙已然撕毁。
她惊讶抬眸望向亓山狼。
亓山狼将手里的那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握住施云琳的细腰,让人坐在腿上。
摇椅一阵阵摇动时,施云琳心慌地赶忙欠身抬臂,将窗户关上。她手还没收回来,下巴已经被亓山狼扣住。他转过她的脸,吻上她的唇舌,不似前两日那般凶狠,缱慢细品。
分别太久,他前两日实在是没忍住多掠了些,今日温和下来,没让施云琳太疼。
第二天一早,施云琳撒谎有政务要处理,带着也青出宫,没让亓山狼跟着。
出门时,施云琳换上男装。
亓山狼大刀金马地坐在那儿,皱眉看施云琳这身扮相。不管是周泽明,还是施砚年,又或者前日来送鹦鹉的小子,都是弱不禁风文质彬彬。此刻瞧着施云琳换上男装后,也变成清俊小郎君的模样。亓山狼心道,她怪不得总喜欢那种弱鸡。
施云琳走过去,立在他身前弯下腰,在他皱起的眉心亲了一下,甜声:我会尽快回来的!‰()”
亓山狼没说话,用指腹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余温。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去处理政务,也不关心,她不让他跟着他便不去,何况他本来也懒得出门见其他人。
施云琳走了没多久,施彦同上完早朝过来了一趟,亲自向他询问沈檀溪的下落。把每一个流落在外的国人带回家一直是施彦同的夙愿,何况沈檀溪还是他女儿。前两年内忧外患山河动荡,实在没有资本去要人。今日他拿出诚意,想把女儿换回来。
亓山狼还是昨日回施云琳的话,他根本不知道沈檀溪在哪。
施彦同叹了口气,心道还需再派人去找。
亓山狼问:“你要把皇位给云琳吗?”
施彦同笑笑:“若她做得好,我没有理由废太子。不能只因她是女子,就不给她机会。”
“我会把她带走。”亓山狼语气坚决。
施彦同还是含笑轻松的语气:“我也不会束着她,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顿了顿,施彦同再道:“听闻宿羽乃治国奇才,若她能跟宿羽学几l年,亦是甚好。”
“我要带她回亓山。”
施彦同微微惊讶之余,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亓山狼看出来了,瞥向他:“说。”
施彦同笑笑,这哪里是女婿对岳丈的说话语气?不过比起以前被当不存在,已经好了很多。
“琅玉,”施彦同第一次用这个称呼,他像个长辈一样慈声,“听闻你称帝之后没有批阅过一张折子,都是宿羽代劳。你打算让他一直做摄政王?”
亓山狼想了想,回:“若他做得好,我没有理由废掉他。不能只因他不是我儿子,就不给他机会。”
施彦同怔住,继而哭笑不得。笑过了,他又颇有感慨地点了点头。
这世间打天下的人,未必真的垂涎龙椅。
亓山狼当然不垂涎。
从始至终,只不过是施云琳让他看见了万家灯火的动人。争权,是因为他若不争早晚会因为被忌惮而遇害。一统天下,是因为盛世康只能以战止战。
此时,施云琳终于硬着头皮走进胡同尽头的书铺。
头些年,她会穿男装跟哥哥出去玩,偶然经过这里要进去,被施砚年拦住。她问为什么,施砚年怎么也不肯说。回去之后,她让宫婢去查,最后红着脸知道原来这里卖不正经的书!
施云琳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迈进铺子,若无其事地走向书架。
柜台后的老板瞥了他一眼,见其脸红到耳朵尖,俨然一副初食禁果的小郎君羞态。老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说:“第三个书架。”
施云琳像个被抓包的小贼,吓得缩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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