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天寿帝最开心的日子即将来临。
虽说今年没有邱肃明给他送大礼了,可他靠着抄邱肃明的家,已经提前得到了一份超级大礼,接下来几十年不收,也不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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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他还真是对自己的身体格外有自信。
……
要是往年,他可能还不会这么想,但今年比较特殊,从他祖爷爷、到他爷爷、再到他爹,几乎全是在三十多岁去世,最惨的就是他爷爷,三十岁刚过,人嘎一下就没了。
而最长寿的,是他祖爷爷,足足活到了三十八岁。
而他今年虚岁四十,实岁三十九,已经超过了祖上的所有皇帝,再加上得了那个天石以后,他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再活上四十年,都不成问题。
家族的短寿被他打破了,天寿帝最近看谁都和颜悦色的,还招来几个学士,给自己写祝寿文,最近手里宽裕了,他打赏臣子也变得大方了许多,写得越好,他赏赐的东西也就越多。
孟旧玉好歹是探花郎出身,这种比拼文采和马屁的时刻,当然也少不了他。孟昔昭偶尔回来一次,便看到小厮们正在把如流水般的赏赐全部搬去库房。
孟昔昭打眼一看,面上就是一惊,走进主院,看着正在任由丫鬟捶腿的孟夫人,他忍不住咋舌道:“爹是写了多好的文章,才能让陛下龙心大悦到这个地步,可否让我也看看,学习一番。”
孟夫人用肘撑着头,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她也不睁眼,就这么懒懒的开口:“你爹在学问上的本事,你下辈子也学不来。”
孟昔昭:“…………”
孟夫人还嫌不够,嘴里继续说着大实话:“你讨陛下的欢心,是靠着奇淫技巧,奇淫技巧纵使新鲜,可陛下的心始终在那些小东西上,不在你身上。而你爹不同,他讨陛下欢心,靠的是满腹墨水,句句都能说到陛下心坎里去,跟你爹比,二郎你总是欠些火候。”
孟昔昭眨眨眼,倒是发自内心的认同了,他也会说好听的,可因为年龄低,文采几乎等于没有,而天寿帝又是出了名的亲近文人,即使他靠着一些手段,也博得了天寿帝的另眼相待,却无法走不进他心里去。
从他始终都没叫过自己昔昭,而是一直叫孟卿,就可见一斑。
而从南诏回来之后,他和太子已经明面上走到了一起,天寿帝就更不会对他亲近了,如今愿意听他说话、给他几分面子,还是看在他立了不少功劳,而太子没有以前那么招他讨厌的份上。
好在如今孟昔昭也不在乎这些了,他挥退一旁的丫鬟,殷勤的拿起金瓜锤,替她给孟夫人捶腿,然后讨好的问:“阿娘,爹在家吗?我有事想找他。”
…………
孟旧玉坐在书房里,正在眯着眼看手中的公文。
孟昔昭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房内,孟旧玉本来还挺闲适的神情,一看见是他进来,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你怎么来了?”
孟昔昭:“……”
他不禁委屈起来:“我是搬出去了,又不是跟你们断绝关系了,我如何还来不得了?”
孟旧玉眼皮一跳:“别来这一套,小兔崽子,每一次你主动来这,我就没见过有什么好事。”
孟昔昭诶了一声,腆着脸对孟旧玉笑:“这您可就说错了,今天我找您这个老兔子来,还真是有好事。”
孟旧玉:“…………”
要是以前,听到孟昔昭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非要抬起手,吓唬吓唬他不可,但现在他已经心如止水了,整个人都不悲不喜起来,看他一眼,仿佛认命般叹了口气,孟旧玉合上公文,揉揉额角,问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孟昔昭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走到孟旧玉身边,一边谄媚的给孟旧玉添了杯茶,一边对他说:“爹,有人跟我说,岁末丁将军等人就要凯旋了,之前陛下已经定好了对这些人的封赏,可那毕竟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彼时丁将军等人只是攻破了南诏都城,而待大军凯旋,南诏国土的十分之九都纳入了我大齐版图当中,此等大功,必然是要再度封赏的啊,不然的话,岂不是寒了众将士拼死报国的心吗?”
孟旧玉:“……”
他警惕的看着孟昔昭:“此事不劳你操心,陛下与耿枢密自会定夺。”
孟昔昭毫不掩饰,直接嘲笑一声:“哈,耿枢密忙着给自己扒拉好处呢,哪有心情管这些,更何况,这所谓的封赏,一旦从耿枢密那里过了手,能到将士手中的,也就剩下三分之一了。”
这还算多的,下放的过程中,还会被层层扒皮,有时候三分之一都留不下。
孟旧玉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没法亏心的说一句耿枢密才不是这样的人。默了默,他不再言语,而是问他:“那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给大军邀功?”
孟昔昭连连摇头:“自然不是,我一小小府尹,哪有说这话的资格,况且陛下最近连我也不待见上了,这您应当看得出来。”
孟旧玉:“……”
他总共就俩儿子,然后两个都得罪了天寿帝。
眼看着记在孟昔昂身上的仇,快要被天寿帝忘了,然后李淮的事一发生,孟昔昭又被记了一次,搞得连孟昔昂也被连坐了,月初的时候刚被找个由头,罚了两个月的俸禄。
幸亏有姜放为他求情,要不然,可能就跟自己一样,都要给天寿帝打一年的白工了。
说起来……姜放是自己的死对头,自从姜放回到应天府,两人同朝为官开始,每年,姜放都是弹劾自己的主力军,本以为大郎进了御史台,首当其冲就是被他穿小鞋,谁知,他竟然还挺欣赏大郎的,言行举止当中,竟然多多少少有把大郎当个后辈提携的意思。
……该不会是想吸纳大郎,去他们门下省,然后撺掇他六亲不认、大义灭亲,跟着一起弹劾自己这个亲爹吧?
孟旧玉的思路越来越远,孟昔昭看着他神情越发诡异,却仍旧一言不发,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晃,
“爹,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孟旧玉被他晃的回了神,轻咳一声,假装刚才走神的不是自己:“听到了,你自己不想去替大军邀功,便要我替你去,这倒是个收买人心的好事,可是二郎,恕我直言,那些军汉可不会领咱们家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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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还暗示孟昔昭:“你忘了咱们家的光景了?”
那哪能忘呢。
他们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奸臣之家呢。
……
孟旧玉说得对,只要这个骂名还背在他身上,别说孟旧玉了,就是孟昔昭,都不可能从武官那里讨到一分的好。
孟昔昭默了默,重新笑起来:“事在人为,反正就是说几句话的事,也不费什么工夫,况且爹你多厉害呀,陛下向来都喜欢你,哪怕我和大哥拼命的给你拖后腿,你在陛下心中,依旧屹立不倒。”
说到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爹,你是这个。”
孟旧玉捋着胡子,被他这直白的马屁拍的身心舒畅,同时,还有一点心酸。
是啊,换做别人,早就被家里这俩兔崽子坑死了。
见孟昔昭还想继续夸,他抬起手,制止了他:“行了行了,有话直说,光是给大军邀功请赏,还不至于让你摆出这个阵仗,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孟昔昭嘿嘿一笑,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孟旧玉身边:“爹,你听我细说。”
“此次立功的将领颇多,若人人都给厚赏,陛下他怕是不愿意。”
虽说刚抄了邱肃明的家……可最后抄没的家财,一半归了国库,一半归了内藏库,内藏库隶属于太府寺,是历代皇帝自己的私库,专门用来存放金银珠宝。
钱进了自己的兜,让他再往外掏,他可就想不起来这是白得的钱了,只觉得肉疼得紧。从天寿帝每年最高兴的一天是万寿节,就能看出来,他属实不是一个大方的皇帝,赏赐自己喜爱的宠臣倒也罢了,可外出打仗的将领,一个个虎背熊腰、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他当然不愿意掏钱给这群人。
孟旧玉也知道这一点,点点头,他示意孟昔昭继续往下说。
“所以啊,这就是咱们替陛下分忧的时候了,既要少花钱,还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各方各面都不能有所疏漏,耿枢密忙着给自己捞好处,他肯定会大力的要求陛下厚赏,而这时候,爹你就可以施施然的出面,拿出一份令陛下满意的答案,这样,陛下和大军都满意,爹,你离相公之位,不就又更近了一步吗。”
孟旧玉想当宰相好多年了,左相也有要辞官回乡的意思,但天寿帝老是不同意,他觉得单孟旧玉一个人,压不住闫顺英,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继续放在左相的位置上。
孟旧玉眯着眼,畅想着升官的生活,但只是短短几息,他就反应了过来,这太遥远了,就是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清醒过来之后,他皱着眉,看向孟昔昭:“说了半天,如何才能让陛下和大军都满意?”
孟昔昭笑:“简单,官高一级,立忠武祠,封
妻荫子,然后找个画师来,学唐太宗,咱也不多画,只画十二武将,既是记录了此次大破南诏的过程,也是对忠君爱国的众将士的安抚,高官赐田赐宅,中间的赐田,底下的,就按老规矩办,也不必太过抬举,只要爹你多说两句话,敲打一下耿枢密,让他不敢再捞这么多钱了,那对将士们来说,就算是提前过年了。”
孟旧玉若有所思。
还别说,孟昔昭说的这些,还真是可行,田产宅邸本就一直在那放着,齐朝因为在仁宗时代经济发展的很好,天寿帝的眼睛已经不放在粮食上面了,而是放在金银珠宝上面,让他赐田,他还是乐意的。
那忠武祠,还有武将画,这都是光宗耀祖的东西,但花不了几个真正的铜子,天寿帝自认是明君,他还琢磨着有机会了就去泰山封禅呢,秦始皇都敢模仿,模仿个唐太宗,自然也没问题。
就是敲打耿文锦,他有点不乐意去干。
枢密院独立一家,让他帮着说好话,他愿意做,可让他插手枢密院的内务,即使是他,也觉得有些危险。
孟昔昭看看他,就跟没看见他脸上的为难似的,又给孟旧玉续了一杯茶,孟昔昭状似无意的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您可千万得记住。”
孟旧玉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事?”
孟昔昭叹气:“咱们不能厚此薄彼啊,丁将军等人立了大功,耿枢密倒是不错,能跟着分一杯羹,可尚将军就不行了,他没出征,立大功的人里,也几乎没有他的人。如今丁将军已经升上来了,是镇国大将军,待他回来,又是战功赫赫的时候,尚将军肯定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但心里不平衡之下,说不定,他就记上咱们家的仇了。”
孟旧玉听了,毫不留情的大声讽笑:“那又如何?凭他还敢记我的仇,无知鼠辈,一身痴肥,除了谄媚圣上,他还会干什么?”
孟昔昭:“…………”
头一回见到他爹这么看不上一个人,孟昔昭还懵了一下,紧跟着,他就焦急起来:“别的他都不需要会,一个谄媚圣上,就足够给咱们家惹是生非了!爹,我和大哥已经惹了陛下的不快,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再一时不慎,那咱们家可就悬了啊!”
孟旧玉一愣,啊?不就是不搭理尚西关吗,怎么就悬了呢?
孟昔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爹:“您忘了詹将军是怎么死的了?”
孟旧玉:“……”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就控制不住的心虚。
也是奇了怪,明明当年的事,他没参与,他就是后来被委派了抄家的任务,可这一年一年的骂名听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恶。
这一心虚,他就露出了破绽,这一露出破绽,孟昔昭立刻就趁虚而入了。
什么防小人不防君子,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咱们家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孟旧玉被他说的嘴角直抽,儿子这么担心尚西关会使坏,他虽然觉得不至于,可到底是被他说服了几分,
态度松动之后,他便问了:“那依你的意思,我还得给尚西关邀功?”
他心说,上哪邀啊,尚西关都十年没出过应天府了,他对朝廷最大的贡献,就是人胖了以后,天天只坐车出行,省了兵部给他配名马的钱了。
……
孟昔昭笑着道:“邀啊,如今的将领,哪个不算尚将军的部下,他可是骁骑大将军,怎么着,也该意思意思,让陛下给他赐个宅子吧,如此武将盛事,独独把他漏出去,也不好看啊。”
孟旧玉皱眉:“哪里有这么多宅子赐给他们。”
孟昔昭:“诶,这可就是爹你不了解了,我住的八十里河附近,不都是武将的宅邸,只是那里较为偏僻,人少,多数都是空的,正好就赐给他们了啊。”
孟旧玉听了,依旧是看不上眼的哼了一声。
*
到底,孟旧玉还是答应了这件事,他答应的倒是好好的,可等孟昔昭一走,孟旧玉在书房坐了快两个时辰都没出来。
因为他绝对不相信,孟昔昭此举,就是为了让他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做个顺水人情。
可要他说,孟昔昭是想借此事达成别的夙愿,他又看不出来,给丁醇他们请个赏,能给孟昔昭带来什么好处。
想不通,心里也有隐隐的担心,脑子里的人名挨个过,等过到詹慎游这个死了十一年的人身上,孟旧玉的表情又凝固了一下。
……心虚啊。
詹慎游的英姿,何其骁勇,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未有败绩。他刚考中探花的时候,也是带着满腔抱负,甚至是带着对詹将军鼎鼎大名的羡慕,进入了官场。
武无第二,詹慎游在世,便无旁人能超过他去,而自己,虽不才,但也定能成为文中翘楚。
至于他的满腔抱负,是怎么被吃人不吐骨的朝堂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就不必提了,仁宗时代固然让人抑郁,可谁能想得到,彼时最多是有点好色的太子,继承了皇位之后,居然会把朝堂治理成现在这个德行。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天下扬名,如今,他这名确实是扬了,可也注定要遗臭万年了。
为人父母者,大抵都有种补偿的心理,自己没做到的事,希望孩子能替自己做到。他这辈子没当成一个清流,他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清流,他没扛住来自明争暗斗的压力,他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心性坚定、一尘不染,他没能改变乌烟瘴气的朝堂、也没能迈出那充满勇气的一步,救下那身铮铮铁骨,他便希望……
想到这,他突然停顿一下,然后摇头苦笑。
不,这条路注定艰难坎坷,他从未希望过自己的孩子会站在那样危险的境地当中,是他的孩子,自己主动走到了那个位置上。
他不如二郎。
长长的叹了口气,孟旧玉不再思考孟昔昭到底为什么让他替大军请赏,而是开始思考,怎么把这事办成了。
他无能,过去这么久,才终于看透二郎想做什么,既然无法亲自替他,总要将这些杂碎
琐事,助他完成了。
要是能顺便把尚西关那个狗东西,给拽下来就好了。
他对这种彻头彻尾的废物,真的是恨不能亲手宰了他。
可惜的咂了咂嘴,孟旧玉摇摇头,拿出一本全新的公文,然后开始往上书写。
…………
九月十二,万寿节终于是到了。
孟昔昭再一次的来到崇政殿,手里拿着一幅画卷。
魏晋时期大名士的作品,那时候纸不好用,所以这画是画在绢帛上的,魏晋那么乱,这种作品流传于世,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要不是孟夫人见他惹了天寿帝不快,怕他仕途有损,必然不可能把这东西拿出来当做寿礼。
这画作为嫁妆,在她家里传了四代,她原本是想留给孟娇娇,让她带去出嫁,继续做传家宝的,交给孟昔昭的一刹那,她心痛的都快面目扭曲了。
然而孟昔昭看看这画,再看看他娘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居然当场露出一个笑来,就这么笑纳了。
看得孟昔昂一脸奇异,他可知道自己弟弟对于给皇帝送礼有多抠门,怎么这回这么大方啊。
直到站上崇政殿,他也没想通里面的缘由。
而天寿帝在看到那幅画之后,果然是十分喜欢,还当场夸奖了他两句,孟昔昭全都照单全收,他规规矩矩的行礼,脸上的笑容明晃晃,旁人看到以后,便了悟过来,天寿帝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不过,大家对这个并不怎么惊讶,也就甘太师,看他的眼神格外扎人。
真正在这一次万寿节上大放异彩的,还是太子殿下。
太难得了,好像自从皇后故去,大家就没从万寿节上看见过太子的身影,而今天,他不仅来了,还带着一份大礼,也是一幅画,一幅栩栩如生的天寿帝画像。
那卷轴一展开,直接惊呆一众官员,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种画技,能把人画的如此传神。
由于是等比例画出来的,跟天寿帝一样高,附近的内侍甚至惊呼一声,差点以为那边又多了个天寿帝。
外人看的是画技,而天寿帝看的,就是里面的人了。
太子不卑不亢的站在一旁,等大家注意到天寿帝一直没说话的时候,扭过头去,才发现他也看呆了。
孟昔昭站在一旁,揣着手,低着头。
太子天分极高,他稍微教了一下,他就融会贯通,知道了怎么把人画的立体,而他自小学的又是当世流行的水墨风,二者一结合,既能把人画的惟妙惟肖,又符合如今的审美。
不过,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内中真正的玄妙之处,是他画了刚登基那一年的天寿帝。
才二十几岁的天寿帝。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虽说天寿帝这张脸算不上朱颜,可他这么自恋,又这么膨胀,肯定是十分怀念年轻英武的自己,没有照相机的年代,这样一幅画,已经足够让天寿帝惊掉下巴了。
天寿帝让内侍把这画直接举到他面前来,别的礼
物全都被拿下去了,而天寿帝看着这画,看了足足有一刻钟。
太子记性好,又跟孟昔昭私底下修改了无数遍,孟昔昭特意提醒他,不要完全写实,在写实的基础上,最好是再美化一下,比如,加个高光,加个滤镜,再调整一下五官。
总之,怎么帅怎么来。
十七年前的天寿帝长什么样,他自己都快忘了,就算人们看出来,画里的人比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天寿帝更好看,但在这个日子里,他们也绝对不会蠢到把这话说出口。
而天寿帝既是怀念、又是眷恋的看着画中的自己,他可不觉得自己被美化了,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长这样的。
于是,一刻钟之后,哪怕这画是太子送来的,天寿帝也连说了四个好,再加上,刚登基那一年,他和太子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恶劣,那时候他们虽然不亲近,却还是普通的父子。
咳,太子印象里可不是这样的,但没办法,天寿帝把这段回忆,也给加了一个滤镜……
总之,在天寿帝的强大滤镜加持之下,他认为,太子画这么一幅画,就是想向自己表达孺慕之情,天寿帝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心情很好,于是当场宣布,让太子去刑部历练历练,正好刑部尚书被他撤了,侍郎如今顶了上来,那太子,就去当刑部的侍郎吧。
这决定一出,满场哗然,底下的人最多只是交头接耳,而离他很近的甘太师,却是如遭雷劈。
你居然让太子进六部?
你居然让太子进六部?!
你是不准备把他当靶子了吗?!
孟昔昭要是听得到他心中的质问,必然会嗤笑一声。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为了这个,崔冶努力了多久啊,几乎天天都去看天寿帝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曲意逢迎,既让他知道崔冶的想法,又不能让他觉得崔冶不识抬举,好好一个太子,芝兰玉树,被他这软硬不吃的模样折腾的,都快成奴颜婢膝的宫人了。
好在付出是有回报的,在六皇子不停作妖的背景下,以及苏若存孜孜不倦的暗示下,再加上太子不断刷脸,靠着自己的行为,逐渐覆盖谢皇后给天寿帝留下的印象,终于,他答应让太子出阁了。
至于正经太子有的讲学等待遇,那就不用想了,能让太子不再当背景板,这就是飞跃般的进步。
而他们需要的,也就是天寿帝亲口说出这一句话而已。
他亲自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太子得以站在朝堂之上,手中有了实权,别看这实权,只有一点点,可这是太子接到的圣旨,是金口玉言,是父子破冰的开始,是他父皇,绝对正统的九五之尊,对他可以独当一面的信任。
天寿帝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无所谓,只要大家看到他的态度,知道这是他主动下的命令,就足够了。
孟昔昭悄悄转过头,看向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勾了勾唇,他又把自己的头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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