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过来时,那两人的眼神都颇为古怪,只不过一个看着另一个,另一个正看着他。
看着他的那个,还没等他走近,就微笑着和他打起了招呼:“清音这是从哪里回来,如此行色匆匆,莫非散灵殿近来碰上了什么大案子?”
话音落下之际,那一袭白衣的仙官也刚好走近,对方先是朝凤泱拱手见礼,随后面向岑双,视线在触及他戴着的面具后顿了一下,才道:“南殿仙官近来的确在忙一桩悬案,但与我此行目的无关。”
岑双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清音如今正在南殿任职,而南殿司掌的乃是人间之事,莫非这回你们遇上的案子,又是妖怪闹出来的?”
清音摇头道:“具体我不清楚,但听殿中仙官谈论,此事牵扯甚大,恐与千年前的一桩血案有关,若真是千年前的旧事,想必与你如今管辖的妖王无关。”
那倒是,妖王之间的争斗厮杀向来残酷激烈,恶妖录上的名字千百年来不知道更换了几次,且排名越是靠后便越容易被取代,所以这事只可能与岑双本人有关,而不是与他管辖的妖王有关。
想到这里,岑双收起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朝清音眨了下左眼,谈笑道:“不管怎么说,若真与一干妖怪有关,有什么能用得上本座的地方,清音只管来寻我便是,旁人本座未必给面子,但以你我的交情,本座义不容辞。”
清音唇角浅浅弯了一下,道:“那便提前谢过尊主了。”
“咳。”一边的凤泱终于将他那越来越微妙的视线从岑双身上挪开,落到清音身上时,已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温和,他温声道,“清音既然身负要事,便快些去办罢,小双,你莫耽搁了人家。”
“不耽搁,”岑双还未说话,清音已然开口,“我正是为尊主而来。”
凤泱:“……”
岑双眨了眨眼。
清音轻声道:“我听人说你虽然平安从魔渊回来了,却折损了一身修为,又听闻你正同太子殿下一道前往云霄殿,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顿了顿,他疑惑道,“所以,殿下与尊主这是见完陛下了?”
凤泱:“……”
岑双:“……”
这个时候,总不能当着凤泱太子本人的面,说他吃饱了撑的空有一身法力不用非要跟自己走路,走到一半又不走了,拉着自己在这里闲聊,聊到现在别说见老头,就是云霄殿的大门都没看见过吧?
当然,岑双知道即使他这么说了,莫说凤泱如今对他心存愧疚,就是没有这份亏欠感,凭对方那老好人的性子,也不会和岑双计较什么,就像千余年前的某一次,岑双把他珍藏的醉云间偷喝了个精光,人也只是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脑袋,让他少喝一点。
若非后来他对凤娆动手,对方也不至于直到他被贬下凡的最后一刻,都不愿去见他一面,还是后来栾语上仙百忙之中查明真相,让对方知道他当真是被人冤枉了,才去人间寻找自己……
岑双没有旧
事重提的兴趣,也不太想让仙君知道自己那些黑历史,所以他对此事含糊带过,只说自己尚未面见天帝,加上凤泱在一旁说他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得赶紧去云霄殿了,清音便没有多问,当然,他本来也不是那种多话的性子。
倒是岑双话比较多,凤泱太子都转身了,他还揣着个手和人说话:“清音,你一定想不到,我那日在魔渊一连遭遇了二位相君呢!除了雷相君,你猜猜还有谁?”
清音便顺着他的话往下道:“还有谁?”
岑双道:“你猜猜看。”
清音佯装深思,片刻后道:“猜不到。”
岑双的目光往上一抬,落到他覆眼的白绫上,笑眯眯道:“是木相君,还有——”
“小双,”走了两步的凤泱又走了回来,催促道,“父帝该等急了。”
岑双“哦”了一声,回过头继续对清音道:“那我先去见陛下,回头再来找你,或者等你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我在魔渊的遭遇——”
却没想到,这回还是没有说完,因为凤泱在一边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后,便直接动手,将岑双拽上了祥云。
凤泱太子驭云驭得风风火火,岑双都没看清仙君双唇微动时说了什么,对方在他眼里便成了一个小黑点,而他们也来到了九极云霄殿上空。
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就听到身边的太子殿下语气严肃地道:“我记得,你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怎么忽然就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小双,你如今也知道魔渊那几个相君在各宫安插了不少眼线,清音的来历目前来看虽然没什么疑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与他交好我不拦你,但你怎可什么事都与他说,更别说这事还涉及——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这话说得,岑双又不聋,当然听到了,他只是在想——仙君怎么可能是需要防备的人,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主角啊,根据“坏批主角不能过审”原则,仙君就算不是圣父那一挂,也绝不至于跑去灭世吧?
更何况,若他所料不错,原著里的那个仙君,就是因为卷入了那几个相君的阴谋,才被谋害得那样凄惨,若他们真是一伙,能那样坑仙君?
但这些涉及世界本源的事情,他不可能和凤泱解释,也不想继续纠缠,便一边微笑点头,一边指着前方一道身影,笑问:“殿下你看,那人是不是凤娆公主啊?”
两人此时已从云端落下,正落在云霄大殿正前方,而凤娆公主正埋头从云霄殿出来,可巧不巧撞入二人眼帘。
可不就是巧了么,要是岑双用其他借口转移话题,凤泱未必如他所愿,说不定适得其反彻底引起他对清音的兴趣,跑去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查也就查了,就怕他和原著里写的那样,对人生出几分朦胧好感,可这好感又不足以让他为了对方违抗天条,怎么看都是个爱而不得的下场——但这借口是凤娆,那就不一样了。
见到自己素来宝贝的妹妹,凤泱果然不再纠结清音的事,当即出声将对方叫住;凤娆听见
兄长的呼唤,唇一扬抬起头,待视线触及二人,瞬间又垮了下去。
眼看着凤娆掉头便走,叫了几声都叫不住的背影,凤泱脸上流露出些许窘态,迟疑片刻,歉声与岑双解释:“小双,你别误会,小娆她素来如此,她就这性子,你也知道的……你不要多想。”
岑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率先迈步跨入了云霄殿。
凤泱在他身后叹息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大约是为了之后要商谈的事,云霄殿和岑双上次过来时的情景一样,均没有留下任何仙人,只不过这次天帝没有藏到隔帘之后,也没有高坐上方,而是将他的青铜镜搬了出来,与他一同端正立在大殿之中。
岑双与凤泱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倒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照常行礼后,便由凤泱太子先行讲述与岑双相遇的前后经过,又代岑双简要概括了一遍他在魔渊的遭遇,在天帝着意问起某些事时,岑双才顺着话头开口,将某些细节给补全了。
至于他在魔渊听到的那些呢喃,失去法力的具体原因,他之前没有和雪相君提,后来没有告诉凤泱和江笑,现在也没必要说给天帝听。
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
就像岑小强的来历,天知地知,雪相君和他知,就可以了。
而魔渊作为异界,又有天命施下的封印隔绝,在岑双身上的灵视法诀彻底湮灭后,即使是天帝,也无法窥探到之后发生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岑双刻意隐瞒的事,因此,在岑双提到给天帝送信的神秘人,乃是雪相君在人间的化身后,对方的重点也立即放到了这上面。
天帝沉吟片刻,捏了下胡须,淡淡道:“原来是他。”
岑双抬眸瞧了他一眼,说不上是好奇还是怎的,问道:“陛下认识这位相君?”
天帝摇摇头,负手道:“说不上认识,只是风相君初到魔渊时,曾对朕提起过另外几位相君,不过朕记得,那时她提到雪相君,说他脾性古怪,孤僻厌世,深居雪灵湖而不出,倒是没料到他居然会冒着莫大的危险过来送信,之后还愿意出面帮你。”
说起来,虽然魔渊七君都需要掩藏自己在天上人间的身份,但风相君的来历却从来不是秘密,因为她当年算是天命内定的风相君人选,内定的原因,不止因为对方是阵法大能,更重要的,是她天宫仙人的身份。
既是阵法大能,又是天宫仙人,才让天帝将她推举出来,成为与天命沟通的七君之首,又因为她代表的是云上天宫,即使余下六位相君心有不甘,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与她作对,毕竟经常与她沟通的可不止天命,还有远在九重天的天帝。
对于这一点,当年不知多少先天仙人心存怨怼。
本来么,在天命的扶持下,云上天宫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上第一宫阙,飞升仙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足够风光了,天命却还嫌不够,一副要将魔渊也划给天宫的做派,致使两派仙人之间的敌视与矛盾愈加严重,直至后来天宫并没有插手魔渊之事,而魔渊七君
也不曾听命天宫,仍旧独立天上人间之外,才让其他宫里的仙人心中舒爽了些。
如今再回头看天命的这一决定,方品出一丝不一般的滋味,就好像,祂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如今的情况,才会做主将最拥护自己的天宫仙人安排过去,以防祂无法再回应魔渊之事时,能有人一心一意镇守封印,而如果风相君出事,那么天帝也能及时得到警示……
当然,这不过是岑双根据已知信息做出的猜测而已,具体如何尚不好说。
虽然他不知道天命究竟在下什么棋,与之对弈的又是何人,但与雪相君有关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不多,但足以让他对天帝方才说的那句话产生疑惑——对方那些有关雪相君的描述,和他接触到的雪相君,好像不太一样。
印象中的雪相君,不管是举止还是谈吐,都没有什么特别古怪的地方,有时虽然看着冷淡了些,但其实还蛮热心肠的,至少岑双的请求,就没见对方怎么拒绝过,至于“厌世”什么的,就更夸张了,按照对方的说法,他此前连红尘都未曾踏足,未入世之人,何来厌世之谈?
反倒在寥寥几次与雪相君的对话中,岑双察觉到对方对于天上人间,其实还挺感兴趣的。
便没忍住又问了一句:“我听闻,如今这位风相君,已在魔渊看守数千年了?”
天帝慨叹道:“是有些年头了,若非这次的事,要不了几年,她也该回来了。”
岑双道:“那么,会不会是风相君初至魔渊时见到的雪相君,和如今这个并不是同一人?”
毕竟风相君守了几千年的天命封印,为防被封印之下的东西影响,过不了多久都要回来了,那么上任时间比风相君还长的雪相君,只怕也换人了罢?若真换了,倒是说得通为何风相君口中的厌世相君,会出手帮他们了。
天帝自然明白岑双话中的含义,是以他道:“上次你不是已经知道,近些年更换的相君,唯有火相一位。”
岑双道:“可是我听雪相君说,他们这些相君平素若是不掩藏身份,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既然如此,他们肯定也会掩藏具体的交接时间吧,那么他们即使换人了,旁人应当很难察觉才是。”
天帝却道:“相君更迭乃是魔渊大事,即使有心隐瞒,也未必瞒得住,尤其是几位时常接触的相君。”
——也就是说,若真换了人,即使别人发现不了,风相君也能发现,而一旦风相君发现了,便也意味着天帝发现了。
——可如果他看守封印的时间,当真比风相君还久,那他如今该是什么年纪……
“你在那咕哝什么呢?”
岑双轻咳一声,按下某些无端的联想,拱手道:“下仙方才是说,有件事需要禀报陛下。”
眼见天帝的视线从青铜镜上移开,凤泱也看了过来,岑双便继续道:“不久前,人间发生了一件大事,有神秘势力在暗中抓捕修士炼制一种全新的妖魂香,并在暗中将之宣传成能提升修为延年益寿的灵香,针对□□易给世家中
心术不正的修士,将他们变成背离仙道的邪修?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再借助这些修士挑拨各大世家的关系,加深人妖之间的仇恨。
“不过这件事,想必凌宣上仙已经禀告过陛下了,所以下仙不再多言,而下仙要说的,起因虽然也与这些吸入了异香的邪修有关,但因为中途出了些意外,导致结果没有按照他们料想的方向发展,还让我与清音仙官机缘巧合在北寒漠地发现了一处充斥着浓重邪气的洞府……”
其实这事早在仙道大会开始之前,也就是上次天帝把他叫来商谈如何保住浮世鉴时,岑双就打算告诉对方的,奈何天帝陛下一听到天后娘娘回宫的消息,眨眼就跑没影了,岑双当时没来得及说,此后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时机,便搁置到了现在。
“清音说,那阵法世所罕见,却不在记载之中,大约是当世之人所创,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但是我觉得清音说得没错,因为那个洞府里的符文乍一看似乎很古老,但是细看之下,又能发现部分似曾相识的痕迹;
“不过就算是清音,也只能看出这么多了,但这也不怪清音,散灵殿事务繁多,他又在重中之重的南殿,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细查,能看出那是什么子母阵中的一个子阵已经……”很厉害了。
后面四个字,随着他越来越小声的话,彻底断在喉咙里。
天帝和凤泱太子还看着他,目光比之方才更微妙了几分,连带神情都有些奇特。
岑双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避开他们的视线。
他怀疑这两个人压根没有听他说话。
他不想说话了。
不过岑双很快就知道他们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他了。就在他侧过头的同一时间,天帝忽地笑了一声,悠悠道:“倒是很少听双儿如此频繁地提起谁啊,清音,散灵殿仙官,嗯——他很得你心?”
岑双随口道:“也还行。”
天帝了然,道:“那就是很得你心了。”
岑双袖中的指头动了动,道:“他人挺好的。”少顷,继续道,“会的东西也挺多。”
“你会的也不少,如此倒是有不少共同话题,能聊到一处去,不错,”天帝欣慰点头,问他,“他如今是什么年岁?”
岑双道:“不太清楚,修炼了五百多年飞升的吧。”
“五百多岁?有点小了,不过他既是凡人飞升,倒也还好,”天帝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些,又问,“他在凡间可有婚配?”
“应该没有吧,不过他……”顿了顿,终于回过味来的岑双倏地将头转了回来,他扯了扯嘴角,道,“陛下不要误会,清音只是下仙的朋友,而且,清音虽未成亲,却早有心上人了。”
对此,天帝笑而不语,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掐指结印,落在铜镜之上,霎时荧光大作,云烟激涌,久久不曾停歇。!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