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夜色深深,即使明月当空,也无法驱散弥漫了半座孤山的迷雾。
“我也不知这是何地,以前从未来过,是今早去闻人世家赴宴时,路过此地忽觉有异,便驻足查看了一番,谁知会被困在这里,困了足足一日,眼下只怕吉时已过,新人礼毕,说不定喜宴都结束了。”
一阵山风忽如其来,携着夜间的凉意,将起伏飘荡的雾气吹散了些许,现出一棵大树,以及一个懒懒倚坐在树枝上,裹着厚实裘衣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戴着一张半脸面具,遮了半数面容,也遮了大半情绪,可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兴致缺缺,正如他此刻不知对谁说出的话一样:“布阵之人有些本事,将阵眼藏得很深,我将这座山整个翻了一遍,都没找到破解的法子,也许解开功法上的封印,能用蛮力闯出去,但这里远离妖域,凡人众多,若是伤及无辜,只怕又要上落仙台了。”
又道:“好在贺礼提前送过去了,而我与这一世的闻人晋实际上算不得熟识,即使因意外错过了他的婚礼,想必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会觉得遗憾。”
话虽如此,可他语气中浓浓的失落,就像泡了水的毛巾一样,轻轻一拧,便滴答得满地都是。
盘在他手臂上的小白蛇将远在天宫的声音传了过来:“吉时虽过,但若能在一个时辰内出去,大约还是能赶上新郎敬酒,亲自将祝福送到的。”
岑双换了半边身子靠树,又戳了下小白蛇头上的角,闷闷道:“可是清音,我被困了一日之久,都没寻到不伤及周边生灵的脱困之法。”
小白蛇躲开它家主人的手,摇头晃脑地将那个清越的声音原模原样地传达出来:“所以你用讯灵传音于我,不正是想要快些脱困么?”
岑双眼眸微亮,身子也顺势坐直了,轻声细语地道:“听清音的意思,已然知晓要如何破阵了?”
那边的声音含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听你方才的形容,我大致有个想法,尚不能肯定是否可行,需要你配合尝试一番。”
岑双的眼眸更亮了。以他对仙君的了解,对方能这么说,必定是有了七分把握。
而在他按照仙君的指导,果真破开孤山迷雾后,心中更是感慨——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仙君的阵术,若他能早些给仙君讯灵传音,不是自己在这里横冲直撞,想来也不至于被困到现在。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初初被困时,便给江笑掐了个讯灵过去,然而讯灵一去不回,石沉大海,种种迹象表明在这座法阵之中无法给外界之人传音,于是岑双便歇了寻找外援的心思,要不是实在被这座困阵磨得不耐烦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尝试拨通仙君的灵印,他都不知道这座法阵已经撤去了对讯灵术的束缚。
就是不知道,他眼下能掐出讯灵联系清音,是原本存在的“约束”只能作用于人间,还是被他误打误撞解开了。
但眼下困阵已解,他也没办法去验证那些猜想,何况他其实也没多在意为何白日不能传音现在却
能够传,暂时也没有心思追究困他之人是有意还是无心,此刻藏身何处,又存着怎样的目的。
等他吃完闻人世家的喜酒,倒是不介意再来玩上一玩。
他将攀在手臂上的小白蛇掐灭,随意往几棵零星的老树深处看了一眼,便负起手,转过身,凌空踏出一步。
猛地一顿,又将身子转了回去,直直盯着那几棵老树!
然而无论是站在原地打量,还是来到老树后方,都空无一人,仿佛他方才余光瞥见的那道熟悉影子,只是他识海深处一闪即逝的错觉。
无论是不是错觉,他都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下去,否则就真的一杯酒都喝不上了。
最后打量了一番几棵毫无异样的老树,岑双将手收回袖中,下一瞬,便化一道白烟远去,转眼,就落到了闻人世家所在的地界。
正如每个妖王都有自己的妖域,各大世家也拥有自己的领域,与妖王全然受制于妖皇这等情况不同,掌握着大部分修仙资源的世家与人皇平起平坐,比起制约,更似合作,只不过,出于对人皇这位受命于天的人族之主的尊重,即使是十大世家的家主,见了对方,也是要给上几分薄面的。
当然这事也可以反过来说,即,哪怕是受命于天,身负一统诸国功德的人皇,也是要给足十大世家面子的,是以,即使只是闻人世家一个生母早亡,生父早早续弦,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怎么看都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少主大婚,也让人皇派出了他最疼爱的儿子,携厚礼前来道贺。
而今,这位人皇之子就站在岑双面前,挂着一脸端庄笑容,朝岑双作了一揖。人还是江笑拉过来的。
彼时岑双初至闻人世家的家主府邸,正讶异于府外的冷清,门口守卫脸上的凝重,以及时不时有人走出来张望的古怪气氛,正欲持请柬上前询问,迎面便有两人一前一后跨出门来,前面那个穿一身湛蓝锦衣,后面那个则是一袭赤金长袍。
穿湛蓝锦衣的人一眼便看到了台阶下的岑双,眼眸晶亮地冲岑双挥了下手,大叫一声:“贤弟!”
之后二话不说拽着他身后的人,三步并做两步下了台阶,来到岑双身前,才将身后之人撒开,对岑双道:“贤弟啊,这都天黑了,你怎么才过来?”
“路上出了意外,便来得晚了些,希望还能赶得及。”说着,往江笑身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说起来,贤侄,这位是——?”
江笑被他这一提醒,才算想起来还不曾为二人引见,拍了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你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贤弟,这位便是人皇之子,名满皇城的少年公子虞似锦,此前我不在人间,今日也是第一次与他相见,不曾想我与阿锦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恨不能立即结为异姓兄弟!
“阿锦,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我那年少有为身负传奇的好贤弟,如今的群妖之主,妖皇岑双!”
于是便有了之前虞似锦对岑双作揖那一幕。
两人没有就对方的身份互相吹捧多久,便听得虞似锦叹息
道:“若是其他时候遇上岑双兄,我必是要好生与岑双兄这样的人物结识一番的,奈何眼下……唉。”
眼见他脸上的沉重与门外守卫不相上下,方才过来时察觉到的怪异便卷土重来,岑双道:“眼下有何不妥?说起来,为何家主府邸如此安静,今日不是闻人长公子大婚的日子么?即使我来迟了,喜宴已散,也不该如此冷清才对啊?”
江笑道:“贤弟,非是你来迟,而是新人未至,这喜宴,一时是没法开了。”
岑双道:“新人未至?秋小姐那边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本是顺着江笑给出的信息随口猜测了句,问出口后反倒觉得可能性极大。
毕竟他还记得之前那些世家子弟被困白沙洞时,闻人晋那个便宜弟弟闻人己便为了秋家小姐与前者闹了好大一场矛盾,几乎将家丑宣扬得尽人皆知,他都不在乎自己还有闻人家的名声了,又如何不会耍手段破坏闻人晋的大婚?
他在发现自己奈何不了闻人晋后,保不齐就去秋家对秋小姐下毒手了。
岑双这厢暗自琢磨着,江笑那边则详细解释道:“贤弟有所不知,这‘新人未至’,非是单指哪一方,而是两位新人全都没消息了!不止新人,连游相轻、姜行云在内的,与阿晋一同前往秋家迎亲的一干修士,如今都联系不上了!”
闻人晋与一众修士按时出发,途中并未遇到变故,至秋家时也一切正常,顺利将秋小姐接上花轿后,便敲锣打鼓地迎着新娘子往闻人家所在的地界走,为防意外发生,一行修士中自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向两家传一次灵鸟。
然后,便出意外了。
一连三个时辰,两家都没有收到一只灵鸟,彼此联系时,均表示联系不上那些迎亲修士,更联系不上两位新人,那么多的修士,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迎亲修士中,不乏修为高深的世家弟子,即使遇上妖王,便是没有一战之力,也绝对能拖延着发出求救信号,所以,该是何等变故,何等危机,才能让他们连掐碎求救玉牌的时间都没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迎亲修士们的弟子牌均完好无损,也就是说,他们目下可能只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暂无性命之忧。
得出这个结论后,两家长辈便带着族中修为高深的弟子前往寻找那些修士,留下来的宾客以及修为尚浅的修士则一同向天宫祈愿——他们明白能让这么多修士顷刻消失的存在,不是人间修士能对付得了的,便想要请求仙人的帮助。
“但是方才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本与一双新人以及迎亲修士一同失踪的游公子,在方才传回了灵鸟,说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江笑道,“游公子没有在信中详细讲述他们遭遇了什么,只说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具体等回来后再和我们说,我和阿锦担忧他路上再出事,便想着过去接他。”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虞似锦朝天上指了一下,道,“游公子回来了。”
游公子是踩在他的法器上,跌跌撞撞飞回来的,他自然也看见了门口三人
,所以没有犹豫?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便落到了他们身边,落地时,还因为赶得太急,猛地往前栽了一下,栽在江笑身上,江笑还没说啥,他就对江笑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重新站直身子。
他转过身,只瞧了岑双一眼,整张脸都红了,张嘴就成了个结巴:“岑……岑……岑岑公子……”
江笑:“……”
江笑眼睛痛了一会儿,就把让他长针眼的家伙拽了回来,问他:“别岑岑长岑岑短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为什么突然联系不上你们,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谁、谁叫岑……岑了,我是,我是叫岑……岑公子!”
游公子脸红得都要滴血了,结巴得很是无力地辩解了句,直到又被江笑拉远了些,才稍微清醒些,回答道:“我也说不上来,当时,我们正穿过一片竹林,忽然便刮来了一阵强风,那风没有丝毫妖气,却让我们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再醒过来时,便发现我们被扔进了一处山洞。”
迎亲的修士被全部丢进一个空旷的山洞,全都陷入了昏迷,最先醒来的游相轻挨个叫了,却一个都没唤醒,还发现两位新人不见踪影,他别无他法,只能一边给长辈们报位置,一边赶回来帮着向天宫祈愿——有了确切位置,天宫仙人也能更快救出一双新人。
“也就是说,迎亲的修士没有生命危险,但闻人公子与秋小姐却不一定,真正失踪的也只有他们——游公子,你们昏迷之前,当真什么异样都没察觉到么?”
游相轻下意识答道:“有!其他人是否有注意到我不知道,但我那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如果不是的话,我那时似乎看到了一把……红伞。”
答完了,才注意到方才与他说话的是谁,好不容易平复些许的脸色,只一瞬又变回了猴屁股!
江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