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曜也是拿起来才发现,邀请函下面居然还有一张邀请函。
最上面一封是来自m国有线体育电视网的正式邀请函。
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他去参加新雪季的x-games,也即是极限运动会的单板滑雪项目。
对此余曜并不意外。
早在冬奥会闭幕式还没有开始,x-games的主办方就已经通过奥委会官员联系了赵正飞,表达了想要邀请他参加下个雪季比赛的意愿。
赵正飞对此欣喜若狂。
x-games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多项目极限运动盛会,久负盛名,余曜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也知道滑雪项目采取的都是邀请制。
只有被主办方邀请的运动员才有资格参赛。
华国至今只收到过两次邀请,其中一次还是双板项目。
可以说这封邀请函不仅是冰雪世界极限大门的认可,也是对运动员本身的肯定。
登上x-games的赛场,从专业领域意义上来说,甚至能得到不亚于在世锦赛冬奥会所能斩获到的巨大人气。
毕竟世锦赛和冬奥会的赛事规则相对死板。
x-games却鼓励运动员采用更大胆前卫的战术,多轮比赛对于赛场上的失误也有更大的容错率。
平心而论,余曜更喜欢x-games的比赛制度,更自由也更有包容度。
但对于是否要参加比赛,参加哪一项,他却还没有想好。
反正邀请函只相当于门票,自己可以先收着。
余曜在最后一张从未参加过的赛事英文名上看了会儿,就把一封四张的门票都放进了行李箱。
他对手机的依赖度很低,完全没注意到x-games的主办方在发出邀请函的同时,就已经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高调地宣传了出来。
对方当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男子单板最耀眼的明星”、“绝无仅有的天才少年”、“单板历史上唯一也是最年轻的全能王”,这几组指代词一出,几乎不会有人错认主办方话里话外的究竟是谁。
再联系上主办方所说的已发送的邀请函内容,不少单板滑雪爱好者就提前激动起来。
不止是为了大跳台、坡面障碍技巧和U型池,大家伙更好奇的是x-games特有的一种比赛形式,knucklehuck。
这个至今没有被华国体育工作者官方翻译过的小众赛项,是平花风格的一种。
knuckle是指跳台的平台区和降落区连接的地方,huck则是指扔出。
顾名思义,这个项目的比赛内容,就是选手们利用场地的高度,自己的速度和弹跳滞空能力,当场完成自己设计的特技动作。
观赏性绝佳,创造性一流。
被很多看过的观众誉为自己看过的最精彩单板赛事。
所以余曜也会参加吗?!
评论区立时
就挤满了热情洋溢的询问者。
赛事主办方的个人主页还是第一次累积这么多访问记录。
工作人员绞尽脑汁地打太极暗示的同时,暗搓搓地把还没有开始,甚至都没有定下详细日期的比赛包装得更加高大上。
但这一切都跟余曜无关了。
还在p国海边冲浪小镇逗留的少年打开了被压在下面的第二封邀请函。
只有开头,没有落款。
邀请函的内容也是冷冰冰的一句“今晚八点,到海边来。”
铅黑色,是打印的字体。
纸质也不是正式的硬卡纸,反而像是从前台打印机里随机抽出的一行恶作剧。
余曜来来回回看了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把纸张随手搁在了茶几上,下楼去吃晚饭。
葡萄藤下,夕阳海风里。
戚本树正在摆盘子,见徒弟下来了,就招呼了一声。
“那封邀请函放你桌上了!”
余曜帮忙的动作停顿了下,又继续,语气若无其事道,“只有一封邀请函吗?”
那另外一封是怎么到他房间里来的?
戚本树奇怪地看了徒弟一眼,“没听说哪个比赛主办方会寄两封的,是单板滑雪队那边通过国际快递寄来的,我亲手拆的,就一封。”
余曜没接话,长而纤直的眼睫低垂,将琥珀色的眸子藏于影中,看不清神色。
从戚本树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少年微微抿紧的唇,和一瞬间紧绷的下颌轮廓。
“怎么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余曜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习惯性确认一下。”
戚本树哦哦两声,就上楼去喊秋聆歌,再下楼时就开始抱怨。
“你们师兄弟一个二个的,都喜欢趴在风口边睡觉也就算了,也不怕吹得头疼。你还好,身上还知道搭张床单,你师兄直接躺椅子上就睡,还没有什么睡相!”
所以……
不止是那封凭空出现的邀请函,自己身上的床单也不是戚教搭的?
余曜想到自己睡醒时身上莫名多出的遮盖物,眉眼没动,心底却有根弦不受控制地狠狠颤了颤。
起初还有些茫然。
但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只有系统能够做到。
再结合着自己身上发生的越来越频繁的种种异样,7878三番两次的欲言又止,仿佛一切不合理之处都聚焦指向了同一人。
余曜把手中的碗碟放下,转身跑上楼梯。
瓷木碰撞的“哐当”一声,吓了戚本树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
他急忙去追,生怕余曜是有什么事。
可一直追到了走廊里,正喘着气要叫人,就发现原本匆忙慌张的修长身影一下停在房间门口。
少年扶着门框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了这是?”
戚本树用安抚的语气询问着,也
放慢步子往前走,同时呼吸急促。
这家酒店唯一的设计缺陷就是旋转楼梯优雅却不合理的踏步高度,慢走还不见得,跑快一点,就让人觉得心慌气短。
也不知道小余跑那么快干嘛。
戚本树腹诽着,又担忧不已,强忍着不舒服跟上去。
可还没等他走近,就见少年的手臂抬起又放下,犹豫地重复两次之后,倏而果断地握住了房门的把手。
“叮咚!”
门锁发出已开启的提示音。
可以进了。
余曜被这一声提示音惊回了人间。
脑海中却还乱糟糟地搅拌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坦然面对。
二哥也说过,逃避和犹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少年深吸一口气,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闭了闭眼,神色都变得坚定。
余曜握紧把手,推开了门。
哗哗哗——
他走的时候没有关窗。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劲的海风吹面而来。
白窗纱飞舞,桌上的纸张翻飞如蝶。
余曜眯了眯眼,等迷了眼的那股酸涩劲儿过去后,快步走到了窗边的特制轮椅边,轻轻去揭落在青年脸庞上的白纱帘。
一点点被拉开的纱帘就像是永远拨不开的迷雾。
余曜目不转睛。
最先露出的是脖颈、喉结,很慢很慢才到有点秀气,却很温润明净的下巴。
夕阳只在天际留下最后一抹绚丽的尾巴。
天色已经很暗了。
酒店外墙上暗昧的彩灯也被点亮。
但并不妨碍余曜看清昏暗光影里,青年渐渐袒露面孔的每一处细节。
戚本树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自家徒弟的手看似很稳,实则抖得不行。
毕竟运动员的控制神经发达,肉眼看见的一点错漏,对余曜来说都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失误。
难道是祁家这位醒了?
这是戚本树的第一想法。
可看自家徒弟走过去后,久久僵立没有动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大约是太乐观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门掩上,用眼神示意听到动静跟来的秋聆歌噤声跟自己走。
一直到回到葡萄架下,才压低声,“聆歌,你知道祁家这位跟小余是什么关系吗?”
他以往还觉得大约是有什么亲戚之类的关系,跟着飞来飞去也纯粹是有钱人没事烧钱玩。
但现在看着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呢!
至少余曜的态度就很不对劲。
他带了余曜两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少年这样心思外露,情绪毫不收敛的模样。
刚刚不打招呼,转身就跑的背影甚至都可以说得上有点失魂落魄的。
戚本树甚至想给还在国内的赵威明打越洋电话了,也就是顾虑到秋聆
歌还在眼前,才按捺住异样心绪,先把人拎出来问问情况。
秋聆歌也只在教练们偶尔八卦的口吻中听说过一二,自个儿还云里雾里,自然不可能信口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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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就是比较重要的人吧。”
他想了想,给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答案,同时也把赵正飞仔细交待的话拿了出来。
“不是我说戚教,”秋聆歌认真地皱了脸。
“我建议你不要问太多,小余的事,他自己会解决,他应该也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
有些人天生分享欲充足,芝麻大点的事都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有些人就像是夜空里的云,拂晓时的星,从来都沉默着,无意识地减弱自己本身的存在感。只有在朝夕交替,流光皎洁的绽放时刻,才会颠倒众生,一鸣惊人。
戚本树拨打越洋电话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是成年人,当然有分寸,听得出秋聆歌话里的劝告好意。
也是,自己一个短期教练,交情资历摆在这儿,或许还不够格打听余曜的事。
戚本树叹了口气,仰头望向三楼落地窗前若隐若现的少年背影。
昏暗室内,余曜也已经把纱帘彻底拉了下来。
在看清青年的眼帘紧阖,跟自己出门时别无二致的安静昏睡模样时,心也彻底跌入了谷底。
“是我想多了吗?”
余曜不能理解。
可那些复杂的,一点一滴的,看似不着痕迹其实很多线索的疑问,明明都指向祁望霄。
余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就像是已经拆开糖果的包装,却发现华丽糖纸里裹着的,只是一颗装腔作势的石子而已。
他站了片刻儿,终于失望地弯下膝盖,与轮椅上的青年平平对视。
“二哥,”余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该怨谁。
怨祁望霄?
很没道理,二哥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他醒来。
怨自己?
余曜也没有苛求自己所思所想一定全部顺遂成真的意图。
但终究难平。
他把桌子上打印出来的那封邀请函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里,并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么一大出整人剧。
或许是自己心里的蛛丝马迹积攒得太多了,一直存有疑惑,始终隐隐期待着某个可能的原因,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上当。
太蠢了。
余曜都要被自己逗笑了。
他扯了扯因为长时间站在窗口吹湿冷海风而变得苍白的唇,琥珀色眸子里浮动的光点都沉了下去。
有点冷,余曜下意识去摸了摸青年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很凉,仿佛在冷水里浸过。
余曜起身想关窗,才要迈步,却发觉自己的衣服好像被卡在了轮椅上。
他回身欲抽,却在手触碰到带有熟悉心跳的温热
肌肤时,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
下一秒。
整个人就撞进了一双熟悉到梦里都会经常见到的眼。
这双眼和它的主人一样。
眸如星子,温柔入骨,如有魔力。
只需静静看着,不用会说话似的笑,就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永远沉溺其中。
余曜脑海里“嗡”得一声。
一瞬间仿佛万千烟花轰然炸开,北半球的壮丽极光掠过极地,斑斓彩虹架起了半边天桥,通往无垠虚空里唯一一处光亮,眨眼又归于空白一片。
“二哥?”
少年如梦呓般轻声唤着,在梦到过很多次的场景里,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海浪的涛声掩盖住了心跳加速。
只有酒店外墙上的彩光暧昧不明地照亮狭小的一方天地。
余曜想再喊一声二哥,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祁望霄抓住他衣角的手却一下松开坠落。
余曜伸手去接,没有接住,心湖里刚刚漾起的那点涟漪,啪嗒一下就碎了满地。
他和终于睁开眼,眸色却少了一抹清明的青年对视,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阵又一阵夜间湿冷的海风袭来,脚边的黑猫团子喵呜喵呜地蹭了裤管好几下,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才蜷了蜷。
“医生说植物人也会睁眼。”
余曜自言自语着,背靠着落地窗的玻璃,音色难得喑哑。
【但大佬之前并没有睁过眼!】
7878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替祁望霄正名。
要不是系统保密规则的限制,它都想摇晃宿主说清楚。
这是明显的恢复症状!
是祁望霄冒着可能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宁肯先只兑换部分积分,只为了让鱼鱼安心,知道他快要回归!
气死统了,鱼鱼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敏感,明明他平时的洞察力敏锐得吓人!
7878槽多无口,终于明白了人类所说的有苦难言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真的憋死统了!
统就是说嘛,大佬压根没必要钻空子弄个什么邀请函,简陋不说,还被鱼鱼误会了。
7878精密的数据都快要被绕晕了,不懂祁望霄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余曜或许懂,但此时却没有想到。
他缓过了上至天堂下至深渊的剧变心绪,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出门就敲响了医护人员的房门。
正在吃饭的王医生听说病人睁眼,二话不说,放下饭碗就领着助手跟余曜回了房。
开灯细细检查过后,脸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论理说,植物人睁眼很常见……”
他用一句话粉碎了余曜仅有的侥幸。
可紧接着,又给了少年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
“但祁先生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的,他出车祸时伤到了中枢神经,一直没有出现睁眼之类
的情况,这应该也算是好转的迹象吧。”
王医生越说也觉得有可能,转身回去给祁家人打电话。
戚本树和秋聆歌在门口探头探脑,听到这话时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余,饭要凉了。”
戚本树壮着胆子喊,还用眼神示意秋聆歌去拉人。
余曜却先开了口,“现在几点?”
他忘记了自己手腕上就戴着表。
秋聆歌看了看表,“七点三十六。”
余曜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这才从湮没思维的情绪里彻底挣脱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又确认了一遍。
“我不吃了。”
少年转身去推轮椅。
戚本树急了,“不吃哪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你今天也没少运动量,不吃不饿吗?”
余曜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只面包,叼在嘴里,含糊道,“我先将就一下,等一会儿回来了再吃。”
“欸!”戚本树叹气,不太满意。
但谁能拦得住人。
余曜很顺利地出了酒店。
已经收到消息的祁家保镖已经把车开了来,帮忙把轮椅抬上来后座。
“去海边吧。”
余曜现在是真的好奇了,那张粗劣的,简单到不像邀请函的邀请函,到底是想让自己看什么。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
p国的生活节奏慢。
傍晚时没有华国大都市随处可见的晚高峰,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开到了附近人最少的海滩。
这里海水拍打的不再是细腻如玉的白沙,而是突兀耸立的礁石。
噼噼啪啪的海浪不停地涌上来,撞上、抚摸、戏弄着海滩上沉默的黑影,留下珍珠般闪着光的浮沫。
余曜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轮椅碾碎了好几枚被大海抛弃掉的贝壳。
还有九分钟。
少年看了看表,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车边的两名保镖站得笔直,很有职业道德地警戒四周。
其实也没什么可警戒的,四周渺无人烟,和不远处热闹欢声的夜浪沙滩判若两岛。
正常人都不会来这里。
没有温柔的海浪和美丽的沙滩,也没有一丝人气,就像是没有开发的荒地。
余曜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不过他从清醒过来后就看得很开。
冲浪世锦赛告一段落,前往纳扎雷峡谷的船票也已经定好,自己只是抽出一个夜晚来履一个不知道是谁邀请的约,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是真的被戏耍了,白跑一趟……
也不算白跑吧。
余曜轻轻抚摸着轮椅的扶手,眸子望着的是海浪奔涌的方向,难得有了想说上几句的冲动。
“其实我也很喜欢冲浪。”
少年神色变得柔和,温温和和地跟轮椅上的人说道,“不止是因为任务的缘故。
”
“我学过单板,学过滑板,早就想要试试和它们一脉相承的冲浪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有遇到需要做冲浪任务的世界而已。”
其实在竞技部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除去总要输给不如自己的主角,更多的时候,余曜觉得自己失去了自己人生的选择权,如同一只被提着千丝万缕的剧情傀儡。
“我有很多运动想学,有很多地方想去,但总不能如愿,只好安慰自己现在学的东西,自己其实也很喜欢。”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年在体育方面异常博爱,除去纯力量类的不太感冒之外,技巧型的运动他都相当感兴趣。
当然了,如果这些运动能够刺激些更好。
最好是能徘徊在生死一线的。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活着。”
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纯粹到只能听见血管里血液沸腾的声音,宛如水手传说中塞壬的蛊惑,足以让人忘怀生死。
只可惜每次都要输的命运是根勒住他拥抱悬崖的最后绳子。
虚幻与真实,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壁垒,无数次的突破失败让少年日常挫败,不满积攒如山。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最后一个世界,任性无比地用倾尽全力的2160赢走属于主角,不,本该属于自己的金牌。
他为了这一次的任性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但时至今日,都没有后悔过。
“其实我那时在想,即使死掉也不是很可惜。”
如果这条命本来就是被摆弄着的,那还不如不要。
最后关头的放弃才是真正的嘲讽。
喏,我能做得到,但谁规定我就一定要这样做。
余曜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骨子里透着任性到可怕的疯劲儿。
“不过总扒皮也比我想得还要扒皮。”
余曜想到自己意外回到原生世界的震惊和惊喜,想到自己听到积分被扣完的果然如此,至今都有点想笑。
只不过回忆就到这里为止了。
余曜本来也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
只是今天情绪大起大落,难免想得多了些。
余曜看了看还差半圈才能嘀嗒到12位置的秒针,四下张望着,还没有忘记握住祁望霄被冻得发凉的手,静静等待着八点整的到来。
少年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其实并不想死。
生命之所以可爱,在于有无限的可能,只有活着才能改变,只有活着才能见到自己深埋心底,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但是在二哥面前,为什么一定要全说实话呢。
余曜很平静地想。
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不是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长年累月都放着几枚橙子味的硬质糖果。
廉价,常见,却因为给的人特别而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从此成为习惯
。
秒针指向了八点。
余曜如受召唤般抬头望向海面。
一阵阵海风袭来。
遥远的天水交际线上,苍茫云海被风吹开,朦胧夜色中,豁然跳出一轮皎洁如玉盘的圆月。
今天是阴历十五还是十六?
余曜下意识地想,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着,被海上的明月清辉所吸引,挪不开视线。
福至心灵的,他突然明白了那封邀请函想要传达的意思。
是一句华国人都读过的诗词,常常出现在与中秋节日有关的各种时机和场合。
曾经某个世界里,有人教他临帖,边写边用好听到让人心尖打颤的柔和语调,一字一句地拿这句话安慰着他,许诺他们一定能够回家。
久远的回忆浮现一瞬。
余曜望向目光所及之处。
墨蓝夜空里,满月的光洒下,轻纱般笼罩世间万物。
海面上铺满着浮动不定的光,少年的眼底里沉下去的光点也一个接一个地重新浮现,摇曳、攒动、闪烁,汇聚成璀璨温柔的星湖。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余曜终究还是念出了那句诗,也握紧了祁望霄的手。
他同那双缀满月光后终于有了几丝原本神采的温润眼眸对视,其实很想问出口。
海上的明月已经升起来了,二哥你会很快回来吗?
但答案已经在邀请函里的海上月夜景中了。
真好。
余曜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安心处。
他在海边一直待到了后半夜,才没事人一样回了酒店,在教练和师兄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吃饭,睡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纳扎雷峡谷。
四十米高的惊涛巨浪。
余曜上船前望着高大的三层游艇船身,突发奇想,这要有多少只船,才能垒出这样的高度?
真的有人在这样的巨浪里活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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