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四月之初,天气乍暖还寒。
李北辰默然接受。
曾经的那些过往,和妃最好的年华。
都在记忆里。
此时就像碎了的琉璃盏,踩在脚下,扎得鲜血淋漓。
让人更加难受。
这是
穷尽所有,做着一切的努力。
无奈。
所以对于和妃而言,这是极致的卑微,也是极致的放肆。
他知道这是火焰熄灭前最后的绚烂。
屋里点着龙涎香。
青烟袅袅。
身体与灵魂似已分离。
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结束了。
和妃开出一朵绚烂的来,笑得很美。
从未有过的绚烂。
仿佛是那午夜幽昙。
“皇上.”
青烟袅袅。一切如愿。
李北辰手僵硬着,最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没有说话。
也就在这时,徐福海匆匆进来,有急报。
沉默无言,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碎声响。
和妃慵懒地倚靠着软垫。
烛光跳动,此时的和妃美得摄人魂魄。
那是一个女子放肆之后的矜持之美。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别人是如何,尽管她想知道。
她不过二十四岁。
她不知道,在她处的这个时代,已经就算是年华老去。
几百年后,二十四岁如八九点的太阳,一切刚刚的开始。
李北辰有些疲惫地回头望了和妃一眼,喉咙滚动,走上前去,望着美人。
“好好休息。”
和妃抓住他的手,露出极为甜美的笑容,充溢着满足,她想跟他说一句话,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今夜她已经得到了圆满。
虽然是破碎的圆满。
李北辰垂下眸子,松了手。
他匆匆地回了养心殿,大理寺寺卿有要事禀报。
殿内,青烟袅袅。
和妃望着空荡荡的内殿,泪如雨下,禁不住伏着嚎啕大哭。
墨玉连忙走过来,柔声劝她,赶紧保重身子,按照嬷嬷说的那样去做。
“今晚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和妃冷冷地望着墨玉。
有一瞬间,她想杀了墨玉。
墨玉心中一寒,她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和妃父母府的下人,低低地应了声:“奴婢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
养心殿。
大理寺寺卿韩仲载正候在殿外。
夜风习习,已有初夏夜的感觉。今夜星子很多。等着闲时,他抬头望天,却望不出个名堂。
袁天师此时也正在观星台上,仰望星空。那颗帝星今夜似乎没有那么亮,开始闪烁。
他看不懂里面的意味。史书并无记载。
他决定记载下来,趴在地上点着一盏油灯,画星舆图。
画到一半,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不小心碰翻了油灯,点燃了地上的星舆图。
怔怔地望着一团火光飞速地化为灰烬。
也许天意无常,并不可测。
李北辰坐在步辇里,心情有些低落。
他摸着胸口上的平安玉佩,感到些许安心,想着江月白跟他说的话,“想让皇上天天都开心”。
脸上不自觉地挂些许笑意。
徐福海跟在后面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战战兢兢。今晚他恨不得自己不在现场。
到了养心殿,李北辰不慌不忙地吩咐徐福海沏壶茶过来。
韩仲载迫不及待地跟李北辰报告,抓回来的红眼病人撒了谎。
在他所说的那个山上是有个土匪寨子,等他们联合当地的官兵剿灭后,审了寨子里留下的活口,发现中了计。
原来是跟红眼病人一直不对付,抢地盘,抢生意,对杀了好多年的另一帮土匪兼杀手。
红眼病人耍了他们,玩了个借刀杀人。
等到消息传回来时,红眼病人已经把吃饭的饭碗砸碎,把碎片吞进了肚子里。
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此时正在紧急救治之中。
那红眼病人危在旦夕之间,他要求见一面杀他的女人,如果女人能去,他会把全部的真相说出来。
韩仲载作为大理寺一把手,自然也在昨晚魏王婚宴的邀请名单之中。
所以他知道,红眼病人口中的女人虽然装扮与在婚宴时见到的不同,但那般武艺高强,冷静严密,肯定是福贵人。
昨晚福贵人的盛装出席,惊艳了全场,让在场所有的人无论男女皆生仰慕。
韩仲载亦发自内心赞叹,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
“大夫怎么说,还能活下来吗?”
“恐怕难,”韩仲载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大夫说,恐怕难以活到明天早上。他是个狠人,吞了一整个碗的碎片下去。这是微臣的严重失职,请皇上治罪。”
李北辰脑子里在飞速地思考,沉声问道:“治罪的事先放一边。想想怎么把他的嘴巴撬开。他有求生的意志吗?”
韩仲载不敢隐瞒,立马向皇上汇报,“没有。他一心求死。还告诉我们,这次总该能死成了。”
福贵人。
李北辰想到徐福海告诉他说,江月白病得很重,早上扎满了银针,一直给她治疗的姜太医说,需要休息十天才能痊愈。
前天,昨天,都在为皇家的事情拼命。
今日还要找她去吗?
略一沉吟,权衡利弊,他方才抬起眸子,“你先回大理寺。朕跟福贵人稍后就到。”
李北辰没有派人,而是亲自去接。
他到达时,江月白殿里的灯已经灭了,想来已经睡下。
他堂堂一国之君,矗立在门口,竟有片刻的踟蹰。
不忍打扰。
但也只是片刻,他便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素素和梁小宝立马纷纷跪下行礼,对皇上的深夜来访十分惊讶。
李北辰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吭声,退下。
屋里没有点灯。
他轻轻地走进江月白的房间,凭着记忆,走到床前,坐在床边,就着微弱的亮光端详着她睡梦中的脸。
江月白睡得正深,睡觉时跟江锦绣的千姿百态不同,她是蜷着的。
像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