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孩子几天不去上学, 叶家侍卫知道,叶婆婆和叶林自然都知道了。
叶婆婆去探望的时候,赵婶子正一边儿抹着泪, 一边骂他两个没福气, 过不了好日子。
她抬眼一瞧, 两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跟只鹌鹑似的, 被拎着耳朵教训也不敢挣扎。那耳朵被拧得通红, 脸上倒没什么, 可看露出来手腕子上青一道紫一道的, 就知道这身上必有不少伤。
叶婆婆忙上去一把拦住了赵婶子,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又将两人的袖子撸上去看了看, 顿时心疼的直抽气, 她将手里提着的点心塞过去:“去回房休息会儿,我跟你们娘说说话。”两人对视一眼,蔫头耷脑的退回房里。
人一走,赵婶子就拉着叶婆婆抱怨道:“您说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竟然生了这两个小孽障, 厉害的学堂不肯上,非要回去过那苦日子。”
叶婆婆拍拍她的手:“孩子突然离开从小长大的村子,一时间不适应也是有的, 或许是想家了呢?”
“想家?爹娘都在身边还想什么家?再说他们姓赵不姓叶, 咱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戚, 有什么可想的?我看他们就是不知好歹!
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都是该享儿孙福的时候了,我却还要为儿子操心……”
想到大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却因家里条件差又是外姓少了亲族帮衬, 大半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她心里这委屈更是翻涌起来。
本想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读点书认几个字儿,学点算账的本事,以后说不定能当个铺面掌柜,再不必在山里冒险。
就算一时半会儿当不成,只跟他爹跑跑腿儿,好歹也能讨上个媳妇儿吧?可谁知这俩孩子不知犯了什么轴,怎么都说不通……
“那不至于,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伤了两个孩子的心。或许他们只是,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叶婆婆也有些发愁,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她的丈夫、儿子、孙子从不需人操心,只有拉着劝着多休息,别太费神伤了身体,却绝没有不愿读的时候。
她不禁想,个人命数不同,或许有些人天生适合读书,而有些人,比如赵家两个儿子,确实是不适合?
打猎他们是一把好手,可要说读书嘛,她记得赵家娃儿小时候跟着林哥儿爹学过两年,认得几个字,但那时林哥儿爹身体很不好,没能教多少就病逝,之后赵家两个孩子就没有再读书了。
想来隔壁村先生束脩高是一个原因,距离叶家村太远也是一个原因除非发现孩子身上有读书的天分,谁家能倾家荡产的供孩子读呢?如今林哥儿出束脩,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却要放弃,确实可惜了。
“或许再劝一劝,两个孩子就能回心转意了?”
“唉,婆婆你也见到了,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没用啊!说回村没门,他们竟然说宁可去饭馆做跑堂的也不想读书了!我们举家搬到京城,就是让他们做跑堂的吗?你说说,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老两口子吗?”
叶婆婆心中称奇,这俩孩子不会在学堂遇到什么事儿了吧?怎么晨哥儿去的好好的,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不愿意呢?难道是被人欺负了却不敢说?
村里娃突然进入这么好的学堂,肯定有很多不适应,再加上还没学会京城这边的口音,衣着也是普通,定然有人狗眼看人低,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呢……
叶婆婆叹了口气,得帮帮这两个孩子,都是叶家村出来的,知根知底。如今跟晨哥儿上学互相做个伴儿,日后不拘做些什么,能相互帮衬着多好啊!
可他们既然不肯跟爹娘说,又怎么会肯跟自己说呢?或许这事还得靠林哥儿,他们年纪相仿,林哥儿在贝勒府见识多,真遇到什么事儿,说不得一句话也就解决了。
正巧这几日是萱姐儿生日,林哥儿宠着她,要回家来给她庆生,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林哥也劝一劝,想到这儿,叶婆婆握紧赵婶子的手:“这样,明日若没事,你带着两个孩子上家来,给我帮帮忙整治点儿家乡菜,完了林哥儿回来,让他也劝劝两个小子。”
“哎哟,那感情好啊!”赵婶子胡乱擦了一把泪,连日来的愁苦都变成了笑容:“两个臭小子肯定听林哥儿的,林哥儿那么厉害,他们嘴上笨说不出,心里很是崇拜呢!”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给林哥儿捎个口信,你明日过来,咱们一起吃顿好的,别再打孩子了啊!”
“唉,唉,都听婆婆的!”
知道今日叶婆婆过来探望,还答应了明天找林哥儿帮着劝说,赵猎户心中大石已然放下大半。这段日子跟着叶家侍卫和几个管事的到处跑,着实让他长了不少见识,也了解到叶林不过短短两年便在京城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
从城里十几家店铺到城外的数个庄子,简直抵得上大户人家几辈子的积累,他原想着林哥儿小小年纪,科举顺利就已是顶顶有本事的了,没想到在做生意方面也这么厉害。
本来听林哥儿说他因为生病错过了三年一次的会考,心里还很是替他感到惋惜,如今就不担心了,以林哥儿的本事,无论什么时候考拿下个进士都不在话下,也不急于这三年。
更何况他如今在四皇子府里任职,那可是比几十个进士加起来都厉害呢!只要能稳稳待在皇子府里,考不考的也无所谓了。
以前他就觉着叶林虽比他小一辈儿,但打小读书,胸中有主意,比他们乡下人有见地,如今更觉着林哥儿是有大本事的人。
他虽年纪大些,却不会像是村里的一些人爱摆长辈的架子,他聪明着呢,知道什么时候该摆谱,什么时候该收敛。在村里收拾家当时他就打算着,林哥儿有本事,又是自己人,遇事还是要多问他的意思才好,可不能自个儿瞎琢磨。
特别是他们一家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林哥儿可不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吗?
因此只是知道叶林要来帮着劝说,他心中便踏实了许多,连忙推了第二日的活,又拉着两个儿子千叮咛万嘱咐:
“林哥儿虽只比你们大几岁,却是自小读书,不仅小小年纪便考取功名,带着家人到京城谋生,还进了皇子府做清客,可见他一身本事连皇子都看中咧!他的见识比你们爹还要强出百倍去,这点你们是认的吧?”
康泰、康顺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叶林确实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有本事的人了,自从他得了功名,十里八乡就是不知道县太爷是谁,也不可能不知道叶林的大名!他们叶家村因此也占了不少光,许多人觉得这儿风水好,聘礼不多也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呢。
赵猎户捏着小拇指甲盖比划道:“所以搁咱们眼里千难万难、好似过不去的坎儿,或许在他那儿动一动小指头就能给办喽。
你们兄弟去学堂学了啥,俺老两口也不懂,遇到啥事儿也不肯给俺们说,既如此,那就跟林哥儿说!
他是读书读老了的,小时候一起跟叶秀才开蒙,之后又在县城府学读了多年。学堂里那些个事儿他早八辈子就遇到过,这些事不但没把他难住,也没耽误他考功名,可见他的聪明。
都是叶家村出来的,在他面前,就别顾着自己那点脸皮子,虚心请教人家,知道不?”
赵康泰、赵康顺两人本就对年少有为的叶林有几分崇拜,听了他们爹这话,在心里琢磨着确实有些道理,都是一样的出身,他们的心事想必叶林哥一定能理解,便也点点头同意道:“知道了,爹。”
赵成振心中一喜,祖宗保佑,这两个犟种总算松口了。好啊,只要肯说就行,不管是什么事,说出来才好想办法不是?
他又叮咛道:“咱们一家能来京城,都是靠林哥儿,他的恩情咱们一辈子都不能忘,这话我也说过很多遍了,所以就算你们的事最后他不能帮着解决,也不可心生怨怼,知道不?”
这话一出,两人瞬间涨红了脸,康泰急道:“爹,我们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康顺也皱眉:“就是,爹,我们兄弟虽然没读过几日书,但自小得叶先生和爹的教导,是非好歹咱还是分得清的。”
赵成振摆摆手:“那就行。知道你俩是懂事孩子,我也是白嘱咐一句。”
说完孩子,他还不忘叮嘱赵婶子:“明日你带着孩子早些过去,勤快着些,去厨房帮帮忙。我这些日子在外面跑,倒是听说了不少好吃的馆子,明儿一大早去买些酱鸭子酱肘子和点心瓜果一道带过去。咱也不好空手上门不是?”
叶婆婆来这一趟,赵婶子的心也安了不少,这会儿终于不再抹泪了,她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听男人教孩子,这会儿说到明日的安排,忙答应着:“当家的做主就是,就是那吃食也得挑几样软糯的买,叶婆婆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赵成振点点头,还是女人家心细:“行,我琢磨琢磨。”
当日叶林离开叶家村时,受李家的威胁,走的匆忙,没时间处理家当,他便拿出家里半数积蓄作盘缠,也算是帮了叶林一把,但到了京城赵成振却绝口不提此事。
他还特意叮嘱赵婶子:“叶老先生在的时候就和我爹认识,我呢,在村里和叶兄弟最好,又是看着林哥儿长大的,论起来咱们和叶家是几辈子的关系了,虽说林哥儿上京城时咱拿了些银钱盘缠,可那也是帮着叶兄弟照顾孩子,是应当应分的,算不上什么恩情,更何况康泰、康顺在叶兄弟家读书可没怎收束脩。”
虽然家底减半导致大儿子没说上亲,但赵婶子也并不是那小气人,自从嫁到赵家,遇事她男人都会跟她说道说道,她也渐渐比一般村妇多了几分胸襟。而且林哥儿小时候她还经常抱呢,就跟自家孩子似得,哪会计较几个银钱?
儿子亲事耽误了,她只是心里自责没能攒下更多家底给儿子罢了,但到了京城发现男子成亲的岁数大多比村里晚,加上孩子正读书呢,她也就不着急了:“若不是叶秀才,两个娃也不能认得那些个字,若不是林哥儿,咱也不能来京城见世面,这些我都记着呢。”
赵成振满意的点点头,心里还是担心女人爱计较长短,万一跟叶婆婆相处时提上一句两句的,白白坏了两家的情谊,又道:“若真要算,那人家接咱过来就已报了这恩情了,咱嘴上再提,便是贪心不足,携恩图报,咱老赵家可干不来这种事!以后咱就把那银子的事儿全忘了,就当做从没发生过,一句都不要提,这才好相处。”
“放心吧,我半句都不会提,不是,我已经忘了这回事了!”当家的这么说了,赵婶子自然没有二话,而且她心里也算的清,当初那点钱看着多,可根本不够他们来京城安家、俩孩子来京城书院读书的,现如今宅子、束脩都让林哥儿掏了,谁还有脸提以前那几个钱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