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牢房里没有灯黑漆漆,狭长走廊里倒是挂着盏发昏的烛灯,照着亓山狼面无表情的脸庞。
施云琳愣愣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甩了甩发酸的手腕——亓山狼饭量大,她一口一口喂他吃东西,重复的动作让她手腕有一点酸疼。
施云琳沉默地将食盒收起来,跟在亓山狼身后,往外走。
走廊里的两个狱卒看见亓山狼大摇大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麻利地闪身躲进一间牢房里,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一路上再遇见狱卒,也是个个低头转身,对亓山狼的离开假装不知情。
施云琳提着空食盒,无声轻叹。她觉得自己真是白跑一趟,多余得很。
走出天牢,外面灿烈的暖阳和天牢里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有些刺眼。施云琳下意识地驻足闭上眼睛缓一缓。她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亓山狼俯身逼近探究的眼睛。
施云琳向后小退了半步,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又绿,让她先回去了。
“要回亓山了吗?”施云琳问。
亓山狼点头。
施云琳心里却不愿意。今日是小年,她想和家人在一起,更何况母亲和柳嬷嬷给她做的新衣裳她都还没来得及穿呢。现在就回亓山,更是来不及带走新衣。她越想心里越无语,后悔往天牢跑这一趟。
她垮了脸,不情不愿地说:“明天吧……”
亓山狼再点头。
施云琳因为他的爽快而愣住。她心里很快又欢喜起来,唇角翘起来。她不再跟在亓山狼后面,快走了两步,走在他身边。
回长青巷的路上,经过一个占地不大的街市,零星开着几l家铺子。正是中午,几l家餐铺正飘着香,勾人馋虫。
距离长青巷还远着,等回去的时候肯定已经过了饭点。施云琳转头看向亓山狼,慢吞吞地探手,攥住他的袖角轻轻摇了摇,亓山狼低头侧眼看向她。
“刚刚那些东西你肯定没吃饱的对吧?我们去吃面吧。”
亓山狼看着她不说话。
施云琳小声嘀咕:“我知道你听懂了的……”她拽着亓山狼的衣角拉了拉。
亓山狼顺着跟着她走,迈进那家面店。
“老板,要一份阳春面和一份牛肉面!”施云琳说。
两个人刚坐下,施云琳忽然发现原本坐在店里的四五个客人全部匆匆起身离去,就算是才刚开吃的面条也不再吃一口。
不好吃吗?——施云琳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老板反复擦围裙的手在发抖。
施云琳后知后觉回头看向身侧的亓山狼。是因为亓山狼来了,所以那些客人全都走了。
亓山狼没什么表情,早就猜到会这样。这也是为什么他鲜少进商铺饭馆的原因。不仅是商铺饭馆,他连人群都不想走进。
施云琳小声嘀咕:“至于吗?有什么可怕的……”
亓山
狼瞥她一眼,忽然开口反问:“你不怕?”
施云琳语塞。
是的,她也怕他。就连他的妻子也是怕他的。
亓山狼移开目光,从开着的窗扇往外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早就习惯了被惧怕。
施云琳转眸望向亓山狼,忽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怜。或许她应该尝试不那么怕他。
不不……不用尝试,她现在本来也没刚认识亓山狼时那么怕他。现在……大多时候都是夜里怕他。
面店老板低着头快步走过来,抖着手端上两碗面。面碗刚放下,他立刻快步退开。
施云琳拿起筷子先将面条上面的两片绿叶菜吃了,才开始吃面条。
亓山狼瞥着她,忽然站起身,往后厨走去。
施云琳不知道他要干嘛去,听见躲在后厨的面店老板发抖的声音询问亓山狼要什么。
她没听见亓山狼开口,亓山狼就从后厨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大海碗,大步走回来,将碗里的东西往施云琳的面碗上一扣,再掀开。
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盖了厚厚一大层绿叶蔬菜。
她喜欢吃草,只两片不够。
施云琳看了亓山狼一眼,用筷子压青菜进面汤,沾了汤水,沉默吃起来。
施云琳和亓山狼回长青巷的时候,沈檀溪带着又绿才走到思鸿寺。这条路实在是太远,纵使天寒,沈檀溪走了这么久的路,额角也沁出些细密的汗珠来,皙白的脸颊红扑扑的。
她刚走到思鸿寺的门口,就见靖勇王从寺里出来。
前两日的箭伤有些严重,几l乎贯穿了靖勇王的身体。今日又奔波了些,靖勇王身上开始疲乏,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他理应卧床休养,只是出了刺杀的事情,他担忧母妃的安危。
皇贵妃频繁地来思鸿寺,绝对不会因为一次的刺杀再也不来。靖勇王不得不操心,加派了人手,暗中在思鸿寺做保护。
“对了,别让皇贵妃知晓。”靖勇王侧首纷纷近侍。若是让母妃知道他暗中派了保护人手,她恐怕又要眼露嫌恶。
就连亲儿子的保护,对皇贵妃来说都是一件恶心事。毕竟对皇贵妃来说,齐嘉恕的存在就是一件恶心透顶的事情。
靖勇王转回头,就看见迎面走来的沈檀溪。他挑了挑眉,疲态淡去,笑道:“说了路途远送你一程你不愿,本王回府一趟再过来事情都已办妥,你才走过来啊——”
他拉长尾音,目光落在沈檀溪潮湿染红的脸颊。
沈檀溪毕恭毕敬地屈膝行了礼,恭敬道:“不敢劳烦殿下。”
沈檀溪始终没有抬头,颔首低眉地经过靖勇王,走进寺中。
小和尚迎上她:“今日要下大雪又是小年,还以为女施主不来了。”
“不会不来的。”沈檀溪柔柔一笑,走到长案后,执笔抄写祝祷文。
靖勇王站在门外望着她认真誊写的身影,如雾婀娜,又如云端庄。靖勇王若有所思地低头,捻了捻指上的扳指。
沈檀溪低头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其折起,放进平安灯里。她起身,捧着平安灯,走到一旁的灯墙,一手提裙登梯,一手仔细护着平安灯,将其放在架子最高层。
一盏又一盏平安灯密密麻麻摆在架子上,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祈愿。
沈檀溪望着柔亮的平安灯,眸光一片温柔。
——愿夫君无伤无病,早日得救,也早日团聚。
沈檀溪回到长青巷的时候,还没到傍晚,天幕已经昏沉沉,似乎在酝酿一场随时都能降落的大雪。
付文丹对她招招手,慈声:“檀溪去歇一歇,一会儿咱们一起蒸糕。”
倒不是给沈檀溪派活儿,而是年节的时候家人们聚在一起弄吃食是温馨热闹的习惯。
“好。”沈檀溪笑着点头。这么快就要过年了。她希望来年的小年、除夕都能和周泽明在一起过。不,是日后的每一年每一个年节,都要和他在一起。
亓帝这两日不太舒服,今日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快傍晚才睡醒。他睡时,宫人不敢打扰,见他醒了,赶忙躬着腰进去将亓山狼“越狱”这事禀了。
“岂有此理!”亓帝大怒,愤怒地拍着身侧的床板。
刘公公低着头,不敢吱声。
“马上就要过年,借着除夕新岁,自会放他出去。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走了?把天牢当成什么地方?把孤当什么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嚣张至极!”
“是是是……陛下您消消气,气大伤身呐!”刘公公赶忙劝。
“怎么能不气?”亓帝坐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先是揍了孤的皇太子,如今又欺辱了孤的皇后,明日呢?明日岂不是要骑在孤的头顶拉屎!”
刘公公赶忙劝:“不会的不会的……这……都是事出有因。陛下不是说了吗?暂时还用得着他,先让他嚣张着,日后再收拾也不迟拿!”
亓帝这才稍微消了气,人是不能重新抓进天牢了,但是总要走个过场,不能埋没了皇家的脸面!
“你说,将他召进宫来臭骂一顿,他能听懂吗?”
刘公公低着头,一双小眼珠子转来转去,大脑飞快运转揣摩圣意,道:“亓山狼天生语言蠢笨,必是听不懂。”
亓帝点头,道:“把宿羽叫进宫!”
于是,正在家中准备美滋滋过小年的宿羽被召见宫中,代替亓山狼,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臭骂。
宿羽低着头恭听圣骂。无奈地心道前几l日为亓山狼担心的自己,简直吃饱了撑的。
而宿羽代替亓山狼被臭骂的时候,亓山狼正站在浴室里,皱眉看着装满热水的浴桶。
施云琳觉得他在牢里待了好几l天,回来第一件事就应该好好洗个热水澡,不仅是洗洗尘土,也洗一洗晦气。
可是亓山狼从来没用过浴桶这玩意儿,他喜欢凉快的潭水。有时候离亓山太远,他也只是用凉水往身上浇洗。
施云琳从外面进来,有些意外亓山狼还站在那里。她手里捧
着一套白色的寝衣。她将寝衣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说:“这是我父亲的衣裳,今晚你先穿这个。”
她又赶忙补了一句:“是为了新年刚裁的新衣裳,我父亲没有穿过的。”
亓山狼不说话盯着施云琳看了一会儿,才三两下扯去身上的衣物,大长腿一迈,跨进浴桶。他人长得高大坐进浴桶里,长腿放不开,胳膊也没地方放。热水不够爽,让他心烦地皱眉。
施云琳走到一旁,拧了帕子,拿着上次买的剃须窄刀朝亓山狼走过来。
这次不用锋利的匕首,用剃须专用的窄刀,让施云琳觉得应该不会再划伤亓山狼。不过她还是万分小心,她立在桶外弯着腰凑到亓山狼面前,谨慎地为他剃须。
他下半张脸上青色的胡茬时常弄红施云琳的肌肤不说,总让他的面容瞧上去更凶一些。
施云琳专注地一点一点去剃,直到剃完,真的没有再划伤亓山狼。她专注的眉眼瞬间绽出绚灿满足的笑容来。
亓山狼盯着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细腰,将人拎进浴桶来。施云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在激起的巨大水花中,她已经坐在了亓山狼的腿上。
当亓山狼去扯施云琳衣裳时,施云琳下意识将手抵在亓山狼的胸前推。浴桶装一个亓山狼已经十分紧迫,何况再装进一个施云琳。她伸手去推的手臂都伸不直,而是贴在亓山狼的胸膛。
水珠溅到脸上,施云琳眯起眼睛,用手背去擦。
施云琳知道痛苦的事情又要来了。
施云琳甚至想,亓山狼对她虽好,可若他是个太监就更好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